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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时空气很甜(下) 第10章 婚礼

停顿两秒,他嗖的一下收回手,大笑起来:“如果不是这车里暖气开得这么足,今早又是我全程‘监工’,那我真要以为你是被人扔雪地里去了——你这手温现在凉得可以做冰镇猪蹄了啊?”

秦楼将信将疑地握了上去。

不理会秦楼的嘲笑,寒时重新转开视线:“我已经尽我所能伪装得不紧张了,万一待会儿下车以后,走起路同手同脚了,你记得提醒我。”

寒时给了他一个眼神威胁。

听着那绷得近乎漠然而毫无起伏的声线,秦楼笑得几乎停不下来了:“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寒时。”

“这是干吗?”秦楼奇道,“你们寒家的人结婚接新娘前还有什么习俗吗?”

“你不怂。等你结婚,我一定看看你有多英勇。”寒时懒得搭理他,头都不回地说。

寒时缓缓从窗外收回目光,停了一下,他伸了单只手过去。

……

考虑了一下这人的狗脾性,以及今天这日子的重要程度,寒时难得憋了回去,没吭声。秦楼得胜而归,过了半分钟,从副驾驶座上瞥他一眼,要笑不笑的:“你真紧张啊?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历时半个小时后,婚车终于到了别墅外面。

秦楼气笑:“滚啊,少在这儿给我塞狗粮,信不信我拉着书书甩手不干了?”

下了车,摄像师扛着摄像机跟过来,秦楼走在寒时旁边,一边进别墅正门,一边幸灾乐祸地说:“慢点走,别摔着。”

寒时:“你这两个化妆师的仇我记下了——说我也就算了,连我家领导都敢骂?”

寒时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向二楼主卧。

秦楼:“新娘那边,我听说也被化妆师好一通训。”

寒时和秦楼到了门前,房门开了一条缝。

寒时瞥他一眼:“什么意思?”

宋书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询问:“按照这纸上的问题?”

秦楼在副驾驶座上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你们夫妻可真有意思,昨晚熬夜畅谈了?”

“对,答得好让他进,错了或者不好……嗯,一次十个俯卧撑。”

寒时捏了捏眉心:“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啊,你那是从哪儿找的化妆师,不就是一不小心太兴奋了没睡着,露了点黑眼圈嘛,今早刚进门就给我一通骂——老头儿都没这么骂过我。”

“嗯。”宋书轻应了一声,“第一题,岳母大人的生日和手机号码。”

秦楼笑起来:“你这可不像是紧张的表情,跟那没睡醒似的。”

寒时此时基本紧张得只剩下本能反应了——

“……滚。”寒时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说完,他转回脸,“这是紧张。”

不待宋书话音落稳,他迅速地报出了一串年份时间和数字。

秦楼挑了挑眉,转回来:“你什么情况?结婚当天这个表情,是想逃婚啊?”

门内传来声轻笑:“这别是漏过题了吧?”

路人鲜少见这样大的婚车阵仗,不少人好奇地驻足观望。

“怎么会呢……”门内某人笑着。

“……嗯。”寒时心不在焉地望着车外。

“那第二题,嗯,没有正确答案了,看你发挥。”宋书念题,“你和新娘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第一感觉如何?”

在几辆副车的护送间,装点最盛的专车内,副驾驶座上的秦楼挂断了电话,回头看了车后座一眼:“书书说了,新娘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寒时一怔。旁边的秦楼面上笑意也顿了下。

大约上午八点半,婚车从安排好的酒店出发,拉着长长的车队,一路直奔Q市近郊的别墅。

寒家当年的事情统共也没几人知道,至少塞给宋书这份题的人,以及宋书本人都完全不清楚。

因为C市与Q市之间相距甚远,想要跨城市接婚显然过于麻烦,于是丁玖玖就待在Q市近郊的别墅里,等着寒时那边的婚车来接。

房内远远地传来一声迟疑的低声:“这个问题就算了……”

之后的三四个小时,她就跟个人偶娃娃似的,任几个化妆师造型师,在自己脸上头上折腾。

显然是丁玖玖也听到了动静。

“……哦。”看出这会儿这化妆师满脸都写着“我不好惹”“闲人勿近”,丁玖玖不再试图缓和他的情绪,乖巧地收了声。

正在秦楼想自己出面糊弄过去的时候,他听见身旁男人低笑了声:“八岁那年,就在这个别墅里,后院的游泳池旁边。”寒时停了一下,嘴角微勾,“第一印象……哭得真丑啊。”

“敷什么脸!喝的!”男化妆师气得想跺脚。

门里门外,不知情的人笑了起来。

丁玖玖还撑着眼皮努力不睡,打着呵欠问:“柠檬水敷脸吗?”

秦楼的眼神微沉,里面的宋书也有所察觉,没有动声。

本就折腾的化妆间里,瞬间又热闹了一个度。

“哦,还有。”寒时低声道,“……如果我今天没死,那我想让她对我笑一次。”

“让他们赶紧送些冰镇海绵来!”

门里门外的笑声戛然一停。

“给她拿一杯柠檬水,要温的!”

宋书的反应极快,她将手里提示的纸一揉,扔到了旁边,直接伸手开门:“结束,请进。”

饶是丁玖玖这会儿困成了熊猫,被男化妆师这一通说,也硬是把神智从九霄云外拽回来了。

旁边人急了,压低声音:“早了,早了……”

“我的小祖宗喂!”那打着波浪卷儿的声音,在这位男化妆师刚进化妆间门的时候,就开始魔音灌耳似的折磨丁玖玖,“你昨晚干吗去了,偷电线去了吗,啊?你瞧瞧这脸色,这黑眼圈,这熬夜浮肿……小祖宗,你是不是跟我有私仇呢?”

然而寒时已经推门入内。

给她化妆的是个男化妆师,有着电视里常见的那种男化妆师的妖娆身段和声线,听说是娱乐圈里不少大牌的御用化妆师。

秦楼松了口气,跟着进门,和宋书对视一眼,小声道:“我家书书真聪明……”

几分钟后,丁玖玖面色苍白地坐在了化妆间里,任小半屋子的造型团队在面前的镜子里折腾来折腾去。

宋书淡淡瞥他一眼,又有点无奈:“来参加婚礼,还要考我应变吗?”

然而岳余君丝毫没给她面子,直接上手扯掉了被子:“你就是只睡了三四十分钟,今天的事情也不能耽误。”

两人不及多言,转身跟着寒时走过沙发衣帽间,进到主卧里间。

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的丁玖玖几乎要哭出声。

一推开里间的门,寒时第一眼便望到了床上坐着的女孩儿。

“昨晚讨论婚礼流程折腾得太晚了嘛……”

洁白的婚纱铺了满床,坐在花瓣中央的女孩儿有些不安地攥着手指尖。

岳余君气得想叉腰:“今天是你的婚礼啊,丁玖玖,今早还赖床——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听见声音后,她慢慢抬头,看了过去。

丁玖玖神游太虚,继续往被窝里钻。

四目相对,两人都顿在了原地。

“就……两分钟……”

房里安静了许久,后面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都尴尬地对视起来。

“别睡啦,赶紧起,化妆师都到别墅外面了!”

宋书无奈地笑,适时上前了一步,低声提醒:“新郎,我们新娘这一路出去,脚是不能沾地的哦。”

被窝里的女孩儿手臂抱着枕头、双腿夹着枕头,把自己蜷成了一团,杏眼紧闭着,在床上蹭了蹭才咕哝:“再睡……一会儿……”

寒时回过神。他几步走上前,停到床边,躬身利落地将床上穿着婚纱的女孩儿直接抱了起来。

丁玖玖被岳余君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起床了!”

丁玖玖恍惚了下,重心一起,再回过神时,已经在那人的怀里了。她耳边那人委屈地问:“小领导,你今天怎么能这么漂亮?”寒时更紧地抱住她,“真想藏起来,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才好。”

凌晨五点半。Q市郊的一栋别墅里。

“咳咳……”

寒时:“……我错了,领导。”

“两位新人,该去婚礼现场了。”

丁玖玖抽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声音留在身后:“我不懂,搓衣板懂,你找它说去吧。”

“新娘婚纱注意一下,新郎别踩着啊——”

寒时:“……嗯,权宜之计,你懂的。”

“新娘别害羞,看镜头……”

丁玖玖白了他一眼,冷声:“不、孕、不、育?”

长长的婚车车队,浩浩荡荡地开来,又浩浩荡荡地开走了。

寒时得逞地露出了笑容,他侧过头去:“领导,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

茶室的门关上,走出去几步后,两人还听得到寒老爷子气得直敲拐杖的声音。

“新娘丁玖玖小姐,你愿意嫁给寒时先生为妻——无论他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无论他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吗?”

