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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案例三:家暴

张宏亮点了点头,做出一副对这里很熟的样子,“嗯,我来过这家酒店很多次,根本猜不到有人在这里设局。”

郑铎回头看了他一眼,“五星级酒店,警察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郑铎并没有拆穿他不着边际的吹嘘,“这种高端的局,没有人引荐你就是走到门口,也不知道里面是做什么的。”他一边说一边进了电梯,按了八楼的按扭。

张宏亮下车之后特意正了正自己的领带,他并没有想到郑铎会直接把车开到这间全市最好的五星级酒店,让他最好的西装都显得寒酸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还是一身休闲装扮的郑铎,却是自在极了的样子,把钥匙扔给了泊车小弟,率先进了门。

电梯里只有他们俩个,张宏亮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这样一场局……入场费多少?”

林嘉木看着凯欣无辜的眼神,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入场费是一万,每局低限五千,上不封顶……主要是玩麻将、拖拉机,也有推牌九的,两个钟下来输赢二、三百万都是正常的。”

看来陈淑良的问题,比想象中要大得多,想想她受过的那些心理和生理的创伤和她做为护士的便利条件,对止疼药上瘾……甚至要吃止疼药才能起床……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

“两个钟?”

“是啊……每天早晨起床之前都要吃……五六片,不吃这个起不了床……”

“每次只有两个钟头,到点就收牌撤局。”郑铎带着他出了电梯,走到走廊尽头标着802室的门前,拿出门卡刷了卡,里面的人抬头看了门口一眼,又低头做自己的事了,一个很年轻,甚至让人怀疑他有没有超过二十岁的男孩子,顶着乱篷篷的头发,穿着真丝睡衣从里面的卧室推开门,欢快地跑了过来,“郑大哥,你来了。”

“她每天吃吗?”

“我朋友,陆天放。”

“我妈妈的……她经常浑身疼……”

张宏亮原来并没有正眼看这个长得清秀过份,穿着睡衣,头发染成三种颜色,眼眶微微泛青,一身纨绔气的小子,直到郑铎说出他的名字,“陆天放……他爸爸是……”

“我肯定不告诉你爸爸。”林嘉木摸了摸陈凯欣的头发道,凯欣这孩子还是很聪明的,知道有煤气味儿要通风,家里的防盗门都没有关,屋里的味儿不算大,可厨房的味儿就有点大了,林嘉木关了煤气阀门,开了屋里所有的窗户,这才让煤气味儿散尽,刚想安慰凯欣两句,忽然看见厨房柜子里的药盒,是曲马多……而且已经吃了半盒了,“凯欣,这药是谁的?”

郑铎轻咳了一声,“我昨天说过,从今天起开始上班。”

“阿姨,你能不能不告诉我爸爸。”

“刘大哥呢?”

“凯欣乖,不怕啊,阿姨和叔叔现在就到你家去看看……”

“你刘大哥有事。”

陈凯欣跑了过来,搂住林嘉木的大腿,“阿姨……我爸爸不在家,我想煮方便面吃,可打不着火……我就去写作业了,写完了作业……我闻到屋里有煤气味儿……”

“哦。”陆天放很乖地点了点头,“我介绍人给你认识。”说罢眼睛转了一圈,“那两个穿黑西装的是保安哥甲、保安哥乙,穿裙子的三个女孩子是春花、秋月、冬菊……”

两个人嘻嘻哈哈出了门,却看见凯欣站在电梯口发呆,“凯欣……”

“你又乱给人取名字了。”

“滚……”

“呵呵,为了保密啊。”

“我说错了吗?当年怪兽电力公司……”

郑铎知道,主要是这小子根本记不清或懒得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叫什么,他们家保姆就算是在他面前晃了足有八年,他也不会记得人家叫什么家住哪里,相反的,那些“重要”的人,他那怕只见过一次,也会记得牢牢的,“那我在这里叫什么?”

林嘉木打了他一拳,却被他的肌肉震得手疼,“哎哟哟……”

“您?”陆天放抓了抓头发,“保安队长。”

“符合你年龄段的……怪兽大学……”

真会取名……郑铎颇有些无奈,“这是我朋友……他姓张……”

“看什么电影?”

“哦,他就是你说的,要带来看看环境的客户代表丁吧?”看来在张宏亮之前,已经有过客户代表甲、乙、丙了。

“走吧,我带你去看电影。”

“是的,他手里可是颇有几个大客户啊。”

林嘉木摇了摇头,“我早不知道怕是什么滋味了。”她和郑铎本来就是游走于法律边缘,这次只不过又往边缘踏了一步罢了,想想那厚厚的一叠病历,她又觉得郑铎手段激进的想法简直可笑,想要让陈淑良母女彻底离开张宏亮,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张宏亮退出她们俩个的生活。

陆天放对张宏亮伸出了手,“郑大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这也是机缘巧合,经过这件事,张宏亮运气好能逃脱也是几年不敢露面,不能逃脱就要去吃上几年的牢饭。”本来他应该以家暴入罪的,既然不能,那就用别的方式入罪吧,监狱会教会他什么才是恃强凌弱,“怎么,怕了?”

张宏亮伸出手跟他握到了一起,他张宏亮等了一辈子的翻身机会,就在眼前了。

“我原来说赌的时候,可没想到弄这么大的场面。”林嘉木只是想让郑铎介绍张宏亮在网上赌球之类的罢了,没想到……

5、平常一天

“公检法是一家。”虽然田琴琴不在A市,可是她老公却是省法院刑厅的,刘警巴不得想要认识这样的人,这年月……上面没人做什么都不容易做,刘警虽然是个敬业的好警察,他却也是个想往上爬的,因此他才肯叫停已经撒了两个月网马上就要收网的行动,让他安排好的线人把郑铎介绍进去,投桃报李,郑铎也会做到一些线人做不到的事。

嘉木语录:每个人的底限都是不一样的,你认为无法忍受的事,也许在别人眼里只是日常生活。

“你是说……”

林嘉木从监视画面里看见陈淑良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出了门,不过没有走电梯,而是走了楼梯……她把屏幕关掉,换成了淘宝的界面,刚刷到女鞋的第三页,就听见了敲门声。

“百分之百可靠,再说……刘警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田琴琴的面子。”

“陈姐,今天你怎么白天来了?”

“刘警的那个线人……”

“我今天是晚班。”陈淑良的精神难得的好,头发不再是死板的束在一起,而是披在肩上,连脸上的皱纹都显得少了些,“我老公听说你跟郑铎都喜欢我做的酱牛肉,让我多做一些给你送来。”

“他说让我带他去见见我朋友,考察一下环境。”

“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了。”林嘉木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给她穿,“你上晚班的话,白天不睡觉行吗?”

“他入局了?”

“我睡不着……我老公一大早就出去找朋友了,凯欣也上学了,我闲着没事儿就去了趟市场……这次不止酱了牛肉,还酱了点鸡肝和五花肉。”

郑铎玩着自己手里的金色VIP卡,回忆着张宏亮在这里时的表情,不由得笑了。

“呵呵,来,快进来……”林嘉木拉着她进了客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陈姐,你的头发真好,扎起来实在是白瞎了。”

“你等着我先探探虚实,要是这个有钱的朋友是真存在的……不怕找不着肯一掷千金的大老板。”这个时候张宏亮心里已经有了几个人选了,这几个人都是好赌的,跟他也能称得上是认识。

“没办法,工作需要,现在把头发散开来我反倒有点不习惯呢。”

“可是你认识什么有钱的豪客啊……”

“你把头发散着好看。”林嘉木笑道,又开冰箱拿了点葡萄和香蕉出来,“这葡萄是今天早晨我买的,挺甜的。”

“你懂什么……”张宏亮瞪了她一眼,“这是我的机会……我要把握住……”

“今年的葡萄都甜。”陈淑良说完之后,又迟疑了一下,“我听凯欣说……前天下午她……”

“她说他们原来有房子,但是被她老公赌输了……”

陈凯欣还是把事情告诉了妈妈,“小事……凯欣这孩子真聪明,知道要把门开着通风,还知道要找大人帮忙,要是笨点的孩子真有可能出大事……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放家里,实在是不安全。”

“不会吧……”

“凯欣很懂事的,再说……她爸爸也不会经常把她一个人扔家里……”

陈淑良点了点头,张宏亮这才注意到女儿手里不起眼的塑料袋里的冰淇淋,“拿来给我看看。”他打开一看……竟然是两盒哈根达斯……“看来他们是真有钱……”

不会吗?林嘉木监视张家好几天了,张宏亮差不多每天都会把凯欣扔在家里至少两个小时以上,这还是在凯欣上学的情形下,“偶尔一两次也不行啊,陈姐……你应该说说姐夫了。”

“妈妈……阿姨送给我的冰淇淋……我能放到冰箱里吗?”

“他……他自己心里有数。”

“她说她老公替一个很有钱的朋友做事,赚得很多,最晚两个月,就能给她买房。”陈淑良说的时候,摆明了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凯欣她爷爷奶奶呢?如果要是他爸爸没时间看,不如把她送到爷爷奶奶家里去。”

“说什么了?”

“凯欣她爷爷中风偏瘫,我婆婆伺候他还伺候不过来呢,再说他们跟凯欣大伯一起住,我老公是小儿子,他跟哥哥姐姐的关系都不好。”

“我……跟她认识也不久,不过……她人看着还行……可今天……她跟我吹牛说……”

“哦。”嘉木点了点头,“那凯欣她姥姥呢?我听你说你爸妈离婚得早……这些年……她就从来没联系过你?”

他们一家三口回了家,张宏亮进家门头一句就是问:“你这个朋友可靠吗?”

陈淑良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淡了,“我们早没联系了,我就当她死了。”

“呵呵……”张宏亮笑了笑,没说话。

“这样啊……”林嘉木跟人套瓷啊,谈公事啊,讲法律啊,话从来都是一套一套的,这样跟人闲着无聊一起相处,她就有些生疏了,“对了,陈姐,我正在淘宝挑鞋子,你帮我看看哪双好呗。”

“你看看,咱们就是闲聊……你还认真上了……我就是给你提供一条信息……”

“我眼光可不行。”

张宏亮想了想……“可惜我不认识多少有钱人……”

“你帮我看看嘛,我实在拿不定主意。”林嘉木使劲儿拉着陈淑良,“走吧走吧……”

“我这个朋友黑白两道都摆得平,安全得紧,客人也都是人领人,生人根本不让进门。”

“好吧。”陈淑良进了卧室,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电脑上的猫咪屏保,而是……“咦……你床上怎么只有一只枕头啊?”

“安……安全吗?”

林嘉木状似不经意地解释道,“昨天郑铎在床上喝饮料,弄脏了枕头,我送出去干洗了。”

“张哥,你认不认识一些有钱的豪客,我朋友说了,带来一个可靠的豪客,他给10%的提成。”

“干洗?干洗一只枕头多少钱啊……只是撒了饮料的话,很容易就能处理掉啊。”

“啊?”

“是吗?我觉得色素很难洗啊。”

郑铎四下看了看,“我这个朋友……自己是开地下赌场的……我昨天答应他替他看场子,这些东西是他给我的定金。”

“干洗店赚得就是你这样的人的钱,很好洗的……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直接找我就行了。”

“哦?”张宏亮眼前一亮,他虽说跟别人都说自己在家炒股,实情是他的资金早被套牢了,要是挪动就是血本无归,他整天往电脑前一坐,就是玩游戏和下电影看,虽然陈淑良一直供养着他,可那点钱在他的眼里还不供塞牙缝的,听说郑铎认识有钱人,不由得心跳有些加速。

“陈姐,现在像你这样的贤妻良母可不多了,姐夫真有福气。”

“我朋友有钱,这点东西也就够他打一场麻将的,要是去趟澳门,就不止这个数了,他送我东西,也是有求于我。”

“这些都是我奶奶教给我的,她说做女人呢,一定要勤快,要懂得伺候男人,照顾好家庭,这才是好女人。”

他见张宏亮点了点头,起身从卧室里拿出了一个LV男包,一个GUCCI亮橙女包,张宏亮看了看缝线、材质、五金件,“真的,百分之百的真的……这两样东西不便宜啊。”

“这方面我真的不行。”

郑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朋友给的,他上次去香港遇见打折,扫回来了一堆,张大哥你是场面上的人,帮我验验是不是真货。”

“现在年轻人也不讲究这个了。”陈淑良叹息道,“我手下的小护士,去年结婚了四个,现在已经离了两个了,还有一对也总是吵吵闹闹的,问起离婚的原因,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个人互不相让,吵着吵着,就吵到离婚的那一步了。”

他虽然现在落魄了,原来股市风光的时候也认识过几个有钱的朋友,自己也买过这样的名牌妆点场面,对品牌的真假多少有些认识,这两人用的名牌货,就算是假的,也是超级A货……

“年轻人都讲自由嘛。”林嘉木笑道,她指了指屏幕上的鞋子,“陈姐,你觉得这双鞋怎么样?”

