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菁、小菁、小菁、小菁……”
“这……细嚼慢咽有利脾胃……”
“有病啊你，老念叨干啥。”
“跟我就别装蒜了，你这碗饭都吃了二十分钟了。”
“给你多念念，念得你麻木了就无所谓了，你今天是去找小菁吧，我觉得你不该去的。”
“不坏，好得很。”虎禅嘴硬。
“现在不见，将来也总会见到吧。”
“心情很坏吧。”大头说出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笑。
沉默了一下，虎禅张大嘴巴，把剩下半碗饭扒进嘴里。
两人这会儿才觉得饿了，切了火腿片，下了一大勺油辣子，倒上酱油，跟豆腐皮混着煮了一锅，就着大米饭吃得非常顺口。
“虎禅，虽然我对女人不甚了解，有时候被她们耍，被她们骗，但是忽然觉得我这样挺好。”
大头一直在看动作电影，也还没吃晚饭，大头的妈妈斋戒，已经断了荤腥，平日里也不跟大头一块儿吃。
“这……你变态了吗？”
“还没呢。”在大头家里，虎禅丝毫不用客气。
“你才变态！这是我悟出的道理。前几个月，我遇到个女孩子，我很喜欢她，她总是叫我帮她做事，然后苦闷了就找我聊天，后来我向她表白了。”
“我这么想很无聊吧。”虎禅苦笑一下，开始努力调节自己的心情。“噢，虎禅回来啦！吃饭没有？”虎禅一看见大头的妈妈慈祥的笑容，心里感觉暖和了一点。
“又是习惯性的被拒绝吧？”
各种各样永远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问题，在脑袋里车水马龙地经过。
“不，她没有拒绝，总是偶尔给我一点儿希望，然后我再次表白的时候，她就继续拖着。”
“她是无奈呢？还是乐在其中呢？”
“这样的女人很烦哪，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个样子有意思吗？”虎禅一脸的不屑。
“世上有许许多多的工作，可以让人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换得想要的东西，何必要去做这一行呢？灯红酒绿难道这么能吸引人吗？”
大头拿过虎禅的碗，又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放在虎禅面前。
一口气走出老远，虎禅长长地喘了口气。
“我原本也很恼怒，有一天我忍着一肚子的不快，帮她搬东西到她的出租屋，本来想给她摊牌，说到此为止。她却煮了碗面放在我面前，我吃得心里很感动，很高兴。”
抱定了打死不回头的主意，步法一起，一边屏蔽自己的胡思乱想，一边最快地绕过迎面进来的人，走出大门口。
“你不是吧？一碗面把你给唬住了！”虎禅听到大头这没出息的话，直想骂人。
现在才说走，很不合时宜，可是总比再待下去的好。
“我看书上说过，人这辈子是否过得好，跟拥有多少东西无关，而是自己的‘幸福感’能否更多，我忽然觉得我很容易满足，我喜欢的人，只要给我一点点的东西，我就能觉得非常的高兴，换句话说，现在的我，比你容易得到幸福。”
“服务员，请结账。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虎禅忽然觉得语塞，说不出一句话。
这会儿，虎禅觉得柔软的沙发上似乎长出根针，实在坐不住了。
“所以我觉得顺其自然吧，有时候确实觉得女孩子这样对我，那纯粹是耍我，非常不公平，但是我现在没有女朋友，将来肯定还会遇到，到了那个时候，她在我身边，我幸福的感觉，应该会比别人多很多。”
今天对方一系列的做派，虎禅觉得实在没法子谈下去了，自己的脑子有些乱，既然没了感情，又想不明白也实在懒得去想对方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学成这副德性，她不自在，我也难受。
虎禅看着大头，忽然明白：大头这二愣子虽然不懂女人，对女人没办法，但是他却能看得透自己的心，读得懂快乐的真谛，还有对人的宽容、厚道。
“想请我吃饭请我玩的人多的是！”小菁骄傲地昂起头。
原本被别人欺负、被自己和阿培一直保护着的兄弟，却比想象中的更加坚毅、刚强。
“你很有钱了吗？”虎禅在有些混乱的思绪中，问出了一句不经大脑的话。
“虎禅，今天你和小菁都不会高兴吧？我没必要问是什么原因，归根结底都是‘求不得’‘舍不得’引起的，这是贪、是嗔、是痴。”
“没意思，劝你一句，做人现实点儿吧，这个社会练拳有什么用，有钱就行。”
好朋友的成长，在这大半年里，远超自己的想象，现在反过来开解自己，虎禅笑了起来，心里涌起阵阵的欣慰。
“哦，出去做了趟武术修行，多学了些东西，然后还是原来一样，大多数时间都在练拳。”
大头仰起头，叹了口气。
“你最近在做什么？”
