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五花脸色大变,忙跪下叩头,一面把头叩得通通直响一面哀告:“请高老祖海涵见谅,在下无心失言,实在该死,请老祖不要见怪!”
张幸手喝道:“他绰号可是你叫得的么!”
张幸手道:“行了起来吧,幸好老祖不曾听到,否则,你有十颗脑袋也不剩半颗心了。”
仇五花失声道:“心魔?”
仇五花听到,犹有余悸,打了一个寒噤。
张幸手道:“高未末——高老祖。”
闻九公小心翼翼地道:“宫主这次请得高老祖出山,在‘飞来峰’黑白道战前除去对方五名参战者,不知是何用意?”
仇五花道:“他?”
张幸手冷冷地道:“你说呢?”
张幸手叹道:“除非是他出手。”
闻九公嗫嚅道:“以高老祖的‘你既无心便休’和‘心神大法’,要杀白道总盟飞鱼山庄庄主沈星南尚非难事,何必要杀……杀这些小角色呢?”
闻九公眼睛一亮:“除非——”
张幸手冷笑道:“英萧杀、宋晚灯、邱断刀、孟青楼、秦燕横合称‘白道五指山’,武功相当不弱,他们若在,与我们放手一搏,胜负尚未可料,怎能算是微末角色?其实,听说高老祖这趟应宫主之邀出山,为的便是对沈星南!但是白道总盟防卫森严,高手甚众,攻进去岂是易事?而且沈老匹夫机诈多变,杀他更难,惟有杀了那五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反而可使计划逐步得成!”
张幸手仰天道:“只怕还不成……除非……”
仇五花、闻九公不禁齐声问道:“此话怎讲?”
“天欲宫”五名代表黑道参战“金印”竞技比武者,除张幸手、闻九公、仇五花之外,还有欧阳蝙蝠和匡雪君。
张幸手道:“沈星南和‘刀柄会’发现阵前折将,难道会退出飞来峰之战,将金印拱手相让?”
仇五花道:“如果老大、老二跟我们一起下手呢?”
仇五花道:“那老匹夫,怎会有这等好事?必定重新调集高手,再作挑选,派另外五人接战。”
张幸手道:“我们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张幸手道:“现刻离飞来峰金印之战,还有多少时间?”
“红脸白须”张幸手的手,在当今武林中,被列为四十九种奇门兵器之一,连“神兵”留猛“三阳之合蜈蛤蚣钩”也给这一双手破去,而今却给一支小小的青竹杖烙下了失败的痕印。
仇五花答:“不多不少,二十九天。”
闻九公心惊胆栗地道:“他……他有那么厉害?”
张幸手道:“这便是了,‘黑白道’金印之战,每年中秋举行,人选都要在端午前订定,若有变卦,须双方同意方才允可。”
张幸手道:“若果李布衣不手下留情,我这双手,早就废了。”
仇五花瞭然:“是呀,那是因为十一年前,我们在在决战之前,不断更换人选,令刀柄会的人无法测准我们的策略,故此建议在决战三个月前定下人选,未经许可不得更换的意见!”
仇五花和闻九公都大吃一惊。
张幸手道:“既是他们提出来的意见,他们这些迂腐不过的正道君子,一定死也依遵的了。”
他双掌心赫然各有一截竹节的纹印,直似火烙一般,深深镌刻入肌肤里,就像焦灼了一样。
仇五花道:“这个当然,这些人,自命侠道,素以食古不化出名。”
张幸手长叹了一口气,缓缓摊开了双手。
张幸手道:“现在离金印之战,不到一个月,刀柄会手下五个战士,全死光了,士气受挫是一回事,最急切的,是要重新更换人选。”
闻九公催着毛驴,气咻咻地问:“张三哥,你已夹住竹杖,怎不让我和仇五去宰了他十八截?”