说完,寒时拉着丁玖玖,干净利落地转身出门。

“我愿意。”

寒老爷子露出一点胜利的笑容,只可惜不等完全展露在眼底,他就听见自己那不肖的孙子似笑非笑地幽幽补了一句:“爷爷您如果不去婚礼,那不管我是不是不孕不育,您这辈子都别指望着能看见您的曾孙子或者曾孙女了。”

“新郎寒时先生,你愿意娶丁玖玖小姐为妻——无论她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或无论她将来身体健康或——”

而正应了寒老爷子的猜测,走到门口时,寒时突然脚步一停,转回身:“啊,忘了说了。”

“我愿意!”

寒老爷子紧紧地盯着寒时的背影。他才不相信,自己的这个孙子,会真的放任自己不去婚礼,让丁玖玖落了面子。

被抢了台词的神父不赞同又无奈地看向寒时。

说着,寒时向三位长辈的方向一欠身,再直起腰后,他拉着丁玖玖往门外走。

寒时却只看得见眼前这一人,他轻声,郑重地说:“我这一生,对她至死不渝。”

拉着丁玖玖起身,寒时笑着说:“您来不来,是您的人身自由,我当然不会像您一样把不情愿的人按着自己的意愿强绑去什么地方……”

四年后。

寒时的目光一动。对于老头子会有这样的威胁,他一点都不意外。

周一早上,8:50。A市,市中心金融区,一栋高层写字楼内,一楼电梯前。

寒老爷子一砸拐杖,使出杀手锏:“那这婚礼,我看我不去也罢!”

“哎,你听说了吗?”拿着外带式咖啡杯的女人往身旁的同事那儿倾了倾身,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今天,寒董会出差来我们公司视察哦。”

“你们是长辈,我自然会邀请你们到场。”寒时微微一笑,“但是其余不该来的如果来了,就别怪我让他们吃闭门羹。”

“寒董?哪个寒董?”

寒老爷子捏紧了拐杖:“那你这意思,是不是我们也不用去了?”

“不是吧你……”最先开口的女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伸出食指,她往头顶指了指:“还能哪个寒董,当然是我们母公司里最顶上的那位了啊。”

他抬头,眼神冷下去:“我最后只说一遍——那些什么世交不世交的,我不会请,更不会让那些不适宜的东西,把我们两个人的婚礼搞得乌烟瘴气。”

她身旁的同事想了想,不由得恍然,伸手捂了嘴巴:“就是那个才二十多不到三十的寒时?”

寒时低声笑起来:“哪能啊,寒家家门里,就是您的‘一言堂’……我最多不进这门就是了。”

“嗯,就是他。你可小点声啊,我都没告诉别人。”

寒老爷子气得血压急升,重重地敲拐杖:“寒时,你是不是真要造反?”

女人神秘地竖起食指在嘴边嘘了一下。

“而且我不妨再提醒您一点,”寒时的脸上笑意淡去,他在桌下抓着丁玖玖的手慢慢抬起来,往桌上一扣,“我和玖玖结婚,只代表她给了我今后一个合理合法爱她的位置,其他什么狗屁寒家的一份子、该承担的责任……”寒时轻蔑地笑了声,“爷爷,我拜托您说我不要脸的时候,不妨也回想一下您作为长辈曾经做过的事情——然后您再反问自己一番,您到底是凭着多大的脸面,才会好意思跟这个比您小了五六十岁的小辈,做出那些威胁恐吓的事情后,还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来?”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去。

寒老爷子差点被他气得背过气去。

等梯门关上,她们才重新开始议论。

而寒时在旁边跷起二郎腿,沉声笑了笑,微微抬眼:“还不是您那儿传下来的基因吗?”

“不是……我都一点动静没听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寒时父亲:“……”他现在也挺疑惑这一点的。

“我叔叔不就在母公司任职嘛,他周末家庭聚会的时候,跟我提了一嘴,我就记心里了。”

寒老爷子回过神来,气得指着寒时的手都抖,他脸色铁青地看向寒时父亲:“你说说……你怎么生出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

“我去……那可是个钻石王老五啊,关键是听说长得还巨帅!”

丁玖玖费了很大力气,才忍住反手抽他的冲动。

“哈哈……我见过照片,确实超级帅。不过有一点很遗憾,他可不是单身,我听我叔叔说,他早就结婚了。”

再次在茶室内造出近乎原子弹爆炸后一样寸草不生的死寂氛围,寒时似乎全然无所觉察,他还抓着丁玖玖的手轻捏了捏。

“啊?”

寒时不耐烦:“我又不是不孕不育。”

“真的……他手上的结婚戒指戴了好像有个三四年了。所以啊,你我有机会舔舔颜吃吃柠檬就够了。”

看出徐婉晴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了,老爷子气闷地望向寒时:“那等婉晴百年之后,你又怎么办?”

“我不能相信——他那么完美的,又那么年轻,为什么要结婚?他妻子是谁?”

徐婉晴自嘲地笑了笑,这都多大岁数了,竟然还会因为小辈的一句话,而让鼻尖都有些发酸。

“不知道,寒家的‘少夫人’一直是我叔他们公司的最大未解之谜,据说当年是隐婚……”

徐婉晴愣住了。须臾后,她眨了眨眼,倚回座椅里。

说着话,电梯门打开,两人往部门内的格子间走,声音也压低了。

他眉眼肃冷,没了半点玩笑的意思,语气也难得正经:“夫人一日是寒家的夫人,那就百年都是;谁敢质疑你的位置,我第一个不会放过。”

高个子的那个仍在怀疑:“隐婚?难道是那种只有表面形式的商业联姻、夫妻俩在外面各玩各的?”

“不然呢?”寒时却反问。

“那你可得失望了。”另一个笑着说,“我叔叔之前就提过,他们公司这位寒董年纪轻轻的,听说结婚以前倒是不少桃色新闻,但是在结婚后,那叫一个修身养性,从来不在外面沾花惹草的……除非全公司加班做表率,否则连晚上九点以后的应酬也都从来不参加,直接回家里——二十一世纪模范好男人。”

徐婉晴不动声色地瞪了寒时一眼,这次却没帮衬他:“那等我七老八十了,你还要推我出去撑着女主人的面子?”

“……我酸了。”

寒时嗤笑了声,眼角微一扬,“您说这话,就是没把徐总放在眼里啊……是不是,夫人?”

“我也酸啊。”

“女主人?”

“他妻子上辈子是拯救过地球吗?”

“……胡扯!”寒老爷子忍无可忍,敲了敲手里的拐杖,“既然跟你结了婚,她就是寒家的一份子,理应承担家族责任——作为寒家的女主人,怎么能……”

“哈哈,可能吧。”

而寒时继续:“所以那些什么世交圈子,离她远远的就好,省得不清净。”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这周总经理不是刚巧去国外出差了吗,孙副总忙成那样,那接待的事情,岂不是要由……另一位副总负责?”

旁边的丁玖玖一怔。

“你是说——郭文萱?”

“我没说完。”寒时神色淡定,握紧了丁玖玖的手,五指收拢,“我家小领导最不喜欢那些应酬的事情,所以就算结婚以后,她也不需要做她不喜欢的。”

“啧,我觉得我们有好戏看了。”

徐婉晴清了清嗓子,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才正色:“既然这样,婚礼就是个再适合不过的介绍机会,放到以后再介绍,会让外人嚼舌根的。”

“也是。韩总调走了,她正是没靠山的时候,再以她那个见个男人就恨不得贴上去的骚气劲儿,绝对不舍得放过这么一条过江龙的——估计还会幻想着过江龙带她‘上天’呢。”

寒时浑不在意。

两小时后,A市国际;、机场。寒时坐进接机的专车内,手机也适时地振动起来。

她转过头去压低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寒时,你的脸都快掉地上了。”

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来,望着车外,男人似笑非笑地一勾唇,声音低沉:“楼爷,一早就来电话,有何贵干?”

回过神,丁玖玖恼羞成怒,在桌下不轻不重地踢了寒时一脚。

秦楼在对面的语气不太好:“我刚刚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状态,什么情况?”

桌上沉默。本来严肃又凝重的氛围,最后一句脱口而出,反而叫其余所有人都蒙了一下。

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城市景致,寒时心情极好地笑道:“没什么,刚下飞机而已。”

“‘偷偷摸摸’?”寒时冷笑了声,“爷爷,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谁需要偷偷摸摸?——我恨不得全世界知道我家小领导是我一个人的了,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秦楼:“上周那项目谈妥了吗,你就跑?”

主位上寒老爷子憋不住,沉声说了一句:“既然已经结婚了,就没有偷偷摸摸的道理——他们都是以后要打交道的,你能一直不见?”

“公司里又不是就我一个喘气的。”寒时懒洋洋地倚回真皮座椅里。

寒时皱了眉:“邀请他们做什么?”

