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委婉说:“走之前,是不是错装了别的东西?”
他一挑眉:“怎么?”
“什么意思?”
老李问:“你昨天给她那儿修水管了?”
“张小姐说,她门口放的钥匙不见了。今早出门着急,只好拿的备用钥匙,晚上回家看,卧室里首饰和几万块现金没有了,”他看他一眼:“说是昨天没去生人,只有你给修过水管。”
老李欲言又止,陆强淡淡瞟他一眼,也没追问的兴趣。
陆强低头抽烟,没见多上心:“说我拿的?”
他叼着烟卷:“闹什么?”
老李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你到底拿没拿,跟我说句实话。”
“我不是说这个。”老李急道:“那边儿,找你的,已经闹了一顿。”
陆强却倏忽转头:“你信?”
陆强说:“没到换班时间。”
老李吓了一跳,不由往后退开半步。陆强底细没多少人了解,老李算一个知情的,他年长将近二十岁,更愿意站在长者立场,提醒指点陆强几句,一副好人热心肠。今天才知道,这些也只不过是表面功夫,遇到烧杀抢偷的糟心事,第一怀疑还是他。
老李早就怕了她,擦一把冷汗,跑到陆强身边儿:“怎么才回来?”
陆强是劳改犯,大错小错,只要从里面走一糟,都会成为特殊群类,不被接受、敬而远之、被带着有色眼镜看他,这是本能反应,怪不得别人。
张姓冷哼一声,刚才已经叫嚣一阵,招来小区居民,主角终于到了,但却一脸置身事外的表情。她思索片刻,也不急了,等着好戏上演。
烟快烧到尽头,陆强拿两指捏着,狠狠吸了一口,才扔地上踩灭。
陆强吸一口烟,单手插在裤子口袋,稳稳站在人群里,看热闹一样,没有上前。
他笑了笑:“东西不是我拿的,今天一直在外头,没回来过。”表情淡然,也不知说给谁听的。
前面自动让开一道缝隙,陆强眯着眼,看见长凳上坐的人,卷发红唇,紧身皮裤加短款铆钉外套,双臂相环。对面的人恰巧也看过来,胸口猛烈起伏几次,表情气愤,只有眼里的光暴露出此刻胜券在握的心情。
老李低头沉思,对面一声冷哼,张姓终于开腔:“哪个贼会承认自己偷东西?”
围的都是相熟居民,几个看到陆强,曲肘碰碰旁边的人,一时间都朝他看过来,声音止了,鸦雀无声。
陆强瞥她一眼,张姓不由退缩,随意淡漠的眼神,却令她毛骨悚然。这男人喜怒无形,瞬间变脸,张姓昨晚领教过。
陆强没管,撩起眼皮看看天色。唇边的烟猛吸一口,被呼出的青雾熏了下眼,他侧开头,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抬腿往小区里面走。
但今天场合特殊,她不相信他敢乱来,看一眼周围,缓了缓,才挺着脊梁道:“我家这两天只有你去过,首饰就在梳妆台摆着,一条金链、一对钻石耳钉还有几块翡翠吊坠,另外有三万在床头抽屉里,防盗门没有破坏迹象,窗户完好,很明显拿走东西的人有钥匙。”
有风吹过,一滴雨落在他额头。
她昂头看他:“不是你,难道是我自己拿的?”
天空一直昏沉沉,今天预报有雨,始终没下起来。滚滚乌云还在远方,落日藏在那后头,只把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儿。
陆强说:“没准儿。”
小区门口近在眼前,门口昏暗,却见黑压压围着一圈儿人。
“你!”张姓一拳打在棉花上,气的直咬牙:“说多了没用,我要一个交代。”
陆强却没听见,走了两分钟,转了个弯儿。
陆强说:“没交代,不是我拿的。”
“其实,”她刚说两个字,陆强摆摆手,已先行往小区走。她看着他背影,默默说完后半句:“……我不介意了。”
“有谁能证明?”
“我消消食。”
老李眼前一亮,也说:“对了,你今天和谁在一起,让他来帮忙做个证,不都解决了。”
卢茵稍微一想,便知道他的用意。挽了挽发鬓:“上来吧,一起进去。”
他一顿:“来不了。”
吃完饭,陆强没上车,捏了捏她脸颊:“我走回去。”
张姓笃定他们关系不正当,见不得人自然不敢摆在明面儿上。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环着胸,往他身边走了两步,得意洋洋的笑。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在背后议论纷纷。
真实的视觉折磨。
老李着急:“怎么就来不了?”
