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这样的。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念。
他收回手，纸巾攥在是手里，五指收的极紧。
这副他爱过的身体——
屋里暧昧的气味渐渐散去，他翻身下床，走出屋子。
她的眉，她的眼。女人的眼睫纤长，他的气息离得她很近，吹拂着她的睫毛，轻轻颤着。等她鼻息稳定，真的睡着，他才掀开被子，取了纸巾来替她擦拭，他动作尽量轻。
雏缓缓睁开眼睛，偏头看门口，要眼睛记住，这道决绝的背影是如何在消失在自己眼前。
真的，还是像个孩子。
她死咬着被单，还是有一声哽咽冲出了喉咙。赶紧翻个身，脸埋在枕头里，这样哭，就不会有声音，只是背脊抽颤。
她的眉头舒展，脸颊晕着粉色，嘴唇微微张着，看得见尖锐如小兽的牙齿。
穆到中庭继续冲凉。
只是静静看着。
身体冲刷了一遍又一遍，却依旧留着那股热带植物的味道，就仿佛这气味，以及这个女人绿色的血液，都已经渗入了他的骨。
穆看看她宁静的睡颜，扯过薄被。他抻着头侧靠在一旁，并没有拥抱她。
挥散不去。
她在他绵长的吻里阖上了眼帘，便没有再睁开。
到底是谁占了谁？
受不了她此时的目光。
穆无法细想，回屋看，她还在睡，他便换上衣物，即时启程，赴宴。
他抬眸正见她看着自己，一愣，随即欺身过去吻她的眼睛。
这个女人的心思他怎么会看不出？
雏喜欢他这样谦和地爱她。
她的眼睛，太不适宜隐藏秘密。
她强撑着自己，翻过身来看他。
迈阿密，拉斯维加斯，纽约，华盛顿……哪里不是他的眼线？她以为，一直跟踪保护她的，是她的墨西哥情人？她以为，遇到了危机，真的只凭她自己，就能化险为夷？
动作极尽温柔。
她才20岁，心智更为年幼，他要她成长，却苦于不能什么都手把手地教。
穆小口亲着她的后背，蜻蜓点水般的啄吻，顺着脊椎一直向上，她香甜的汗水，盈着他的唇。
总要她自己磕磕绊绊的去摸索，才会长记性。
浑身酸，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过去了，这时，她感觉到冰的唇贴在了自己后背上。
可惜，总有阻碍……
雏没了撑扶，瘫倒在床上，竹席沁凉，贴着她滚烫的侧脸。膝盖麻木，深深印着藤编的痕迹。
她的阿妈，她的弟弟，还有，他自己……
攫住了神智……
她为何匆匆赶回来，为何试着阻止他的这段婚姻，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索要与他的缠绵，她请求离开的这一天，要去哪——
穆牙齿咬住又松开。这一切，早已脱出了他的掌控。这个女人，她的爱慕，她的祈求……幕幕过往一一闪过，她现在很好。
他都从她的眼中知晓答案。
……
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她那愚蠢的亲情？
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
如果她并非他的门徒，他会欣赏这个女人这样的果决。
倘若此刻停止……她会……她会死的………
可实际情况是，如果不断了她的情念……
别！别停……
不行。
她次次哭得嗓子嘶哑。
总归是要受过教训了，她才会成长。
魂不附体。
他正愁寻不到借口，名正言顺除掉蒙拉家的那个二世祖。
只要是他，也甘愿。
她能凭一几之力把人救出来，那是她的本事。若不能，就算她又上了一课。
她嘴里紧咬着项链，双手按着的手臂，恍若抱着救命稻草。
一举两得。
他不依不饶。
他不会阻止。
雏胡乱摇头。
沙玛的那条命，他暂时可以留着，至少，要在他揪出那个放走沙玛的叛徒之后，再去考虑，这个愚钝的男孩子，该死该活。
项链垂在半空中，一阵一阵的晃荡。
夜静如水，雏离开首领的宅邸，只身上路。
乖……
首领去享受他的贵宾待遇，她去救自己的弟弟。
自己过来……
这时候，月光甚好，很明亮。
不要了吗……
为她践行。
他头贴在她的后颈上，声音低沉甚至有委屈。
雏凌晨时分抵达越南境内，在老式的火车站台下车，准备乘船过湄公河，河的西南岸并不繁华，她等到清晨才迎来第一班船。
嗯？”
过河。
不要了么？
清晨，河面上水汽重，可见度低，她在厕所里，打开她的武器袋，熟练地组装。枪械内部构造契合发出的“咔嚓”声，淹没在船的汽笛声中。
“为什么不？
一切摆弄停当，她依旧在厕所，不出去，船舱里脏乱杂迷，这里清静一些。
他并没有离开，双臂拢住她整个人。
