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做小偷的人碰到这种空心大少，实在是霉气冲天。”
郭雀儿道：“我本来也以为还有别的，想不到这位唐公子身上居然只有这两样宝贝，这根金钗居然是空心的。”
无忌道：“你怎么知道金钗里面是空的？”
无忌道：“就只有这两样？没有别的了？”
郭雀儿道：“我一拿到手上就知道了，因为分量根本不对。”
他一直在注意唐玉看到这两样东西时的反应，现在无论谁都看得出这个人已彻底被摧毁。剩下的，已只不过是个空壳子而已。
无忌的眼睛里发出了光，微笑道：“金钗虽然是空的，但是我可以保证里面装的东西绝对比金子更贵重得多。”
无忌笑了。
他又补充着道：“据说唐家的断魂砂也可以买得到的。”
这种内心的崩溃，远比肉体被击倒更可怕。
郭雀儿道：“我也听人说过，只要你走对门路，而且出得起价钱，就可以买得到。”
唐玉终于被击倒，他的身子虽然还没有倒，可是他的意志和信心已完全崩溃。
丁弃道：“这样还不行。”
02
郭雀儿道：“还要怎么样？”
用缎子做成的荷包，上面用金线绣着两朵牡丹，正面一朵，反面一朵。
丁弃道：“他们还要把你的祖宗三代都调查清楚，才肯卖给你。”
一根金钗，一个荷包。
郭雀儿道：“什么价钱？”
他的手本来是空的，可是现在他伸出手时，手里已多了两件东西。
丁弃道：“据说是五百两黄金买一两断魂砂。”
郭雀儿道：“就在这里。”
无忌道：“毒针呢？”
无忌道：“既然你偷到了，东西在哪里？”
丁弃道：“大概也要几百两一根。”
郭雀儿有点生气了：“天下还有我郭雀儿偷不到的东西？”
无忌忽然拿出了个纸包，里面有半根打断了的绣花针。
无忌道：“你偷到了没有？”
他微笑道：“如果是五百两金子一根，这半根针至少也应该值三百两。”
郭雀儿道：“偷的只不过是些鸡零狗碎、一文不值的玩意儿。”
丁弃道：“三百两金子，倒也可以算是发了笔小财。”
无忌道：“他请你来偷什么？”
郭雀儿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郭雀儿叹了口气，道：“本来他也找不到我的，可是我流年不利，正好在走霉运，昨天晚上正好在他那狗窝里喝酒。”
无忌道：“从马鞍里。”
无忌道：“是丁弃请你来的？”
他又叹了口气：“我想不到这位唐公子为什么三更半夜到马房去，所以就跟着去看看，他进去转了一圈就出来了，我却足足找了一个多时辰。”
郭雀儿道：“因为你们大风堂的司空晓风碰巧正好是我师父的堂弟，站在你旁边的那个丁弃，又碰巧正是我的朋友。”
就因为他在马厩里耽误了很久，所以不知道连一莲来了。
无忌道：“例不可破，这次你为什么免费？”
现在看起来好像也只不过是件小事，根本无足轻重。
郭雀儿道：“可是这次我免费。”
但是有许多本来无足轻重的小事，后来却改变了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无忌道：“这次，也是别人请你来偷的？”
郭雀儿道：“一两断魂砂，五百两黄金，好贵的价钱。”
郭雀儿道：“也没有什么别的贵干，只不过来偷点东西而已。”
唐玉忽然冷笑，道：“这种价钱我买，有多少我买多少。”
无忌道：“你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郭雀儿道：“难道连这个价钱还买不到？”
郭雀儿道：“不客气，不客气。”
唐玉道：“还差得远。”
无忌道：“失敬失敬。”
郭雀儿道：“应该是什么价钱？”
这小偷道：“我就是。”
唐玉道：“一千两金子一钱还不是精品。”
无忌道：“你就是这一代的偷王之王，偷遍天下无敌手的郭雀儿？”
无忌道：“其实，这个价钱也不算太贵。”
这小偷道：“雀儿。”
丁弃道：“还不算贵？”
无忌道：“大名。”
无忌道：“一钱断魂砂，说不定可以要好几个人的命。”
这小偷道：“姓郭。”
唐玉道：“如果用法正确，可以要三个人的命。”