张宏亮打量了郑铎一眼,郑铎今天穿得依旧是T恤牛仔裤,可T恤的标是D&G的,他原来以为是仿货,也没仔细看,再看看随手被扔在敞开门的卧室床上的包装,GUCCI和LV的包……

陈淑良瞧着那鞋的高跟摇了摇头,“跟太高了,走路会不舒服。”

“不算贵,平常抽着玩还行。”

林嘉木侧头看了看,“我瞧着也是……不如你看看我收藏夹里面的鞋……”她点开了收藏夹,最新的收藏是……布洛芬。

张宏亮拿着看了两眼,“这烟挺贵吧?”

陈淑良愣了一下,“你收藏这东西干什么?楼下的药店就有。”

“是啊。”郑铎点了点头,拍了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跟你说话了,昨天我朋友送了我一条软包中华,你尝尝看。”他说罢从电视柜里拿出了一条中华烟,拆开来之后随手拿出一盒扔到了茶几上。

“网上的药店便宜。”林嘉木笑道,“我有痛经的毛病,对了,陈姐,曲马多比布洛芬效果好吗?”

“现在的孩子啊,都被娇纵坏了,从小就任性没教养,小孩子从小得让她在家里知道怕一个人,这才好教育。”张宏亮显然对自己女儿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乖巧很满意。

陈淑良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我……我是有神经痛……才吃那药的……你如果只是痛经的话,布洛芬的药效就足够了……你不是说你们俩个在一起很多年都没孩子吗?会不会跟你痛经有关?要不要去我们医院查一查?”

“这孩子真乖。”郑铎赞许道。

“我们俩个早查过了,都说我们俩个没毛病,要等缘份,估计跟我们俩个刚开始在一起的那两年,我一直避孕有关,当时我很怕怀孕,谁知道现在想怀孕也怀不上了。”

凯欣觉得这个看起来很吓人的叔叔,实际上也不是那么吓人,可她还是看了眼爸爸,张宏亮点了点头,凯欣这才如蒙大赦般的跑了,连冰淇淋都忘了拿。

“这种事就是看缘份的。”陈淑良笑得很勉强,显然还是在想着曲马多的事,“我还有衣服没洗呢,回去洗衣服啊。”

“来,乖,喜欢吃冰淇淋吗?冰箱里有,你自己拿去。”郑铎摸了摸她的头发。

“怎么不多坐一会儿了?衣服明天在洗嘛……”

凯欣吓得一缩手,抬头看见爸爸的脸色也不好看,顿时眼泪就围着眼圈直绕,差点儿哭出来,可又强忍着不哭,不哭不一定会挨打,哭尤其是在别人家哭一定会挨打……

“我明天还有事呢……”陈淑良有些虚弱地说道,匆匆告了辞,走到门口推开门之后,林嘉木叫了她一声,“陈姐,你忘了换鞋。”

凯欣到客厅看了一眼,果然茶壶里没有热水了,弯腰拿起了茶壶,那个长得很吓人的叔叔却阻止了她,“哎哟,可不能拿热茶壶玩,烫着了可怎么办?”

“哦,哦……瞧我这个糊涂。”陈淑良转回头,匆匆换上了鞋……门都忘了关的走了。

凯欣愣住了,显然对妈妈要求她到爸爸身边很不高兴,顿了一会儿道,“好。”

如果是正常的用药,她怎么会这么慌乱,看来……真的是止痛药上瘾了……

“哦。”陈淑良点了点头,凯欣这个时候已经把蒜剥好了,“凯欣啊,去看看你爸爸的茶还有了吗?”

田琴琴这次真得欠了她老大的人情,林嘉木现在对自己收了里面存了五万元的银行卡,心安理得了起来,经常被家暴、一个人赚钱养全家、女儿经常被打、自己要吃强力止痛片才能起床,任何一条理由都能让一些人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婚,而在陈淑良们的眼里,这些叠加起来,竟然也只是“幸福家庭”的小缺撼罢了,她挨得那些苦,都是她身为女人为婚姻必要的付出罢了,跟她会耗费整整一天的时间,尊从丈夫的指示,替一个只认识不到半个月的邻居,做整整三大盒酱肉一样,无关紧要,平平常常。

“不会,他朋友……背后有人,黑白两道都摆得平,他在那儿也就是对付一些散客。”

郑铎跟林嘉木一起搭档将近三年,可以坐在车里监视目标或者困在小旅馆等着捉奸无数次,期间闲着无聊听腻了车载电台又不想玩电脑手机错失黄金机会,只有互相聊天调戏排解无聊,两个人可以说是无话不谈,最闲的时候什么初吻啊初恋啊初夜啊这些最私密的事都可以拿出来讲,郑铎连林嘉木几岁来大姨妈都知道,林嘉木也知道他初中的时候暗恋语文老师的事,可有一些事他们俩个是不聊的,就是到了现在也不聊。

“那会不会有什么风险啊。”

比如所谓刘警的线人陆天放为什么那么值得“信任”,或者说陆天放为什么那么信他,陆天放的父亲没有有钱到能登上中国富豪榜的榜单,但在A市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地位,在陆天放十一岁的那年,他被绑架了,绑匪带着他跨省来到了某座省会城市,那座省会城市也恰好是刘警和郑铎的驻防地,地方上各种手段得到他的被拘禁地点之后,因为绑匪实在太特殊,普通警察去救人纯属添命,公安打电话到了部队求援,参与解救行动的就有刘警和郑铎,陆天放是郑铎亲自从地窖里抱出来的,刘警则是亲手击毙了绑匪的头目,而绑匪的头目,正是陆天放的保镖,也是前特种兵,为了钱,这个陆天放一直叫叔叔,最最崇拜的男人,伙同几个战友,绑架了他。

“不是什么合法的生意……郑铎原来是当兵的,他长得又吓人,他朋友是捞偏门的,想要让他帮着看场子之类的……”

从那以后陆天放这个原本品学兼优的孩子,开始往纨绔子弟道路上一路狂奔,他爸爸本来就是白手起家的,信奉的是事必躬亲,忙得两头不见太阳,他妈每天打麻将逛街美容的时间还不够,更没时间管他,原来陆天放乖巧也全靠自觉,他被解救回来之后,两夫妻觉得孩子被绑架过,吃过苦,对他格外的宽容,管教的方式就是要钱就给,彼此之间也不沟通,两口子隔了一年多,彼此吵架对质才发现,他俩加起来给了不到十三岁的孩子四十多万的“零花钱”。

“啊?”陈淑良往客厅里看了看,“怎么会……”张宏亮够能吹牛的了,从他们刚在一起就说要带她住别墅,可这些年他炒股虽然有时会赚,可转眼间就会被他再投到股市上,隔个几天看他喝闷酒,就知道又赔了。

两人一商量,儿子既然这样了,国内是不行了,不如干脆移民吧,全家一齐移民到了加拿大,可国内的生意得有人管,陆天放的爸爸坐了几个月移民监就受不了回国料理生意了,他妈放心不下儿子,留在了加拿大似模似样的陪读了两年,后来听到陆天放的爸爸在国内乱搞的风声,又风风火火地跑回国去捉奸,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加国。

“他……新认识了几个朋友,跟他们一起做了点事,昨天跟我说,最长两个月,就能存够买房的钱。”

没了管教手里又有钱的陆天放差不多是以火箭的速度结识了更多跟他一样志同道合来自五湖四海的纨绔,颇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他妈料理完了国内的事,回到加拿大,陆天放已经是管不了的模样……彼此指责了一番又把他弄了回来,至少在A市淘气,惹出了事他老爸有钱有关系摆得平,如果真在国外或者跑到都城去淘气,他爸不一定摆得平。

“你不是说……”

可在国外熏陶过一轮的陆天放哪那么容易管,说弄回来就弄回来,最后还是威胁加利诱讲条件,每月的零花钱都够他老爸给一个分公司开工资了,这才让他“安心”留了下来。

“这样就好……”林嘉木小声跟陈淑良说,“陈姐,如果附近有人出手房子,你告诉我一声行吗?现在中介费太贵了……”

他有钱,又豪气,爱玩能玩会玩,自然结识了不少“好朋友”,其中的一个好朋友名叫赖中山的邀请他共同开设赌局,一开始他还觉得有趣,直到他的“好朋友”赖中山,为了讨债,在他面前打断了一个赌客的腿,切了赌客的手指,快递回赌客家里,逼赌客家里拿钱,把赌客吓掉半条命,陆天放这才吓掉了半条命……他虽然是纨绔,本质上还是个被宠坏的熊孩子……

“还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凯欣成绩也很好,上小学应该能跟上。”

这小子不敢跟家里说,他爸已经威胁过了,要是再惹事,就一个月只给他一万零花,扔他到英国读书,知道刘警已经在刑警队了,就直接找了刘警,刘警本来是重案组的,也不得不管一管这件事,详细问了情形之后,刘警几乎想要抽这熊孩子一顿,他那个“朋友”太聪明,对外打得都是陆天放的旗号,平时在赌客、员工面前对陆天放也是毕恭毕敬,就算讨债,也是开口就说——我只是打工的,陆公子才是我老板云云……

“咱们这里学区怎么样啊?”

这事儿要是捅破了,陆天放妥妥的主犯无疑,虽然他一没出本钱,二没出人力,要说出力也就是介绍了几个朋友去玩,可是在证据面前,陆天放就是主犯,他跟刘警报案,都可以被说成是自首,就连那个赌客被切手指,陆天放都是在场的……说不知情都躲不掉。

“还没呢,她生日小,是冬天生的,晚了一年上学……”

刘警的所谓两个月撒网,根本是他教陆天放胡作非为,逼赖中山要从后台跳出前台,承认自己是老板,免得自己本来赚大钱的生意变成了陆天放的“大富翁”游戏,说不定哪天就玩没了——但陆天放的破坏力实在有点超出刘警预料,刘警本来以为至少得三个月到半年,没想到这熊孩子两个月就搞定了。

“她上小学了没?”

因此郑铎出现时,赖中山一样是捏了一把汗的,生怕这是熊孩子的另一套把戏。

“她从小性格就内向,比较像我。”陈淑良笑道,“凯欣,帮妈妈去剥蒜。”

郑铎笑呵呵地递上了一支烟,赖中山眯缝着三角眼,下意识地缩了缩将军肚,嘿嘿一笑,“我听天放讲说……您救过他的命?”

“凯欣真乖……现在真难得看见她这么乖的孩子。”

“小事一桩。”郑铎不以为意地说道。

凯欣这个孩子很乖,也很漂亮,比起呆在客厅看电视或在卧室用电脑看动画片,更乐意跟妈妈跟新认识的阿姨在一起,支使她做什么事,她总是很快的答应,利落地做好。

“那你知道我们这个生意呢……是……”赖中山本来想讲陆天放是老板,可想到这两个月来他的作为,又赶紧改了口,怕郑铎搞不清楚状况坏了他的大事,“就是我和他关系好,他平时拉人进来玩……为了替他撑面子,随口承认他是老板,可如果像他说的……让你做保安队长……就有点……”开玩笑,原来的保安队长是他的心腹手下好不好,怎么能随便进来一个人就是保安队长呢?

如果林嘉木不是看过那一叠厚厚的医疗纪录也亲眼见过他是怎么跟陈淑良要钱的,林嘉木第一眼也只会觉得他不对劲儿而已,得与他说几句话能才看出这个人骨子里对女性的轻蔑和自恋。

“哦?他跟我不是这么说的啊……”

张宏亮这个人,你初次跟他交往的时候,是感觉不到他的攻击性的,尤其是他跟郑铎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看电视,如果非人让你指出这两个人中间谁有暴力倾向,你百分之九十会指向郑铎。

“那是他小孩子爱吹牛……真不好意思……兄弟你的车马费我一定……”

嘉木语录: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做不做保安队长其实我无所谓,我也不是贪那点车马费的人,天放这孩子呢,跟我颇有点渊源,不瞒您说,我也另有老板……”

4、入局

“老板?”

“那……好吧。”陈淑良的性格弱点之一,便是没办法拒绝别人,越是熟悉的人,越没办法拒绝……一辈子在暴力的阴影下,甚至连真正能交流的朋友都不多,她虽然刚认识林嘉木但却一见如故,虽然惧怕着郑铎,仍不想拒绝朋友的要求。

“陆老板啊。”郑铎眯起眼睛一笑,“天放是陆家一脉单传,陆老板对他不放心啊……”

“这样正好啊,我们在A城没什么亲人,跟你们一起吃饭,总比他跟那些狐朋狗友一起胡混强……他昨天好不容易答应我的……今年生日在家过……有你们在,就算是那些酒肉朋友再找他,他也不好意思走。”林嘉木恳切地说道。

赖中山松了一口气,陆天放是陆家的独子他知道,他更知道陆天放他爸这些年也不老实,养了几个情妇,可惜不是没怀上呢就让老婆给抄了,就是怀上了远远的送走,生了是个闺女,只能连闺女带妈一起养着,随着年龄一天比一天大,再生个儿子重新培养的机会越来越小,对这陆天放也就越来越重视,送个保镖给他,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这样……好吗?”

