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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六章 杀念无明,道师棒喝

“做啥?”虎禅抬头,看见大头手中拿着一面镜子。

“感觉好些吗?”大头出现在铁门前。

“我也不知道。阿生前辈让我弄面镜子靠在这儿,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你还是看看吧,我也觉得你看起来不太对劲儿,人生一世,过去就过去吧……我先走啦,过会儿给你把晚饭拿来。”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傍晚时分,真武道场里依旧响起雄浑庄严的钟声,虎禅知道已经到了饭点儿。

“这什么意思?”虎禅不解,待得挪到镜子前,才觉得十分难受。

“哼。”虎禅鼻子里轻轻发了一声,也不知李晨是不是听得见。

镜中的自己,哪里还是从前那光彩照人的模样?鼻唇沟陷下,面色铁青,眼中泛煞,还布满血丝,自己也不愿多看一眼,随即转过了头。良久,忍不住又瞧瞧,自己这模样实在难看得很,随着暮色降临,镜中的自己更是惹人讨厌。

“没空陪你啦,他们忙着训练,晚上我还要去跟人谈生意,回得晚,你要照顾自己,早点醒过来,大家都在等着你。”

人在负面感情爆发的时候,都会失去自我。他们从来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在他人眼中是多么丑陋。若是拍摄下来,自己再用心看看,怕是会讨厌死自己。

虎禅拈起几块塞入嘴里,嚼得嘎嘣脆,却食不甘味。又吃了两块,悲从中来,喉咙发堵,难以吞咽,捂着眼睛,靠墙蜷缩着,把头埋在膝盖里。

虎禅对着镜子,抹了几把脸,抿抿嘴唇,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讨厌,可是镜中的自己始终有些不对,不论如何也想不出个端倪。

“喏,还有你爱吃的脆皮烧肉,今天大清早卫峰去排队买的。”李晨又递进一个饭盒。

直到太阳落山,镜子里的映像也逐渐看不清了。但哪怕是一个影子,也看得很不舒服。

解了绳子,虎禅拿起酒瓶猛灌一口,喉咙被烈酒刮了一把,靠在墙上,长出了口气,冷静了许多,才发觉肚子也十分饥饿。

“小子,怎么样?没想到自己是这副德性吧?”

“过来点,我给你解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绳子你要蹭也能蹭断;这门呢,你发起狠来也撞得开,就是个摆设。可是阿生师父就住在前面那间屋子,这有什么响动都听得见,你跑不了。”

虎禅猛地抬头,见阿生师父正背着手,站在铁门前。

“要死啊!反绑着我!让我怎么喝!”虎禅依旧骂骂咧咧。

“呼……”虎禅长叹一声,没说话,靠回墙角。

“你还骂郑平安呢,他刚才说,人有气撒不出,对身子不好,得泄泄火,让我给你买来两瓶酒,知道你爱喝酱香型的,不错吧。”李晨边说边开了酒盒子,拧开盖儿,登时酒香四溢。

良久。

“你……你什么人啊!”虎禅气得七窍生烟。

“师父,杀阿培的人现在怎样了?”

“不敢,阿生前辈交代过,谁放了你就拿谁是问。你这么厉害都被他擒回来,我哪里敢不听他的。”

“让警察带走了。逃掉的那一个,也被逮住了,据说他还有许多其他的重罪,够判好几次死刑。”

“你大爷的!给我开了!开了!”

“哼,最后还不是个死。”虎禅冷笑。

“被你找麻烦,总比被你师父找麻烦好些。”李晨忽然出现在门口。

“不一样,他死了,是他的报应。你却不能离了武人的正道,你要好好地修炼,还要好好地活着,手上不要沾人命。”阿生师父摇摇头。

“来人!放了我!大头!卫峰!喀纳斯!无心!郑平安!你们这帮混蛋!赶快给我开了!要给我自己挣脱出去!便找你们算账!”虎禅放声大吼,把嗓子也吼哑了。

虎禅背过脸,仍旧不服气。

醒来的时候,虎禅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空屋子里,手脚被绑得死死的,挣扎几下,身子十分无力。蠕动着身体,靠墙坐着,略一回想,想起自己应是被师父擒住,阿培的仇,却是难得再报了,想到此处,眼泪滚了出来。抬头看看,这房间有些眼熟,正是真武道场中的杂物间,看看门口,那铁门却是被几个手腕粗的大铁链牢牢锁死,扯了几下绳子,实是无力挣脱,一股子暴戾之气从心头渗出。

“虎禅,知道师父为何出家吗?当初我武术小成后,离家近二十年。我参过军,上过战场杀敌。虽说是为国效力,无怨无悔,可是我始终忘不了那些被我击杀的人……我后来时常想,虽是运气好,捡回条命,可那时候倘若我死了,你的师娘会如何?我的父母得知我牺牲,他们又会如何?每当想到此处,便越想越是害怕。推己及人,那时候被我杀死的敌人,他们亲人的世界里,又会是如何的天崩地裂?”阿生师父说到这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阿生师父放开棍子,虎禅腾地蹦起。便要去捡刀,阿生师父一步赶上,棍子一点。虎禅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虎禅,你应该记得,咱们的拳谱里有一句话:‘拳是祸根,不可轻传’,我十分在意这句话,倘若拳法留在世上,便是为了给人招灾惹祸,那为何还要让这东西存于世上?为了有个清净地方可以让自己一边修炼,一边慢慢参悟所有的问题,我便到了武当山,出家做了道士。”

