苏林玥遗憾道:“是呀,你怎么突然摔了呢?下礼拜北京那边的学术研讨会你都不能去了。”
她弯下腰帮她把床摇起来,褚悠她伯母赶紧往她腰下塞了个枕头,扶她半坐了起来。
褚悠闻言,抬起头惊讶问道:“什么学术研讨会?”
“你们老师一早就到了,我们来的时候她就在这儿呢。你说说你,怎么好端端地摔楼下了?这腿也摔骨折了,头也摔破了。”
苏林玥奇道:“咦?我没跟你说吗?下下礼拜在北京有个学术研讨会,我们研究所打算带着你去呢。”
苏林玥陪着她那没出息的外甥守在她病床前一整晚,但这话却说不得,正在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褚母却替她回答了。
“为什么是我?老师,明明尹霞能力比我更好,她比我更适合呀?”
褚悠苍白着脸有气无力道:“那老师您来多久了?”
苏林玥护短道:“胡说,你能力哪里就比她差了?而且研讨会嘛,到时候还要上台,还是要看点形象。”
苏林玥笑道:“你醒来就好,这不是你被……你们宿舍楼里一个女孩子送来医院嘛,我听说你摔楼下了,就赶紧过来瞧瞧。”
意识到攻击别人的外貌是一件很没有涵养的事,苏林玥马上住嘴不言了。
“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褚悠心里一“咯噔”,霎时明白了尹霞对她不满那么久,认为她侍美行事,以色侍人,看不起她那么久,为何昨天晚上才爆发,不顾后果地将她推下了楼。
守在床边或坐或立的众人纷纷转过头来瞧她,褚悠一看,我的乖乖,原来她伯伯、伯母都过来了,再一看,连她“老板”都来了。
原来是她再次无心地抢了尹霞的机会。
“哟?醒啦?”
这个世界有时候是真的很不公平。有些人起早贪黑,每天做牛做马就为了挣那么点儿煎饼果子的钱,而有些人每天家里蹲靠直播就能日进斗金。
耳边那烦人的说话声终于停止,她听到了那本应该远在A市的老母亲的问候。
尹霞怎么能甘心呢?她每天勤勤恳恳写论文做数据,连去医院坐诊都得早到半小时,不似褚悠懒得出奇每次都踩着点儿到。
她醒来时,天光大亮,像是已经中午了,她被窗外耀眼的阳光刺地缓了一缓才适应,头和腿还疼得要命。
可褚悠的运气好到爆棚,以几分的优势进了S大复试,靠拉关系又得到了扩招名额,之后还跟了S大精神卫生的著名教授读硕士,现在居然还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去参加有着众多学界泰斗的研讨会的机会。
褚悠是被耳边絮絮叨叨的聊天声吵醒的。
而她偷听到的理由是什么呢?是褚悠形象更好。
直到医生亲口说出那句担保,他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他从未如此感念上天仁慈,还了他一个安然的褚悠。
虽然世人总爱标榜自己不看外表,只看内在,但事实上人们更加喜欢看着赏心悦目的食物,就连半大婴儿都会去注视美丽的脸,人类这种喜欢美好事物的倾向像是被刻在了基因里世代遗传,就连这些博学多才的教授们都不能免俗,这是多么地讽刺!
他心痛得难以自抑,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冷掉了。
尹霞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大饼脸,青蛙眼,黝黑的皮肤和臃肿的身材,绝望地放声大哭。
他想,褚悠怎么会流那么多血?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血流?她流了那么多血会不会死掉?褚悠……死掉的话……他会怎么样?
而褚悠是否又真的无辜呢?
他后来一个人坐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想的是什么呢?