陆强点餐,给她叫了白粥和小菜。自己大鱼大肉大快朵颐,嘴唇直挂油。
张姓解一口气,不紧不慢:“说吧,怎么解决。”
卢茵大病初愈,却只能吃些清淡的。
陆强说:“报警。”
陆强却不知有人在背后咬牙切齿。两人拿临时牌照逛了一天,晚上在小区附近吃饭。
张姓愣怔,心想闹到警察局不是好玩的,破绽会被人一眼看出来。
一直纳闷对方不上道儿,原来是早有了姘头。
却在这当口,人群后面多出一道声音,唤了声:“陆强?”
张姓不答话,看着车子消失方向攥紧拳,昨天的侮辱历历在目,刚才匆匆一瞥,还真的是他。
陆强一滞,心口被铁锤狠狠重击,几秒功夫那人已经走到身旁。他低头看她,眉目冷峻。
“啊,对对,就是这名,诶小张,你问这干什么?”
卢茵昂头冲他微笑,表情些许不自然,仍柔着声:“停车的功夫,你怎么自己进来了?”
“陆强?”
陆强舌头抵着下唇,静静瞧她,随后指尖温热,渐渐蔓延到整个掌心。
“听女的好像叫他什么强。”
她牵住他的手,安慰的捏了捏。只停顿几秒,指尖一紧,被他反手握住,陆强挑起一边唇角,只看她,也不说话。
张姓不耐烦:“问那男的。”
卢茵眨眨眼,看向人群:“这是怎么了?”
同事嬉笑:“叫卢茵。”
虽同住一个小区,却互不相熟,没几人认识卢茵,唯独老李格外错愕,“小卢,你们?”
“别跟老娘来这套,赶紧。”
卢茵淡淡的笑:“我们今天去买车,吃了饭,才回来。”
同事说:“客户秘密,禁止外泄。”
张姓也膛目结舌,在车行只匆匆一瞥,根本没看见里面女人的样貌,即使看清,也不见得认识。她出现的突兀,她有点措手不及,一时没什么话说,站旁边默默观察。
“叫什么?”
老李表情夸张:“你们、你们,”指指他们的手,半天憋出一句:“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
卢茵捏陆强的手,想让他给个反应,一抬头,见他还挑眉盯着自己。卢茵脸热,硬着头皮:“挺久的。”
张姓穿一身黑色套装,拽住旁边同事,“刚才那个是你客户?”
老李缓了一会儿,拿指点点陆强:“好小子,秘密工作做的挺好,一点儿风都不透,”他笑着,松一口气的向后摆手:“散了吧,都散了,误会一场,人小情侣今天约会去了,根本没回来。”
车子驶上公路,渐渐混入熙攘车流。
又冲着张姓:“东西肯定不是小陆拿的,你回家好好找找,指不定忘哪儿了。”
窗外人影一晃,陆强看到熟面孔,却不是重要的人,并未挂心。
张姓不甘心,瞪着眼:“这不可能,我反复找了几遍,就他去过,一定是他拿走的。”
他拍她脑袋:“开你的车。”
“这位小姐,你怀疑陆强拿你东西?”卢茵说:“你可能搞错了,我们整天都待在一起。”
“没。”
张姓冷笑:“那昨晚呢?他可以趁我睡着偷溜进去,更何况,”她瞥陆强一眼:“修水管时毛手毛脚,谁知道有没有其他企图。”
陆强斜她:“笑什么。”
卢茵气的急喘几下,攥紧他的手,让他反驳,陆强却仍不吭声,眸色幽深的看着她。
车里静了几秒,卢茵听出他意思,“噗”的笑了一声。
她一咬牙:“昨晚我们也在一起。”
陆强说:“以后你开着上下班,总比坐同事车来的方便。”
这句话成功让周围静下来,随后感觉手被握的更紧,她脸颊通红,迎着张姓目光:“他睡在我家,可能真是你搞错了。”
卢茵不是小孩子,知道他想她安心接受,闷着声:“不用你借。”
“这不作数,他是你姘头,你当然要帮着他说话。”
陆强说:“我这身份刚出来名下就有车,遭人怀疑,更何况驾照早就作废,只能拿你证件买,”他侧头:“车还是我的,就借你开开。”
卢茵纠正:“我们在谈朋友。”
卢茵坐在驾驶位,车内充满崭新的皮革味儿,她仍有一丝不安和虚幻感。
老李也帮腔:“人是正当关系,别说那么难听。”
试驾一圈儿,直接提了裸车。
陆强口碑不错,见有人出来澄清,周围的人也指指点点,怪张姓没搞清状况,冤枉好人。
最终选定德产大众,一款白色宝来,全新自动挡,十来万并不贵。
卢茵说:“现在事情清楚,那我们回去了。”
两人笑闹一阵往里走。
“不行。”张姓不肯认输,硬撑说:“没解决,谁也别想走。”
陆强逮住她,“没记性是不是?”