“……你这是准备撒手不管了啊?那让下面人怎么做都行?”

斟酌了一下用词,徐婉晴轻声问:“听你的意思,你不准备邀请……家里世交的那些朋友,还有公司的合作伙伴?”

“这叫什么话?”寒时哼笑了声,“培养了四年了,他们也该能接手了——我准备在今年年底之前,物色一个合适的职业经理人,我就彻底‘退休’。”

这爷孙俩之间的破事,她是真不想管,头疼。但话都问过来了,徐婉晴也只能接着,而寒时之前所说的,听起来也确实有点“不靠谱”。

对面沉默片刻,秦楼冷笑一声:“退休?方便你以后连‘出差’的由头都可以省了,直接万里追妻?”

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扭头看向徐婉晴:“你怎么看?”

寒时装傻:“楼爷,我这可是正经出差,你别污蔑我。”

主位上,寒老爷子越听眉毛皱得越深。等寒时说完,他忍无可忍地想开口,最后还是压下去。

秦楼:“滚你大爷,你还出差,你当我傻子是不是——要不是你家领导去A市参加学术交流会,你会突然出差、颠颠地跟过去?”

寒时一僵,须臾后才微低下眼,懒洋洋的:“正在观望。要等邀请的客人名单敲定之后。人数少就在别墅后花园,人数多,那就让人安排一间承接婚礼的酒店。”

寒时权当没听见这话。

桌下,丁玖玖轻轻地拉了拉他的指尖。

秦楼无比嫌弃地说:“你干脆把自己拿根绳一系,拴到你媳妇手腕上得了!”

寒时的神色间有些阴晴不定,看起来随时有可能不想谈了甩手走人的架势。

寒时顿时笑了:“她如果同意,我早拴了好吗?”

眼见着爷孙俩一句不和又要开吵,徐婉晴头疼地和寒时父亲对视一眼,主动揽过了话头:“最重要的就是地点和宾客了。婚礼地点选好了吗?”

秦楼:“无耻之徒。”

老爷子气得脸色一沉。

寒时:“客气客气。论这方面,你我不是半斤八两吗?”

寒时面上的笑色一淡:“不好意思啊,毕竟是第一次结婚……我可没爷爷您那么有经验。您这大大小小又撮合又拆散的,办起婚礼来,恐怕比媒婆都专业吧?”

这次换秦楼装傻。

主位上的寒老爷子最听不惯自家孙子这副没什么正行的语气,眉头微皱起来:“一意孤行要办婚礼,却连点基本的准备和了解都没有?”

寒时也乘胜追击:“你也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这小破项目你之所以催得那么紧,还劳驾我亲自上阵,不就是因为人家求到你们家书书那儿去了?”

他转回来,脸上还带着没有消去的笑色:“其他方面,比如呢?”

秦楼:“……不知道,没听说过。”

寒时刚刚被那声音取悦得尽兴,丝毫不介意手上被丁玖玖抽得发红的痕迹。

“所以啊,我们这种是属于坚实的阶级革命友谊——谁也别嘲笑谁,各扫自家门前雪吧。”

徐婉晴会意,收敛笑容,看向寒时:“关于婚礼,我听说你们已经确定时间了……其他方面有什么安排?”

秦楼叹了声:“项目,给个准话,我今晚就靠这个爬我们家书书的床了。”

主位上,寒老爷子同样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有点不虞地望过来一眼,轻咳了声。

“看你这点出息。”刚说完不嘲笑,寒时还是没忍住低笑起来。

坐在两人对面,徐婉晴望着他们无奈发笑。

在遭到了对面的强烈鄙夷之后,寒时笑着说:“行了,我走之前就已经跟法务部确定过一遍了,他们那边过了审核,很快就能签下来。”

丁玖玖的脸色慢慢涨红,低下头去,偷偷愤懑又用力地瞪了寒时一眼。

“算你还有点人性。”说完,秦楼在对面啪嗒一下挂了电话。

寒时没忍住,转开头低笑了声。

对着结束通话界面的手机,寒时失笑,摇了摇头:“那你可真是一点人性都没了。”

茶室中的三位长辈,还有旁边站着侍茶的用人们,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收起手机,寒时抬眼,看向副驾驶座上坐着的助理:“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啪的一声,响亮又清脆。

助理抬头:“丁小姐的所有出行计划安排、下榻酒店等相关信息,都已经查到了。”

丁玖玖几次欲要拽回都没能成功,她心里生了恼,左手过去打缠着自己右手上的“流氓”手。

寒时点点头:“你发到我平板电脑上,然后拿来我看看。”

桌下,寒时的手牵住了丁玖玖的手指,钩在掌心里不安分地把玩。

“好的,寒董。”助理应声,低下头从公文包里取了平板电脑和自己的手机,操作了一通之后,转身将平板电脑递给寒时。

仍旧是长幼有序的座次安排,丁玖玖和寒时并肩。

寒时接过,滑开屏幕,一边低头看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今晚住哪个酒店?”

餐后,在徐婉晴的提议下,几人转去茶室,商谈丁玖玖和寒时婚礼的事情。

助理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报了个名字。

一顿晚餐有惊无险地度了过去。

寒时听了以后,在记忆里检索一圈也没对上号,不由得皱着眉抬头:“几星级?”

寒老爷子气得脸都青了。

助理尴尬地冲着后视镜笑了笑:“嗯,就是普通的平价酒店,他们的学术交流会主办方统一安排的——之前您让我给丁小姐准备的助理,她并没有联络。”

寒时眉一扬,懒洋洋地笑了声:“我自己的妻子,娇惯到云顶上我也乐意。”

寒时叹了口气,随即笑着揉揉眉心:“有这么一位勤俭持家的妻子,羡慕吗?”

主位上寒老爷子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此时不冷不热地哼了声:“从小到大,我就教你这样娇惯人的吗?”

助理:“……”

“哦……”丁玖玖心虚地应了,她自己还真把这件事给忘了。

助理在心底默念了三遍“你爱你的工作,所以你尊重你的上司,哪怕他热衷于随时随地秀恩爱并且给你喂狗粮”之后,仍保持职业性的微笑:“寒董,那我们接下来是直接去子公司视察,还是先约谈几位董事?”

寒时微皱了眉,凑到她耳边:“你不是要来例假了吗?这几天不能碰这种东西了。”

寒时想了想:“先送我去找她怎么样?”

丁玖玖意外地看他,压低音量问:“很辣吗?”

助理:“……”

他喊住用人,让他们送来一份纯净水,然后把自己那份没碰过的一一涮掉了辣红,才递到丁玖玖的面前去。

公司在这么一位决策人的主持下,经营到现在还如此顺利甚至蒸蒸日上,除了诸位元老劳苦功高以外,想必跟运气是密不可分的吧。

直到中间某道小菜送上来,寒时一见那红彤彤的菜色便皱了眉。

而后座,寒时在认认真真地看完平板上记录着的丁玖玖今天的行程之后,不由得遗憾:“啊……现在正是她开交流会的时间——不过我看离午餐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学校那几个老师要去哪儿聚餐?”

寒家的餐桌上秉持的“食不言”的规矩,安安静静的餐厅内没有半点动静,连汤匙与瓷盘轻碰的声音都极其细微。

助理抹了一把脸:“……一个小酒楼。不过寒董,子公司那边,郭文萱副总似乎已经预订好午餐的地点,要邀请您共进午餐。”

到了餐厅内,五人依次落座。稍待了片刻,各式精致的小菜都做成五人份送了上来。

寒时点了点头:“公事要紧。”

徐婉晴这一句,正拿在寒时的软肋上,他在心底审度了一番,也就勉强压下恼怒和厌恶,暂时打消了退意,陪着丁玖玖一起去了餐厅。

助理的眼睛微亮:“那——?”

婚礼是大事,就算再不满,如果自己家里这边长辈明明无恙却没有露面,那必然会让岳余君或者其他人心里生了芥蒂……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家门,甚至还可能传出什么对丁玖玖不利的谣言去。

寒时:“那就把今天中午的午餐地点,改到他们学校会餐的那个小酒楼吧。怎么?执行起来有困难?”

寒时的身影稍僵。

助理气若游丝:“没有……我这就通知子公司那边……给您尽快安排……”

在这双方正在僵持的时候,徐婉晴的目光微转:“等饭后,我们也商量一下婚礼的事情吧。”

寒时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打开平板电脑,把上面丁玖玖的行程表再次浏览了一遍。

寒时带着恼意垂眼看她,目光里似乎还有点憋屈。

郭文萱按照寒时的助理那边发过来的地址到了午餐地点以后,几乎怀疑今天是不是愚人节。不然,他们那位寒董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吃饭?