不!当然不是!至少她进S大确实进的不光彩。她伯伯退休之前做包工头,赚得盆满钵满,朋友也天南海北的到处都是,他是怎么认识二院院长的褚悠不知道,但褚悠确实是靠着这层关系才拿到了二院的扩招名额。
他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大声呼喊褚悠的名字,她稍微回了神,看着他露出个笑,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却闭上了眼昏了过去。
虽然这听着有些现实,但哪个傻子会放弃近在眼前的机会,坚决做一个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洁人士呢?所以褚悠坦然接受了她伯伯为她争取来的机会。
地上淌了一地的血,褚悠脸朝上,小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外弯曲着,她一张小脸煞白,眼神都涣散了,看着毫无生气。
但苏林玥为什么放弃了尹霞来选择她,褚悠真的不知道,也许真如尹霞所言,是托了她这张脸的福吧。
一进去,就看到了让他心跳骤停的场面。
说实话,就算她口口声声否认自己从未想过靠这张脸占便宜,也摆脱不了她就是因为这张脸得利过,就连楼下水果摊阿姨有时见她人美声甜买水果的钱都会给她抹个零头,顺道塞她几个圣女果。
单北杨心脏突然毫无章法地狂跳起来,他忽然有一种可怕的直觉,还没来得及想就似离弦的箭般跑了进去。
褚悠心中感慨万千,说道:“我……当时困了,一不小心踩空了。老师,您看我这副样子也是去不成了,我看尹霞真的挺合适的。”
耳边却传来晚归的一个女生惊慌的大喊声,她敲着门卫室的门,慌声道:“阿姨!阿姨!快开门呀!楼道里有个女生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苏林玥不置可否。
他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怀念和褚悠相安无事的那些时光。
一旁的褚悠她伯伯问道:“那个学术研讨会是不是挺重要的?”
褚悠就站在台阶上轻声跟他说再见。
苏林玥答道:“就是会有很多行业优秀的学者和教授会过去一起交流,褚悠能学到不少东西,也能开开眼界。”
她个子虽然在女生里不算矮,在他身边却不到他肩膀,所以每次都会暗暗站在台阶上,就好像能比他高一头似的。单北杨初次发现她这个小习惯时只觉可爱,也乐意纵她。
褚母一拍大腿道:“哎呀,这就不好了,苏老师,是下下礼拜吗?”
褚悠进了宿舍之后,他站在宿舍门口发呆,想着以前直播结束后他就是这么送褚悠回来。
苏林玥点头道是。
他像一个变态,尾随了褚悠一路,心中却安慰自己只是怕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那去不就成了,老师,我们家褚悠去!”
他一时有些弄不明白褚悠的意图,那张海报上,只有他而已。
苏林玥迟疑道:“那她……这腿?”
电影结束之后,他躲在暗处,看见褚悠看了那张海报良久,后面还拍了照。
褚母毫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让她拄着拐去!”
到外面时,他却忍不住又逗留了会儿,褚悠只离他百步之遥,他一时之间竟不想离去。
褚悠:我觉得您还是听听医生的意见比较好。
他心脏一阵刺痛,站起了身,走出了影院。
褚母在褚悠伯伯伯母、导师还有她主治医生的力劝之下,总算放弃了让褚悠拄着拐或坐着轮椅去北京的想法,她依依不舍地送走苏林玥后,回房间时还数落了褚悠一顿。
哦,她原来还怕他。
“你这孩子,跟你说了多少遍走路要看路,你真的越长大越出息,走个楼梯都摔,你怎么不平地摔个大马趴?”
“你可能还有暴力倾向。”
褚悠翻着白眼道:“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说我!”
他甚至怕招她嫌,扫她的兴,只能装作没看见她,偷偷摸摸用余光瞧她认真的侧脸。最后,他忽然想起了褚悠那晚说的话。
褚母其实也心疼,但她嘴上依旧不饶人,没好气道:“你就是摔成高位截瘫我也得说你。”
怎么能不高兴呢?他时隔那么久才见到她,她还那么巧地坐在他的身边,离他那么近,他只要稍微伸一伸手,就能碰到她放在扶手上的手臂。
褚悠:我肯定是你拾破烂捡来的!
单北杨在电影院见到褚悠时,内心竟不可自抑地释放出一阵狂喜,这实在是没出息得很。褚悠话说得绝情,他但凡要是争点气,就应该恨她,再也不要理她,而此时却只因为一场深夜里意外的重逢,就开心得像偷到了糖吃的小孩。
褚悠这一次伤得重,头破血流,左脚骨折,成了个九级伤残人士,每天只能躺病床上感悟人生,活生生提前体验了把以后风烛残年之际的瘫痪生活。她伯伯伯母来慰问了她之后就回了老家,只剩下她和她那相看两生厌的老母亲留下来照顾她。
他精疲力竭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号啕大哭,就像一个孩子一样。
褚母这几天在医院睡不好,艾沐就让褚母先去自己家补一下觉,换她来照顾褚悠。
然后,面前的单北杨就在他姨夫惊讶的目光中眼睫一颤,重重地砸了一颗眼泪,那眼泪掉在了他的手上,滚烫滚烫。
褚悠歪床上百无聊赖,只好和管姣她们开了局游戏。
三人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褚悠一场手术做完。得到“病人没有性命危险”的一句保证之后,他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幸亏旁边的姨夫扶了一把,他姨夫双手架着他,朗声道:“还站得住不?你这孩子,那小姑娘不是没事儿啦?”