有潮湿的水汽从窗口飘进来，扑着她的面容而来，她觉得眼睛有些湿，便低头，拿起装乙醚的罐子，分装进小瓶的液压喷管中。
她呜咽着，他却残酷地冷眼看着她。她的眼睛潮湿，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记得他这样一双眼睛，在他的目光下，“穆……不……不……”
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痕，雏呆了呆。
在他的桎梏中迷失的一塌糊涂。
这时，又一声汽笛鸣响。
她一伸手就抚摸得到他的脸，可是却连抬臂的力气都失去，只能凑过去一点一点嘬着他的肩膀，胸膛。
嗡的一声，响到了心脏里去。
他在她眼前，从没如此近过。
下了船，雏在沿岸的店里租了车子。她常年在外出任务，有着各式各样不同的证件，这些身份证明同武器袋一样，她历来随身携带。
她的眼皮也越来越重，困难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她用假身份登记，交押金，租一辆简陋的吉普，用的是租车公司的牌照。
女人气若游丝，她终于颤着声痛哭起来，手胡乱地抓着颈上的项链，沁出的汗，泪。
她上了车就把武器袋放到后座，自己身上只留一把刀和一支手掌大小的枪，她一路开着，朝着蒙拉的势力范围而去。
呼吸渐渐困难，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气，双目无法聚焦，一阵一阵的空白占据眼前。
沿路见到制造橡胶的门市，她停车下去，买一罐粘合性强的树脂。这种随时随地都可以买到的东西，却是制造炸弹的必备品。
眼中的火不够，连呼吸都要被燃着。
树脂很沉，一样丢在后座。
他却在这时突然压下来，他听着她口中的呜咽，像是在呓语。
过了山路，从盘山公路下去，有自己人开的宾馆，宾馆离蒙拉的本营近了。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要拥抱他，却失去力气。只能低下头。手掌下的他，肌肉起伏，流着汗，热的身体。
路两旁也热闹起来，小贩摆着摊子，有提着花篮的妇女敲她的车窗，“小姐要花么？”
她咬着她自己的手指，看着他，“穆……”
雏买了一朵，是保佑平安的菊，白色，因着还没到初秋的季节，此刻这花还未长开，只有一朵花骨。
他依旧站在床边，其他部分，毫不触碰。
宾馆的前台见到她，没说话，把钥匙给她，只点点头。
她听见自己牙齿颤抖碰撞，尖锐地哀叫。
她上楼，到房间。
“不要！”
迎着门，有挂钟，她看时间，很早。
她说，只要一时的他……“还要么？”
她得等待很长时间。
她眼光迷失时，他却停下了。
直到夜幕的降临。
他抱着她进屋，将她放置在床上。
有人敲门，送上毛巾洗漱用品，雏拿着它们回到屋里，从折叠好的毛巾中取出路线图，展开。
他不停逼迫着她，要触碰她的底线。
雏对这一片的地形很熟悉，简单看看便记住，然后把东西锁在房间的柜子里。
她紧紧咬着唇，声音淹没在树叶的摆动声中，她渐渐，无法自控，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了。
暂时休息一下。
捧紧了她。
雏打开木窗。
她收不住地哼了一声，他停了一下，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要她的双腿环着他的腰身。
她望一眼外面的车水马龙，不远处的路旁，有人，原本正朝着她窗户这边望，却在她推开窗回望的下一瞬，详装无视地调开了目光。
她的脚尖只能勉强的够着地。他俯身亲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尖。
雏顿了顿，重新关上窗。
他勾着她的手，将它们缠上自己颈后，箍住她的腰，狠狠地……
百叶帘拉上。
他缓慢褪下她身上衣物，布料滑落，她的肌肤带着湿意。
房内瞬时黯下去。
他的心脏，隔着皮肤，血肉，骨骼，在她的耳膜上，强而有力地跳动。
这间房很小，在二楼走廊的最里间，有直接下到一楼、并通往后方密林的楼梯。
雏只觉得揉着腻着的都是他，终于分开的时候，他贴过去，欲再吻，雏却没有了一点力气，软软靠着他，侧脸贴靠在他的胸口。
这时候刚过九点。
水流在他尖锐的下颚上汇聚，迟迟不肯低落，雏凑上去，那滴水珠吃进嘴里。他看着她的嘴唇，不再压抑自己，贴上去。
阳光烈起来。