“……谢谢阿姨。”丁玖玖点头,会意又无奈地轻扯了扯寒时的手。

别人不清楚,她却一早就打听到了——名义上寒时只是寒家老爷子推出来历练的接班人,但寒家如今的大部分股权全都抓在这个还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手里。

她无奈地给寒时身旁的丁玖玖递了一个眼色,随即缓声开口:“我看晚餐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一起移步去餐厅吧。……玖玖,家里我新请来个进修回来的大厨,你尝尝他的手艺是不是合你口味。”

这人已经不是金龟婿,而是一尊金佛了。只可惜,这么年轻有为身价惊人的男人,却已经结婚了。不过也无所谓,这世上有权有势的男人里,有几个不偷腥的呢?

眼见气氛越吵越僵,徐婉晴和寒时父亲对视了一眼,终于慢慢站起身。

郭文萱这样想着,不由得撇了撇嘴。

“任性?”寒时冷笑了声,“您恐怕以为我还是那个只能任您拿捏的毛头小子呢?”

对着车内后视镜,她为这顿午餐特意准备的斩男色唇釉浓抹的唇,勾起一个艳丽的笑容。

他重重地敲过拐杖,恼怒地睨着自己的孙子:“你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凭她这张脸和这副身段,只要能扒上这位寒董,哪怕像之前陪那位韩总一样,只做个情妇……

老爷子一辈子也没听过多少软硬带刺的话,倒是在他唯一的孙子这里尝了个够,他忍到此时已经是极限了。

正在她对着镜子自我欣赏的时候,车身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寒时!”

郭文萱笑容一僵。她转看向车外的后视镜,这条非常狭窄的小路只有一个单行道的入口,郭文萱的车斜插过来,勉强让出单行方向的路,但也挡了跟她目的地相同的车。

寒时的目光在身周淡淡地扫过一圈,带着点嘲弄的情绪,他的视线最后还是落回到寒老爷子的身上:“我们的小家,大概才真正算是个人住的地方。”

郭文萱低声咒骂了句,再次确认过一遍寒时助理发来的地址和酒楼名称以后,她只得重新发动起车,一直开到这酒楼前的停车区。

寒时又笑:“托您的福,我们两个人的家虽然小,但好歹有些人情味,尤其跟某些地方一比较……”

“……这种地方,竟然也能找得到,还有人来……”郭文萱一边下车,一边低声嘟囔着,同时她也不忘表情不善地瞪了一眼后面那辆跟上来的普通轿车。

寒老爷子的脸色微沉。

自恃身份,郭文萱没跟他们计较,扭头左右看了看:“连个泊车的地方都没有……”

寒时挑眉,似笑非笑地抬眼,眸子发凉:“您拿送我入狱的事情去威胁我的妻子时,恐怕从来没有把我们看作是这个家的人吧?”

她做了个深呼吸,低咒了一声,踩着漂亮的限量款高跟鞋,上了面前酒楼的木质台阶。

不出她所料,寒时闻言果然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刚一进门,就听见酒楼前台热情地招呼了一声:“欢迎光临。”

徐婉晴担心地扭头,望向寒时。

有迎宾上前礼貌地问:“请问您几位?”

老爷子这话,显然已经是迄今为止他所做过的最大的让步了。就是不知道,寒时肯不肯吃这一套服软……

郭文萱瞥去一眼,摘了脸上的墨镜,放进手包内,然后她才有些嫌弃地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问道:“有一位姓方的先生在这里预订过位置吗?”

徐婉晴的目光微动,和隔着张金丝楠木小桌的寒时父亲对视了一眼。

“您稍等,我为您查一下。”那迎宾说完,转身跟前台嘀咕了几句,然后她面带微笑地转过来:“有的,二楼听雨阁房间的外间桌子。”

憋着气的老爷子终于皱着眉开口了:“什么叫回家?这儿就不是你们的家了吗?”

显然这迎宾没有领她上去的意思。

说着,他就要将丁玖玖从座位上带起来。

再一次感慨了这家酒楼的服务廉价,郭文萱不满地看了那人一眼,扭头往二楼走。

寒时低声笑了笑:“我们回家。”

只是走出去几步,她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听雨阁”这房间名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有“外间桌子”这个说法?

被正厅里几位长辈还有其他老宅里的人盯着,丁玖玖面上发烫,想挣开寒时的手却又不想让他下不来台。于是她只能尴尬地挺着,低声说:“在你心里……我是有多胆小?”

两分钟后,站在“听雨阁”门内,郭文萱就懂了。

“抱歉……”他俯身,压低了声音,眉眼间怒意消退,只剩下无奈和愧疚,“你没吓到吧?”

“你等等!”郭文萱忍无可忍地喊住了方才被她问路而领她过来的服务员:“这个意思是,预订的人只订了这外间的一张桌子——就现在里面那桌,还有别的客人?”

寒时毫不客气地说完,也不在乎其他人的反应,他伸手握住了丁玖玖的手。

服务员被她的语气态度搞得一蒙,愣了好几秒才苦笑道:“这位客人,我也不知道你们的情况,我只是帮您指了一下路而已——如果您实在有需要,那我去楼下帮您问一下?”

须臾后,站在丁玖玖身旁,寒时清冷地笑了声,抬眼望过去:“作为一位不问意愿就把人强行带来的长辈,是您先不尊重我们的。对于不尊重我们的人,我也没必要去尊重。”

郭文萱:“一定是你们搞错了,你去问——”

寒时的步伐猝然停住。

她的话没说完,楼道上传来几个脚步声。

双手扶着实木粗拐的寒老爷子扬了扬眉,神色却没有太大的变化:“……见了长辈都不知问好,你这个婚真是结得愈发长进了啊。”

为首的人看见站在门口的服务员:“您好,请问下,听雨阁里间在哪个位置啊?”

“父亲,夫人。”向着西侧两位长辈问候过,寒时径直走向丁玖玖,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主位上的老爷子。

服务员尴尬地看了郭文萱一眼,伸手示意了下自己面前的房间:“您好,这里就是听雨阁。里面那张桌子,应该就是您几位预订的位置。”

寒时停住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目光在正厅中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下首东侧坐着的丁玖玖身上。寒时的面色稍松。

“哦,好的,谢谢。”为首这人说完,转回身招呼了句,“贾老师,齐老师,丁老师,我找到预订的包厢了,在这边。”

踏入同样颇有苏州园林风格的半露天正厅,踩着特意铺设的砾石路,寒时面色不善地绕过屏风,进到正厅内。

几声轻应之后,随着为首的那人,几道身影鱼贯进入包厢里。

只不过那些花草绿植,丝毫没有让寒时的心情有所舒缓。

在见到站在外桌前的郭文萱后,走在前面的几人一愣。

老宅在今年刚翻整过,除了原有的院落构造不变,整个设计风格都大改了许多。不再是之前让人一进门就觉着冷冰冰的简欧式风,如今反而改得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了。

最先开口的那个男人说:“我们应该是里面的那张桌子。”

穿过层层安保、庭院,寒时终于在耐性彻底告罄之前,望见了正厅的门楣。

里外两间只隔了一道月洞门,墙还是镂空的,是用搁置摆件的架子围起来的。

他抬脚跨上台阶,大步往老宅的正厅方向走去。后面的管家擦了把汗,无奈地跟上前了。

几位女老师穿过月洞门进到里面的桌子旁,最开始走在前面的男人却停了步子,笑着与那服务员说:“看来你们酒楼今天的生意不错啊,单间全都订出去了吧?”

寒时面上的冰冷终于有所缓和。

服务员无奈地接话:“大概是吧,不然应该是优先给客人安排单间的,不过……”

管家努力撑起一个和蔼的笑容:“寒时小少爷,丁小姐已经在正厅了。”

想起自己负责的那几间包厢明明没有已经预订出去的通知,服务员的表情有点纠结起来。只是不经意瞥见旁边死盯着自己的郭文萱,服务员心里又咯噔一声:“哦,这个……具体我也不清楚了。”

而驾驶座上的寒时已经冷着脸下车。站到台阶下,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老宅里的管家:“我妻子人呢?”

“好的,谢谢你了。”

隔着几层台阶站着的老宅里的管家被吓得老脸发白,翻了半天的白眼才感觉血压回落。

“没事没事……”

老宅前空地宽广,性能极好的轿车一脚急刹,轮胎在地面拉出刺耳的响声,车尾用力甩过,直接反向停到了台阶下。

服务员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在一路压着限速标准的急速行驶下,寒时终于在一个小时后到了寒家老宅的外面。

那男人看见了妆容妩媚漂亮的郭文萱,本来有意打个招呼,然而在被郭文萱不善地冷瞥之后,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头进了月洞门。

挂断电话,方向盘一拧,寒时改了去往别墅的方向,一路直奔寒家在近郊区的老宅去了。

没一会儿,这桌提前预订的菜就被厨房那边一一端了上来。

徐婉晴压低声音:“我刚刚问过,就要到老宅外面了。至于为什么打不通,你们寒家最喜欢的设备之一不就是车载的信号屏蔽器?”