闻九公忽低声道:“若果刀柄会知道‘白道五指山’五人是我们杀的,会不会……”
张幸手掉头就走,闻九公与仇五花更不敢留,三人奔出八条街,到了一荒野无人处的废园里,张幸手的身形方才慢下来,胸膛急促起伏,似强力压抑着怒意,但眼中的神色是畏惧的。
张幸手笑道:“会不会指诬我们决斗前暗下杀手,是不是?”
“走。”
闻九公道:“就怕他们公诸天下,说是我们干的,那就……”
“承让。”
张幸手大笑:“你以为黑白二道的人,都是傻子?就算没有刀柄会,沈星南告罪,天下英雄又有谁不明白是我们的人干的?只要没有证据,沈星南又能奈我们何?他自己调训的代表高手,居然连自卫的能力都没有,给人杀了,也不丢脸?他还有脸张扬么!这叫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己知,说不出去的!何况宫主何等英明睿智,料敌机先!他找的高老祖从来就未加入过‘天欲宫’,就算有证有据,又能怎样?充其量只可以赖说高老祖过往跟沈星南有仇隙,而今杀他的手下泄愤是了。何况……”
只见张幸手缓缓放开双手、李布衣也微笑着,把竹杖收回拄地。
张幸手笑笑又道:“高老祖最妙的是杀了人,谁也查不出那人是怎么死的,只知道是死于心碎……”
闻九公与仇五花震住。
这一回,闻九公和仇五花不禁也开怀畅笑起来。
忽听张幸手一声喝:“停手!”
张幸手接道:“主要还不是这些。刀柄会要在剩下期限不到一个月里换将,临时抽车,谈何容易,培养高手能人,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如此换将,就必须要过得了我们这方面的考验……”闻九公嘻笑道:“是呀,超过时间改换人选,就必须要我们这边设下难关,过得了才有资格代表应战。”
这时,仇五花和闻九公都转过头,只见张幸手双手发出漠漠金光,合住竹杖,两人对李布衣手中竹杖都甚畏惧,而今一见竹竿已为张幸手牵制,便要抢攻。
张幸手道:“一个人倒还罢了,所谓过关,通常也只是象征式的而已,但如今是一口气换五个……”闻九公道:“这可能是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给他一挫再挫,还有什么瞧的?”
李布衣微笑而立,依然左手持竹,并不抢攻。
仇五花却有些意态阑珊地:“原来这趟金印之战,咱们五人,只是幌子,追杀些小兵小卒了事,真正的大场面,倒没我们份儿!”
张幸手怪叫一声,双掌一阖,及时夹住竹竿。
张幸手道:“沈星南身边能有几个高手?给他一挫再挫,还有什么瞧的?”
竹竿在张幸手双臂间破入。
张幸手肃容叱道:“仇老五,你别想拧了,告诉你,高老祖施‘心神大法’剪除宋晚灯等人,一切目击者必须剔除,是件大事,否则一旦让刀柄会知道老祖出的手,可能想出对策未定……我们五人赴飞来峰之后,如没有猜错,最近我们宫主要发动并吞武林的大攻势,我们大有可为哩。”
李布衣没有闪躲,他只是把手中竹竿疾刺了出去!
仇五花动容道:“真的?”
这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张幸手兵器一般的金手已然攻到。
忽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宛似飘浮在空气中:“张老三,你在这里高谈阔论宫里秘密,若给人听去,不怕凌迟处死么?”
仇五花在急投中直把身形止住,“哧”地一声,青竹杖贴胸刷过,划破衣襟,回到李布衣的手上。
张幸手一听,脸色倏变。
竹竿似搭在弓弩上被人疾射出来一般,“嗤”地射向仇五花。
他说话的时候,早已暗自留意四周,竟未发现有人潜近,但而今语音竟自耳际传来。
闻九公的铁拐,拨了个空。
不过张幸手等也立时发现说话的人是谁了。张幸手俯首揖道:“老大,老三大意,罪该万死!”