航线是G港飞军事基地,这两个地方都是修罗场,有褚悠在大家想都不要想,所以最后跳了靶场。四人在靶场搜罗一番,还是穷得叮当响,于是扶兄载着褚悠去了S城,而管姣和苟妹则去了别的地方。
单北杨不说话,再次垂着头,只盯着自己那双沾满褚悠鲜血的手看。
路上居然碰到了空投,空投是刺激战场里的物资补给,一般会有三头三甲、狗砸、大菠萝,运气好时连吉利服AWM都能捡到,扶兄顿时有些心动。
苏林玥先生也陪在单北杨身边,摸了把单北杨的头,温声道:“大男子汉,坚强点!别哭哭啼啼的!那小姑娘会没事的!”
我负责扶:等会儿啊,我去抢个空投。
“你别急,我们医院的医生医术都很好,现在不是正在抢救吗?你急也是没用的,安心等褚悠出来。”
枪下舔包,血拼空投,一般空投旁边三四个盒子不是什么稀奇事,褚悠十分有自知之明,听闻扶兄要去抢空投,十分自觉地下了车。
苏林玥从来没见过这么慌乱无助的单北杨,他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的,从不让家里人担心,她忽然有些心疼这样的单北杨。
我负责躺:您请。
他牙齿发颤地说道:“老姨,褚悠……还没出来……她流了好多血。”
不一会儿后。
坐着的单北杨抬起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你的队友我负责扶被佛系弑神sks使用AKM突击步枪击倒在地。
“单北杨?”
褚悠:……
苏林玥几乎要认不出来这是自己那个一向干净整洁的外甥,她走过去,拍拍男孩子宽厚的肩膀。
没这金刚钻干吗揽这瓷器活儿。
他修长白皙的手上沾满了血,又因为之前将褚悠送到急诊室时,由于没有直系亲属签字,医院无法实施手术,要去医务科找人担保,他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褚悠急得要发疯,和医护人员搡了几把,身上的白衬衫凌乱不堪,坐在椅子上双手颤抖着,垂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负责躺:扶兄,我来救你!
此时的单北杨却和君子端方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扶兄没想到从来都只会跟在队友屁股后面捡装备的褚悠竟然有了这等觉悟,一时热泪盈眶。
单北杨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又跟在苏老爷子身边学礼读书,要恪律修心,要爱洁肃容,将自己刻在条条框框里,活生生成了个端方有礼的君子。
我负责扶:好,你小心点。
苏林玥和她先生火急火燎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就是单北杨绝望地坐在医院椅子上的样子。
褚悠跑过去,看见山坡上那两个人正在舔空投,她在坡下,借着天然掩体的优势,竟然一枪击倒了一个人,之后又补了几枪。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之后传来单北杨稍微沉着的声音,他抖着嗓子道:“老姨,褚悠……褚悠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现在在二医院抢救。”
你以Scar-L突击步枪淘汰了佛系弑神sks。
“别慌,慢慢说清楚,谁在抢救?”
我负责扶:厉害厉害,还有一个人!打他打他!
苏林玥被单北杨一通电话吵醒时,她睡得正沉,电话那头的单北杨不知怎么的,说话颠三倒四,声音还发颤。苏林玥刚从睡梦中醒来意识不清,硬是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你以Scar-L突击步枪击倒了佛系弑神AWM。
然而,这些话她终究没能说出口,下一刻,她勉强抬起的手重重摔在了单北杨的手心里,眼睛一闭,人事不知了。
我负责扶:nice!快过来扶我。
她也真的扯起嘴角笑了一笑,想要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那晚说了那么伤你心的话,其实你很好很好。
褚悠一打二,一时把自己牛坏了,叉腰站了会儿就去扶队友了,可这时候一辆吉普开了过来。
或许是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些愧疚?
我负责扶:他们队友来了,你先别扶,扫他车!
