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之始，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时，在阿勇看来却并不那么简单，老太爷用棍子，虽然是轻轻地打，不会伤人，但是每次敲中之后，连续打击极快，敲的方位都是搏击中最易受打击的位置，十分难以防御，老太爷是在以另外的路子培养虎禅。
有的练柔韧，有的练力量，有的练硬功，这都不是最好的法门。
老太爷没事的时候就爱用这根棍子逗虎禅玩，伸出棍子敲打虎禅，虎禅就跳来跳去地闪躲，躲得好，老太爷就拿出虎禅爱吃的点心和零食。
拳家第一要诀：是闪，是避。
老太爷腿脚非常利索轻灵，虽然年纪大了，进退腾挪仍旧极快，但是却长年拄着根“拐杖”，实际上那也是老太爷多年用惯的家伙。一根十三个拳头长的白蜡杆，很不起眼，在老太爷的老家山西，这叫做“十三把棍”，在武术界中则普遍称为鞭杆，这简简单单的白蜡杆子，却是古代山西的镖师们扬威南北商路的兵器，为晋商们保驾护航。
任何拳法，不外乎起落、开合、吞吐、进退、纵横。而在练习身法、步法的过程中，全身都得到十分恰当的锻炼，不断地走转、腾挪，协调性得到极大的提高，那么对身体力量的运用能力自然也不断增强。
老太爷总是笑，孩子嘛，何必那么辛苦，让他高高兴兴地长大。
且在古代，并不似现代武术，抡拳头要戴拳套，而是冷兵器的交锋极多，兵器锋刃削往身上，五十斤的力道与两百斤的力道没多少差别，非死即伤，能闪开避开才是最好的方法。
阿勇也笑了。九年前，总裁吩咐自己代为看望老太爷和虎禅，那个时候，阿勇第一次见到虎禅，他身体还十分孱弱。老爷子十分疼爱虎禅，每日里不许佣人插手，自己亲手给虎禅熬汤喝，每日里站在虎禅学校的路口等着虎禅放学，天冷的时候，一回到家就用热毛巾给虎禅擦拭脊背。大概是虎禅年纪还太小，老太爷还不赞成虎禅修炼拳法，就算老太爷愿意，当时的虎禅怕是也吃不了那份苦，如果强行逼迫，那么将来虎禅很可能会对武术产生排斥和厌恶。
所以虎禅从小就被老头子教得十分会“避”，就连走路转弯都一定会走外围，不走小圈；在外吃饭时候，一定面对门外……这些都已经成为不需要思考的习惯了。
惠津子笑着，对阿勇点了点头。
回忆起老太爷教虎禅时不动声色的片段，总是觉得老太爷十分高明。
“一定是的，他虽然是十八岁的孩子，可是内心却十分地勇猛上进，我也是学校教师，能明白的。或许，放在中国的学校里，他会令老师们十分头疼，不是个好学生，但是在我看来，他孝顺懂事，正直又有精神，逗人喜欢呢。”
“虎禅快要读大学了，从小在老太爷那里，除了练武读书，就没与外界有多少接触，身边的小伙伴们也都单纯，现在是该去看看真实的社会了。这样的孩子放在大学里，会过得如何呢？”阿勇不禁非常期待。
“是这样吗？”
同时，在虎禅的爷爷岳国忠的住所。
“仍然是孩子，贪玩是正常的，或许他在玩耍中学到的东西比你们想象的更多呢。”
“啊！爷爷又偷懒！八段锦又忘记了两式！要时常练习对身体才好啊！”
“嗯，又强壮了很多啊，不过仍旧有些贪玩……嗯，感觉他现在的功夫十分狠毒啊！”
“爷爷这年纪大啦，哪里比得上你们年轻人记性好。你老爹回国后，爷爷可是又多操点儿心啦。”
“勇，现在虎禅成长得如何？”
“所以要保持每天锻炼身体才硬朗嘛！爷爷，太爷让我把这个带给您，这是他新开的养生酒方子，让您泡上，每天早晚喝一点。”
惠津子已经站在练武房门口等了阿勇很久了。
“嘿，在家的时候，老爷子还是老跟你喝酒吧？”
“勇，练完了就快去洗澡吧。”
“嘻嘻，没有没有。”
阿勇觉得效果确实很好，每天不论时间长短，都要练上几趟，贵在持之以恒。
“你陪老爷子喝就行啦，自己少喝点。”
这是虎禅教的练法，得自民国时一位名叫薛颠的形意拳大高手流传下来的“象形术”练法，其中一篇“牛象”，可将筋骨撑拔拉伸。在国术中有所谓“筋长力大”之说，牛性内柔而外刚，久练之后，不仅下盘如生根一般，还可以成就出牛一般的大力。
“我有分寸的。”
阿勇放松身体，抖松几下，两脚前后相距一脚，半开立、坐胯，两肘外张，双手握拳，如牛角般地顶向前方，每前进一步，两拳放松，缓缓落下，再随着脚步前进慢慢向前顶出，拉伸自己的肩背。