而郭文萱则冷着脸坐在外桌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手机。

甫一接通,寒时就压着恼火问:“老头到底把玖玖接到哪儿去了,为什么我打不通玖玖的手机?”

直到几分钟后,包厢的房门再次被扣响。

男人脸上的情绪压得愈发阴翳,到忍无可忍的时候,他终于又一通电话拨给了徐婉晴。

里桌的交谈声一停。坐在最外面的男人奇怪地嘀咕了声:“不对啊,我们的菜应该上完了才对。”

一路上,寒时打给丁玖玖的电话都没人接。

话声未落,房门已经被人推开,两个男人前后走了进来。郭文萱的眼皮一抬,跟着眼睛倏然亮起。她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后面的那个男人身上,面上的冷意瞬间抹掉,热情地站起身:“寒董,方特助,两位终于过来了。”

眼睁睁地看着车身快速没入Q市的车水马龙里,司机站在深冬的寒风中,目瞪口呆。

她话声一落,里桌最内侧,一双筷子啪嗒一声摔到了桌上。

发动,离合,挂挡,他一脚油门,车开了出去。

寒时一进包厢内,尚未看清门里景致,便先听见一声妩媚的女声:“寒董,方特助,两位终于过来了。”

寒时将还没顾得上穿上的外套从副驾驶扔进车里,转身便跑到了驾驶座一侧,开门上车。

寒时抬眼,月洞门内倒是坐了大半桌,门外却只站着一个女人。

司机愣了一下,但还是没敢辩驳,连忙将车钥匙递了上去。

那女人穿着红色的紧身包臀连衣裙,身上一件黑色的披肩小外套,大波浪卷的棕色长发,瓜子脸,高鼻梁,红唇艳丽,妆容更浓。她半点来谈公事的意思都没有,倒是把自己的私心几乎全写在了脸上。

“钥匙给我。”寒时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自己开车。”

冷冰冰地盯了两秒,寒时没搭话,瞥向身前同样愣住的助理方启松。

“寒董,您是回——”

方启松刚回过神,就感受到从自家老板那儿传来的冰冷目光。

一路近乎小跑地出了公司正门,司机恭恭敬敬地站在副驾驶座旁。

他下意识地往月洞门内望了望。正对外桌,坐了个看起来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女孩儿,正望着这里。

下楼之后,穿过大堂,寒时脸色铁青,都没顾及理会那些向他问好的公司员工。

方启松心里顿时一哆嗦。他不假思索,转向还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的郭文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郭副总,怎么不见其他人来?”

进电梯前,寒时就让司机把车开到了公司正门。

郭文萱一早便想好了说辞。此时见寒时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便心里暗喜,以为今天的计划已经成了一半。

隔壁助理办公室里,几个秘书部的人都愣住了,还没等他们出口询问,寒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电梯间内。

她轻拢了一下波浪卷的长发:“今天是给寒董接风洗尘,我就没有安排其他人过来,也是担心寒董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他们毛手毛脚,再打扰到寒董就不合适了。”

寒时气急败坏地摔了电话,拎起外套,转身出了办公室。

“这……这样啊……”方启松气短,心虚地一边扭头看寒时,一边敷衍着郭文萱,“郭副总你真是……有心了,哈哈……”

徐婉晴:“至少,现在应该已经上路了。”

寒时从月洞门内遗憾地收回了目光。除了他刚刚站定时,对面的丁玖玖似乎因为突然受惊,筷子都吓掉到桌上了以外,之后已经像陌生人似的低下头去,不再看他了。

她这似有深意的话一出,寒时愣了两秒。两秒之后,他的脸色蓦地一沉,整个人从椅子中直接站到地上:“他已经把玖玖带去老宅了?”

寒时摆摆手:“坐吧。”

徐婉晴听到这儿,又叹了一口气:“你的决心我是听出来了。不过……你觉得你爷爷这个人,决心和行动力如何?”

方启松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上前给寒时拉开一张椅子,等寒时落座后,他便坐到了寒时左手边。

“夫人,”寒时打断她的话,“您就不必劝我了……如果说是您和父亲想要见玖玖一面,那什么时候您两位有时间,我来安排地点,一定带玖玖过去给你们两位问好——至于老头,呵,”寒时冷笑,“改年再说吧。”

站在原地的郭文萱目光闪了闪,扭着腰肢便走到寒时另一旁,坐了下去。

徐婉晴无奈地叹了口气:“寒时……”

她拿起菜单放到寒时面前,声音柔得几乎要拧出水来了:“寒董,您看您有什么喜欢的菜色呢?”

他冷声说完,电话那头沉默许久。

与此同时,隔着镂空月洞门,里桌的声音不由得小了几分。

寒时笑起来,眼底全无情绪:“麻烦徐总帮我转告他,别做梦了。”

坐在丁玖玖一左一右的,也是两个年轻的女讲师,此时其中一个忍不住小声笑起来:“……嚯,你们瞧见刚进门走在后面的那个男人了吗?长得可真帅啊。”

“……我说?”寒时轻嗤了声,身下座椅一转,他将手里捏着的钢笔扔到桌面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冰冷的落地窗上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要我说,很简单。从小寒家就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但凡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再苦再痛再后悔——都要自己承受。这个适用于我,自然也就适用于他。当初,是他逼得我不得不和玖玖分开那么长的时间,他让玖玖和我痛苦了那么久,如今他想要一句话,一个退步,就让我们言归于好?”

“我还听见他们叫他‘寒董’呢,看来还是年少有为。”

徐婉晴在电话对面轻叹了声:“寒时,你爷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退步,已经是我和你父亲都觉得十分意外的事情了——两相僵持,对谁都没有好处,玖玖也不会希望你这样做。与其搁置而让裂缝越来越大,倒不如借此机会,直接将这裂缝填掉——你说呢?”

旁边之前在郭文萱那儿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碰了壁的男人,此时不满地看一眼月洞门外对着寒时忸怩献媚的女人,轻哼了声:“什么‘寒董’啊,真要是有钱,能跑来这种小破地方?”

虽然是笑,但坐在真皮椅子里的男人的眼底,却没有半点暖色,而相反的,他望着窗外渐渐笼上夜色的城市上空,目光凉得犹如冰雪。

坐在丁玖玖右手边的女老师不满了:“胡老师,人家就不能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寒时的话声戛然停住。须臾后,他眼帘一掀,了然地笑道:“是他让你通知我的吧。”

左边的那个也帮腔:“是啊,我看他那一身打扮,就像是低调又奢华的样子。”

提到婚礼,寒时皱着的眉本能地松了下,只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不冷不热地笑了声:“老宅?怎么,老头子没发话,徐总您都能直接做主了,就不怕他——”

姓胡的男老师不满地看她们:“你们明明就是看上他那小白脸似的长相了吧,这么年轻什么寒董不寒董的……自欺欺人。”

徐婉晴轻咳了声:“眼看着就到年关了,今晚家里聚得齐,回老宅来吃晚饭吧。顺便,也能商量一下你和玖玖婚礼的事情。”

“切,”右边的那个脸拉下来了,“长成这模样,我倒贴也愿意啊。”

寒时顿了一下,无奈道:“说吧,您到底要做什么?”

“哎,这话有理——共贴共贴。”

徐婉晴:“结婚还能长胆是吗,你都敢跟我这样说话了?”

左右两位女老师终于注意到丁玖玖不寻常的沉默,左边的那个好奇地凑过来问:“丁老师,你怎么不说话?”

那点不太好的预感愈发明显,寒时微皱起眉:“这需要直觉吗?我上午刚把小领导接到Q市,晚上你就给我打电话,想也是没安好心。”

丁玖玖心里叹气,面上笑容和煦:“没什么好说的……这家菜做得不错。”

徐婉晴:“可以,看来结婚以后,你这直觉还变敏锐了不少啊。”

胡老师立刻满意地点点头:“你看看人家小丁老师,你再瞧瞧你们——你们这是来开交流会的,还是来看帅哥的啊?”

寒时皱眉:“还没吃上,不过感觉就快要喂到嘴边了。”

“这两件事又不冲突。”右边的女老师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什么学术交流,我们不就是来‘重在参与’的吗?”

徐婉晴被这不冷不热的语气噎了一下,气笑了:“你吃火药了?”

“就是。”左边的女老师跟着嘀咕了声。

三言两语地敷衍了秘书对明天日程的絮叨,寒时接起电话:“徐总?”