他遮住了那让她眼花的楼道灯光,一张薄唇张张合合,像是在喊她的名字。褚悠以为自己是死前出了幻觉,有些好笑,不知道自己怎么在死前会幻想见到他。
褚悠这垃圾枪法打个固定靶还成,扫车这么高端的事情她真做不出来,这时候管姣在耳边说她就赶过来了,于是褚悠趁着那辆吉普还没过来先扶了地上的队友。
单北杨的一张脸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她的眼。
眼看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褚悠还在扶队友,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表妹管姣,开着辆蹦蹦一个炫酷的空中大漂移,如有神助,从天而降。
就在褚悠即将要闭上眼之时,她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叫喊,那声“褚悠”像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炸在她的耳际,让她涣散的眼神暂时聚了焦。
褚悠和扶兄心中一喜,下一秒—
她仰躺在地,楼道的白炽灯温柔地散发着光芒,她却像是看到了无数个白炽灯的重影,那场景,光怪陆离得很。
你的队友我负责刚被佛系弑神M24使用M416突击步枪淘汰。
褚悠在心中绝望地想。
褚悠:……
完蛋了呢,现在是深夜,大家都在熟睡之中,谁又能知道就在楼道里,有一个女孩正性命垂危呢?
我负责扶:……
因为剧痛,褚悠身上气力消散得很快,她断断续续地吐出“救命”两个字,却很快地飘散在寂静的楼道里。
您这快递送得真拉风啊!
几秒过后,她摔在了楼梯拐角处,左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外扭曲着,头摔破了,糊了她满头满脸的血。她在余光中看到,尹霞若无其事地推开了宿舍的门,走了进去。
下一秒,刚被扶起来的我负责扶和褚悠就被佛系弑神M24击倒了。
褚悠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身上剧痛,她拼命想抓住什么东西,却因落势太快而无能为力。
褚悠爬到管姣开过来的那辆蹦蹦后面,撕心裂肺地呼叫苟妹。
褚悠正想绕过尹霞走开,却只见尹霞伸到她面前的那只手轻轻落下,放在了褚悠的左肩上,下一刻,尹霞手上一个使力,面无表情地将褚悠推下了楼梯。
“苟妹!苟爸爸!快过来啊!能扶能扶!等我打个药,把这人脑壳都打飞!”
褚悠看着这样的尹霞,一颗心突然莫名其妙狂跳起来,她浑身汗毛倒立,有一种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的感觉。
苟妹道:“打不过打不过,溜了溜了,我先撤了啊!”然后就骑着摩托一骑绝尘。
她伸出手隔空描绘了褚悠的脸,赞叹道:“褚悠,你被上天眷顾,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
倒在地上的褚悠:……
尹霞忽然毫无预警地笑了一下,她其实长相平平,甚至有些丑陋,但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却让她平凡无奇的脸生动明丽了起来。
心地善良的我总是因为不够狠而和你们格格不入。
“我看到你给院长打电话了,你还叫他肖叔叔。”
“垃圾队友!”
“我看到了。”尹霞直视褚悠道。她的眼皮单薄,眼睛不大,此时眼神却十分锐利,竟让褚悠有些心虚。
褚悠把手中的饭勺一摔,怒道:“这是什么!给我喝粥,我嘴里一点味都没有了好吗!”
“我……”她张口就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毫无底气,尽管不是存心,但抢走了别人的机会却是事实,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实在难辞其咎。
身边的艾沐眼皮一掀,无动于衷道:“你个伤员,不吃点清淡的吃什么?”
褚悠是真的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一件事,她满脸讶然,又有些大彻大悟,终于明白尹霞为什么一直对她抱有隐约的敌意。
褚悠痛心疾首道:“那你也不至于让我喝粥你在边上吃麻辣烫吧?”
“你复试根本没进,可是后来S大居然扩招了,你还是念了,跟的导师还是苏林玥老师,你知不知道,她本来是想要带我的。”
艾沐阴恻恻道:“我在寒风中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才给你买到御鼎记的粥,你爱吃不吃!”
她是没考上,因为她的初试成绩很不理想,属于擦边过的那种类型。S大精神卫生复试压力很大,褚悠这一届18进6,3:1的淘汰制,像褚悠这样的初试成绩完全是个炮灰,根本没可能被录取。
褚悠吃人嘴短,顿时气势上就矮了半截,只得敢怒不敢言地拿起勺子喝粥了。
褚悠闻言,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尹霞是要说什么了。
“哎?你知道单北杨上热搜了吗?”