“那报警吧,小区内外都有监控,你家里也可以做取证调查,想要说法,这个最清楚准确。”卢茵掏手机:“我帮你报警?”
卢茵脸一红,偏了偏头,轻掐他的腰肋。
张姓心一惊,登时闭口,一场闹剧总算收场。
他冷哼一声:“非不非法我不知道,反正都是卖命挣回来的。怎么,还想让我捐了啊,”他改为搂住她的腰,贴近说:“这笔钱是老婆本儿,要我舍了,没戏。”
人群散去,卢茵拉一把陆强:“回家吧。”
“非法的?”
陆强没动,她用了点儿劲儿,拽着他往小区里面走。
陆强只好实话实说:“进去之前捞的,没被公安查出来。”
天色渐行渐沉,乌云压顶,零星雨滴飘然而至,这个季节的雨水格外冰冷,落在脸上,浑身一颤。
她停下脚步,拉住他手臂,非要一个解释。
卢茵走在前,陆强跟着,两只手始终紧紧牵牢。身边有刚才看热闹的人,偷偷往这方向瞧,卢茵脸快垂到胸口,之前情急不觉得,现在才发现成为众人焦点,而她性格,一向不喜被人关注。
陆强瞟她:“跟你说过,我有的是钱,你偏不信。”
“你手抖什么?”陆强开口,声音微哑,稍稍轻喉咙。
她隐隐有了猜测,手指一紧:“你钱是哪儿来的?”
卢茵回头瞪他一眼:“你手出汗了。”
陆强随意问:“喜欢哪个牌子的?小日本儿的还是德国的?”
他倒没觉出来,掌中的小手冰凉凉,微微一颤,有松开的意思。他反手牢牢握住。
卢茵只抿一下唇,低下头,并没挣脱。
两人一时都没吭声,不知何时角色转换,陆强走到了前头,他步子大,步伐略微急切,她在后面跟不上时,脑袋才嗡一声炸开。
陆强拉着她手臂一路向前,手掌顺着布料慢慢滑下,触到她掌心,犹豫片刻,便牢牢的握住。
卢茵往外抽手指:“你好像要去换李师傅的班。”
卢茵诧异:“你要买车?”
“晚点儿去。”
人迹稀少,道路两侧一溜儿宽敞店铺,出出进进的人流并不多。
“那你回家吧。”
两人住的地方略靠郊区,这趟公交驶往外环方向,没行几站,陆强拉着她下车。
陆强往后瞧她一眼,两腮紧绷。
他没答,远处过来一辆公交,他拽她袖子:“跟上。”
卢茵隐隐觉出要坏事儿,又惊又怕,心跳奇快,不禁拍打挣扎,可力量悬殊,一路被陆强半拖半拽拐进楼道。
她木讷的点点头,问出疑惑:“要我带证件做什么?”
她另一手扒住楼梯扶手:“我不。”
陆强问:“证件带了吗?”
“不什么?”
卢茵移开目光,咳了声:“我们今天去哪儿?”
她直接蹲在地上,耍赖说:“不想回家。”
他像极不耐烦,皱着眉:“看什么看。”
“外头下雨了,你想淋雨。”
卢茵偷偷瞧他。
“我怕。”
卢茵老远看见他身影,他今天穿着格外英挺,一件黑色短款夹克搭配一款收腿运动裤,下面一双休闲鞋,是他很罕见的打扮。像特意整理过,他下巴干净,微微泛青,连发丝都十分清爽,黑密光泽。
陆强拽她:“刚才的劲头呢。”
第二日,陆强直接在公交站牌等她。
她大眼湿漉漉:“求你,去上班吧。”
陆强牵了牵唇角,又突然心情大好。
陆强咬了咬牙,忍耐已到极限,俯身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托住她腋下,躬身,把整个人倒着扛起来。
他站了片刻,吸完半支烟,对面三楼挂满衣裤,比他进去时候多一倍,都是浅色衣物,像她的人,干净纯白。
卢茵惊呼:“陆强,陆强,你冷静点。我其实还没准备好。”
房门“碰”一声甩上,陆强走出楼栋,低头看了看,裤腿湿了,一天好心情毁她手里。
他一步连跨两截台阶:“不用准备。你躺着就行。”
“臭打工的,乡巴佬,披一张人皮……”
房门在背后甩上,卢茵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一颗心沉到湖底,天旋地转间,被他抛甩到柔软的床上,一切毫无防备,仿佛又顺理成章。
“我要投诉你!”