“读大学啦，这张卡拿着，先别告诉老爷子。”
通过武术中的基本功锻炼，阿勇懂得了等待和忍耐，意志就如他那蛮牛般的身体一样坚韧，耐得住对方的死缠烂打。
虎禅皱起了眉头。
他们每个人都互补不足，团队会将最坚韧的耐心加注给团队中的每个人，慢慢地跟对手磨，慢慢地跟对手泡，敌进，我退，敌退，我慢慢逼，每次与他们在谈判桌上交锋，感觉就像是苍蝇掉进了蜂蜜中，无法张开双翼，活生生地憋死。
“我来之前，太爷就说了不许多拿爷爷的钱，说外出读书，别的同学用多少，我也用多少。”
就像修垒筑城墙一般，不论多坚固多漂亮的石材，只要形状不适合，便绝不能用。
“那你也收着，万一……啊，只是说万一啊，万一老爷子在那边身体有个什么不适，也有个保障嘛。”
日本商人的个体素质，包括思维、能力、创新精神，在全世界都不算是出类拔萃的，但是当他们处于一个团体中的时候，就拥有了强烈的责任心、归属感、忠诚。不论多么优秀的人才，只要不适用于自己的团体，便不会受到接纳，都要被剔除。
“爷爷，太爷有张大婶照顾，没关系的啦，而且你上次给太爷已经留了很多钱了。”
基本功的锻炼总是最枯燥寂寞，人在寂寞的时候总是盼着热闹，于是就开始寻找更快的、更复杂的、更华丽的功夫，然后忘记了自己来时的路。
“是吗……”
但是很多武人都知道，一招拳法，只要能成为一门武术的基本功，就说明这个招数无比的精要。
“是啊，太爷说你已经留了很多了，他根本用不了，还说怕你让我养成乱花钱的习惯。”
阿勇的武术，主干内容全是由马步、正拳、简单的踢腿等最简单的武术动作组织起来的，这些练法和招式，放在任何一个武术派系中，都只是基本功。
“行了，不管怎么说，总之你先拿着，密码还是你的生日，你知道太爷爷年纪那么大，万一生病，一进医院可就不是小数目啊。”
通臂功的练习坚持了将近一小时，足见阿勇之臂力以及指爪之力非凡。
“好吧，先放着，我过几天带回去。”
时间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阿勇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两臂落下，缓缓握拳，算是告一段落，身上的汗水开了闸似地沁出。
“行了，你去练练拳吧，要是太爷知道你来了这儿便偷懒，他可会不高兴的。”
两臂是自己的，酸痛难当，其实可以选择不坚持下去，只是对于武者而言，这种痛楚，却是心灵的补药。
院子里布置得清雅，除了细细的罗汉竹，只放置了些“撒豆石”作为装饰。
但是这比佛门修行中观察尸体逐渐腐烂的白骨观，更加难耐。
传说从前在日本有一位武将，用石头装饰后院，但是不论如何摆放都觉得脱不了俗气，干脆便抓了一把豆子撒在院子里，豆子滚到哪，石头便摆在哪，后来也就延续了这种随意、舒展的装饰形式，称作“撒豆石”。
对于阿勇来说，练武的过程，更接近于禅定，都这个年纪了，练习武术拳脚，并不是想靠武力击败谁，也不想达到多高的武学境界。
桩功乃是每日里都要努力练习的必修课。
只是练习的过程中，一般人坚持不了几分钟，两侧臂膀便酸胀难当，越坚持下去，越是难忍。虽然是简单到极致的练法，但是却没多少人能真正完成这门功夫的修炼。
武术中的基本功，并不是说只有入门才学的粗浅功夫，而是指必须贯穿练武者全部武道生涯的例行练习，对于大多数武术来说，桩功便是这种基本功。
在静止坚持的过程中，肩背力道得到相当大的锻炼。虽然是静止不动，但是因为身体筋腱的拉伸，练完之后两臂会更加灵活，而且手指力量也会得到相当大的提升，日益强健。
虎禅的桩功姿势十分古怪，双脚并拢，半蹲，背后弓起，整个脊背浑圆，臀部缩住，两手掌缘靠拢，掌心面对前方，如向人讨物一般，手背轻轻靠在大腿上。那原本宽肩厚背的威武身躯，现在缩成一团，活像一只蹲在那儿呆呆远望天际的大猿猴，唯独微微上看的眼睛，却是灵动得很。
这种练法，叫做通臂功，既简单，又实在。
约莫一顿饭的工夫，虎禅这只“大猿猴”仿佛受到什么东西惊吓一般，全身猛地打了个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