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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谁说生命中不会有奇迹出现

他错了,人与人之间,是用来交的,用心用情相交的人,或许会对你讲情讲义。但被“养”的人,当然是不用讲信用的。你养得起,他就留下;你养不起了,他还留下来干吗?

真是岂有此理?那么多年,他就算养的是狗是猫,也总会对他摇一摇尾巴。而这帮人,个个有情有义,贴心贴肺的人,却如此的不讲信用!

就连最最忠心的狗啊,猫啊,也懂得没饭吃了,便另投他处,何况人?

他一个一个地打电话,可不是关机,便是回说,正在外面有事。

这世界,谁起来,谁倒下,天天都发生着。

他沉重的步伐踏进去,像一步步踏碎了无数的希望。冬天了,怎地,室内也是满目的苍凉?

他就这么大势已去了?——不不不!他不相信。

那时候,他又怎么听得到呢?只要他一进门,就那么轻轻咳一下,便有多少人簇拥着他,满心满肺尽是声音。

他又试着和兄弟公司的老总打电话,他想他总得搞清事实,哪怕诉诉怨泄泄恨也好。可那些人都避开那个敏感的话题,绕着圈,客气地和他套着。

他走进他的王宫。楼上楼下空无一人,人呢?人都去哪儿了?他重重地咳一声,第一次,他听见自己咳声在空中回荡,那寂寞的,单调的声音。以前,怎从未听到过?

谁愿去得罪一个刚得势的新人?

他有点紧张,像牌局中,看到对方已是“铁定”的气势,虽不知对方手里捏了什么牌,先自紧张了。

他颓然坐于地上,只不过想讨一句公正话,一泄心中郁气,又不叫他们替他出头,有这么可怕?

人多势众,他没过去凑这份热闹。他还得留着点颜面。他叫的士司机开车,直奔公司。那儿原是他一手创下的王宫。

他已沦落到叫人这么可怕的地步?

虽然,他还是那么沉着,不动声色,但,那气势已然让他感到,那小子真的“造反”了。枉他栽培信任了他!而他却竟然倒戈了,倒戈相向,和自己公然作对!

他明白了,在梅城,他太显赫了,一直挥金如土,一呼百诺。多少人都得看他的脸色办事,对他早已暗暗因“畏”而生“恨”了,那是“妒恨”。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明明是大好晴天,阳光灿烂,烟花灿烂,而刘总却只觉得天空中有朵朵乌云朝他压下来,雷电不响,却在他心中闷哼。

而如今,有人出头了,整了他,却无意也替他们解了“恨”了。

梅城里,不管喜事丧事,都习惯放鞭炮,放烟火。那一朵朵升上空的礼花,飘忽着,瞬息万变。

真是,像一棵大树,还没“倒”呢,他们就急着来拔根了?他不过是遭遇了一记偷袭,会有这么严重?

生活中原没有奇迹,今天的成功,是他掏出全身的精力和卑鄙去换来的。爬上树枝欢鸣几天的蝉,人们只听见它“知了知了知了——”不停地叫,似一种急切地渴望被人知的叫声。但,谁又会懂得,为了那几天的振翅鸣叫,蝉却在泥地下寂寞了十几年,那漫无边际的黑暗和寂寞!

他嘴角上扬,冷笑着。

陈家辉隐于欢呼的人群中,悄然试去一滴泪,是烟灰飞进了眼。一年多了,他没掉过一滴泪。这一刻,他真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他没有时间,他被人簇拥着,奉承着,称颂着……对于这些,他没有激动。他的细胞仿佛都已作了冷处理,再不会沸腾了。

过几天,等坐稳后,他要好好清理这笔账,让人太窝心!

“江南绿裙制衣公司”的匾牌,赫然立于厂门口。爆竹声声,欢声雷动。梅城各界人士都到了,一片祝贺声。

陈家辉进来了。

在事业上,他已死过一次。不,已不止一次了。他死不了。

空荡荡的公司里,只他们两个人。不,还有一群人,在公司大堂。他们没有进来,是陈家辉叫他们不要进来,还是他们觉得无脸见他?他们真的就这样轻易地被收买,背叛他,坚决地不回头了?陈家辉到底给了他们多少好处?