“那陆老板的意思是……”

看来她是真打算跟张宏亮白头偕老了,“陈姐,明天我老公生日,我在家里预备点酒菜,你们也过来吃啊。”

“陆老板原来影影绰绰听说了儿子搅进了什么地下赌场,很是担心啊……这回有你的话我也算是任务完成了一半了,天放这孩子啊,任性了点,还请您多照应啊。”

“我是为了我女儿。”陈淑良说道,“我女儿不能没有爸爸,有他我们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她说到完整的家的时候眼神很坚定,从小没有正常家庭的孩子,最终的梦想不就是有家吗?“他年轻的时候脾气爆燥,现在好多了……等到我们老了,他总会好的……我爷爷和奶奶就是这样……”

赖中山心道我原来不过是想拉大旗做虎皮借着陆天放这个富二代捞一把就走,谁知道这货实在是太能乱搞了,难怪他爸五十多岁了还在他妈的围追堵截之下想要再造出一个儿子来重新培养,“陆老板肯定是听岔了,天放就是跟我关系好,所以常来玩儿。”

“你们俩个感情真好啊。”林嘉木赞叹道。

“嗯,你看,这一解释就好了……赖老板您放心,陆老板已经给了我授权,您也要做生意,天放这孩子在您这儿玩,绝不能让您赔本赚吆喝,以后我还要跟他一段,请您多关照了。”郑铎笑嘻嘻地拍了拍赖中山的背,状似不经意地关了缝在衣服里的窃听器。

陈淑良静了一会儿说,“当初……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每次……跟我吵完架,总会道歉求饶,什么话都能说得出,什么东西都舍得买……”现在呢……道歉是会有的,但不像当年那么诚恳了。

“何必这么客气,天放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他跟我道歉了,还买了礼物给我。”林嘉木扯了扯脖子上的项链,很精致的纯银链子下面的吊坠是海豚,“他知道我喜欢海豚,看见了就买下来了。”

却说张宏亮回了家,连饭都没顾上吃,女儿跟他打招呼都没听见,就关了卧室的门,在里面翻着通讯录打电话,他这些年在股市上认识的人不少,但正眼看他的不多,有些人跟他交往了几次,觉得这个人太痞太虚,跟他也没深交,跟他好的情形都跟他差不多,他能想到的豪客,多半是朋友的朋友,他跟朋友们云山雾罩的一通吹嘘,把赌局说得要多高端有多高端,把自己说得跟老板要多熟有多熟,直接省略了自己是通过郑铎这个“保安”才能见识那么大的赌局的事实,“哥们,我跟你说,你可别嫌百分之一的提成少,架不住赌局的资金流量大啊,我昨天就看他们玩了一个小时的拖拉机……输得最多的那位就输了两百多万……赢得最多的那位赢走了一百多万啊,我听他们说……那天都没什么大输赢呢……”

陈淑良低头摘着菜,听着在一旁洗菜的林嘉木欢快地哼着歌,额头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心情已经完全恢复了的样子,“你老公他……”

“肯定是可靠的朋友开得赌场才会叫你带人过去嘛,我跟你说,我这个朋友……黑白两道都搞得定,在他那里赌百分之百的安全……”

“嗯。”林嘉木点了点头,“双管齐下吧,她……也不是真的无药可救。”至少她能劝林嘉木跟郑铎离婚,至少说明她对离婚才是摆脱暴力的出路,并非不了解。

“行,就这么说定了啊……你要是把人带去,肯定少不了你的……”

“所以……依照原计划进行?”

他的声音一向是越兴奋越高,陈淑良隔着门板听着,莫名地觉得心悸,可又不敢劝阻,赌博,一场上百万的赌……靠谱吗?如果被抓了怎么办?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田阿姨跟田琴琴在她的事上不止帮不上忙,反而会起反作用,试问一个在你童年抛弃你的人,在你成年结婚生子之后,忽然冒了出来,对你的生活横加指责,甚至希望你离婚,拆散你的家,你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更不用说还有一个原本跟你一样,却在与母亲走后,命运跟你天差地别的妹妹刺激你的神经了。

张宏亮打完电话,看见她拿着拖把在那里发呆,瞧着自己欲言又止的,不由得有些烦燥,“你快别摆着那张臭脸了!老子刚时来运转,你就摆这张臭脸坏老子的财运,你看看人家都知道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着也年轻,跟老公出去老公也有面子,你瞧你把自己弄得,跟咱们家保姆似的,也不知道买两件像样的衣服穿穿……还有你那脸……褶子多得跟夹死苍蝇……”

“你别想着吓她了,她也够苦的了……”林嘉木难得真心同情谁,可在这个时候她同情陈淑良,她对自己的命运根本是无从选择,无论是父母的离异,母亲的远走还是父亲的死,就算是丈夫……在暴力下长大的女孩,最后往往会寻找到暴力的丈夫,这种选择让人无法理解却血淋淋的存在。

“我……”

郑铎挑了挑眉,“她真这么说的?那我对她也太客气了。”

张宏亮瞪了她一眼“你别说话啊,我出去走走,晚上许就不回来了,不用等我。”他说完,穿上西装开门就走了。

“她还说我应该跟你离婚。”

凌晨两点,“嘀嘀嘀!!”电脑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林嘉木忽地一下坐起来,几乎是本能地按亮了电脑屏幕,又被屏幕亮得眯缝着眼睛半天睁不开,郑铎光着脚只穿着短裤跑了进来,只是此时两人都没有彼此嘲笑的心情,屏幕上的画面让两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张宏亮西装和衬衫的扣子都解开了,露出光光的肚皮,使劲儿砸着自家的门,喊着开门开门……

“传统妇女。”郑铎忽然笑了,“我要是说话大声点,能把她吓晕。”

“摄像头是我昨天装的,加了夜间动态捕捉功能。”因为是夜间光源不足,张宏亮的眼睛亮得像是野兽一样,不由得让人为门里的母女担心。

林嘉木正在切酱牛肉呢,看见郑铎回来了,随手捡起了一块塞到他嘴里,“印象如何?”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门开了,张宏亮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一脚踹了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个人还想细看,门已经关上了,摄像头没一会儿也暗了下来。

郑铎微微一笑,转身回了家。

“要不要……过去……看看?”

陈淑良出了门,到了电梯口,看见郑铎在等电梯,吓得向后一缩,从防火楼梯走了下去。

“不用。”林嘉木摇了摇头,看病例报告是一回事,亲眼看见是另外一回事,她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有些冷,郑铎随手拿了遥控器关了空调,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郑铎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那谢谢了。”

有些时候有些关系,虽然只隔了一层窗户纸一样的距离,可却没有人肯去捅破。

陈淑良叹了口气,从这句话就知道,她不想离婚,还是想跟那个长得很吓人的男人一起过,“行,我有空就教你。”

6、受伤

“那个……”林嘉木叫住了她,“陈姐,你能不能教我做饭……”

嘉木语录:不是每个母亲都是为母则强的,把孩子当成自己软弱借口的母亲比比皆是。

陈淑良点了点头,这样的男人林嘉木跟他打架简直是一星半点胜算都没有,“我走了。”她站了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救护车刺耳的尖叫声吵醒了小区的居民,有人先是按了门铃,然后拼命的拍门,林嘉木披了件衣服起床,郑铎则是速度奇快地把沙发床恢复成沙发,抱着被子跑进了卧室,林嘉木这才打着呵欠开了门,“谁……”

“平时还好……他打牌赢了钱,还会带着我出去吃好的……花钱上也从来不限制我。”

陈淑良像是疯了一样地冲了进来,“凯欣……凯欣……”

陈淑良听见门响,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郑铎给她的压力太大了,他在屋里的时候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呼吸,等他走了,这才慢慢喘匀了气,“你老公……脾气不好?”

林嘉木心里一紧扶住了她,刚才在监控里看见张宏亮喝醉了酒回家,抬腿好像踢了什么人,她以为受伤的会是陈淑良,没想到是……

林嘉木明显有些不爱听了,看了一眼陈淑良,郑铎佯装生气,“算了,我不在家吃了,走了。”说罢转身就走。

“凯欣她爸爸喝醉了酒回家,我头疼得很……吃了药才睡下,没听见他敲门……凯欣一向怕他,不敢开门……后来……她爸急了……凯欣这才……”陈淑良眼神涣散,神情恍惚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也好像是药劲儿还没过,“她爸爸脾气不好,在外面等久了……凯欣给他开了门,他以为是我……抬腿就给了她一脚,孩子……被他踢飞了出去,头……头撞到了什么地方……他看都没看孩子……就进了卧室,看见我在睡……又把我从床上扯下来打……幸好他这次喝多了酒……”陈淑良不像是在对朋友说自己的事,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他睡着了……我没听见凯欣的哭声……就去客厅找她……凯欣头破了……脸上都是血……”

“又是面条……就不能做点别的吗?别人家的媳妇……”

“什么?”

“我等会煮点面条。”

“那救护车是你叫的?”

“看你下次还跟我胡闹。”郑铎低声说道,却达到让陈淑良听到的音量,“晚上吃什么?”

“嗯……我……我钱包里的钱不够,对了,我是来借钱的……我带她去看病……”陈淑良说完腿就软了,堆在地上不知在念叨什么。

“不疼了。”

“起来!你还是当人家妈的吗?快起来!”林嘉木把她从地上扯了起来,抬手使劲儿拍了拍她的脸,“快起来!走!咱们带凯欣去医院!”

郑铎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林嘉木额头上的伤,“好点没?”

郑铎不耐烦看她们纠缠,穿了衣裳抓了钱包,“我先去看看凯欣,你等会儿开车带她去医院。”

“老公,这是咱们楼下的邻居,她来给咱们送酱牛肉的,陈姐,这是我老公,郑铎。”

“你钱带够了吗?”

“这是……”

“带够了。”郑铎说罢直接开门出去了。

郑铎也在打量她,郑铎只见过田琴琴一次,在监视器里看见陈淑良无数次了,那个时候就觉得她们姐妹像也不像,现在看见本人了,陈淑良就像是瘦版老版的田琴琴,精神状态更不用说了,陈淑良看着就很累,眼角已经有很明显的鱼尾纹了。

陈淑良听见了关门声,好像清醒了些……“凯欣……”

陈淑良好奇地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人开门进了屋,林嘉木本来不算矮,但在男人面前显得很娇小,军绿色的背心让男人肩背肌肉异常明显,尤其是胸大肌和三角肌,她从上打量到下,这男人可以说是从肌肉从小腿开始,没有一处缺少的,虽不像健美先生那样夸张,在中国男人里也是十分难得的,看得出有健身的习惯,估计也有长跑的习惯,这样的男人伸手打女人一下……林嘉木上回受的伤,简直太轻了。

“你究竟吃了些什么?”

门外传来有人开门的声音,林嘉木用纸巾擦了擦脸,“我老公回来了。”

“我老公说晚上不回来……我吃了两片安眠药就睡了……我失眠……不吃药睡不着……”

陈淑良原来是在暴力阴影下长大的……田阿姨选择了琴琴而不是她,又让她觉得她被抛弃了,除了暴力的爷爷和爸爸,逆来顺受的奶奶,她的成长中竟然没有一个正面的典型,在她看来暴力的家庭才是正常的吧……难怪……

然后不吃曲马多醒不了……这女人现在把自己搞成了什么样子?

“我爸死的时候我妈回来过,我奶奶不肯让她带我走,她什么也没说就带我妹妹走了。”陈淑良冷冷一笑,“她从小就不喜欢我,喜欢我妹妹。”

林嘉木把她扔在地上,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又从厨房接了一盆水,直接泼到了陈淑良的身上,陈淑良被冷水淋得在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啊……啊啊!!”

“那你妈呢?”

“起来!”林嘉木扯起了她,“你是凯欣的妈!”要不是现在报警要坏了大事,她现在就想报警把张宏亮抓了,可是这样的事中国立法严重滞后,只要父母一口咬定了是意外,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上次报纸电视播了很久的虐待案,最后的结果也只不过是小孩的父亲被判了一年。

“我爸妈在我不到十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我爸在我十二岁那年……喝醉了酒……回了家……我从门缝里看见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不敢打扰他,怕他生气,自己悄悄关了门……睡了……第二天……他就死了,那个时候我爷爷奶奶身体还行,可我爷爷脾气不好,喝点酒就摔摔打打的,我奶奶说这是我们老陈家女人的命,我上高中那年,我爷爷死了,上大学的时候我奶奶也死了,给我留下了荣光里的房子,我靠着他俩的积蓄和房租收入读完了大学……”

“凯欣!凯欣!”陈淑良终于意识清醒了些,扯着林嘉木道,“救凯欣!”