陆强强劲孟浪,过程中她几乎承受不住,好容易挨过来,卢茵疲惫的闭着眼。
他捡起门口工具箱,关门那刻,屋里还在叫嚣,
陆强却久久不肯退出,她腿还翘在两边,腿根酸抖,像钉在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陆强说:“以后见我绕道儿走,收了你那一身本事,搁我这儿行不通。”看她一眼:“慢慢享受。”
外面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噼啪砸在玻璃上,走时留着缝隙换气,根本没来得及关。冷风吹起纱帘,夹杂着冰凉的一滴落在她手上。卢茵指尖一颤,从床沿下把手臂缩回来,轻轻推他:“透不过气。”
透过水雾,上方男人的表情阴鸷狠毒,嘴角一抹笑容极其冷酷,额头刀疤隐隐泛光,并不是平凡角色。
陆强嘴唇贴着她太阳穴,用拇指摩挲她湿滑的额头和发丝,“压到了?”
陆强单脚踩着浴缸边儿,居高临下:“还发骚吗?”
“……你太重。”
先不论身上疼痛,开始是极冷,瞬间灌进热水,皮肤像被油煎一般刺痛,水花扑了满地,她喝几口洗澡水,咳嗽不停。
陆强亲了亲她,“让我再待会儿。”
“又冷了?真不好伺候,”陆强扔了喷头,“那再帮帮你。”说完后,一脚把她揣进浴缸,毫不留情。
“我冷。”
“你个疯子,”张姓抱头躲避:“停下,快停下,冷死了!”
他瞟向旁边,漆黑房间里,只看见纱帘鼓起飘落,窗户被风吹的大敞四开,雨滴染上路灯的光,一晃一晃,落在窗台和附近地板上。陆强看一眼身下的人,她低垂着眸,睫毛轻轻颤动。
他咬牙冷笑:“还热不热了?”
他翻过来,手臂横在她头顶,大刺刺的平躺。
没想,陆强回手开了水阀,张姓一声尖叫,头顶冷雨倾盆,他手拿喷头,把她连连逼到浴缸和墙壁的角落。
卢茵身体一空,心也没来由空了一下,瞬时蜷起自己,背对着他。脚趾勾了勾,夹被子的力气都没有。
张姓挑眉,听他这么说,觉得事成一半,激动的期待身上布料被撕裂那刻。
陆强从下面拽过被子,把她从头到尾裹起来,怕风吹着,抹净卢茵额头的汗,侧过身往怀里拢紧,两人线条切合想贴,他喉咙的位置刚好嵌进她后脑。
“我不热,”陆强甩开她的手,“看你挺热的,帮帮你?”
陆强拿唇反复蹭着她头顶,心里被填满:“……茵茵。”
她喜欢他的粗鲁强悍,不退反进,贴着说:“我这屋子朝阳,吸收一天的阳光,怎么能不热?”说着,另一手从他胸前一路滑到肩膀,把他外套往两侧推开,试探说,“衣服脱了吧!”
卢茵轻轻的:“嗯。”
“怎么,你热?”
“刚才弄疼你了?”
没等反应,她手伸下去,往他裤裆捏了把,陆强猛地攥住,粗鲁拽到她的眼前,张姓一愣。
她咬唇,低低骂他:“禽兽。”
陆强转身,她身上那件外套已经褪下,一根细细的带子,脆弱挂在肩上。
他笑了:“不也挺爽吗?”
声音腻到极致。
卢茵不吭声。
想随便敷衍几下就撤,背后突然贴上无骨身躯,“保安大哥,你热不热?”
“几次?”他问。
陆强往里走,避开身体碰触。那胸部颇为硕大,无形下垂,以前的他或许有兴致一试,现在审美被某人颠覆,看别的都觉腻味恶心。
她脑袋不灵光:“……什么几次?”