他怎料到,陈家辉正是那种被“置于死地而后生”的男人。

他隐隐觉得,已四面楚歌,局势不妙,一切都比他想得要更糟。但他还是不清楚糟到何种地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凭什么如此嚣张?刘总只觉得怒火中烧。好个陈家辉!他得回去重新收拾他!置他于死地。

“我已恢复了自己的公司,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再不相关了。”陈家辉冷静地告诉刘总。将牌摊开。

他正准备赶回梅城那天,莉莉又来电话,说陈家辉原来的公司现在改名为“江南绿裙制衣公司”公然开张了。

各走各的路,再不相关?——说得如此轻巧!刘总咯咯地咬着牙:“莉莉怎么办?那账怎么算?那一大笔账——”

原来,人人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往往在事情发生后,方才大吃一惊。

“莉莉本来我就不爱他,这你知道。至于那笔账,是你应该还的。我只不过借了你的力,替你还了债,还加了点利息。”

纵然是虎,也有打盹的时刻。他根本没有心理准备。

“混账——”刘总拍案而起,怒目瞪着陈家辉。他立在那儿,宽阔的肩膀一挺,意志坚不可摧,威严犹存。但只一会,他便收回眼神,眼神出卖了他。最厉害的眼睛,也会有悲哀的一刻。

是啊,刘总又怎会想到这些呢?他一世威名,竟也会有一天,悄无声息地,被一把扫了地。

本来,收拾收拾,卷土重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瞬息之间,人陡地觉得老了。

一切都在悄然进行之中。做得密不透风,瞒过了莉莉,瞒过了绿裙,也瞒过了刘总。

他提起的心,有一阵伤痛。

还有,与他接洽的一些国内外客商,他都主动给他们让出几个点,算是给接洽人的回扣。他以“江南制衣公司”的名义承接各方业务,但所签的合同却是以“江南绿裙制衣公司”的名称,所有的客商都认可了这个公司。反正这也是个正规的注册公司,价格便宜,又保质保量,何乐而不为呢?

这就是报应?他一切的作为,就只为博取今天?连本带利地还了他?

这一年里,他不惜重金买通了公司上下所有管理人员,当然包括财务副经理。反正签字的人是莉莉,很多账目真真假假,也便放胆去做了。

“真是无法无天,我要告你!”刘总一字一顿地,阴笑了一下。他开始动用法律武器。

自他进入江南制衣公司以后,凭他的不断努力,终于赢得刘总的信任。后来,为使刘总更放心,他说服莉莉也进了公司。名义上是要她来掌管财务,实际上,她只不过是一个傀儡,是他利用的工具,下的一着棋。

陈家辉只是坚定而又深藏地,还以一笑。一副早已候着的样子。

他原来的公司并未倒闭,只是聘请手下的一个人在接管。他知道,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跤之恨。

两个男人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忽然轰轰然地进来几个人。那是税务局和检察院的人。

陈家辉在他的坎坷人生中,连摔了几次。这一次,摔得最重!于是,捂着伤痕的力气也最狠。他,顽强地挺过来了!

原来早几天,税务局的人突然来查账,查出好几笔都存在着严重的偷税漏税,说要找领导人法办。

有些人,只要摔一跤就会致命;而有些人,带着一身伤痕,却顽强活着。不屈不挠!

他输定了!他完了!

怎么不敢?!

那最后一击,才显了本事。真是狠,毒!

刘总在电话里听完莉莉哭哭啼啼的诉说,大声一吼:“他敢?!”

“我要看账本!”他挣扎着。

她愣在那儿,血液陡地凝固,全身僵住。而他,却洒脱地,无比轻松地,大步跨出办公室——他要继续他的第二步计划。

但一张张都是莉莉的名字,公司的章。他差点晕过去。这个女儿,这个女儿!一切为了她,一切败在她手里!如果不为她,他又怎会“引狼入室”,犯下这么大的错?

他坚定地看住她,尔后,用一种绝对的态度回答:“是的!”

真是兵败如山倒,一切被人算计了去!——他马上想到,公司刚落成的那天,他神采飞扬地站在人丛中,扬言:“这是梅城,最大最好的服装公司——!”

莉莉迷惑地,继而大声怒问:“什么意思?!让你想想?想什么?难道你不想要这孩子?你不想结婚?”

有不绝的踊跃声,犹在耳畔……

虽然肚里的孩子是他的,但他又怎么能够为了一个虚假的小生命来委屈自己,成为她柴米油盐的丈夫?不不不!该收场了。是时候了。

毕生的成就,他竟败在他手里!

“不!”他沉稳而有力地打断她,“先别急着告诉你爸爸,让我想想——”

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出他一手缔造的王国。忍不住又回头看,再回头看。他长叹一声,留得青山在,已经没柴烧了!