“你没有亲人了?”

“郑铎已经去了。”

所以……陈淑良离不开张宏亮?就像是马戏团训练动物,不听话的时候打骂,可学会了一个把戏就会给块糖吃,时间久了,狮子老虎都老实得跟猫一样,浑然忘了自己实际上是百兽之王。

“凯欣会怕……我去找她……”陈淑良浑身湿透地开了防盗门跑了出去,林嘉木实在拿她没什么办法,一跺脚也跟着追了出去。

“你是大学毕业的,找那些白领的工作找不着,找个吃辛苦的工作还着不到吗?你还有爸妈,总会原谅你的,不像我,除了我老公和我女儿,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老公虽然脾气不好,可他也知道心疼我,我受伤生病了,都是他伺候我,我女儿也乖……他对我女儿也好,我工作时间不稳定,他从来都是准时接孩子。”

急诊室值班的中年男医生严厉的目光停留在陈淑良的身上,这间医院离荣光里最近,凯欣也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了,医护人员有些都认识她了,看见小女孩满头是血地被救护车拉到了医院,有些小护士当场就哭了。

林嘉木心里一惊,她没想到陈淑良会这么说,“呃?”

“孩子怎么受伤的?”

陈淑良叹了口气,“你们没孩子……离……就离了吧……”

“她……半夜上厕所没开灯,滑倒了,头撞到了桌子上。”陈淑良低着头小声说道,“大夫……她怎么样了?”

“姐……他这样,我都想离婚了,可是我为了跟他结婚,跟我家里都脱离了关系,我现在又没工作……房子也没了……我……”林嘉木说着掉下了眼泪来。

“她正在里面做脑CT,看见片子之前谁也不知道她伤得程度。”大夫冷冷地说道,孩子的妈妈都说是上厕所滑伤了,他能怎么说?真不理解为什么有些女人这么心狠又这么软弱,“你手腕上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

“你下次别还手,躲着就行了,躲不过挨两下,他气消了就没事了,男人劲儿大,你要是跟他顶着来……”

陈淑良一低头,这才看见自己的手腕有一圈已经红得发黑了,“不用……只是皮外伤。”

“他打我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每次都是两人撕打在一块儿……只不过我总打不过他……”

“随你。”原来他还同情她,现在真是一点丁同情心放在她身上,都觉得浪费,这个时候急诊室里又来了别的病患,大夫转身就走了。

“他……还打不打你了?”

林嘉木脱了外套给陈淑良穿上,“陈姐,姐夫呢?”

“他出去看一个朋友了,他今天值晚班,还有两个小时才上班。”

陈淑良四下看看……“他……不知道……”

陈淑良四下看看,“你老公不在家?”

交完款的郑铎刚回来的郑铎接了一句,“救护车接走凯欣的时候他还在睡,我叫了他一声他没醒,我跟着救护车来的。”他刻意隐去了自己叫他的时候一不小心单手卸了他一个膀子,明早救护车还得上张家一次,张宏亮这王八犊子,要不是放长线钓大鱼,依郑铎的性子,这种欺凌妇孺的怂逼软蛋,他找没人的地方教育两小时,出来也就老实了,让干嘛就干嘛,听见京叭叫都能尿裤子。

“但愿吧。”

三个人无言地等在CT室外面,没多大一会儿凯欣被推了出来,急诊室的医生眉头紧锁地看了她的片子,“左侧顶部外硬膜下血肿……要马上做手术。”

陈淑良看见她这样,心里对她的同情又多了些,原来她以为林嘉木是那些个吃饱了闲着没事儿的小区家庭妇女中的一个,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男人……年轻时总是爱玩的,受了教训就会安定了。”

“出血量大吗?”陈淑良小声问道。

林嘉木故意沉默了一下,“我们原来有间房,我老公……遇上了不好的朋友,总带着他打牌,我劝他也不听,结果……”

医生看了她一眼,“我没记错的话你原来是护士吧?自己看。”随手把CT片子连同报告交给了陈淑良,陈淑良看了一会儿,凯欣伤得不轻,但没什么生命危险,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那你们原来……”会自己准备家电,显然原来不是没房住的。

“你们先签了手术同意书,然后去交一下手术押金,我好通知手术室做准备。”

“不是,都是我们原来的,房东的家电我们跟他说了,他让我放到他朋友的库房里了。”

陈淑良头也没抬地从护士手里接过手术同意书,看都没看就签了字。

“够吃,我不吃牛肉,就是我老公和女儿吃,凯欣胃小,吃不了多少。”陈淑良笑道,她四下看了看,这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实在称不上是大,使用面积不到四十平米,不过打扫得很干净,家电什么的还很新,“这家电都是房东的吗?”

“好。”郑铎拎了包下楼交款。

“那你送了我这些,家里够吃吗?”

凯欣是个很乖的孩子,受了伤之后更是乖得像是小猫一样,躺在病床上小口地吃着林嘉木给她买的葡萄,眼睛却片刻不离坐在一旁的妈妈,“妈妈,快开学了,我赶得上吗?”

“我昨天去楼下的肉店老板跟我熟,有好肉会通知我,这牛肉是我让她留的牛腱肉,很适合酱,我老公也很爱吃。”

“当然能。”

“这酱牛肉做得真好吃,外面买的怎么样都没这个味儿。”林嘉木笑道。

“这样我就放心了。”凯欣叹了口气道,“妈妈,爸爸呢?谁在家里给爸爸作饭?”

刨去对暴力成性的老公死心塌地这一点,陈淑良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脾气很好,很讲道理,做家务更是能手,与林嘉木熟了之后,做了酱牛肉都不忘了分给林嘉木一份。

“你爸爸……他也受伤了……”今天早晨八点多张宏亮打来了电话,不是问凯欣的伤情,而是在电话里死命地嚎叫胳膊抬不起来了,吓得陈淑良把凯欣托付给了林嘉木两口子,赶紧跑回家,张宏亮正捂着右肩在床上嚎呢,看见她回来张口就骂,陈淑良顶着他的骂声替他检查了一下,他的胳膊脱臼了,赶紧叫了救护车,把他也带到了医院。

嘉木语录:同情心有时候对我们这个行业是会起到积极作用的。

凯欣立刻紧张了起来,看着病房的门口像是在看一只野兽,“爸爸……不会……来吧……”

3、了解

“你爸爸没住院,他还有事,先回家了。”

“呵呵,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了,没有这个认知,那是你太笨。”

“妈妈,咱们就在医院住吧。”

“提醒我千万不要得罪你。”

“为什么?住院很贵的。”

“所以要逼他离开。”林嘉木在郑铎的手里写了一个字,郑铎抬头看了她一眼。

“咱们不住这么好的病房,住上次那种好多人一间病房的……是不是就能住很久了?”

“我可看不出他会离开的迹象,有免费的保姆用、有床伴睡、有房子住、有人赚钱养,他傻了才会离开。”

陈淑良鼻子一酸,隐约想起在自己小的时候,也有过一场类似的对话……

“陈淑良的性格已经定型了,她主动离开是不可能的,只有让张宏亮离开了。”

“陈姐,你带凯欣走吧,这次凯欣伤不重是她命大,如果下次……她伤得更重点……这孩子的命就没了……”

“你是说……”

陈淑良抹了抹不知何时滴出的眼泪,离开张宏亮的念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过,可是离开了,她带着女儿又怎么生活呢?

“现实远比我编得故事精彩。”林嘉木笑道,“下面估计就是你要出场了,与张宏亮要搞好关系哦。”

郑铎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半闭着眼睛养神,好像这一屋子的吵杂跟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一样,离着他不远的地方,张宏亮带来的那几位豪客,原本兴趣缺缺的神情,在进门的一瞬间就变成了赌徒那种病态的兴奋,一个个拍着张宏亮的后背,称赞他这次实在是会办事,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地方。

“噗……你还真会编故事。”

张宏亮拖着一只受伤的胳膊,笑得志得意满,就连身上的伤,也像是变成了勋章一样。

“差不多就是女大学生与兵哥哥虐恋情深,兵哥哥退伍后做了保安公司的保安队长,女大学生背叛家庭与他结成连理,年长日久,女大学生工作不稳失业在家,保安队长各种嫌弃,争吵之余偶有家暴,对了,咱们吵架的另一原因是你嫌我不能生。”

他在屋里看了一圈,注意到在角落里养神的郑铎,拍了拍他的肩,“兄弟,真谢谢你了。”

“嘿嘿。”郑铎笑了笑,“你编个什么样的故事?”

郑铎好像才发现他一样坐了起来,“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太困了,连你来了都没听见。”

“你早晨就弄好了干嘛不告诉我?”

“呵呵……”张宏亮干笑了一声,“听说昨天是你把凯欣送到医院的?真是谢谢了……昨天我喝蒙了,连胳膊什么时候摔脱臼了都不知道,凯欣这孩子看着斯文,实际比男孩还淘……”

“这小区的系统不难黑,你再不用跑出去守株待兔了,你不知道你今天早晨的行为多像跟踪狂,要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早就有人报警抓你了。”

“嗯嗯。”郑铎佯装不知情地点头答应着,“小孩子嘛,受点伤难免的。”他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疤,“这个是我小时候淘气,磕暖气片上磕的,当时流了不知多少血,把我妈快吓晕了,我爸直接拿香灰给我抹上了,我也长这么大了。”

只见笔记本电脑里面的画面定格在一个走廊,偶尔有几个人走过,但都看不太清楚,“你黑进了保安系统?”

“哈哈哈,现在的小孩就是太娇了……咱们小时候哪有那么精贵……凯欣这次住院都是你垫的钱?”

“我也有东西给你。”郑铎把笔记本电脑挪到她跟前,“你看。”

“没事没事,小意思。”

“陈淑良指点的,据说是早市最好吃的包子。”

“感情归感情,钱归钱,你送凯欣去医院已经很够意思了,钱我明天拿到提成就给你。”

“这话要是算道歉的话,那我接受。”郑铎拿起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味道不错啊。”

“行,行,行,不着急,你要是缺钱就先花着。”郑铎笑道,递了支烟给他,“不过我跟你说,你带来的这几个人不行啊……你看看……咱俩说话这工夫,就有人直接下桌了。”

“昨天是我太急了些……”

“呵呵……现在他们知道我有门路了,下回就不止是这几个了……玩股票的,有几个不爱赌的。”

“哦。”

“嗯,恭喜你发财啊。”张宏亮之所以这么浑,还能哄得陈淑良跟了他这么多年,嘴必然是极会说的,家暴男十个里面有九个有一张极会说的嘴,这才能留住媳妇供他欺凌,他在外面也不是一无是处,有点小心机……郑铎看着张宏亮志得意满的脸,心道林嘉木白天把陈淑良劝得心思活络了,张宏亮明天说两句好话,那对母女还得回家。

“我买了包子。”林嘉木有些谄媚地笑道。

不让张宏亮彻底放手,陈淑良和凯欣根本没有脱离开他的能力。

郑铎听着林嘉木回来关门的动静,就知道她这次是马到成功了,长期受虐的女性,会本性的对陌生人保持警戒,而对于与自己经历相似的女性,就会放下戒心……

一个家暴渣男需要多久的时间获得妻子的原谅,林嘉木会告诉你:只需要一顿早点的时间。

“好。”陈淑良点了点头。

她拿着换洗的衣服和早点到了病房时只有凯欣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玩娃娃,旁边的椅子上搭着一件衣服,陈淑良人却不在。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早市吧,他说我笨,什么都不会做……你能教教我吗?”

“你妈妈呢?”

陈淑良笑了笑,“我还要去早市,以后有空再聊吧。”

“我妈妈接了电话出去了。”

“我要是有一技之长就好了,大学里学的是经济,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咱们先吃早点吧,爱吃包子吗?”

资料显示陈淑良原来是一家三甲医院的护士,也做到了护士长,可是因为被打重伤之后,休息得时间长了点,降了职,加上单位有几个关心她的人会劝她离婚之类的,张宏亮做主,她辞了职,又因为不停地被家暴受伤不能工作,换了几个工作,到了安心妇产医院,才算是稳定了下来,也许意识到了妻子重伤的话家里就没人能出去赚钱了,张宏亮“手软”了些,骨折之类的伤基本上已经有两年没出现了。

“爱吃。”凯欣点了点头,“阿姨……我妈妈真会带着我离开爸爸?”

“嗯,是啊,不过我们医院挺正规的。”

林嘉木坐了下来,“那凯欣希不希望爸爸妈妈分开呢?”