桌子沉了一沉,而地上的竹杖,却陡地弹了起来。
闻九公与仇五花也慌忙拜揖,只听一人冷哼一声,出现在眼前,却好像一片灰烬一般,悬空飘浮,晃荡在半空,这是全身着黑色宽袍,垂掩双足,但一双臂膀却光脱脱无半缕衣衫。
李布衣忽“砰”地一掌,击在桌上。
只见这人白发苍苍,瘦骨嶙嶙,双额耸起,目露青光,血盆大口,白牙森森,更奇异的是这人在膀子上钉着九柄血焰叉,火焰隐隐,似欲飞起;右臂上还咬着五个茶杯大小的死人骷髅,光是看去就令人心寒。
这下突变极快,三人眼看垂头丧气退走之际,遽然联手合击,连一面苦容淡定神宁的求死大师,陡地一惊。
这人阴恻恻地道:“老三,你太大意了。”
张幸手双手发光,陡插向李布衣。
张幸手丝毫不敢顶撞,只是道:“小弟该死,幸有老大垂教。”
仇五花“无指掌”劈向傅晚飞。
这人冷哼一声:“高老祖杀宋晚灯的时候,稍有扎手,现了法身,凡是见过的闲杂等,能杀尽杀,你们三人,去截杀飞鱼塘的几个小毛头,我和老二已杀尽一百二十三人,你们却连几个小毛头也制不住,回去如何向宫主交代?”
闻九公一拐压住地上竹杖。
仇五花禁不住道:“本来他们插翅也难飞,就是给……”
李布衣站了起来,双手一阖之时,闻九公、仇五花、张幸手同时出手。
这人咧齿出红彤彤的长舌,舐了一下龟裂的黑唇,道:“李布衣从中作梗,是不是?”
李布衣自然也拱手回礼。当时民风尚礼,礼若不周,便是轻蔑,江湖上,武林中,尤重礼仪。
他双目发出鬼火也似的青光,骤然暴涨,一字一句地道:“既然有李布衣插手,谅你们也敌不住,高老祖也知道了,不怪你们,我们且先回分坛,还有要务等着。”
张幸手叹了一口气,道:“你来了,我们走。”他向李布衣一拱手。
张幸手问:“老二呢?”
李布衣正色道:“没有这样的事,天机不可泄露,知无涯,我所知更有限,我只不过利用易理衍算,趋吉避凶,皆如星辰日月,亦有定律可推,在万事的理律中寻得线索而已,至于替人相命、情绪所促成,凡此种种,不外七情六欲,易流露于脸上,或刻划于掌中,只要对亲人稍有留心者俱不难察觉——在下实在没有什么过人的本领。”
这人“嘿”地一笑:“她么?有更重要的任务,你就不用管了,咱们走吧。”
闻九公忍住道:“人说江南布衣神相,每相必中、神验无比、未卜先知、洞悉心机,有着通天本领的,难道,就是你……?”
这人如同一只冉冉升起的蝙蝠,在四周迅地巡了一个圈,呼一向西北方向投去,张幸手、闻九公、仇五花这才各展轻功跟上。
李布衣笑道:“诸位肯赏这分薄面,积福厚德,布衣万分感激。”
他们才离去,荒园的破残垣处,便冒出三个人头。
张幸手也发了半回怔,心忖:果然是他,果真是他!咬咬牙,毅然道:“既是布衣神相插手,我们走吧。”
这三个人,原来一直潜伏在那儿,待张幸手等四人离去之后,才现身出来。
他说这九个字的时候,竹竿又放回身边地上,可是再给仇五花十个胆子,可也不敢再出袭了。
最左一人,一只多情的眼,五绺长须,随风微飘,正是李布衣,他用手搀扶一人抬起头来,敢情也是他一直掩护住这人的匿伏,这人便是刚死里逃生,豪勇的傅晚飞。
那相士欠身笑道:“在下姓李,贱号布衣。”
另一人,一副要死不活,愁天愁地的样子,正是求死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