她无意地一抬眼,随即笑起来,低声往丁玖玖这边凑了凑:“哎,我说,显然不只是我们觊觎那帅哥的美色,你瞧瞧那边,那女人都快贴那位‘寒董’的身上了啊。”

一看到来电显示的“夫人”两个字,寒时心里就飘起来不太好的预感。

“哇,还真是……这也就太不害臊了吧。我们这么多人还在这儿呢!”

从两年前开始,徐婉晴和丁玖玖之间的关系就比和他还亲密得多了,所以无事的情况下,徐婉晴基本不会给他打什么电话。

胡老师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刚要转过来,他的目光突然一动。

然而,寒时惦记着的“二人世界”的美梦维系了连24小时都不到。当天晚上,他人还在公司,手机里先接到了徐婉晴的电话。

几秒后,桌上就听胡老师嘿嘿笑了声。

丁玖玖的本意是回家陪岳余君,然而寒时顶着公司里百忙的业务,也硬是跑来家里,说动了岳余君,最后成功地把他的小领导从岳母大人手底下撬走,带回了Q市临近总公司的别墅。

“你们啊,别惦记了。”他美滋滋地嘬了一口酒,“我刚瞧见了,这男的右手无名指戴着戒指——结婚戒指,哈哈哈……”

农历进入腊月中旬,C大的学生们放了寒假,作为导员的丁玖玖等人最后一批离开了学校。

两个女老师一愣,纷纷扭过头看。

丁玖玖和寒时两人的婚礼最终敲定在年底。

几秒后,两人纷纷转回来,满脸遗憾:“还真是啊……亏我刚刚还惦记去找他要微信号呢。”

寒时俯下身去,声音里带着点薄戾和情欲纠葛的气息:“已婚……或者丧偶。”

胡老师不赞同地看了那开口的女老师一眼:“你这人,也是不挑。长得好有什么用,人品不行、对家庭没责任心那是大问题啊!你看看,明明所有人——连我们这些陌生的——都能看出那女人的意思,这男的就是没走,这明显也存着别的心思嘛。”他顿了一下,“这叫啥?这就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啊!”

丁玖玖被他亲得晕乎,茫然地睁着杏眼看他。

作为“红旗”本人,丁玖玖默不作声地夹了一筷子菜,神情平静地咀嚼过,然后咽了下去。

完全闭合的时候,后座里砰的一声闷响,寒时把身前的女孩儿压到了真皮的座椅上:“从今天起,不,从上周三起,你以后人生里所有的资料表里,婚姻状况那儿只可能有两个选项。”

“我记得小丁老师也是已婚了吧?”

寒时垂手,摸到了座位旁的一个开关,在驾驶室与后排之间的空隙里,挡板自动升起。

胡老师一愣,半根青菜咬在嘴边,惊讶地问丁玖玖:“丁老师这么年轻,看起来跟个学生似的啊,竟然已经结婚了?”

丁玖玖听见他愤愤的哑声在两人之间弥漫交叠:“……我告诉你,这件事你想都别想。除了这件事以外,别的我都可以接受。”

“惊讶吧?我也是今年入职的时候,看到丁老师的信息表才知道的。当时还有点不相信呢。”

寒时难得有些懊恼,他低下头去,泄愤似的在女孩儿唇上轻咬了下。

“嗯。”丁玖玖淡淡一笑,“年龄不小了,结婚也有三四年了。”

丁玖玖轻笑出声,但仍忍不住逗他:“啧,果然是自己背的台词啊,才多问了一句就露马脚了。”

“完全看不出来啊……不过这毕业后一直留在学校的人啊,看起来就是显得年纪小。”

寒时闻言,过了几秒,缓缓收了笑,一张清俊的脸上逐渐变成面无表情的模样。桃花眼微微狭起来,男人再开口时,声线也压得低沉:“没门。民政局,不管是我还是你,这辈子都别想去第二次。”

“可不是。不过丁老师你也得注意啊。”右边的女老师叹了口气,“务必得管好你家男人,可不能让他在外面这么沾花惹草的啊!”

丁玖玖:“既然你真有这么伟大……”她在他身前抬起头,下颌抵在男人的胸膛上,每一声轻笑都带着两人共鸣的心跳声,“那你是不是甚至不介意,再陪我去民政局一趟?”

“噗——咳咳咳……”

“但这也算是我的心里话了吧?”

邻桌,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的方启松刚准备喝口水压压惊,一不小心听见了这句话,就把嘴里的水呛到了旁边。

丁玖玖轻呼出那口气,莞尔:“我就知道。”

这边,几个女老师嫌弃地看了过去。

寒时没有拆穿女孩儿声线里发哽的哭腔,他顺水推舟地笑了笑:“嗯,被你发现了……这么长的台词,我可背了好久。”

如果说刚开始对寒时颜值的议论,他们还是小声的私聊,到此时看不惯那两人公开场合公然“出轨”,从胡老师的那段话开始,他们就已经不怎么掩饰声量了。会让邻桌听见,几人也并不意外。

须臾后,她轻吸了口气,压住了声音里的抖意,轻声笑起来:“……这么伟大吗?你这情话从谁那里学来的,我都快被你感动了。”

方启松一时意外,有了反应,始终装听不见的郭文萱自然也就不能再硬扛着不动了。

丁玖玖靠在寒时的怀里,眸子随着他的话音微微颤动。

带着之前一直被寒时冷眼避退的懊恼,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服务员呢!这都些什么素质的客人,也跟我们往一个包间放?”

寒时停顿了下,又哑声笑着低下头去:“所以,你永远不需要害怕什么;你仍然可以像过去的二十多年那样生活,我只是自私地在你未来的生命里为自己要来一个理所当然地爱你的位置……其余的,我会等你准备好,随时乐于接受你给予我的一切惊喜;但除了你主动提出之外,我绝不逼迫也不奢求。”

丁玖玖右手边那女老师最是不甘示弱的性格,闻言把筷子一撂,抱着手臂往椅子靠背上一倚,冷笑了声:“哎哟,这天底下真是什么奇葩都有——自己不要脸地勾引有妇之夫,还说别人没素质?啧啧,那句话怎么说的,是当了什么还要立什么来着?”

他轻轻抱住她的肩,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声道:“如果你想推迟,那我们就推迟;如果你不想办了,那我们就不办。除了那张结婚证以外,到八十岁我也可以只是你的男朋友——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你一直拥有自由、独立、单身生活的权利。”

郭文萱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几个小老师也敢跟我在这儿横?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真惹怒了我,信不信让你们没法好好地走出A市!”

寒时笑着贴过来,把女孩儿拉进怀里。

郭文萱说得底气十足,不像是虚张声势的模样,月洞门内里桌旁边,几个年轻老师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寒时转回头,笑着打断她,“我只知道,能牵着你进民政局,我已经很满意了。其他的……”

看出他们犯怂,郭文萱冷笑了声。

丁玖玖微怔:“你知道我……”

就在这房间里悄然无声的时刻,始终没怎么开口的丁玖玖咽下了最后一口菜,平静地把筷子放到了桌上。

寒时闻言低笑了声:“我不追问。我只等你考虑好,随时可以准备。”

她抬头看向男老师:“胡老师,我记得今天下午已经没什么正式安排了吧?”

始终望着车窗外的丁玖玖忍不住回过头,看向身旁的寒时:“我以为,你会追问我婚礼的事情。”

男老师一愣,不知道丁玖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问题,但也乐得转开话题缓解此时的尴尬。

回去的车内,寂静发酵了许久。

于是他连忙点头:“是。不过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去A市市郊的那座山上……”

吃过午饭,林晏清告辞后,丁玖玖和寒时也作别了岳余君,踏上了返程的路。

“抱歉,我下午临时有事,可能去不了了。”

他就没见过比寒时更记仇的人。

“哦哦……这样啊,没事没事……”

“那我就先走了,几位慢用。”

“单身狗?”林晏清,“……”

说着,丁玖玖直接站起身。桌上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丁玖玖已经走到了月洞门外。

“哦对,之前周深和乔湾也有意向来着。”寒时捏了个指响,转回头,冲林晏清微微一笑,“你看,他们都是成双成对来的,也好安排,你这突然插进来一只单身狗,多不合适。”

她不疾不徐的步伐,在经过方启松之后,蓦地一停,恰是站在了寒时的身旁。

丁玖玖狐疑地看他。

刚坐下来准备重新缓和气氛的郭文萱一愣,抬起头,看清丁玖玖的长相后,眼底不由得生出警惕:“你过来做什么?还想找事是不是?”

寒时停了一下:“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秦楼和宋书。”

丁玖玖看都未看她一眼,只垂了目光到寒时身上。

丁玖玖轻皱了眉,无奈地问:“我怎么不知道,已经有人了?”