“哦,这是家私立医院啊。”

“我有的时候不希望爸爸妈妈分开,可有的时候又觉得爸爸不回家更好。”凯欣想了想又道,“爸爸要是不喝酒就好了,他不喝酒的时候就是脾气不好。”

“安心妇产医院。”

“这是你妈妈说的?”

“你是哪间医院的护士啊?”

“嗯……我妈妈说我乖我爸爸就不会打我。”凯欣想了想又疑惑地道,“可是我们班的琪琪说她就是摔坏了爸爸的手机,她爸爸都不会打她。”

“是啊,有了孩子会好一点。”陈淑良露出可以说是梦幻的笑容,“我老公脾气也不好,可他对我女儿好,我工作忙,每天接送孩子的事全是他的。”

小孩子就是一张白纸,从小就面对暴力的爸爸,她也理所当然的觉得别人家的爸爸也是那样的吧,可是上学之后跟小朋友会有交流沟通,这才会发现整个世界不是那样的,凯欣疑惑简直太正常了,“阿姨,是不是我妈妈撒谎?还是琪琪撒谎?”

“唉……有个孩子也许他能好点,可我这些年就是没孩子,现在连工作都辞了备孕,还是没消息。”

林嘉木摸了摸她的头发,“凯欣是个乖孩子,打人的爸爸不是好爸爸。”

“男人就这样……脾气不好你让着点就行了。”

“护士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她还说妈妈是包子,她应该跟爸爸离婚,阿姨,离婚了是不是我跟妈妈都不会被打了?”

“我就是不想在家里呆着……”林嘉木满面愁容地说道,“他平常不是这样的,昨天打麻将输了钱,我又忍不住多了两句嘴跟他吵了……”

“离婚了……你爸爸就不会回家了。”

“嗯,我今天大白班,得把一天的饭都做好,你呢?之前没见你早上出来过。”

凯欣笑了,“那爸爸有地方吃饭吗?”

“你要去早市吗?”

“当然有了。”

两个人出了电梯,小区里面的老人正聚在楼下晨练呢,陈淑良拉着她往从不锁门的物业楼去了,还没到上班的点,保安多半在前面保安室,这个时候物业楼很安静,陈淑良从包里拿了碘伏和棉签替林嘉木上药,“伤口别碰水就行了。”

“那样……就让他们离婚吧。”凯欣拿了包子很快活地吃了两口又皱起了眉,“可我妈妈不会离开爸爸的。”

“我是护士,等会儿我帮你处理一下就行了。”陈淑良说道。

“为什么?”

“去诊所太麻烦了。”

“爸爸说妈妈就是贱皮子,没人打不高兴。”

“你这伤得处理一下。”陈淑良小声说道。

“你爸爸跟你说的?”

陈淑良瞧着她,林嘉木今天穿的是灰衣黑裤的打扮,没有前几次的精神头了,脸色黄黄的没有化妆,眼底满是黑青,眼睛红红的,额头上的伤已经是青紫色了,看着很吓人。

“他当成我的面说的。”

“昨晚在卫生间撞的。”林嘉木有些尴尬地说道。

林嘉木摸摸凯欣的头发,这孩子的小脑袋已经被现在的家庭状况搞得一团乱了。

陈淑良今天的精神不错,头发依旧梳得整整齐齐的,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看人时总算不低头了,她抬头看林嘉木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阿姨,我能不能快点长大。”

林嘉木还真是没睡,第二天早晨五点多,掐着陈淑良早起去早市买菜的点儿,林嘉木进了电梯,早晨坐电梯的人少,她藏在七楼约么有五分钟,就听见了陈淑良家的动静,这个时候会起的只有她,林嘉木飞也似地跑进电梯,按了开门键等她,果然陈淑良加快了脚步往这边跑了过来。

“为什么?”

“呸。”

“电视里的姐姐一眨眼就长大了,变漂亮了还会武功了,我长大了,就能保护妈妈了,爸爸也会变乖。”

“眼睛通红眼袋肿出一块满面憔悴才是受虐妇女。”

“凯欣现在就很漂亮。”

“啥?”

凯欣刚吃完饭,病房的门就被打开了,陈淑良拎着一大包麦当劳走了进来,“咦……嘉木你来得这么早。”

“你放心,白撞不了。”郑铎没好气地说道,“你今儿晚上也不用睡了。”

“我没什么事,想着给你们买点早点……”林嘉木眼睛一扫陈淑良,就知道她之前是跟张宏亮在一起,她又是那种整个人被点亮的状态了,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皱纹都好像少了些,“陈姐你的裙子真漂亮……”

郑铎目露凶光替她按揉的手劲儿又重了些,“哎呀,不要再揉了,再揉我就白撞了。”林嘉木争脱开了他。

“凯欣她爸给我买的……哥弟的,挺贵的……”

“你看着就像啊。”郑铎的确有点气势迫人,也不是说他有意张扬武力,可他走进电梯里就是没人敢再轻松谈笑,连缠着家人耍赖的小孩都会收敛不止一点,他要是盯着小孩看一会儿,都能把小孩吓哭。

“哦,你穿着很好看。”

郑铎知道她有话没说出来,索性也就不问,扶着她回沙发上坐着,从冰箱里拿了冰袋给她冷敷,“所以这次我是暴力的男人?”

“是吗?”陈淑良扯了扯衣服,“他一个男人不会买什么衣服……他还给凯欣买了好几套裙子……还有麦当劳。”

林嘉木抬头看他,目光闪了闪,“这叫敬业。”

凯欣看见妈妈和麦当劳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听说是爸爸买的,整个人都蔫儿了,“妈妈,咱们是不是要跟爸爸回家了?”

“你为了这桩案子这么玩命干什么?”

“你爸爸在楼下交款呢,大夫说你还要在医院观察几天,然后咱们再回家。”

“撞头比较吓人。”林嘉木头有些晕,倚在郑铎的怀里歇了一会儿,郑铎手劲有些重地揉着她额头上的包。

之前所谓的离婚啊带着孩子离开啊,这些话好像是没说过一样,陈淑良表现得就像是凯欣真是意外受伤,张宏亮是值得尊重的好爸爸一样。

“你怎么这么蠢啊!”郑铎把她搂过来,拿手去揉她头上的包,“撞什么也不能撞头啊?”

林嘉木站了起来,“我还有一个面试,要回家换衣服化妆,先走了啊。”

“卡哒。”林嘉木把门从里面反锁,就在郑铎想要找东西开门的时候,就听见里面咣的一声,没过多大一会儿,林嘉木开了门出来了,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块明显的伤。

“慢走啊嘉木,我老公说要请你们两口子吃饭感谢你们呢。”

“你干嘛?”郑铎跟了过去。

“不用不用,咱们是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林嘉木扭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凯欣,“凯欣,再见。”

“真没用。”林嘉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卫生间去了。

“阿姨再见。”

郑铎眼睛亮了一下,盯着林嘉木瞧了半天,林嘉木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半袖紧身V领T恤,藏蓝色裙裤,露出笔直漂亮的长腿,“不。”

林嘉木觉得自己简直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再忍下去她会直接给陈淑良一个耳光,女儿头上那么明显的纱布都没办法擦亮她迷蒙的眼睛,这个女人……难怪田阿姨会说只要外孙女。

“咱们俩个一起睡床?”

7、收网

“不。”

嘉木语录:人的同情心和耐心一样,是有限度的。

“这一周都是你睡床我睡沙发?”

张宏亮最近可以说是志得意满,就像是郑铎之前说的那样,他那几个朋友在体验过一次五星级酒店星级私人赌场服务之后,之前含糊拒绝他的朋友,开始主动联络他了,有一个他原来只是认识,但是连理都懒得理他的真大户人称强哥的也找上了他,张宏亮乐呵呵地带这些人听着郑铎的指示差不多玩遍了A市的五、四星级酒店,才不过一个月,就赚到了三十几万的提成,他张宏亮终于发财了。

“今天本来就是轮到我睡床。”

陈淑良一开始还很高兴,毕竟张宏亮象征性地扔给过她几千块钱家用,可后来就不高兴了,张宏亮原来还偶尔回家,后来整天不见人影不说,电话也不接,无论怎么样都联络不到他。

“你睡床我睡沙发?”

张宏亮从来都没有这样连着将近一个星期不回家过,陈淑良慌了起来,“嘉木,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不干。”郑铎摇了摇头。

“没什么事吧,郑铎昨天还看见他了呢。”林嘉木笑嘻嘻地说道。

林嘉木本来闭着眼睛咬着牙等着挨一下呢,谁知道他拳头到了又收回去了,“喂……打一下换一个吻怎么样?”

“是啊,我昨天还看见他送赌场的荷官叫小芳的回家了呢。”

郑铎象征性地挥了挥拳,拳头在离林嘉木的脸颊还剩0.01毫米的时候停住了,呼吸窒了一下,“不。”

“什么?”陈淑良紧张了起来,“什么小芳?”

“无聊嘛。”林嘉木嘻嘻笑道,“打吧打吧,我自己撞门框可是没准谱的……”

郑铎从卧室里出来,随意地坐到林嘉木身边揽着她的肩膀,“我只知道她叫小芳,好像不到二十岁?挺纯的一个姑娘,她认了宏亮做干哥哥。”

“我是去当兵的,又不是当间谍的……还有,你不是说那剧第二季没用的床戏太多,第三季又没床戏,光有枪战没法看吗?怎么又看起来了?”

陈淑良彻底坐不住了,站了起来,“他……他不会的……”

“反击里面的那两肌肉男,做假伤的时候多专业啊,你也有点专业水准好不好?”

“诶……嫂子,男人嘛,总喜欢逗逗小姑娘,玩够了就会回家的,你不用太担心。”

郑铎看了她一眼,把头扭到一边,“不干。”

林嘉木戳了戳郑铎的胸,“咦……你是不是也喜欢逗小姑娘?”

“陈淑良可是护士,假伤怎么可以瞒过她。”林嘉木推了推他,“来嘛……来嘛……打我一下……”

“我?我喜欢逗你。”郑铎点了点她的鼻尖,觉得很是喜欢,又亲了她一下,咦……这臭小子趁机卡油……林嘉木推了他一下。

“你不会自己用化妆品做个假伤吗?”

“老实交待,不许蒙混过关。”

“你要是不打我我真撞门框去了哦……”

“我很老实啊。”

“不干。”郑铎站了起来。

“撒谎!那个谁谁……叫什么的来着,是不是还在给你发暖昧短信呢?我叫你拉黑她你没有拉黑。”

“你就当我是霸王花好了。”

“朋友嘛……拉黑了多不好看啊……别人还以为我怕老婆呢,再说她也没什么样嘛……就是天冷了会让我加衣服,天热了叫我开空调,到饭点儿了提醒我吃饭……”

“呵呵,你要是部队里的那帮霸王花或者是女恐怖分子呢,我是一点障碍都没有的……”

两个人凑在一起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陈淑良却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张宏亮不是第一次在外面有人了,每一次都是钱花光了就会回来,可是这次张宏亮却是真发达了的样子,他不会不要她们母女俩个了吧……

“别对我说你对打女人有心理障碍。”

“小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赌场开在哪儿?我去找他……”

“我不干,你自己撞门框去吧,我不打。”郑铎摇了摇头。

郑铎神色冷峻了起来,“嫂子,你知不知道男人最烦女人随便他工作的地方?张大哥的事业刚起步,你就这样干扰他,你想不想再和他过下去了?”

“笨,又没让你真使劲全力的打,给我脸上弄点能看得出来的伤就行了。”

“我……我就是想送几件衣服给他,天……天气预报说要降温了。”

“啥?”郑铎吓了一跳,“大姐,你可要搞清楚,就你那身手和你那身板,我要是打你一拳您可就得进医院躺个十天八天的了。”

“张大哥买了不少新衣服……”郑铎冷冷地说道,“这样吧,最多我看见他,让他回家。”

林嘉木想了半天最终下定了决心,“你打我吧。”

陈淑良本来看郑铎冷了脸就害怕,腿都吓得直哆嗦,听见他说了句软话,飞快地点了点头,“那……那就拜托你了,我先回去了……”她站起了身,飞也似地逃了。

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吧,人家两口子一个是抖S一个是抖M天生绝配虐恋情深,非要把人拆开也不是那么回事啊,可怜那个小女孩归可怜,可爸妈再坏,小孩子也没有不乐意跟爸妈在一起的,中国又不像美国,可以直接起诉剥夺这两口子的监护权,别说是这小姑娘这样的,新闻里被差点儿打死的,虐得身上没一块好地方的,最后还是“父母”照顾,完全没有想过那个被判了轻罪的“人”出了监狱之后小孩过得会是什么生活。

她走之后,郑铎和林嘉木互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收网吗?”郑铎现在觉得在这桩案子上,只有凯欣让他觉得他们不是在浪费时间。

郑铎也不是有勇无谋的类型,虽说有的时候会手段直接点,嘴比林嘉木慢不知道多少拍,可心里多半是有数的,林嘉木会出的手段他也不说能差不多同时想到,也能了解七八成,可这桩案子他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解决方案。

“你现在给张宏亮打电话,我去接凯欣去游乐园玩。”至于张宏亮接了电话带着火气回家,他们夫妻会有什么冲突,只要不秧及到凯欣,林嘉木是一丁点都不心疼。

“有进展还不如没有呢,那货的电脑简直没法看,连收集A片品味都不高,浏览的网站也不怎么样,炒股什么的更不用说了,虽说这两年炒股赚钱得少,像他运气那么差的也不多。”郑铎叹了口气,玩完这一局跟把耳麦拉了下来跟队友说了再见,就把耳麦摘了,“关于这一对奇葩,我实在是没什么主意了。”

郑铎点了点头,拿了手机到卧室打电话,“张哥啊,你在哪个温柔乡呢?”