张姓巧手一指:“哪儿敢!那喷头不是滴水吗,洗澡水流小,关又关不严。”她顿了下,往前挺挺身:“我这正准备洗澡呢。”
陆强贴她耳朵说了两个字,卢茵脸又烧起来,曲肘打他,可那点儿小力气,根本也没起什么作用。
陆强瞟她:“逗我玩儿呢?”
他手指在她小腹上漫无目的点着:“你是什么做的,嗯?”最后一个尾音儿从喉结震出来,低低哑哑,她不禁抖了下。他手又缓缓往上攀,隔着被子捏:“哪哪都软,真得劲儿。”
陆强略微扫了眼,找到浴室,没看见水管爆裂,也没有瀑布漫天,旁边一个浴缸,住满热水,热气熏然。
“我呢?”他头从枕头上离开些:“还满意吗?茵茵。”
这间格局和卢茵家不同,两房一厅,全面朝阳,浴室在拐弯的角落里。这显然是自己房子,墙壁地面布置的姹紫嫣红,音乐轻缓,香薰弥漫,眼前一派靡色。外头天色暗下来,窗前拉着藕荷色纱帐,沙发旁开一盏极暖的落地灯,又是珠帘又是地毯,不知道以为进了盘丝洞。
卢茵恨恨的:“你闭嘴,别说话。”
“浴室里。”
他就真不说话了,闭上眼,在背后抱着她。谁都没起来关窗户,任由冷风把纱帘高高刮起,看闪电划过天际,霎时亮如白昼,乌云滚滚,遮天闭月。一时间,屋里静下来,只能听见雨滴砸在窗户上的声音。
陆强站在客厅中:“哪儿坏了?”
——答答,答答,答答答……
见他进来,张姓关紧房门。
听着雨声,陆强想起小时候。
陆强说:“谈不上,分内事。”
他一直喜欢雨天,五六岁左右,乡下时常干旱,一场大雨够村民们乐几天,他还不懂事,却和大人同样期盼下雨,因为等到河水上涨,老爹会带他去摸鱼,十几年前,老爹还年轻,水深刚到他膝盖,却已经没过陆强的腰。
她慵懒靠着后面墙壁,媚眼如丝:“看来要麻烦保安大哥了。”
雨后的河鱼格外肥美,有时是鲫鱼,有时是白条,最多时候是鲤鱼,每条都有一尺来长,逮上来,够三口人吃两顿。那时在他心里,雨天比过年还要值得庆祝。后来到了漳州,他几年没回去,尝过无数珍奇美味,却再也没吃过那么新鲜的河鱼。
张姓穿着杏色蚕丝睡裙,外面罩一件针织薄开衫,胸前袒露,沟壑一览无遗。
出狱那天,下了场大雨,眼前不再是那片方圆寸地,外头的世界异彩纷呈,他看着陌生的街道和面孔,有茫然有无措,眼前清明却失去方向感。根子把车停稳,一个雪白影子倏忽出现在车窗外,她淋着雨面相狼狈,一双乌黑的眸子却格外纯粹清澈。皮肤白皙,婚纱纯白,即使是雨天,他也在她头顶看见大片光明。
他不由冷声:“水管坏了?”
今天同样下雨,他怀里躺的姑娘,也终于成为了他的姑娘……
陆强下意识皱眉,抬眼一看,竟是张姓业主。
房间里安静的不正常,身后男人呼吸沉稳,似乎睡着了。
报修业主住五楼,他敲几下门,里面像并不着急,等待片刻,房门才缓缓打开,还未见人,一股迷迭香气扑面而来。
卢茵头转回来些,“睡了吗?”
陆强移开目光,也不知她看没看见他。
好一会儿:“嗯。”
卢茵这栋楼基本没封几户,还保持建筑原本的样子,只窗门紧闭,一派死气沉沉。这当中有一处飘荡的景致,三楼某露台挂几件浅色衣裤,有人穿着单薄,低挽发尾,挂好衣服缩肩匆匆跑回房间里。
“你不冷?”