那人也抬起视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他抬眸,望着林晏清嘴角一勾:“抱歉,你来晚了一点。”

月洞门内,刚要再起的低声谈话,顿时又压了回去,他们也怔愣地看向女孩儿的背影。

“嗯,那敲定婚期,一定要事先通知我。”林晏清玩笑地说,“——我还想给你做伴郎呢。”这次,没等丁玖玖接话,旁边的寒时毫无诚意地啊了一声:“刚想起来,已经有人了。”

再次回归死寂的房间内,只听女孩儿平静的声线响起来:“你走不走?”

丁玖玖:“这个暂时还没有确定下来。”说着,她看了寒时一眼,“到时候我们再商量一下吧。”

寒时被旁边坐着的那女人烦了好一会儿,忍得都快成心脏病了。

林晏清笑着问:“那婚礼准备什么时候举行呢?我一定给你包个最大的红包啊。”

只不过此时丁玖玖往他面前一站,只冷冷淡淡四个字,顿时就让他一颗心拴不住地快要飞到云端去。

丁玖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嗯,上周三的事。”

他抬手抓住了女孩儿垂在这一侧的手,放在掌心里紧紧地扣稳了:“不走。你亲一下我我才走。”

中途,闲聊里,林晏清主动提起了两人的婚事:“玖玖,我听阿姨说,你们已经领证了?”

丁玖玖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几秒:“那我走了。”

岳余君都发话了,丁玖玖只能接过碗,偷偷警告地看了寒时一眼,让他收敛点。

说着,她毫不留恋,转身就要迈开腿。只可惜她的身体刚转了九十度,就被手上死拽着不放的力给拉了回去——

岳余君笑:“你给小寒也盛一碗嘛。”

男人顶着一张被几年时光雕琢得愈发深邃的帅脸,却偏做出副委委屈屈的模样看着她。

丁玖玖无语中……

只是与曾经相同的,那双桃花眼里仍旧藏着掩饰不住的狼一样的光。

他的声音似乎还有点委屈。

“亲一下,就一下。不亲你也别想走。”

丁玖玖应下,起身捞了汤勺,盛上一瓷碗,刚递给林晏清,还未等坐下,旁边一只碗伸过来:“我也要。”

丁玖玖耐着性子转回来,目光无奈:“——抬头。”

中午熬了汤,就搁在丁玖玖左手边,岳余君自然而然地开口:“玖玖,帮清子盛一碗汤。”

寒时眼底的狼光一闪,然后立刻按捺下去,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收拢手脚,仰起修长的脖颈看着她。

午餐开席,四人落座。丁玖玖和寒时并肩,分别与岳余君和林晏清相对而坐。

丁玖玖低头,飞快地在男人的唇上啄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要往外走。

然而,事实证明,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这个宝贝女婿的战斗力。

可惜某人却是早有防备,手上一使力,把刚直起身的丁玖玖直接往怀里一拽,让猝不及防的丁玖玖坐到了自己腿上,他伸出另一只手勾着女孩儿后颈,压到桌边便是一记深吻。

岳余君本以为,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安抚了矛盾双方中的一方,另一方势必也无戏可唱。

左边的郭文萱脸色惨白、石化当场。

岳余君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厨房去了。

右边方启松赶紧捂住眼睛,痛苦地扭开了脸。

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林晏清点头:“阿姨,我明白。玖玖能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而月洞门内,丁玖玖的几个年轻同事望着眼前一幕,呆若木鸡。

岳余君点头:“你们年轻人那些情啊爱啊,到我们这个年纪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但是玖玖自从和他在一起以后,常常让我感觉,老天爷把我亏欠她的,都弥补给她了……所以啊,寒时这个女婿,我不能更满意了。”

房间内不知死寂了有多久,被抵在圆桌上的丁玖玖挣扎几番都被镇压,最后终于被满眼餍足的男人松开。丁玖玖气得不轻,抬手就轻甩了寒时一巴掌。

随即他笑说:“对玖玖很好,也是我第一次见玖玖这样喜欢一个人。”

这声音立刻把其他人叫回神。然而寒时却半点不着恼,捧起丁玖玖的手掌心放到唇边亲了下:“下次再轻点,手都红了。”

林晏清一怔,目光从客卧的房门上抽回来。

方启松瞧这套动作的娴熟度,显然这已经不是他们老板第一次婚内“耍流氓”被抽了。

在原地站了两秒,岳余君摇头笑了:“清子,你觉得寒时这人怎么样?”

丁玖玖杏眼里泛着湿漉漉的光,唇瓣也被面前这人咬得通红。

岳余君愣了愣,客卧房门已经被女孩儿气呼呼地关上了。

她拽松了手,纵使跟这人结婚后降低了很多的羞耻点,此时也实在熬不住背后来自年轻同事们震惊的目光。

丁玖玖咬牙切齿地保持微笑:“妈,您先去厨房,我跟他谈谈。”

丁玖玖起身走出去。寒时想都没想,跟着起来就往外走,声音撂在身后:“我忍她一中午了,今天下班前让她卷铺盖走人。”

话没说完,被身旁忍无可忍的女孩儿捂住嘴巴往里屋拖。

方启松:“……”行吧,你是老板,你最大。

一家人就是主人,外来就是客人,岳余君刚准备说寒时两句,便见自己前一秒还对着客人凶巴巴的女婿,一扭脸就憋憋屈屈地看着自己:“妈,他第一次见面就打我,之后还跟我抢玖玖,尤其大学那时候,玖玖还——”

方启松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先转向月洞门内目瞪口呆的众人。作为一名合格的特助,帮老板解决老板夫人的人际关系隐患,自然也得是他的拿手工夫之一。

寒时嘴角微勾,笑得一双桃花眼冰凉凉的,他纠正:“是每一次都很不愉快。”

方启松清了清嗓子:“诚如诸位所见:刚刚那位男士是我们总公司的董事长寒时,具体信息可搜×基百科;那位女士,也就是诸位的同事,是我们的董事长夫人,具体信息×基百科上大概也搜不到,诸位也就不必好奇探究。”他一停顿,“今天从始至终可以概括为我们董事长不满妻子出差独守空闺进而千里追妻搞出来的一系列事情——并不是这位先生所说的‘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也请诸位不要传谣。以上所述均为我个人发言,不代表任何他人或集体的立场——如果诸位将今日事情进行不合理的传播扩大,我司将保留对诸位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林晏清好脾气地笑了笑:“算不上,不过见过几次……刚开始有点不愉快。”

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方启松面不改色,微微一笑:“友情建议,我司法务部擅长豢养不叫的‘狗’,咬起人来可凶了哦。”

岳余君惊讶地问:“你们的关系那么熟啊?”

方启松语毕,冲着还没回过神的众人一欠身。

寒时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这一眼的大概意思是:谁跟你开玩笑呢?

他转向脸色煞白的郭文萱,神情重归冷漠,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希望下午三点之前能够看到郭副总您将已经拟好的辞呈发送到我的邮箱——我一定为您加急处理。”

林晏清却没在意,笑起来:“阿姨,您别挂心,寒时跟我开玩笑的。”

说完,方启松扭头往外走。

寒时:“我以为卖保险的上门了。”

在他走到门前时,身后传来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凭什么要我……自己辞职……那我的补偿金……”

“那也问一问嘛。”

方启松步伐一停,就地一百八十度转身,他面带微笑,眼神发冷:“忘了自我介绍一下——‘升任’寒董特级助理之前,我就是法务部最凶的那条‘狗’。但我咬人不疼,因为我下嘴的时候——”方启松笑眯眯地看着郭文萱,镜片上冷光一闪,“你已经死了。”

寒时面无表情地瞥了沙发上微笑的林晏清一眼,冷笑了声:“不认识。”

A市之行最大的弊端,就是丁玖玖在学校的工作生活,变得不那么普通起来。

两分钟后,客厅里。招待林晏清坐下后,岳余君有点责怪地看寒时:“怎么把客人关门外呢?”

受方启松那一番的警告影响,当日知情的几个老师都没敢丝毫透漏寒时的身份,但关于“丁老师有一位相当了不得的老公”这个消息,还是在同事之间不胫而走。

“好,我等您。”

被几个同系的老师若有若无地打探过婚姻状况后,不胜其扰的丁玖玖,终于向寒时提起了这件事。

“嗯,敲门了,我还没来得及进就关上了。”

“……你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吗?”后院的秋千长椅上,寒时轻抚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女孩儿的长发,垂下眼低声笑:“请他们来家里做客吧。”

“啊,对,我到了,现在在您家门外呢。”

丁玖玖想了想,点头:“好。”

门外,林晏清苦笑了下,摇摇头。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阿姨,我是清子。”

应丁玖玖的口头邀请,在丁玖玖生日那天,系里和她资历相近的年轻老师们都乘车来到了别墅里。在一边慨叹一边参观完两人居住的别墅后,所有人一起移步别墅后院。

三秒后,砰的一声闷响,他将防盗门摔上了。

蓝汪汪的游泳池前,单独清理出的木质观望台上,寒时提前让人准备好了自助barbecue的器材和原材料。他专门请来的厨师安静地烤肉。丁玖玖的同事们围着长桌坐了一圈。

他的笑容僵住。

就着夏日的漫天星光,一群按捺不住的年轻同事们开始八卦起寒时和丁玖玖的“情史”:“玖玖,你和你老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寒时正想着,家里防盗门的门铃突然被人按响。想起岳余君之前的话,寒时面上笑容一勾,走过去拉开门:“您……”

丁玖玖看向寒时,寒时顺着接话,笑意疏懒:“八岁。”

须臾后,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家的小领导啊,怎么总是让他这么心疼呢……

“哎?”