林嘉木捶了他一下,“你呢,有什么进展吗?”

张宏亮是真得身在温柔乡里,本来赖中山就是做得高端市场,别说是荷官都是美女,就算是清洁工都长得比别人家的有姿色,小芳自然是漂亮的,人年轻嘴又甜知道哄人开心,比起早已经人老珠黄被打得木讷寡言的陈淑良不知要强出多少倍来,张宏亮几乎是一勾搭到了她,就立刻乐不思蜀了起来,“嘿嘿……”

郑铎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还真有点女同味儿。”

“你别跟我笑啊,嫂子刚才可是来了,当着我的面一通的兴师问罪,怎么我给你找了发财的门路反而得罪你了?”

“女同。”

“她说什么了?”

“什么?”

“她让我带她去赌场,她要看看你。”

“从我们搬来到现在,我一共跟她巧遇了七次,七次说得话加起来不满十句,无论我说什么话,她都不接茬,天气、房东、物业、孩子、宠物,什么话题她都跟没听见一样,我再这样跟她搭讪下去,我怕她怀疑我是百合。”

“她去干嘛?还不够败时运的呢,我找人算过了,我本来是大富大贵的命,全都是她害我不能发达的。”坐在他身边的小芳抬头瞧了他一眼,依偎到了他的怀里。

她喝完了水瘫坐在郑铎跟前,郑铎空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肩膀,“她还是不理你?”

“我好不容易把她劝回去了,不过她好像知道小芳的事了,都怪我老婆,嘴上没有把门的……”

林嘉木有些沮丧地开了门,头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喝,坐在沙发上玩CS的郑铎不用抬头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搭讪赵淑良的企图又一次失败了。

“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张宏亮早不在乎陈淑良的感受了,那个女人跟狗皮膏药一样,打都打不走,自己跟别人快活几天她从来都不管的。

“一是她奶奶不让,二是田阿姨当时没有能力带两个孩子,琴琴跟我说她爸妈刚离婚那阵她们母女回了姥姥家,刚开始还好,时间久了舅妈的脸色就难看了,她妈是个要强的人,带着她搬了出来,交了房租,两个人剩下的钱连吃饭都不够,就是早晨一个馒头顶一天,晚上能吃顿方便面都是奢侈,琴琴说如果知道淑良是这样,她那个时候宁愿把馒头全给她。”

“诶……你知道做咱们这一行的就怕后院起火,她要是脑袋一热到公安局举报了你……咱们……都得吃瓜落……”

“她们爸爸死了之后,田阿姨就没想把她也带走?”

“她?她不敢的。”

可是没想到软弱的逾加软弱,坚强的逾加的坚强,更不用说后来发生的种种变故了。

“真的?你确定?我怎么觉得嫂子脑子不太正常呢,女人疯起来可是什么都干得出的。”

“田阿姨说琴琴小的时候就有主意,脾气倔,经常顶撞她爸爸,为这个没少挨打,淑良就很乖,也很有眼色,她爸爸喝醉了酒,经常像是小支使一样的伺候她爸,她爸基本没打过她,所以田阿姨才带走了琴琴。”

张宏亮皱起了眉,确实如此,陈淑良的脑子是不正常……“好吧,我这就回去好好一趟。”

“你的那个同学啊……真是命好。”郑铎叹道,明明是一样的双胞胎姐妹,却因为一个被母亲带走,一个留了下来,命运竟相差这么多。

林嘉木在初入行的时候一直在想,人渣是怎么养成的,是不是说如果人渣遇见了另外一个人,换一个环境也许就不会是渣,至少渣得程度会不一样?入行时间久了就会发现,人渣就会找到与他最相配的那个人,把自己的渣发挥到极致,如果非要总结出规律的话,也只能迷信地说,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早知道陈淑良处境不堪,却没想到真正见到了,却比不堪还要更难受些,尤其是她有着跟田琴琴极相似的脸,想起田琴琴的强势和浑身上下的气派,更让人觉得陈淑良简直是可悲。

她紧紧握着凯欣的手,站在张家的门外,张家已经没有可站脚的地方了,原本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屋子,现在杂乱不堪,地板上满是破锅碎碗,报纸杂志,原本藏在角落里的灰尘像是活了一样覆盖了整个地面,往里面看更是惨不忍赌,卧室的衣柜半开着,各种衣服被子散落了一地,可卧室的床上却是出齐的整齐,好像女主人早晨起床刚整理好的样子。

“行了,我知道了,别磨叽了啊。”他把钱揣到自己空空的钱包里,摇头晃脑地走了,陈淑良把已经瘪了的钱包放回已经旧了的包里,抬起头却看见一对陌生的男女盯着自己瞧,脸一红低头向前走,进了电梯。

陈淑良缩在厨房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大声地嚎哭着,却没有邻居出来看一眼。

陈淑良也不辩解,只是低头听着,“你少喝点酒……”

林嘉木对凯欣说,“凯欣,你转过脸去……”

陈淑良拿出钱包,想要数出点钱来,被他一把就抢了过去,把里面的钱全拽了出来,扔了两张回去,“才这点钱……你也整天把钱都花哪儿去了?你们才开工资几天啊……”

“阿姨,我妈妈又发疯了,你不要理她。”

“有哥们儿请我吃饭,凯欣在家好好写作业呢。”张宏亮按了电话,不耐地说道,“有钱吗?”

“什么?”

“你要去哪儿啊?凯欣呢?”

“我爸爸每次说不要我妈妈了,她就会发疯,把东西乱砸一通,我爸爸就会打她,打完了我爸爸出去走走,我妈妈一个人呆会儿,我爸爸回来骂她不收拾屋子,我妈伤就好了还会把屋子收拾干净。”凯欣已经总结出经验来了,并且认为妈妈乱砸东西爸爸打她,并不是什么错误,而是必然。

“你嫂子啊?不用,她还没下班呢,再说了男人一起喝酒让她过去干嘛啊,让她在家带孩子得了……7号桌是吧?我已经下楼了……”等到电梯停了,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出了电梯,到了门口时,正好陈淑良从外面回来了。

嘉木半蹲下来,“凯欣,那你觉得你爸爸是对的吗?”

这次的目标张宏亮,陈淑良的老公,张凯欣的爸爸,他身上隐隐地散发出一股酒气,手里拿着电话不停地讲着,“王府烤肉是吧?我马上就过去……呵呵……当然是我请客了……最近赚了一笔……股市行情不好也得看炒股的人是谁……嗯,没事儿兄弟,我一会儿就到……”

凯欣想了想,“我们班的小朋友说我爸妈都是疯子,我也是疯子。”

等这些东西安置好了又把屋子收拾干净,符合郑铎被部队训练出来的高标准,已经是五点多快六点了,两个人拿了包下楼真去吃烤肉了,电梯经过七楼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进了电梯……

嘉木搂住了她,“不,凯欣不是疯子,凯欣是个乖孩子,凯欣啊,你去看看你妈妈,抱抱她好吗?”

他们本来也只是打算暂住,搬过来的东西不算多,可仔细一打理却也不少了,划拉了一下还有几个大件,索性就雇了搬家公司,比如冰箱,这里的冰箱是那种最老式的双开门,一打开就是一股味儿,只好搬了新冰箱过来,背投的电视也不符合他们俩个用智能电视联接各种电子设备的习惯,更不用说睡袋什么的只是玩笑话,要久住就得用沙发床,这些都是现成的,从原来两人的办公室或者林嘉木的家里搬来就行了,再让搬家公司把那些旧家电暂时堆到房东指定的库房里就没事了。

凯欣点点头,一路躲着那些碎片到了厨房,半蹲了下来,“妈妈,你疼吗?”

“切……”林嘉木刚想说什么,搬家公司已经按响了门铃。

陈淑良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老公这次是真不会要她了,连在家里的衣服都拿走了,过去老公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离开她是因为没有钱,他身上的钱花光了,靠人养脾气又不好,那些女人不会像自己一样忍着他,他总会回来的,可现在老公发财了,找什么样的没有,是真不会要自己了。

“不过份,肯定不过份,我和你肯定会保持纯洁的男女关系的。”

她抬起头抹抹眼泪,搂着女儿哭了起来,“凯欣没有爸爸了……”

“咦……别过份啊……”林嘉木伸出手指摇了摇。

凯欣的表情却有些木然,这种话她听见过太多次了,小的时候还会跟妈妈一起哭,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郑铎摸了她脸一下,“就依你。”

林嘉木这个时候也穿过重重障碍过来了,“陈姐……你要不要去医院?”陈淑良被打得实在有点惨,脸上不知道挨了多少耳光,脸已经变形了,胳膊上手上全都是於伤,最显眼的是脖子上的一圈带着指印的红痕,下手的人像是真要掐死她一样。

林嘉木倒也不示弱,转身掐了他线条分明的腹肌一把,“去吃烤肉如何?我看这附近有一间不错的店。”

陈淑良看见林嘉木忽然愤怒了起来,她的生活原本平静无波,一直到林嘉木出现,“是你!你还有脸来!要不是你老公带着我老公去赚那些见不得人的钱……”

郑铎忽地搭上了她的肩,“老婆,咱们入住新居第一天,你准备怎么庆祝啊?”

“陈姐,说话可得凭良心,我老公介绍发财的门路给姐夫,那也是看在咱们俩个感情好的面子上……”

“那我也不买,谁知道这抽油烟机好不好使啊,厨房在门口,到时候满屋子都是油烟味,谁受得了。”

陈淑良抹了抹眼泪道,“你要真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让郑铎……老板辞了他……他不赚钱,我养活他我乐意!”

“你可别激我,你把材料买回来,我就能做一桌子菜给你。”也不看看他是干嘛的,给他一窝蚯蚓他都能吃了……何况是平常的煮饭。

“你这话怎么说的……郑铎也是给人家打工的……这样吧,我找郑铎问问他们这次在哪儿玩,我陪你去找找姐夫,你们俩个是原配的夫妻,女儿又这么乖,哪能说分就分呢。”

“你会做我就把全套的材料全买回来。”

陈淑良点了点头,扶着女儿站了起来,哭得一抽一抽的,腿脚都有些不利索了,头一件事还是关上防盗门,免得路过的邻居看见,其实回迁楼里这些荣光里的老邻居,对他们家的戏码早就看腻了,打成这样也没有人过来看一看怎么回事。

郑铎已经把电子设备安置好了,正拿着电笔试电路呢,看见她拿了包盐回来就乐了,“你这是准备开伙作饭吗?”

今个的赌局设的地点有点不一样,不是平常的五星级酒店而是近郊的农家乐渡假村,去农家乐的主意是陆天放出的,总在五星级酒店赌没意思,现在乡下正是瓜果飘香的时候,一帮人把地方包下来,吃住玩一条龙,没事儿还可以钓钓鱼摘摘果子,多惬意,赖中山最近也听顾客反应说总去酒店没意思,也就同意了,不过最后确定的地点却不是陆天放推荐的那家,而是隔了约么有三、四公里的另一处地方,条件比陆天放说得那家还要好一些。

“再见。”林嘉木挥了挥手,也开了门进去了,要不怎么说女人天生是侦探呢,只不过两三分钟的工夫,那女人就把她编好的家庭背景全套出去了,心里估计还留了疑问,什么样的保安,能在媳妇不工作的情况下,租得起这里的一室一厅呢。

果园、菜园、鱼塘、走地鸡一样都不缺不说,住宿条件也是极好的,连排的七间房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为了照顾城里人的习惯还有淋浴跟抽水马桶,光是渔塘就有两亩多地,里面养着鲫鱼、鲤鱼等等,之前告诉了主人家里不要多喂鱼食,客人钓走多少他们花钱买多少,主人家也很高兴地答应了,一行人也是在城里憋闷久了,到了农家乐都高兴,陆天放更是一通的野玩,连赌钱都没参与。

“阿姨再见。”

郑铎站在窗边看着他在院子里逗老乡家的土狗玩,悄悄摸了摸手机,就是今天收网了……

“看着像。”年轻妈妈笑嘻嘻地说道,开了自家的房门,推了推自家始终在状况外的熊孩子,“跟阿姨说再见。”

张宏亮今个儿带来的客户最多,而且都是大户,大金主强哥玩过一次就上了瘾,呼朋引伴又带来七八个大客户,其中有几个说话都是东北口音,脖子上的金项链老粗头发剃得光光的,说话粗声大气,身上纹身最少的也有七八处,见了赖中山没多大一会儿就混熟了,听他们说话的口气,都是出来混的。

“他是做保安的。”

张宏亮瞧着这些人本来有些怕,想想这些人的提成,心里也就稳当多了,他看见郑铎站在一旁,走过来递了一支烟,“老弟,怎么没见你带客户过来?”