她忽然破涕为笑,话锋一转道:“可是我记得,你没考上!你甚至是复试倒数第二名。”
褚悠抬头惊讶道:“嗯?我不知道啊,我看看。”
尹霞眼中带泪,看了褚悠一眼,说道:“是啊,是考上了。还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的。”
褚悠拿过手机点开微博,就看到了一条“这是什么神仙小哥哥啊”的微博挂到了热搜榜第一。
“你不是考上了吗?”褚悠平静问道。
那正是周幼幼的微电影《金枝》被网友搬运到了微博,褚悠已经看过电影,但没想到电影后面居然还有花絮,她昨天看完电影就走了竟然没有看到。
“我是高考失利,才去了那么一个破学校,后来总是不甘心,想奔个名校读,所以打算考研。考研那段时间里,真的过得很苦。我每天早晨六点就得起床,冬天裹着被子站楼道里背政治。暑假那么热我都苦巴巴留在了学校里,我每天刷题、背书,真的很苦,想着能考上研就好了。”
花絮主要拍了拍摄现场众人忙碌的场面,周幼幼拿个喇叭跷着二郎腿喊开拍的样子,安澜弯着腰拿着眉笔给单北杨化妆的样子,还有圆脸妹子和道具小哥布置片场的样子,以及褚悠狼狈赶狗的样子。
她叹出口气,眼神放空,像是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贫穷剧组,才这么点儿人?”
“你知道吗,我本科是个不知名的三本学校,垃圾到学校就那么巴掌大点儿的地方。住宿的时候十三个人住一个宿舍,也没空调,就几把吊扇,夏天的时候汗能把衣服湿透,热得要死。”
“电影超好看的啊!期待后续!”
说到这里,她上前走了两步,离褚悠的脸只差分毫,褚悠感到不适,往后退了几步。
“男主好帅啊!哪个小姐妹能够来科普一下啊!”
尹霞却站在原地不动分毫,抱臂继续盯着褚悠的脸看了半晌,之后她幽幽地开口说:“有时候命运真的很不公平。”
“一分钟之内我要这个男孩子的全部信息!”
褚悠皱眉说道:“让一下好吗,我要进去。”
“这是我们的宝藏吃鸡主播修离大大啊!大家可以去虎喵看他直播,技术贼6,人奶声A小哥哥了解一下。”
她这话没头没尾,又阴阳怪气,褚悠摸不着头脑,不想理她,只想赶紧进去,可尹霞却堵着房门。
“我没看错的话,那个赶狗的妹子是不是阿呦啊?”
尹霞抬眼看着褚悠,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说道:“你都还没睡?我怎么睡?”
“楼上你没看错,就是那只话多技术烂得不行的盒子精。”
“霞霞,你怎么站这儿啊?这么晚了,你还没睡?”褚悠拍着胸脯好奇地问。
看来她知名度还挺高。
回到宿舍时,就看见她室友尹霞一动不动站在宿舍门口,尹霞一身黑衣黑裤,及肩的长发披散在两边,又不言不语,褚悠睡眼蒙眬看过去之时,险些被吓得当场去世。
就这样,关于一个百万主播和真空小透明主播的弹幕居然堪堪平分了秋色,只是两边风格截然不同,刷单北杨清一色是“神仙小哥哥”“美到巅峰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我真的可以”,而褚悠则变成了“菜鸡主播在线赶狗”“鸡狗大战”“千年盒子精片场赶狗为哪般”。
看完电影都已经凌晨一点了,褚悠不用直播后,作息时间比较规律,平时这时候她早已睡得物我两忘,是以她现在困得实在是眼睛都睁不开了。
褚悠:我恨!
也不知道他还伤不伤心,今天看到他,她应该说一句对不起的。
花絮最后是对大家的采访,最后一个采访的是单北杨,他当时正打算卸妆,穿着一身月白长袍,坐在塑料椅子上。
那海报上的单北杨满头满脸的乱发,眼角还溅上了点鲜红血液,明明狼狈不堪,却只让褚悠觉得惊艳。
摄像机后面的周幼幼问道:“对我们剧组有什么想说的呢?”