一墙之隔外,背靠着墙面,左膝微屈,右腿笔直撑着地的寒时仰了仰头,修长的颈线绷紧。

“青梅竹马吗?”

厨房里终于重归安和。

“八岁认识,只不过后来分开了。”寒时解释。

“好。”

他笑着垂眼看了身旁的丁玖玖一眼:“再后来,我又把她找回来了。”

“不提这些,不提这些……”岳余君笑着摆摆手,“把这个洗两遍,看我刚跟楼下蔡阿姨学的——给你露两手。”

“哇——你们竟然从小就认识,分开之后还能重逢?这也太有缘了吧!”

“妈……”丁玖玖的尾音有些发颤,最后只强压了,换作笑,“你这是做什么呀……我天天在学校里被一帮半大孩子折腾得要哭,回家了你还折腾我?”

“是啊!你们是怎么重逢的?”

岳余君含笑叹了口气:“你从小到大啊,从来没让妈妈操过心,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做、一个人解决,妈妈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忍不住担心……我这个女儿啊,太要强,也太独立了,她就跟个男孩儿似的,什么时候能找到一个男人哄着她、宠着她,让她发点小脾气、让她真正像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岳余君说着,眼眶有些湿润。她装作转身拿东西,偷偷擦了眼角,又笑着转回来,“所以妈妈现在是高兴啊,也没等多久,终于遇上了这么一个人,能让我的女儿有自己的小心思、小任性了——你说我开不开心?”

这次是丁玖玖主动开口。她轻笑着,杏眼微微弯下:“大学时候,在一间酒吧里。”

“嗯?”丁玖玖奇怪地看向母亲。

“哎?玖玖,你看起来完全就是那种乖乖巧巧的模范三好学生啊,竟然还会去酒吧啊?”

“妈妈这不是笑话你,只是高兴。”

丁玖玖:“我是去兼职的,”她眸里含笑地看了寒时一眼,“他是去‘寻欢作乐’的。”

丁玖玖被母亲看得有些不自在:“你…怎么还笑话我了?”

众人汇聚到一起的目光中,迅速燃起了熊熊的八卦大火:“刚重逢就这么刺激吗?”

“你啊……”把女儿眉梢间的神情端详了几秒,岳余君摇头笑了。

被目光几乎扒了一层皮,寒时“委屈”地看向丁玖玖:“领导,我可是一副清白身交给你的,你不能这样污蔑我。”

丁玖玖脸一热,扭过头去继续摘菜了。

丁玖玖气得伸手偷拧了他一把。

她刚说完,就见岳余君打趣地看她。

烧烤和酒类让年轻人们完全放松下来,此时也再没了起初的顾忌,众人听到这里纷纷起哄:“哇哦……清白身欸……”

丁玖玖轻声咕哝:“也没有很早吧……”

“懂了懂了。”

岳余君点头:“反正你们证也领了,这婚礼倒确实不必急于一时……你也才二十三,这婚结得确实有点早。”

“只可意会啊,同志们。”

丁玖玖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也不至于恐惧……就是想再等等。”

有人起哄,也有人已经忍不住继续八卦了:“然后呢!认出来了吗?”

岳余君眉头稍松:“那看来,这就是你们年轻人现在那些矫情病之一了——你们管这叫什么来着,婚前……婚前恐惧是吧?”

“没有。”寒时笑着接话,“我那时候只觉得这个泼了我一身酒的小姑娘很眼熟,而且模样性格都像是按着我最喜欢的感觉长出来的。”

丁玖玖失笑,眼眸晶亮:“妈,您别想那么多。我很了解自己……尤其是在过去的这两年里,我没有再比这时候更了解自己了。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有多不可替代,我已经深切地感知了两年——我喜欢他,也爱他,就像他爱我一样,这一点我不会怀疑。”

丁玖玖忍不住了,脸颊通红,拿手去堵他的话:“寒时你快住嘴……这么多人呢,你要点脸好不好……”

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问:“你难道是……不喜欢寒时?”

“哎,别这样啊,玖玖,我们还要继续往下听呢!”

岳余君听得迟疑。

“对对对,不管多不要脸的,尽管使劲给我们招呼啊!”

丁玖玖苦了苦脸:“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好像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这么多年都这样。现在突然要有一个人踏进我的生活了,以后会朝夕相处,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所以就想再等一等自己能心情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再陪他办一场全心投入的婚礼。”

“快,寒董,后来呢?”

岳余君:“那你为什么犹豫?”

寒时捉住丁玖玖的手,握得紧紧的,不让她挣脱,放在唇边把玩似的轻吻:“后来?后来没什么了。我们一起去了山区支教,一起经历了险死还生,一起认识了很多很多的人,一起度过了很好很好的时间。也有过难过,误会,分离,痛苦——但比起后来终于走到一起,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前面的一切都不为过。”

“他?”丁玖玖莞尔,“你太高估他了。如果我今天说要办,那他明天可能一早就会把我拖到神父面前去了。”

寒时的声音很平静,但丁玖玖和其他人都能听得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着多少汹涌澎湃,又藏着多少旧事里的悲欢离合。

岳余君一愣:“不是寒时有额外的心思吧?”

长桌上不由得安静下来。

“妈……”丁玖玖无奈地笑,“不是寒家……是我自己在犹豫。”

直到某一刻,有人打破沉默,玩笑着说:“过分了啊,不是说来参加玖玖的生日party吗?怎么还这么虐待单身狗的呢?”

“我误会什么了?”岳余君眉心都快拧起个疙瘩,“谁家孩子不是被父母宝贝了二十几年的,他寒家也不能欺负我的女儿!”

“对对,今天可是玖玖的生日——我们要吃蛋糕,不要吃狗粮!”

丁玖玖不由得苦笑:“妈,您误会了。”

寒时回神,低笑了声。

丁玖玖愣了一下,再思考几秒,她才终于明白母亲的顾虑。

他让人关了后院所有的灯火,把准备好的蛋糕推了上来。

岳余君神色一顿,皱起眉:“是寒家那边不想操办?”

放在餐车上的插了蜡烛的三层蛋糕被人推出门后,同事们自发地拍着手,为丁玖玖唱起了《生日快乐》。

“……还没有。”丁玖玖垂眼。

在整齐而夹杂着善意笑意的歌声里,丁玖玖轻轻握紧了寒时的手,衬着烛光半倚在那人怀里,仰头看向他。

“婚礼的事情定下了吗?”

“谢谢你……寒时。”她轻声笑,说,眼底微泛着水色。

丁玖玖手里的绿叶蔬菜在水流下停了两秒,才重新动作:“嗯……上周三。”

“谢我什么?”

岳余君回神,走上前:“你们上周,是已经把证领了吧?”

“谢谢你,陪我度过这么多个生日。”

她不由得不解地扭回头看:“……妈?”

寒时伸手,从后紧紧地环住女孩儿。在那时远时近的歌声与烛火里,他俯在女孩儿耳边,轻声而郑重:

丁玖玖正在水台前清洗绿色叶菜,听见门响后,却半天不见母亲过来。

“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我都会在。

岳余君推开拉门,关上,在门前站了一会儿。

“如果到白首时,我们之间一定有一个人要先走,那我希望那个人是你……那时候,哪怕耄耋无力,我也会一个人帮你办好最后一次生日,我会给你穿上最好看的衣裙,装点最美丽的玫瑰……然后我会躺在你的身边,陪你一起——我们一起安静地离开。

在岳母面前从未有过话语权,寒时只能应下,岳余君满意地回了厨房。

“到那时候,你要记得等我啊,领导。

丁玖玖进去打下手,而唯独在厨房技能上没长进的寒时,则被岳母大人“嫌弃”地赶到了客厅:“中午家里还有个客人会来,小寒,待会儿你帮开下门。”

“不需要等太久,因为我会很快重新回到你身边。”

尽管来之前便说好会让人送餐席到家,但他们进门后,岳余君仍在厨房里忙活。

我爱你。

选了个难得空闲的周末,寒时和丁玖玖一起上门看望岳余君。

我这一生,对你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