“跟我一样,也没什么正经工作,你老公呢?”

“我?”郑铎挑了挑眉,“别提了,我让我朋友给忽悠了。”

“我?我现在是家庭主妇。”

“怎么了?”张宏亮其实已经从小芳嘴里知道不少了,原来小芳也以为陆天放是老板,后来才知道赖中山才是大老板,陆天放只不过是牌位,郑铎是跟站陆天放的。

“别说得这么客气,跟日本人似的……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这买卖根本不是我朋友的,我本来是为了朋友义气才帮忙的,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找了赖中山几回了,之前我朋友说是让我当保安队长的,现在也就是一普通保镖,赖中山规矩大得很,保镖不能揽客。”

“哦,以后要请您多关照了。”

“不是大哥我说你,做男人呢,就要够果断,既然做保镖不赚钱,你不如辞职算了,我手头还有几个客户,分你一两个就够你吃香的喝辣的了。”

“我住你们对门隔壁11室。”

郑铎摇了摇头,“算了吧……过两个月我跟我朋友辞了职,再找别的事干。”

“我们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合意的房子。”

两个人正聊着呢,外面忽然一阵犬吠,刚才跟陆天放一起疯玩的土狗忽然耳朵直竖拼命向门口跑,使劲儿地叫了起来。

“哦,那房子可真不错,家电家俱齐全,你们房东人也好,我刚想介绍给我表妹租,就租出去了。”

紧锁的大门外站着一个头发梳得还算整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女人,疯狂的拍着门,嘴里还喊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农家乐的老板娘来了,喊了一声,“谁叫张宏亮谁是小芳?你媳妇找你!”

“我老公。”

张宏亮的脸腾就红了,狠狠骂了一句这败家娘们……“对不住,对不住,我媳妇精神不太正常……”

“我看见你们拖行李进来的,跟你一起搬来的是……”

赖中山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张宏亮带来了不少客户的份上,他早就直接叫保安把张宏亮扔出去了,“张大哥,你去看看嫂子吧,咱们这儿的规矩你也知道,不准带家属。”

“是。”

“是,是,我这就让她走。”

“咦……你是隔壁新搬来的租户吧?”那个年轻的妈妈问道。

张宏亮点头哈腰地道了歉,抹了抹脑门子上的汗就出了门,到了大门外开了门锁,抬手就给了陈淑良一个耳光,“你个贱/逼,没事儿又发什么疯?”

“我看你就是欠打!”男孩的妈妈轻轻拎着儿子的耳朵说道,他们这对母子也是到八楼的,林嘉木跟着下了电梯。

“宏亮……是我错了,是我不好,不应该随便发疯,你原谅我吧,咱们回家吧……”

那个小男孩是个挺精的小胖子,嘿嘿直笑,“她要东西她爸爸就打她。”

“滚滚滚滚!快点滚!老子还没开始玩呢,你就嚎丧……”

电梯到了七楼,小女孩跟着爸爸离开了电梯,林嘉木一直目送他们到电梯门关上,这个时候跟他们同一间电梯的另一对母子两个说话了,“你看看人家欣欣,多乖……学习又好,又不乱要东西。”

“你不是不玩吗?”

林嘉木一路跟着他们到了H栋的电梯前,男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倒是小女孩回头看了她一眼,看见林嘉木按了八楼,更是又多看了好几眼,眼睛里分明有疑问,但并没有问出口。

“现在有钱谁不玩?快滚!孩子是不是一个在家呢?她才出院几天啊,有你这么当妈的吗?连孩子的伺候不明白?”

“一百分也不能骄傲啊,你们现在学的知识太浅了……”男人开始了长长的说教,小女孩也不反驳,就是安静地听着。

“宏亮……”

“一百分。”

“滚啊!让我再看见你我打死你!”

“老师给你打了多少分?”

“宏亮……你回家吧,我求求你,回家吧。”陈淑良一边说一边跪了下来抱住张宏亮的大腿不放,“宏亮,你回家吧……”

“会做了。”

张宏亮抬腿踢了她一脚,陈淑良原地滚了两滚,爬起来又去抱张宏亮的大腿,“你回家吧,外面的女人都是狐狸精都是奔着你的钱来的,那个小芳就是个小妖精……”

“你都会做了吗?”

“哼哼,这位大婶,说话得注意点谁是小妖精,婚姻呢,是要感情的,你留不住自己老公,骂别人小妖精有意思吗?”小芳原本在一旁看戏,听见陈淑良骂人,这才开口。

“今天老师教了加法。”女孩回答得很清晰,没有半句废话,路过小超市的时候多一眼都不往里面看,跟别的路过小超市不是往里面看个不停,就是要进去买点什么的小孩对比鲜明。

陈淑良瞪着她,眼睛里满是血丝,眼神像是要马上扑到小芳身上把她撕碎了一样。

林嘉木随手在小区小超市买了包盐就出来了,正好走到这对父女两的后面,小女孩很安静,乖乖地跟着爸爸走,男的漫不经心地问着,“今天老师教什么了?”

“老公……”小芳娇声唤着,躲到张宏亮身后,“我怕……”

他们这边刚安顿完,林嘉木手机的闹铃就响了,她抓了钱包跑步出门,开始在小区门口徘徊,到了下午三点半整,路上就开始出现接孩子回家的家长,她等了约么有三分钟,不远处的公交车上,下来了一个带着小孩的男人,男人个子比照片里看着略矮,约有172的样子,体重撑死了有110斤,皮肤倒是比照片里白一点,头发剃得很短,嘴上叨着烟,手里牵着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小女孩长得很可爱,长长的头发梳成马尾辫,刘海用粉色带小花的发卡固定,背上背着粉色美羊羊的书包,看起来跟平常的小女孩没什么不同。

小芳年轻漂亮身娇体软,岂是陈淑良这个脸上满是乌青的疯婆子能比的?张宏亮几乎瞬间就做出了选择,“滚!你快滚!这是你胡闹的地方吗?保安!把她拖走!”

林嘉木则是联系搬家公司,问他们什么时候到,得到准确回复之后,才开始把行李箱里的衣服和日用品拿出来。

保安原本在一旁看热闹,见张宏亮竟命令起他们来了,不由得吃吃地笑了起来,赖中山在一般看着这些表演也烦,农家乐虽然离正经的农村有点远,可动静闹这么大,没多大会儿就要有看热闹的过来了,“你们还愣着……”

郑铎挑了挑眉,“OK。”说罢从行李箱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先调试设备试网速,这里的宽带不像是他们办公室用的30M的大水管,是民用的2M提6M,不过也够用。

郑铎忽然开口,“赖老板,这个女人我认识,我把她带走吧。”

“不是有睡袋吗?咱们轮流睡。”林嘉木道。

“行,行,行,你快把她带走吧。”赖中山挥了挥手,随手从包里掏出十几张一百块钱的票子,“再带着她看看伤。”

郑铎把行李放在客厅里,也跟着到卧室看了一眼,“就一张床……”他扭头看了眼沙发……嫌弃地撇了撇嘴,那沙发别说是他,就是林嘉木睡都伸不开腿。

“是。”郑铎接过了钱,扶起了搂着张宏亮的大腿不撒手的陈淑良,“嫂子,你跟我回去吧,晚上我一准儿把张大哥送回家还不行吗?”

田琴琴租的房子在八楼,0812室,林嘉木一开门就乐了,一室一厅的格局,厨房在门口,室和厅全都是朝北的暗厅,因为久未有人住,略带一点潮味儿,她开了灯,屋里的装修还是可以的,墙是新刷的,家具虽有点旧但还可以用,卫生间也算得上是干净,浴霸热水器洗衣机齐全,客厅里还有一部背投的电视机和空调,沙发是那种三人沙发,又窄又旧,卧室里的双人床上席梦思没拆塑料包装,有一角有两三个黑点,应该是某个爱抽烟的住客的杰作,电脑桌上网线耷拉在外面,两个屋子都有窗帘,林嘉木摸了摸,旧但是不脏。

他一使劲儿,陈淑良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样,半点动弹不得,“真的?”

荣光里新区是原先荣光里电厂小区拆迁了之后,盖了不到十年的新小区,H栋是回迁楼,一共十七层的高层,差不多塞满了原来所有小区的住户,林嘉木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郑铎拖着可称巨无霸的行李箱,背上还背了一个超大背包走在后面。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嘉木语录:性格决定命运。

陈淑良瞧着跟年轻女人搂在一起的老公,总算点了点头,她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在这里闹她一点胜算都没有。

2、第一印象

郑铎又看了眼陆天放,“天放,你跟我走吗?”

“是我们要搬过去住。”林嘉木瞧着郑铎胳膊上强健的肌肉,笑了。

陆天放知道这是郑铎暗示要收网的意思,点了点头,“这里怪没意思的,我上次说的农家乐有温泉……这里只有土狗……走啦!”他拍了拍身上跟土狗沾上的灰,跟着郑铎走了。

“你要搬过去住?”

赖中山挥了挥手,原本围在一起看热闹的赌客等等都进了院,一把沉重地大锁,把小院锁了起来。

林嘉木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串钥匙,“这是田琴琴给我的,她们最后一次去劝陈淑良的时候,发现陈淑良他们家楼上在出租,知道用平常的办法不能解决这件事之后,她第一时间就把房子租下来了。”田琴琴在大学里,可是连林嘉木都要敬服三分的人物。

郑铎开着车在乡村的公路上慢悠悠地走着,陈淑良在后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陆天放坐在副驾戴着耳机玩着游戏,等车驶过了桥,在加油站旁边,十几辆黑色的越野车跟一辆中巴正在那里加油,刘警看见这辆车过去了,把手里的水瓶往车里一扔,“兄弟们,走了。”

“你预备怎么办?”他们咨询社的委托人,一般都是自己觉醒了,就算后来有反悔的,但毕竟也醒过,可是这个人却看不出醒来的意思,难不成他们真去绑架?

8、后来

“呵,越是混帐东西,活得越好。”林嘉木冷笑。

嘉木语录:不是每个可怜人都是值得可怜的。

郑铎也在一旁翻看着材料,“这种混帐东西怎么还活着呢。”

“根据群众举报,本市破获有史以来涉案金额最大的聚众赌博案,主犯赖中山等三十余人落网,缴获赌资七百余万元……”

他们的女儿今年七岁,放完暑假就要上小学一年级,小姑娘成绩很好,笑得很甜,就是这样的小姑娘,还是被她爸爸打得骨折……可以想见,如果不是骨折这种需要去医院的伤势,这对母女还有多少没有纪录的伤。

电视里的主播面无表情地播着新闻,画面里警察正在某农家乐清点赌具财物,镜头从几个主犯身上晃过,凯欣原本在一边看电视一边写作业,看见镜头扫过,放下了笔跳了起来,“妈妈!你看爸爸上电视了!”

她的丈夫也不是什么没文化的人,看学历也是本科,只不过工作单位换得频繁,根据田琴琴的说法,现在他的公开职业是在家炒股,至于赚没赚钱,就没人知道了,只知道他家所有的开销,都是陈淑良赚回来的。

陈淑良正跪在地上擦地呢,她对郑铎保证会带回丈夫深信不疑,女儿的话让她吓了一大跳,站起来跑到客厅,镜头已经过了,只有三十几个形行各异的人被弄上警车和中巴车的镜头,可那个地点分明就是……“这……这……这……”

陈淑良的材料很厚,多一半是入院纪录,这个女人的鼻子断了三次,胳膊骨折了七次,腿骨骨折过两次,颅骨骨折过四次,牙齿缺了六颗,别的伤就更是无以计数了,本来林嘉木以为受这样的伤还不肯离婚的人是个没文化的家庭妇女,没想到看她的学历是大专,是妇产医院的护士长。

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陈淑良被吓了一跳,飞快接起了电话,“喂……”

林嘉木想了想,把银行卡收了下来,“嗯,这事儿就交给我了。”

“请问你是张宏亮的家属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而公式化。

田琴琴把银行卡又交还给了林嘉木,“这钱是我妈的,你不收她不安心,再说,你也是做生意的,当初你们买我妈卖的衣服,我妈不也是一样该收钱收钱吗?你那公司不止你自己的,你可以不要钱,别人也要开销。”

“是,我是。”

“嗯,我知道了。”林嘉木把银行卡递了回去,“咱们之间不用这么明算帐。”

“张宏亮涉嫌赌博罪,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你能在明天上午九点钟以后到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来一趟吗?”