业主住在卢茵家前面,中间隔着小区花园,这里最早由南方人兴建,阳台是露天外跨式。漳州冬天寒冷,这种露台并不适用,有些住户自己找人封起来,有的还维持原状。
陆强清清喉咙:“全是汗,凉快凉快。”
陆强问了楼栋号,拿着工具前去维修。
卢茵慢慢转过身,把被子撩开一道缝隙:“进来。”
见到老李,跟他换了明天的班儿,晚上时候,接到业主电话,说家里水管爆裂。
陆强在黑暗里看她一眼,顺从的钻进被窝里,吹了几分钟的冷风,他身体其实已经冰凉,一挨着卢茵,她不由抖了下,陆强往后挪了挪,等身体回暖,才把她重新搂进怀里。
走后,陆强一整天都好心情。
窗外风雨摇曳,他们在被子下坦诚相依,像一个小小的避风港,无比温暖,无比安心。
“这体格不怕。”
卢茵贴着他胸膛,懒懒问:“几点了?”
卢茵装傻,轻轻吐气:“感冒会传染你的。”
他越过她,从地上裤兜里掏手机,“六点多。”
陆强放下她,咬了下那柔软的唇瓣:“再留你几天。”
卢茵一惊:“这么迟了,你不去换李师傅的班?”
这个音节轻轻柔柔,像一道清风,送进他耳朵里,陆强忍不住笑了,牵起她腰肢勾进怀里,狠狠吻住她的唇,辗转反复,吸食她口腔的每一寸,直到卢茵身体发软,情不自禁深深的喘息。
“再躺会儿。”
卢茵皱紧眉头,沉思良久,仿佛是给他的一个承诺,她郑重其事的嗯了声。
“他该有意见了。”
卢茵纳闷看他,他站起身,“走了,换老李去。”送至门口,陆强停了停,回身捏起她下巴,挑着眉眼:“咱这算和好了?”
“没事,改天给他两条烟。”他手臂撑在她两边儿翻手机,卢茵抬头看了眼,想起中途响起的电话声:“刚才是李师傅打的?”
“那跟我出去一趟。带着证件。”
“嗯。”
“嗯。”
卢茵咬了咬唇:“……那待会儿你怎么说?”
“明天休息?”
“实话实说。”
卢茵正收拾桌面:“有啊。”
“你敢。”卢茵不经意往他腰上掐了把,陆强却一抖,身体瞬间僵硬,像有千百只蚂蚁在皮肤上乱爬。
两人静静吃完一顿饭,陆强嘱咐说:“待会儿再吃一次感冒药,没什么事别出去乱跑,等着换煤气。”他在沙发上坐片刻,想到什么,问她:“你有没有驾照?”
卢茵马上意识到做错事,讨巧说:“对不起。”
“……”
陆强扔掉手机,把她翻了个身,臀被打的啪啪响:“不长记性?”
他看她一眼,总算满意,拿起旁边的煮蛋,剥去外壳,“比肉好吃。”
卢茵手臂背过去推他,可怜兮兮:“我忘了,真的对不起。”
卢茵不动声色,聪明的点点头。
“晚了。”陆强把她的小腰捏起,这次从后面来,成功听到一声闷哼,顿了顿,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后背和脖颈,陆强含混说:“这回让你终生难忘。”
卢茵抿抿唇,听出他并不是介意食物本身,觉得这心眼儿和他身材真不成比例。
嘴上放狠话,相反动作格外温柔,方方面面都照顾着她,仿佛和上次是两个人。卢茵又有另一番体验,牙齿紧紧咬住枕头,汗如雨下,手指都在颤栗。
陆强哼了声,毫不心软:“你那同事脑残吧,知道感冒生病,送这些垃圾?”说完顿了顿:“再送东西,你少吃。”
她发辫松散,凌乱歪在一侧,陆强轻轻拉下她的皮筋,在枕头上梳顺:“你相信我?”
“我想吃块儿肉。”
卢茵愣了半刻,才知道他问晚上那场闹剧,“你说自己有很多钱。”
她往前伸了下筷子,还没碰到,被陆强筷子打掉:“喝你的粥去。”
“所以我不稀罕?”
卢茵扫了眼他面前餐盒,近来没什么胃口,一直没好好吃饭,这会儿闻到那股油腻腻的味道,竟也有些蠢蠢欲动。
“……嗯。”
他奚落:“就你普通同事给送的。”
“要是骗你呢?”
“家里没有别的了。”
卢茵想都没想:“我相信你不——”最后一个字被撞散,她缓了缓:“不过……她说你毛手毛脚。”
陆强把大碗换给她:“你吃,我吃别的。”
陆强停下,“你相信?”