“有时候，我有些怀念从前刚刚练武的时候，每学到一点点粗浅招式就高兴得不得了。后来功夫学得稍微好一些了，就觉得那些还在整天为一点粗浅招式争论不休的人傻。但是现在，我真的觉得那是一种幸福。你不是读过《道德经》吗？五色令人盲，五音令人聋。虎禅，我还是觉得，你千万不要过于放纵自己的感情，虽然你慢慢地越来越懂得女人，别人挺羡慕你的艳福，但是我却是一直在你身边，十分清楚，你欢喜多，忧愁也多。经历的女人多了，感情会慢慢变得很迟钝的，你会非常想念从前那‘得不到’的时光的。”
“嗯。”虎禅只象征性地答了一声，心里却想：“我和你结束才一个多月，你跟他就‘早’不在一起了，这算什么时间概念。”
“嗯……那我也随缘好了，以后谁给我做碗面，我就拿她当菩萨拜……你这家伙，又没女朋友，去哪学来这些道理？”
“早不在一起了。”小菁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嗯……这个嘛，我也说不明白。”
这就跟在街头，小混混动不动就惹事儿，对人吼“看什么看”是一个道理。
大头翻翻白眼。
同时心里也明白，小菁这副动作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为了避免对方异样的目光，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嗡阿哄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哄……”
虎禅忽然又觉得自己问得很蠢，希望不会因为这个话头，说出她在黄金海岸做的是什么工作，这个答案一定会让自己有所不安。
大头的妈妈在卧室里开始做晚课，她自大头的父亲病逝之后便皈依佛门，算来已经修行多年，佛觉修为十分深厚，“金刚上师咒”念诵得抑扬顿挫，虽然卧室的大门紧闭，浑厚柔和的声音却有如温暖的阳光充塞屋宇，宽容而又温柔的抚慰，清洗着人们的心灵。
“你男朋友也让？”虎禅觉得让自己的女人去这种地方做事，并且喝成这副模样，很不可思议，而且小菁不会乐器、不会调酒、不会DJ、不会打碟，在夜场里能做什么，虎禅不愿意往下想。
“大概，佛祖教会了我妈，我妈又教会了我。”
仔细看着小菁说出这话时的动作，一说完就两手抄在胸口，翘起二郎腿大大咧咧地靠在奶茶店的沙发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虎禅。
“佛法无边，还能管得着恋爱……”
“我现在晚上都在‘黄金海岸’上班。”黄金海岸是个很有名、很大的夜总会，小菁说起来的时候显得很大方，倒是虎禅显得局促了。
虎禅嘴里嘟哝，虽然没有完全将这一日的不快摆脱，但是细细思索着大头的领悟，摸着了开解自己这团乱麻的头绪。
“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也不妨问问对方的近况吧。”虎禅只好想着“既来之，则安之”这么一个无聊的理由。
“那要看你怎么想啦，不要多说啦，先洗碗，洗好了去给观自在菩萨上炷香攒点儿功德吧。”
虎禅在心里骂自己太笨，为什么刚才不说一句：“我赶着去办事，改日再请。”
“为啥我洗？”
目的地很近，但是虎禅还是拦了一辆出租车，希望尽量缩减与小菁待在一块儿的时间，现在什么都不想，很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待着。
“因为是我做的饭啊！快去！再让我洗碗菩萨会惩罚你的！”
小菁选了从前和虎禅常待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没有这么咒人的吧！”
“去原先的那家奶茶店吧。”
虎禅不情不愿地挽起袖子。
“去哪？你选地方吧。”虎禅嘟哝了一声。
“一会儿咱们练练吧。”
现下心里的念头开始四处乱窜，少有的手足无措。
“咦！新鲜了，你居然会提出交手！”虎禅的印象中，大头以前总是逃避实战，而今却变得主动。
人的思想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东西，就算将一个人的头身手脚都绑住，也一定绑不住人的心思。
“打累了心里就没怨气了吧，话说在前，你不能发狠了打，这样吧，你不要用本家的拳，就用你从前学的自由搏击，而且你要带上10盎司拳套。”
现今自己心里却不断地对着这首诗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那不如这样，找根绳子把我绑在你家的沙发上给你揍好了……”
虎禅几年前读到这些古人的词句，实在觉得不敢苟同：“都只是刚见面的时候，互相之间都不能多加了解，那应该会十分虚假吧？”
“别好心当成驴肝肺！洗碗！上香！”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虎禅知道，今晚一定会练到月至中天方休，既然是欲望作祟，就让怨气在努力锻炼的熊熊烈火中燃烧殆尽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