一场电影看完,褚悠走出电影院,走到门口时,又情不自禁地被那张海报吸引了过去,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他悠然开口道:“嗯……说些什么呢?唔……虽然拍这部戏是被骗来的……”
微电影时长有限,资金也不够充沛,能够讲述的东西其实很少。但褚悠还是看得泪流满面,将军和青楼女那让人不胜唏嘘的凄美爱情,配着女生喑哑的嗓子,周幼幼亲笔所写的唱词,以及后期的剪辑,一切娓娓道来,让这部小成本电影称得上是制作精良了。
面前的周幼幼有些尴尬地干笑了几声。
周幼幼有大才。
“但是,还是很开心。”
只是电影看到一小半,身边的单北杨竟然起身走了,褚悠耸耸肩,坚持把这部时间不长的微电影看完了。
他突然笑了一下,这一笑像是冬去春来湖面冰层瞬间破裂,夹杂了万千生机和春意,惹眼得很,弹幕几乎都炸了,淹没了整个屏幕。
褚悠心大,一会儿后就被电影剧情吸引,那点儿尴尬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继续道:“因为见到了想见的人。”
现在想来,真是有点辛酸讽刺。
“我用我的全部欢乐豆赌这个人是阿呦。”
这两人时隔这么久,居然阴错阳差地一起看了场电影,尽管形同陌路,却是单北杨之前幻想过的美好场景。
“啊?我不信!我不信!我鹅子怎么能被那只盒子精拐跑!”
于是她只装作没看见,也开始认真地观看起电影。
“楼上看开点儿吧,你什么时候看到过离总把手上的AWM给别人过?”
褚悠也不想自找没趣地去和他打招呼,双方撕破脸皮,撂过狠话之后,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打招呼真的很假。
“阿呦可是拿过离总AWM的神奇女人。”
单北杨也不知有没有看见她,一直盯着幕布,目不斜视。
“离总到底和阿呦什么关系啊?”
褚悠破罐子破摔,干脆坐在了单北杨的旁边。
“承让,你快过来啊,你家失踪人口在这儿卖身呢!”
她都走到了单北杨的身边,再去坐别的位置反而显得有些矫情了。
褚悠被这些弹幕弄得心烦,可又没法关掉,只得耐住性子继续看下去。
又是周幼幼做的好事吧,她明明是为了躲单北杨才选了午夜场,可怎么单北杨也来看了这个场次的,还好巧不巧坐她旁边?
周幼幼再次说道:“那你最后说句祝福的话吧。”
电影都开场了,褚悠才回过神赶紧进去,可等她找到自己的位置时,就看见旁边坐着多日未见的单北杨。
屏幕里的单北杨蹙眉沉思了会儿,而后嘴角一翘,抿出个温柔的笑来,他对着镜头道:“嗯……我祝她……平安喜乐,万事遂心。”
从来都是最能触动人心的东西,褚悠站在原地端详良久,心道周幼幼原来是真的有几把刷子。
周幼幼:“呃……我是说祝福一下我们的电影。”
铁汉柔情,戏子真心。
单北杨面无表情道:“哦,那我就祝它千万别扑街吧。”
海报旁配着句宣传语:待我凯旋归来,还你一方盛世天下,锦绣河山。
周幼幼:少年,我感受到了你深深的恶意。
漫天黄沙之下,年轻的将军一身杀伐之气可止小儿夜啼,他一手持重剑,另一只手却拈着一朵娇艳的木芙蓉,低着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屏幕里满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弹幕,无情地嘲笑着这个新出炉的神仙小哥哥。
海报上,单北杨一身玄黑铠甲,手持一柄重剑,满身是血,蓬头垢面,是后来战场厮杀、金戈铁马的玉面修罗。
褚悠一时之间忍不住,也笑出声了。
平心而论,那张海报十分精美。
艾沐见她这副满脸春潮的样子,嗤笑道:“德行!”
临近午夜,小电影院外的人寥寥无几,门口一盏小灯亮着,惨白的灯光打在周幼幼精心制作的海报上。
“你怎么就不和人在一起?非得作天作地折磨彼此?你有病呀?”
《金枝》排了一整天的场,褚悠没有和艾沐他们一起去看,而选择去看了人最少的午夜场。
褚悠收起脸上的笑,说道:“我的理想型不是他这样的。”
周幼幼在上映之前就给大伙儿发了电影票,连跟着去打酱油的艾沐、林泽他们都有份儿。
艾沐简直不能理解:“你多大了姐妹?还理想型?你就是按着自己心中的理想型去找男人?”