“我要立即打电话,告诉爸爸,我怀孕了,我们应该马上结婚。还有,我们得开始准备给宝宝买些什么呢?”一个“改邪归正”的女孩,突然走上一条充满光彩夺目的“正道”,竟如此的勇往直前,兴奋莫名!

他后面跟着税务局和检察院的人,前面却是一片朝里张望着,等待他走出去的人——他曾经的员工。

莉莉将化验单慎重地呈上来,毕恭毕敬地放于他眼前。那晶亮的指甲,尖头细爪的,涂了紫红的寇丹,是一种中毒的颜色。那双手,在他眼下一闪就不见了!他一阵厌恶。这样的一双手,他被它“掌控”了一年!

在剧变的过程中,他一直强作镇定。他一点一点地放下尊严。一点一点一点地。毕竟,他的尊严,要比平常人多花几倍的力气才能放下。

“什么有了?”他忽地将头抬高一点——他已然明白了!

他颓然地转身,寻着了陈家辉的脸,看住他,已是强弩之末了,他虚弱地:“纵然你我有多大的仇怨,但不关莉莉,她还小,她那么喜欢你,况且,有了身孕……我想,你就权且——”

她的眼睛更亮,皮肤更光洁,像等待着他的惊喜,或大叫。

还没说明白,他便委顿下来。有一股热泪直往心上窜,他迸了全力,将所有的泪生生关押于心里,不让它冒出一点。

“我有了——!”

此时,陈家辉自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支票。如一个预设的陷阱,只待他一脚踏空,扔给他一根木棍,好让他爬回来。

一双手,在他眼前招摇着,那化验单晃来晃去,她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终于,等不及他猜,她便先说了:

那木棍一棍将他打下去,身上的疼还在,但为了求生,却不得不靠它爬回来!永世难忘的屈辱!

“你猜!”她呶起嘴,动用所有的色相。

陈家辉帮他交了税和罚金,并愿意担保。

“什么事,这么开心?”

刘总终可免于“法办”了。

莉莉一头撞进陈家辉的办公室,她走路总用小跑,这习惯一直都没变。她兴冲冲地跑进来,喘着气。手里拿着一张化验单,那发亮的俏脸,如一朵怒放的花。但陈家辉看来,她的脸却带着邪气。他不动声色地看住她:

他只觉得心胆俱寒。陈家辉,这个男人,不得不令他折服,心惊:他比他年轻,却做得比他更狠,更绝,更高明!

——她故意地,将时间又延长了!

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她将编织的速度放慢了,缓慢得几乎丝毫没有进展。有时候,她发觉花纹织的不均匀,便又拆了几行。

谁说生命中不会有奇迹出现?

如果,毛衣织完了,人还没回来——她该怎么办?到那一天再彻底死心么?

奇迹出现了,终于出现了。可绿裙却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门。

可是,越到快要织完的那一天,她却越是恐惧。

毛衣织好了,不早也不晚,刚于这天织完最后一针。像一个预言。它毕恭毕敬地叠在床上,像在候着一个人,候着一段故事或一段岁月。

她勉强地嘲笑一下,将毛衣收好,姑且留着吧!

有敲门声,绿裙的身子,陡地一震,非常的骇人。像有个遥远的孤魂,终于回来,真正地附了体回来。

毛衣就快织完了。也许……织完毛衣的那天,说不定——

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他没有负她,他真的翻了身,回来找她了!

她不肯死心。

陈家辉冲进门,来不及和安然打招呼,径直冲向绿裙,仿佛他的时间再也浪费不起了。他要将一切赢回来。一切!

那只不过是一句安慰的话吧,但她却陡地一震。是啊,她怎么可以放弃?不!她还要继续等。她真的不死心。

如凯旋归来的将军,立于绿裙面前。

安然跑过来,抢救起毛衣,将它摞平:“你看,都快完成了,就这样放弃多可惜!一年多都过来了,拆拆织织的,好不容易眼看就织好了,怎么可以放弃?!”

一切都过去了。他如释重负,他等待着她一件一件的盘问,一件一件的审诉,也等待着她将所有的委屈化作泪水向他尽情地挥洒……

蓦地,她跳起来,将毛衣摔于地上。摔死它!摔死他——!

但是,没有盘问,也没有审诉,更没有制造出挥泪痛诉的场面。她也如释重负地,看着他。是的,她最爱的男人,日思夜想的男人,终于回来了。其实,在她的意识中,从没失去过他,他只是被人无端地“借”去了一年多。所以,他的回来,是合乎情理,是意料之中的。

“他不是这样的人——”有一个声音又在重复,无数次的重复,像一个沉冤的魂,飘渺地回到她手上。她手上的他!