田阿姨不说话了,田琴琴拉着嘉木离开了病房,把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到了林嘉木手里,“你别怪我妈,现在我手里也算是有点权,在A市也有几个能办事的朋友,她只要一个电话,我马上就能把这事儿办得利利索索的,让她带着女儿跟那个男人彻底离婚,可是她就是不肯,我跟我妈劝她,她非说我们恨她,看见她过好日子难受,就算是为了女儿,也一样死也不会离婚……那男人还打我妈……她在一旁看着,不但不阻止,还让我妈离她远点,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不然……我妈也不会病倒……她刚才说的只要外孙女,全都是气话……”

“能,能,能……警察同志,我能不能看看我老公啊。”

“你让我做一下努力,孩子还是需要妈妈。”

“案件正在调查期间,不能随意探视。”警察说完就挂了电话。

田阿姨顿了一下……“你……”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陈淑良又强打了精神去开门,门外是林嘉木,“陈姐,你看新闻了吗?”

“阿姨……您让我想想办法行吗?”

陈淑良点了点头。

“那又有什么法子!她都这么大了,我说什么她都不肯听……她恨我……我知道她恨我。”

“我已经让我们家老郑走了,我收拾完东西也退房走人……陈姐,你……”

“妈!你已经放弃过姐一次了,难道又想放弃她?”田琴琴忍不住说道。

陈淑良哭了出来,“不行,你们不能走啊,是你们拖我们家宏亮下水的啊……”

“阿姨已经努力过了,不管怎么劝,威胁还是利诱,都没办法让他们俩个离婚,他们这样打打吵吵的就算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孩子不行,这孩子叫凯欣,才不过七岁,已经被她爸打过两回了,最重的一回胳膊都骨折了,可是她妈妈就是不肯带着她离开……”田阿姨抿着嘴,带着某种奇异的怒意。

“陈姐,你可别乱说话,我们什么时候拖他下水了?不过是好心好意的要帮你们罢了。”

“阿姨……”林嘉木惊讶地看着她。

“不行,我要去公安局告你们……”陈淑良扯着林嘉木的衣服说道。

“嘉木,我知道你是做哪一行的,阿姨这次要你公事公办,替我把这个小女孩的监护权要到手。”

“你要是不告我们,张大哥的罪还能轻点,毕竟公安只抓住过他这一回,顶天了是普通的赌博,关几天罚点款就放了,你要是告我们,我们可就全说了,我们家郑铎只是做保安的,连从犯都算不上,张大哥可是亲自介绍了二十多人去赌,收了几十万的提成的……”

田阿姨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家三口,女人很瘦,看起来跟田琴琴像又不像,至少田琴琴没有那么老,眼神也没有那么疲惫,就算是刚离婚那一阵子,也比她精神,男人很瘦有点黑,看着也斯文,女孩长得却很漂亮,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笑起来甜得很。

陈淑良本来也不懂法,被林嘉木这么一说整个都傻了,“你怎么能这么说……”

田阿姨缓缓睁开了眼,瞧着坐在自己病床边的林嘉木,又看着站在她身后的自己的女儿,从心里往外叹了一口气,林嘉木这些年都没什么变化,脸上看不出老来不说,精神也好,整天高高兴兴的,女儿虽然离了婚,可事业发展得好,现在又找到了第二春,整天也是乐乐呵呵的,自己的长女与这些人是同龄人……她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命运,谁知……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听说你亲妈挺有势力的,你找找他,没准儿能把张大哥捞出来,你要是再这么胡闹下去,现在正严打呢,张大哥蹲十年八年的我看你怎么办。”林嘉木说完,转身就走了。

林嘉木坐到了病床边,轻轻握着病人的手,“田阿姨,是我,小林。”

郑铎已经在楼下等她了,这桩案子对他们来讲实在是性价比低又耗时太久,两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搞定了?”

来到省医院高级病房时,林嘉木不由得感叹最近自己实在是跟医院有缘份,上次的委托人她五姨是生病住院的,这一次又是个生病的委托人,只不过这次的委托人,病得实在是不轻了。

“嗯,她肯定会联络田琴琴,到时候……为了她老公她也会牺牲到底。”

田琴琴的妈妈也是个人物,二十年前离婚,带着女儿回到B市,靠着裁剪的手艺生活,后来做衣服的少了,她就改行卖衣服,她们念大学的时候,没少从她手里买便宜又时尚的衣服穿,现在岁数大了,也不闲着,开了一家专卖中老年服装的精品店。

“张宏亮倒是个人材,我原本想着的只是让他因为赌博罪蹲几年,他倒自己找了麻烦,我已经让刘警放风给赖中山和那个强哥了,是张宏亮的媳妇因为丈夫在赌场找了小三,一怒之下举报他们的……赖中山进去了,他在外面还有人呢,更不用说强哥和别的参赌大佬了,张宏亮别说是A市,就算是全省都没什么地方能呆了。”

“我妈有心脏病,现在在省医院住院呢,具体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跟她有关。”

“更不用说,张宏亮是靠着把这些人全招出来才能被轻判的了。”林嘉木笑道,田琴琴恨死张宏亮了,这么好的埋张宏亮的机会,田琴琴怎么会放过,也只有陈淑良才会那么天真,以为走关系轻判是什么好事呢。

“阿姨……”

半年后

田琴琴叹了口气,“这么说吧,这次的委托人严格说来不是我,是我妈。”

陈淑良将最后的一点钱塞到了包里,看了眼在床边熟睡的女儿,留下了一张纸条,头也不回地走了,张宏亮今天出狱,他昨天就打了电话,让她去接他,陈淑良虽然因为母亲和妹妹的逼迫跟他离了婚,可一直悄悄地去探视他,张宏亮在电话里痛哭流涕表白自己,说自己已经回心转意了,这世界上只有她们娘俩对她最好……只有陈淑良对自己是真爱。

“她出了什么事?”

“妈妈!”凯欣坐了起来,看着背着包的妈妈,“妈妈你要去哪儿?”

“我的本名叫淑琴。”田琴琴笑道,“是我奶奶取得名字。”八十年代出生的人,叫这个名字的太少了。

陈淑良转过身有些尴尬地笑道,“妈妈去接爸爸……”

“淑良?”

“妈妈,姥姥不是说如果你再去见爸爸她就不管你了吗?”

田琴琴指着照片上的另一个女孩,“这是我的双胞胎姐姐,陈淑良。”

“我不用她管。”她小的时候妈妈没管过她,现在又整天管东管西的干什么呢,还让她和凯欣都去看心理医生,陈淑良觉得有病的是她姓田的,“凯欣乖,妈妈把爸爸接回来,就会来接你。”

“这是……”

凯欣眨巴着眼睛看着妈妈,“妈妈,我想跟姥姥在一块,我不想要爸爸了。”她的头现在有时还会疼,医生说她得伤已经好了,所谓的头疼是因为受了心理创伤,她不太懂什么叫心理创伤,她只知道跟姥姥住的这半年是她最快活的半年,每天可以开开心心地上学,再不用担心被人打骂,就算是在家里也可以唱歌跳舞了。

“为了……”田琴琴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面一对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梳着一模一样的发式,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裙子,对着镜头笑得开怀,“为了她。”

“你说什么?”

“那你是为什么找我?”

“姥姥!”凯欣大声地喊着,田阿姨从主卧室走了出来,每次看见长女,田阿姨就好像看见自己前半辈子犯得那些错误,比如没能把两个女儿都带走,没能好好关心长女,“淑良……”

老庄也是他们同学,他跟田琴琴是正经的校园情侣金童玉女,却没想到结婚之后,越走越远,一个钻进了钱眼里,一个还存着理想主义,最后当然是不欢而散了。

陈淑良冷冷地瞧着母亲,“我要去接宏亮。”

“我现在又要结婚了,老公是省法院刑厅法官,老庄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一讼棍,整天靠着关系打官司,喜欢拉大旗做虎皮,听说我找了个刑厅的,巴结还来不及呢,主动把每个月的抚养费翻了两番不说,还说要请我们全家去香港迪士尼。”

田阿姨搂住跑过来的凯欣,“你去吧,把凯欣留下……你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你?”田琴琴刚毕业就结婚了,不过听说三年前就离了,自己带着孩子和妈妈生活在一起,过得还挺自在的,“你能有什么业务委托我?是不是那个姓庄的又纠缠你?”

陈淑良留恋地看了一眼女儿,“凯欣是我的女儿……”

“我有业务要委托你啊。”田琴琴坏笑了一下。

“你忍心让带着她出去跟你们吃苦吗?荣光里的房子已经卖了,交了罚金,你也没有工作了,你们带着她靠什么生活?”

林嘉木给田琴琴倒了一杯水,“怎么这么有空来A市看我啊?”她和田琴琴是一个寝室的大学同学,田琴琴过了思考之后,又考了公务员,已经是她B市的一名检察官了。

“我……”

现在

“凯欣在我这里你就放心吧,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让她饿着,等你们情况好了……再说吧。”

前儿媳冷冷地看了婆婆一眼,带着小女儿转身走了,从始至终,淑良都背对着妈妈,看也没有多看一眼,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陈淑良咬了咬牙,不肯去看女儿的眼睛,这半年来女儿跟她越来越疏远了,“好。”她背起了背包,转身下楼走了。

淑良的奶奶就因为这一句话,把罪责全推到了前儿媳的身上,在葬礼上对前儿媳又打又骂,“你来干什么?他死了你就高兴了是吧?他有千错万错,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你也不应该离婚!现在他死了,他死了全都是你害的!你害的!”

田阿姨搂着凯欣看着她的背影留下了眼泪……

淑良爸爸的死因很快就查明了,酒喝多了,半夜里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了,法医最后说了句,如果有人照顾,他不会死。

“姥姥,妈妈会回来吗?”

她妈妈带着妹妹走的那天,淑良抱着她妈的大腿不让走,哭得气都竭了,后来还是淑良的奶奶把她抱开了,从那以后淑良就再不提她妈了,整天脖子上挂个钥匙来来去去的,淑良爸爸自从老婆孩子离开之后,班也不好好上了,整天除了喝酒就是打架,淑良的奶奶看不下去,把她带到了身边养着,偏巧这几天老太太病了,又是寒假,这才把淑良送了回来,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会,你妈妈一定会回来的。”田阿姨说道。

淑良这孩子实在是命苦,她爸爸原来也是厂子里的业务骨干,就是脾气不好,又爱喝酒,喝了酒就爱打人,厂子领导调解了几次都是好不了几天又故态复萌,前年她妈妈实在忍不下去了,起诉到了法院,两口子离了婚,一对双胞胎的女儿,一个归了女方,一个归了男方。

“然后呢?”林嘉木问田琴琴。

一个阿姨伸手搂住了小姑娘,“淑良,别怕啊……别怕啊……”

“听说她跟张宏亮一起坐火车去了新疆,说那边有工作的机会。”田琴琴说道,“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就在这个时候,五楼的一声尖叫,打破了沉寂,五楼的居民全都跑了出来,只见502的门开着,梳着两根羊角辫穿着娃娃服睡衣的小姑娘站在自家的客厅里,尖叫个不停,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男人浑身上下的酒气,就算是透着门板仍然能闻到,身侧是一堆的呕吐物,有个胆大的居民过去推了推他,身上已经僵硬了。

“人总是会变的。”林嘉木说道,“你呢,他真同意不要孩子了?”

这一年的元旦是个大晴天,荣光里小区的居民许多都起晚了,有人查看BB机,有人趿拉着鞋穿着睡衣咬着牙刷刷牙,收音机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速度轻快地播着各地新闻。

“他有一个亲生的孩子在前妻那,我有一个亲儿子必须得跟着我,我们俩个都有后代,要那么多孩子干什么。”田琴琴耸了耸肩,“现在我主要还是事业为重,至于家庭,我好,我儿子好,我妈好,现在在加上一个凯欣好,一切也就都好了,陈淑良不正常,我其实也是不正常的吧,幸亏凯欣还有机会。”

1993年元旦

“谁知道他们长大了之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咱们小时候知道咱们会是这样的吗?”

嘉木语录:一个选择,左右另一个人的命运。

“也对……”田琴琴笑了起来,她笑得时候跟陈淑良最不像。

1、病床前的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