11月11日,农历十月十五下元节,宜嫁娶、出行、会亲友、出火。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我一开始也是照着彭于晏的样子去找男朋友,结果你看看向天那个丑样,我们不还是凑合着过了吗?”
《金枝》历经一个多月的拍摄和后期剪辑制作,终于在光棍节这个喜庆的日子里粉墨登场。
褚悠:你这么说向天,向天知道吗?
直到微电影《金枝》在学校小电影院上映那天。
艾沐看着她这么油盐不进、冥顽不灵的样子,再次苦口婆心劝道:“理想型?我看你这人活得就挺理想。你看着吧,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女人最后一起相携过一生的老伴绝不会是她一开始幻想过的那种人,但最后还不是相亲相爱地一起躺棺材里吗?”
她不做直播之后,和单北杨见面的机会骤减,两人自青城回来,竟有将近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面。
褚悠不死心问道:“那还有百分之零点一呢?”
一场前后历时不过将将一个月的经济封锁就此结束,褚悠从此又阔绰了起来,失去了继续做直播的理由,便辞去了在虎喵平台的主播工作。
艾沐斜睨她一眼,残酷说道:“这些人最后就落个孤寡一生的命运,等老了眼睛花了牙齿掉光了颤颤巍巍拄个拐在敬老院里回忆这一生,连个屎尿盆子都没人端。”
褚悠知道没有她伯伯的允许,伯母根本不会打钱过来,这其实就是伯伯变相的示软了。
褚悠刚吃完饭,一时被她这番屎尿言辞搞得有些反胃,强忍着胃脏的不适继续听艾沐说教。
回到学校后,褚悠收到了来自她伯母的一条微信转账,上面写着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该花的还是得花。
“更何况,你不是已经遇见了你的理想型吗?就那个柏文。你不也拒绝了人家吗,我那天在楼上可都看见了。”
众人嘻嘻笑笑,打打闹闹,和来时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少了那么一个单北杨。
褚悠反驳道:“理想型也是要看感觉的好吗?难道我看着个合我心意的就得往上扑吗?我对柏文没感觉。”
一行人整理行装,坐上中巴车,踏上了归途。
艾沐拆台道:“嘁!单北杨有感觉却不是你理想型,伯文是你理想型了你又没感觉,合着当你男人还得过五关斩六将,非得这充分必要条件都凑齐了才行是吧?你以为你是住象牙塔里的莴苣姑娘啊?”
单北杨被她一番话伤得体无完肤,却依旧惦记着怕她淋雨伤寒,这样的小温柔无孔不入,让褚悠鼻头一酸,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褚悠被她说得没脸,忿然道:“你知道什么!男孩子本来就比女生晚熟一点,我现在凭着对他的喜欢脑子一热就在一起了,那万一以后发现不合适了怎么办?把对彼此的那些喜欢都消磨掉吗?我自己都没信心等他长大,万一到时候我厌倦了和他分手不是更伤人吗?”
这么多天以来青城都是十里艳阳天,唯独今天要走时,细雨霏霏。
艾沐向来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碰到看对眼的从来都是要么从了她,就是不从制造条件也得从,从来不知道褚悠看着爽快肚子里却这么多弯弯绕绕,瞻前顾后的,简直不像条好汉。
褚悠心里一沉,转眼却看见了她房间门口墙角处放着一把原来没有的红格子伞。
她怒斥道:“狗屁逻辑!你都还没在一起你就知道你们之后会彼此消磨了?而且单北杨看着就老成持重,稳重成熟得很,你怎么老把人家当小屁孩看?”
说了一番让她后悔莫及的混账话。
褚悠:你怕不是没看见过他挥拳头打人的样子。
身边的艾沐犹豫地问:“你……到底昨天说什么了?搞得他连夜走?”
话不投机半句多,褚悠被子一蒙,非暴力不合作了。
走了?招呼都没打一声?
“你不懂!我拒绝和你说话。”
“你知道吗?单北杨昨儿晚上连夜走了。”
“嘁!你以为我想和你说话,不说就不说!”
她肿着一双眼睛出门时,艾沐正从拐角楼梯处上来。
这两人掐得跟个乌眼鸡似的,彼此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是个傻子,各自生着闷气,在病房里勉强度过了一个相安无事的午后。
褚悠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中途醒来很多次,导致早上醒来时精神还有些不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