她冲他笑一下。什么都不用计较了,回来就好。一切都过去了……

她一直相信他有苦衷,他不是这样轻薄的人,她最了解他!如果不是当初她竭力向刘总推荐他——也许,就不会——

——这就是他的女人。不同于别的女人,只知道叽叽喳喳地计较不停,争论不休。他的女人就该这样,宽容大度,聪慧贤淑。

突然,她重重地压倒在那团毛衣上,抽搐出声……好像经过一场马拉松长跑,终于支撑不下去了。她苦苦的苦苦的支撑着,等待着——只不过是一场自欺的过程。

他一时感动至极,从怀里掏出一枚钻戒,向她求婚:

又听到它了,这是电风琴的悠扬乐韵,十分的渺茫,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老歌了。她低着头,就连她的魂魄也低头了。

“嫁给我吧!”

……

他再也等不及了!是他的,他都得一样一样地到手。永恒的钻石,闪着耀眼的光芒,使人晕眩。他将戒指套住她的无名指,他终于将深藏心中的那份忠贞,淋漓尽致地完完整整地施予了她:

渐渐地……返回我的心坎。

“我们明天就结婚!啊?我这就去准备,我要给你一个最最体面的婚礼!”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为了更迫切地对一个女人表白那份爱情的忠贞不一,和她结婚是最有力的回答。

是谁……在掠动琴弦?

他深深地、狠狠地抱她一下,转身快步离去。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要用最最有力的行动,来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出爱情与忠贞的诠释。

是谁……在敲打我窗?

一夜之间,他向人们宣布新公司成立;又在一夜之间,他要向人们宣布他隆重的婚礼?

一首老歌,传进来,充斥她整个心房——

戴了戒指的手还停地半空中,突然,她笑出声来。那声音怪怪的,仿佛牙疼,忍不住地要笑。她的目光里有一种绝对的忧郁,或者说是幻灭。

忽然间,一阵疲乏。她将毛衣团起,低着头,泪水挂下来。一滴,又一滴,滴上去,又渗进去,成为一个个深刻的渍子。比咖啡色更深了一重,像还未磨好的苦咖啡,渗进她肺腑五脏,无尽的苦,不着边际……

安然暗觉不妙。但那不妙到底意味着什么,她说不清楚。她走近绿裙,拥住她,两颗心贴得那么近,那么体己。眼看绿裙终于熬出了头,本应陪她开怀庆祝,或者陪她好好哭一顿笑一场,但她的心却被某种东西堵塞着,痛快不起来。她已隐隐懂得那怪笑里的忧郁和幻灭来自何处。

之后,绿裙坐于沙发上,习惯性地拿起快织完的毛衣。毛衣的形状已完成,是一件宽松的咖啡色立领毛衣,一眼就能看出是件男式毛衣。只剩半个袖子了,拎直看,像个断臂的残缺的身体。

两个女人,相拥而立,随着黑夜的来临,意味着一个明天正在潜移而来。那个隆重而不同凡响的“明天”,她们该如何去面对?以何种姿态去面对?

她和安然的晚餐,就是那两只阳澄湖大闸蟹。安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陪她慢慢吃完。

明天?谁知道明天呢?

厨房里蒸气腾腾,透过玻璃锅盖,能看到两只螃蟹慢慢地由青变黄,再由黄变红。她的心扑扑在跳,面颊微微地痉挛着,仿佛正被煎蒸着的,是她自己。

她还有明天么?

她听说,阳澄湖大闸蟹要隔水蒸,而且要翻身,最好抹上一层食用油,那样蒸熟了光泽会更亮更红更诱人。螃蟹她从小吃到大,为什么家乡的螃蟹张牙舞爪,往水里一扔,猛火一烧便可吃,而阳澄湖大闸蟹却被五花大绑,还一个个地贴上了标签。是因为它已是名牌之身?就连蒸煮的程序也得繁复一些?慢慢地守候,慢慢地煎熬,还没有死,早已烦死了。

不,她已没有明天。

阳澄湖大闸蟹,被绳子紧紧绑着,明明还活着,但却一动不动。

莉莉凄寂地立于梅园,没有人发觉她什么时候进来,外面没有一丝风息,但寒意却引领着这位幽灵似的女子,飘然而至。

冬日的夕阳迷惑而温暖,她像迷失了。朔风在发间回旋,她不知道,自己还在等待什么?一切都已明摆着了。他们在买菜,他们一起在过日子,每一餐每一顿,他们都相守在一起。她还等什么?!