洗漱完毕,卢茵已将饭菜端上桌,粥没有多少,她只给自己盛了半碗。
卢茵咬唇,缓缓的摇了摇头。
浴室的镜子前放着崭新牙刷和毛巾,都是干净的浅黄色,附和她的风格,并不是特意为他准备。
陆强亲亲她耳垂,贴着说:“小没良心的,你要敢点头,今晚非得能死你。”他把卢茵翻过来,在黑暗里看着彼此眼睛,柔声说:“现在我这儿就能搁下你一个人。”
抬手拍了下她脑门儿,错身去洗漱。
他语调温柔,嗓音低沉的可怕。卢茵心颤,胸腔里升腾一股气流,缓缓冲上来,鼻端酸涩。她抬起上半身,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主动亲吻他的唇。
陆强放下筷子,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她洗过澡,脸颊净白亮丽,和昨晚的邋遢鬼简直两个人,发尖还有水珠,一滴滴缓慢落下,肩膀浸湿一小片。
他理智瞬时崩塌,一切都如窗外骤雨,狂风侵袭,天崩地裂……
卢茵吐吐舌尖,放下毛巾:“我来吧,你也去洗洗。”
许久,陆强贴着她:“明天得把床换了。”
他身形一顿:“你么走道不出声?”
好一会儿,卢茵缓过气:“为什么?”
卢茵动作不由停下,她咬了下唇:“我来吧。”
“太硬。”
很久,他才把目光投回锅子里。这时卢茵也从浴室出来,肩膀搭着毛巾,一下下缓慢搓揉发梢。厨房里的男人背身站着,单手撑胯,单手搅动锅底,低着头,极其认真和谨慎的架势。他身前热气氤氲,玻璃上罩一层浅薄雾气,那高大背影彪悍又温暖。
卢茵“嘁”了声:“心眼儿真小。”
陆强拿手背碰碰袋子,冷哼一声,再次确定就是那个人。
“我看你胆儿够肥,敢说我了。”
他在杜华制衣的门口曾见过,那天下雨,目送卢茵进厂,有个男人蓦然闯入,蓝衬衫、黑西裤,一把黑伞帮她遮住风雨。
卢茵瞥了瞥嘴,还想顶他一句,房门咚咚响起来,她看看他:“这么晚了,会是谁?”
眼睛往旁边瞟,琉璃台上放着几个塑料袋,里面的快餐盒整整齐齐,一动未动,刹那间,陆强终于想起送饭那人是谁。
陆强把她塞回被窝,“躺好,我去看。”
他踩着鞋去厨房,在冰箱里找到半碗米饭。复杂的他不会,煮个稀饭还是没难度,兑了些水,直接把锅放在煤气上,洗净蛋皮,往锅里投了两颗。冰箱里还有些冷藏的萝卜干和辣白菜,他拿筷子挑出来些,装在盘子里。
他跳下床,直接套上长裤去开门,老李敲了个空,看面前人光着膀子,浑身上下油亮亮淌着汗,一时愣怔,忘了要说什么。
“没事儿,我去熬稀饭。”他终于睁开眼,看见大片阳光照在她的背上,白的并不真实,陆强眯起眼,顿了顿,在她细嫩的皮肤上轻啄一口,卢茵一抖,他未有其他动作,帮她把被子盖好:“你再眯会儿,要不起来洗个澡。”
陆强边系裤扣:“怎么找来了?”
卢茵动了动:“你笑什么?”
老李视线从他裤子上收回来,咳了两声。他穿一件黑色雨衣,衣摆滴水,裤腿已经湿透,陆强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卢茵没答话,他不知想到什么,鼻腔里轻缓的笑了声。
老李口气不太好:“你看这都几点了?我替你快俩小时,下雨天,老伴儿一直催我回去。”
陆强蓦地开口:“你家太闹了,这么不隔音。”
“对不住,”陆强说:“改天请你喝酒,下周夜班我替你。”
一切的开始都生机勃勃。
老李这才缓了缓:“打你电话不接,晚上那事儿闹的不愉快,怕你们再有什么事,想来想去,还是过来看看。”
旭日东升,比刚才挂的还要高,窗帘是暖黄色,把整个房间照的一片璀璨。卢茵伸出指尖,触碰那一缕裸露的日光,动动手指,有细小尘埃跟着舞动跳跃。
陆强说:“谢了。”
卢茵不动了,和他静静躺在床上。邻居大爷逗完鸟,又在屋里吊嗓子,隐约能听见收音机的‘滋滋’声;楼上住着小男孩,大清早调皮捣蛋,跳的整个房顶都在颤,家长尖声制止,不大会儿,传来哇哇哭声。
老李眼睛往里瞟了眼,房间漆黑:“没事儿?”