没有了水瓢，雏双掌并拢，掬起一捧水，淋在他的额头上，像是要洗刷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是黑色的，玄墨无底的，洗不干净的。
她走出房间，关门之前，将那一朵菊放置在门栏上，随后，轻轻带上门。
世人称之为，绝望。
如果有人随意进出这间房，菊花会被门板碾碎。
他终于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
她便可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在一直跟着她。
穆松开了手。
她到宾馆外买椰子，用自己的刀劈开椰壳，插着吸管喝椰汁。
一辈子还这么长，我会活得很好。”
比家里的好喝。更甜一点。
其他的，我不要。
她又拿了一根吸管，如同当地贪玩又不怕脏的孩子一样，坐在路边，卷着裤脚，露出小腿晒太阳，在红土地上随手画路线图。
我也只需要一时的你。
有小孩子玩闹着跑过踩乱了她画好的图，她用当地语言骂一句，继续低头，重新画。
她被迫仰着脸，头皮疼痛，却清晰地说，“你要去和拉蒙的小姐结婚，我不难过。
挨了骂的孩子气冲冲折回来，低头看看，虽然看懂了她在画什么，却不敢兴趣，转而转转眼珠，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刀。
再低头看她的脸。女人的唇，是菲薄的红。
锋面很薄，是很好的刀，日头下，闪着熠熠的光。
下巴撞在下巴上，穆听见自己心里“轰”地一声，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拉开。
孩子眼睛亮起来，却看着一脸冷漠的雏，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搭话。
再低头看她，却不料她突然踮起脚尖，刹那间吻住他。
想了想，男孩子鼓足勇气，微微希冀地瞥一眼她，再看看她画在地上的路线：“你画错了。”
眼睛微微眯起，倏地就捉住她的手，夺过水瓢，狠狠甩向一旁，磕在石凳上，“咔嚓”一声裂成两半。
“别胡说。”
穆身体僵硬，巡视着她的脸，阴冷骇人的目光，扫一眼她湿透的上身。
“是真的。”
她另一只手，顺着那道伤痕，一点一点抚摸。
“……”
他紧密的皮肤肌理，如冰凉的大理石，激荡出的水花打湿雏自己的衣服。胸前却盘踞着一条触目的伤痕，霸占着男人的胸膛。
“这里，好多兵守着，路不通。”
她站起来，水顺着他的肩头倒下。
雏愣了愣，“……你知道正确的路？”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斥责她选择忽略，她上前来，在他面前蹲下身，拿起水瓢，舀水。
“当然。”
雏看着男人的背脊，水珠顺着他的发梢、肩膀，在皮肤上滑落，水流那么亲密地与他接触。
“那你画下来。”
身上湿透了，他依旧背着身，“你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很远。画不出。”
“哗啦——”
“那好，带我去。”
他舀起水，冲凉。
“……”
穆褪下衣衫的时候，听见后方的声音，他的动作不为人察觉的顿一顿，然后继续。有条不紊地宽衣，将衣物搁在石凳上，身上剩下一条黑色长裤。
“我可以给你钱。”
穆的宅邸，中庭宽敞，种植南方移植而来的昂贵的树木，风轻轻吹拂而过的时候，有沙沙声。
“……”
想想便觉得有趣。山体坍塌导致水泵损坏，自来水供应不及，仆人在中庭备好了泉水与木桶，供首领冲浴。
“越盾？美金？中国钱？”
多少人会为此开心，又有多少人要为此担心？
“这个。我要这个。”
罂粟收成也好。
男孩子下巴点一点雏的刀。
热天气好。
雏犹豫了一下，他可真会挑。这是好东西。
傍晚时分，连日的大雨过后，天空澄净如洗，再镀上一层日头的余晖，明丽却柔和的光芒。已经是夏末季节了，这里，却丝毫不见寒冷。
可最后还是把刀给了他。
太早挑明关系，对他并不利。
他接过，数了自己的钱币跑去买椰子，学着雏的样子用刚到手的刀劈开椰壳，走回来，坐到雏的身旁喝椰汁。
首领的宅邸，却依旧平静，如斯。穆并没有明确是否会出席拉蒙的家宴。
她一个人，孤零零，看在刀的份上，他可以陪陪她。
今晚，拉蒙将军要在自己的宅邸大飨宾朋。
雏偏头看一看他，再望一望对面的宾馆。宾馆的那个前台，雏和他合作过多次，他为什么要给她错误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