从小到大,富贵荣华,赞叹奉承,她的身边只有享乐。她只不过爱上一个男人,却要受这般的打击,受这种整治?

她没有继续走进菜场,匆匆地先回去了,像一个被人无缘无故揭穿了的“冒牌”的人,急着退场,以掩人耳目。

她知道这个男人不爱他,但她绝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会心狠手辣到这种程度,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肯放过。那也是他的骨肉啊!他将她骗到医院,强行命令她堕胎。是好心的医生放了她一马,她逃了出来……

绿裙蹲下来,随便挑了两只,管它正宗还是假冒!

她实在无法想像,生活中的一切规律,何以骤然间改变?竟会变成这样!真的,是怎么开始的?怎么会这样?只不过一眨眼,世界就变了样,一切都是意外。一切无以回头。

“到底哪个是正宗的呀?”莉莉借机拽着他,走向另一摊。

忽然间,她发觉自己长大了。

他怎可以这样的平静和坦然?——她在心里愤愤想道。他真的绝情如此?连对她一丝丝愧意都没有?抑或,是隐藏得好?

她原是个刁拧性子,再委屈,她也不会来这里做这种馊事,但她不得不来。她不甘心就这样被一手掏空。她得留下这个孩子。

莉莉拽过陈家辉,说:“我们买几个阳澄湖大闸蟹去吧!”蓦地,她瞥见绿裙,陈家辉已向她点头打招呼,平静坦然,只不过是碰到了一个下属——的确,她现在是他的下属。

她一阵阵地恶心,想呕吐。她知道这是她肚里的孩子动了胎气,难道一个还未成形的生命,也懂得世态炎凉?

忽地——两个人影飘进来,真是冤家路窄!她在公司强装笑颜,当作没事人一样,可却在这里,陡地撞见他们!

女人,总会在刹那间进行蜕变,这是一次最最疼痛的蜕变。她勇敢地、无畏地抬起头,在这紧要关头,她要认定目标,命中它。

到底哪一个才是正宗,哪一个才是假冒,谁知道呢!

她像一个抽上了鸦片的瘾君子,早已泥足深陷,仇恨随着这个生命一起滋长,她不认命!

“刚到的阳澄湖大闸蟹——快来买啰!这可是独家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别家都是假冒的,大家可别上当了!瞧仔细了啊——”

每个人的心中,总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温柔而又横蛮的纠缠。每个人都害怕一份突然而至的苍凉悲痛。

那天,是星期天,她去菜场。在菜场入口处,有两摊卖螃蟹的,两个男人,喉咙一个比一个胖,喊得人无法不停下来朝他们看一下。他们大声喊着:

夜晚的梅园,带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焦黄的银杏叶,无风自落,如女人飘忽的心事。三个女子,就在风露之中,立了一宵。

那段时间,绿裙一下班便钻进厨房,竟然到了迷恋的程度。她突然觉得,一个女人进了厨房,自有一份过日子的快乐。那是一份饱满的快乐。她不知道,她其实时时在渴望着一份“家”的温情和快乐。

说什么好呢?大家都是女人,其实什么都明白。天地笼罩着她们,但这种笼罩却不是保护。在这世上,没有人能真正地保护另一个人。每个人的命运只撑控在自己手里。

阿紫和青莲走了,梅园只留下她们俩,陡然间更惜惜相怜似的。很多时候,她们自己在厨房里烧菜煮饭,极力让日子过得充实一些。

久久地默然。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呼吸。有生命的在呼吸,没生命的也在呼吸,也许,这种均匀的节奏,就是神秘的岁月。

是啊,“爱情”——也只有爱情,才能置女人于半死不活之地,却不晓得回头。

黎明前,天总是暗沉得可怕。

她是守着这份工作么?她是在守着一个人啊——终于,她哭了……安然知道,她是劝不了她了。她的心里依然留有“爱情”。

莉莉走了,带着一份危险的平静。

安然不忍心看她一天天憔悴下去,劝她:“还是出来吧,随便换个公司,哪儿工作不是一样,非得守在那儿?”

而绿裙却似变得超然澄明,白天的忧郁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超然和磊落。那一刻,她想起了母亲。母亲是个很容易认命的女人。其实,所有的女人原也一样,不认命又该怎样?只是每一个女人认命的姿态不同罢了。

那晚的聚餐,绿裙没有去。她坐在梅园拼命地织毛衣。冬天到了,绒线更温暖,钢针却更凉了。

她也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