“我去,”陆强拿下巴蹭了蹭她头顶:“等我缓缓。”
“没,”陆强说:“再替我盯会儿,这就过去。”
“稀饭和小菜。”
送走老李,陆强开了卧室的灯,卢茵用被子遮住眼睛,他关了窗,窗帘拉严,拿拖布把地板简单擦了下。往床上看了眼,卢茵还躲在被单下,他拉了拉,没有拉动。
他仍闭眼:“想吃什么?”
陆强隔着被子:“别洗澡了,直接睡,我得过去,”摸摸她头顶:“自己行吗?”
卢茵轻轻“嗯”一声。
片刻,卢茵点了点头。
“昨晚没吃?”
“早点睡。”
他并未睡着,卢茵嘴巴埋进被单里:“我去厨房,有点儿饿了。”
他穿好鞋,从地上捡起T恤套上,准备穿外套。
陆强隔着被子捏她:“别乱动了,干什么去?”
“门口鞋柜里有雨伞。”小小的声音。
说完这句,后面忽然没了声音,她屏息,客厅挂钟规律摆动,隔壁大爷在阳台逗鸟,楼下有吵闹的狗叫声……头顶的气息再次趋于平缓,卢茵眨眨眼,过了半刻,才敢继续之前的动作。
他回身,卢茵不知何时钻出来,两只大眼露在被子外,一眨一眨,双手搭在脸旁,像只乖巧的小懒猫。
卢茵攥紧胸前的被子,庆幸此刻背身,不用面对他。
陆强俯身,亲她眼睛,又贴了贴她额头,“走了。”
语调缓慢,低柔的可怕。
卢茵鼻子一酸,轻轻“嗯”了声。
陆强闭着眼,先往她额头探了探:“退烧了。”
陆强说:“晚点儿我回来睡。”
胸口突地一紧,没得逞便被拖回床上,卢茵惊呼,这次后背靠着他的胸膛,和被子下面不同,是带着体温的热度。
“钥匙在走廊的地上。”
她艰难抽出一只手,倾身往下,被他脱下的睡衣扔在不远的地板上,另一只手紧拽被单,防止走光。卢茵动作小心翼翼,唯恐扰人清梦,裸臂纤长,腕骨小巧可爱,粉白指尖来回动了两下,差几毫米就能够到衣服。
“看见了。”陆强亲她嘴:“快睡。”
她胸口一滞,脑袋清明许多,昨晚经历变成一个个片段,紧凑的蹦出来,一切都在阳光下,才发觉处境尴尬。
走前关了所有灯,片刻间,房间恢复安静,这次却只剩她一个人,卢茵侧过身,拢紧被子,心里既荒凉又害怕,她害怕依赖,害怕信任,更害怕爱上。
卢茵顿时觉得呼吸困难,侧了侧头,撞进他宽厚的胸膛,那里呼吸平缓。
和刘泽成分开的半年里,以为孤独才是生活的常态,她逼迫自己适应和遗忘,也庆幸慢慢走出来。她不想轻易掉进陷阱,百般避让和躲闪,却还是情不自禁跌下来,而这回,陷阱深不深,是否能活下来,都在那人掌中,万事已不由她控制。
她像人肉抱枕,被对方禁锢在身下。
卢茵胡思乱想,身体极其困乏,很快就睡着。
她不适的动了动,眼睛垂下去,找到沉重的原凶,一条粗壮臂膀横过她胸前,手掌反压回被子下,呈半趴姿势。腿也失去自由,隐约看到牛仔裤的布料,横跨搭在雪白被面儿上。头顶被一寸坚硬抵住,那是他的下巴。
再次醒来,已是清晨。
清晨,卧室窗帘没有拉严,第一缕曙光穿透黎明,刚好照在她脸上,卢茵挤了挤眉,感觉身上异常沉重,藏在被子下的皮肤湿淋淋,被单冗繁的粘在光裸皮肤上。
朗空白云,阳光普照,房檐的喜鹊喳喳叫,有狗鸣,有孩子哭闹——一个生机勃勃的早晨。
感冒的困扰,卢茵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大概药效作用,这晚睡的格外沉。
卢茵定定看着窗外,腰间沉重,她身后,呼吸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