“我……杀……”虎禅被点住穴道,喘着粗气。

“结果,想明白武术可以用来造福于人,是吧?这不是个很难的问题,为何要思索得这么久?”虎禅冷冷地问。

“虎禅哪,怨怒憎恨,心魔所造,师父不能看你杀人,把他交给警察就是,咱们这就回去吧。”阿生师父终于开口说话,依旧浑厚慈祥。

“呵呵,师父可不似你这般聪明,师父从小就是个笨孩子。更重要的是,当我把所有道理都想通了以后,更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有许多想法,还没本事做到,有许多善心,没有力量去实行。所以,师父便用了许多年的时间来锤炼自己的心性,磨砺自己的本事,这样才能把前人留下的武术,用来造福他人。让软弱的人,变得坚强,让体弱的人,变得健康,让迷茫的人,找到自己的路标。现在的我,可以做到了。所以,等你好起来,师父便要走了。”

再要爬起来的时候,又遭阿生师父戳住了脊椎上的穴位,痛得没法动弹,再也挣扎不了。

“什么?师父?你也要去云游了?”虎禅惊道。

“师父!他杀了阿培!放开我!”虎禅边发出低声的嘶吼,一把推开阿生师父的棍子,方要转身挣扎起来,脚下又被棍子一绊,跌了个狗抢屎。

“哈哈哈,别多想,师父年纪还轻,不似张爷那般一去不复返,等我哪天走累了,还是会回来的。对了,虎禅,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原来,阿生师父经过深思熟虑,想要外出云游,将上好的武术教给更多人作为强壮身心之用。这一去也不知会离开多久,便先到虎禅的真武道场里看看,结果李晨跟阿生师父说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一切。阿生师父立刻让人收集各种资料,一路追踪,终于及时赶在虎禅取人性命前,找到了这个胡闹的徒儿。

“今天?”虎禅顿时迷茫起来。

待凝神观看,眼前的人一把大胡子,身板厚实,穿麻布道袍,斜背着一个绣有阴阳图样的旧布包,手持十三把棍,眉心紧蹙,面有狮虎之威。正是自己的师父,通玄道人,阿生。

“今天是你生日,我给你带了本书作为礼物,当我看见这本书的时候,我就很奇怪,你怎么会一直都没动过这书呢?想必是缘分不到吧?”阿生师父从布袋里摸出那厚重的书本。

虎禅这时已是两眼血红,状若癫狂,大步跨进朝来人一脚钉过去。谁知踢出的脚被那棍子一带,跌个四脚朝天,喉咙一紧,已被那棍子戳住,不能再动。

“是《说岳全传》?”虎禅接过,就着铁门空隙里投射进来的些微光亮,看清了封面。

突然间,手腕被根从后伸来的棍子格住,虎禅登时惊乍起来。为防背后有人偷袭,一刀向后横挥,却是落了空,待得自己转过身来,闻得一声轻喝:“脱手!”手腕便被那根棍子抽中,痛得钻心,再也握不住关山老刀,“当啷”一声落地。

“对啊,你从小听着岳武穆的故事长大,每年都要祭拜岳氏祠堂,却没读过,真是的。出来吧!大家都等你很久了。”阿生师父见虎禅的面色渐渐祥和,自己也越发的爽朗起来,开了门,搂着虎禅的肩膀,向前厅走去。

“你的账,还清了。”虎禅扬起关山老刀大力劈出,刀刃破风激起尖啸,宛若鬼哭,便要砍下仇家的头颅。

当年,有人与阿生师父论及师徒间的规矩,论及各种传统礼仪,都将各种各样的复杂规矩当做武术流派中的骄傲。阿生师父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等那人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时,淡淡言语道:“师徒如父子。”——想必便是当下与虎禅这样的关系。

几刀下来,虎禅验出小狗的刀是“八斩刀”的路数虎禅随手一刀劈出,小狗出刀却发现格了个空,虎禅的刀早缩了回去。就着这一下破绽,虎禅猱身而上,“并步大撩”逼住小狗,横移半步再来一刀“拦马砍膝”,削中小狗大腿,进步反手再使“乌龙摆尾”,刀柄当胸撞得小狗闭了气,又一脚蹬出老远,脚下还没停步,虎步窜出,还加一刀“流星赶月”,斩断了右肩锁骨。小狗仰面倒下,已无还手之力,猛然间腿上剧痛,左腿胫骨又被虎禅踏断,彻底成了砧板上的肉。

次日清晨,虎禅起床要找师父时,师父房里的被子叠得整齐,人已不见踪影。

虎禅这打法却是奇怪,刀刀都是以扰敌为主,似是猫玩耗子般,眼神却是越发的冰冷瘆人。

“这些个道爷真是,生怕自己显得不够仙风道骨,来去总是不打招呼!”虎禅抱怨完,便回到房中,捧起了《说岳全传》。

小狗纵然使不动左臂,其杀力也不可小觑,仗着刀快,右手短刀刚格住虎禅那关山刀子,立刻脚步横走,斜劈虎禅脖子。虎禅没接,也格了一刀,退开,一刀“金鸡夺粟”,又向着小狗挑去。

“嘿!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说道啊!”虎禅看着开篇第一章,原来岳飞还在佛祖光焰上做大鹏金翅鸟的时候,便与还是小妖怪的秦桧结下仇怨。这引起了虎禅的兴趣,越看越是入迷,茶饭不思。

戴家刀术不比别家,走势非常流畅,每一刀将尽之时,身法转动,旧招未老,新招又发。虎禅这一刀虽是挥得刚猛,手腕一转,刀尖游走而出,正是一刀“拨草寻蛇”,斜斜扎向小狗面门。

待得虎禅看到结局,澎湃的热血,顿时浇灭——佛祖云:大鹏,回首往昔,英雄何在?

虎禅追至一转弯口,不见了对方踪影。正咬牙切齿发狠,忽觉背后有异,回身一刀破风挥出,逼开了从后掩杀而至的小狗,两人都是极险。

这一夜,月光皎洁。虎禅盘腿正坐,直到次日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