无忌道：“贵姓。”
无忌道：“而且你用唐家的断魂砂杀了人之后，别人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到唐家身上去，你只要花一千两金子，杀了人之后连后患都没有。”
这小偷道：“不客气，不客气。”
他笑了笑，道：“如果你想通这道理，就不会觉得这价钱贵了。”
无忌道：“失敬！失敬！”
丁弃终于承认：“这价钱好像的确不算太贵。”
现在这个小偷居然说他是司空摘星的徒弟。
这本来就是唐家几宗最大的财源之一，要维持那么大一个家族并不容易。制造这种暗器也是一件花费很大的事。
陆小凤曾经跟他比翻筋斗，谁输了谁就要去挖蚯蚓。结果挖蚯蚓的人是陆小凤，挖了十天十夜，挖得一身都是泥。
郭雀儿道：“这么样说来，这根金钗岂非要值好几千两金子？”
司空摘星身材高大，挺胸凸肚，却偏偏有一身天下无双的小巧功夫。
唐玉道：“这是无价的，根本就买不到。”
司空摘星什么都偷，什么都偷得到。
郭雀儿道：“为什么？”
——偷王之王，偷遍天下无敌手。
唐玉道：“因为这里面的断魂砂是精品，荷包里面的针也是精品。”
陆小凤替司空摘星起的名字是：
郭雀儿笑道：“这样看来我实在应该小心点，莫要被别人拾去了。”
可是陆小凤一看见司空摘星就头痛。
唐玉道：“你放心，我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老实和尚一见陆小凤就要跑。
他忽然长长叹息，黯然道：“现在我已经认输了。”
花满楼最尊敬的是陆小凤。
郭雀儿道：“肯认输的人，才是聪明的人。”
木道人最佩服的是陆小凤。
唐玉道：“金钗里的断魂砂，荷包里的毒针，你们都可以拿去。”
西门吹雪唯一的一个朋友，就是陆小凤。
郭雀儿道：“谢了。”
江湖唯一能够用两根手指夹住叶孤城那一剑“天外飞仙”的人就是陆小凤。
唐玉道：“我这个脑袋你们也随时可以拿去。”
贫无立锥，富可敌国的陆小凤。
郭雀儿道：“我虽然不想要你的脑袋，可是我知道有人要的。”
长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唐玉道：“这荷包呢，难道也会有人要？”
除了他们之外，当然还有陆小凤。
郭雀儿看看丁弃，丁弃看看无忌，无忌道：“你是不是要我们把这个荷包还给你？”
他们虽然都已是上一代的名侠，但是他们的侠名却绝对可以流传到千载以后。
唐玉道：“我不想。”
着棋第一，剑法第三，亦狂亦道，武当名宿。
他慢慢地接着道：“因为我知道你绝不会还给我的，你一定会认为我又想玩什么花样。”
——木道人。
无忌并不否认。
一双眼睛虽然瞎了，一颗心却皎洁如明月。
唐玉道：“我只不过希望你们能替我把这荷包毁掉。”
——花满楼。
这要求虽然很奇怪，却不能算过分。
这个和尚，从不说谎，吃冷馒头，穿破衣裳。
唐玉道：“我只希望能在临死之前，能亲眼看到你们把这荷包毁掉。”
——老实和尚。
无忌道：“为什么？”
天外飞仙——白云城主，约战西门吹雪于紫禁之巅，不战已名动天下。
唐玉道：“因为……”
——叶孤城。
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悲伤：“因为我不愿看着它落入别人手里。”
天下无双的剑客，天下无敌的剑法，孤高绝傲，白衣如雪。
他虽然没有说出原因，可是每个人都已想到，这个荷包里一定有一段伤心的往事，关系着一个逝去的情人。
——西门吹雪。
一个人临死之前，总是会变得特别多愁善感的。唐玉毕竟也是个人。
江山代有才人出，武林中也同样是这样子的，每一代都有那一代的名侠，各领风骚，占尽风流。
郭雀儿显然已经被打动了。
他笑得连嘴都合不拢：“我碰巧正好是他的徒弟。”
丁弃的脾气虽然硬，心肠却不硬，就连无忌都看不出这其中会有什么诡计。
这小偷道：“我不但知道他，而且还认得他。”
谁也想不到这两朵牡丹的花心里还有秘密。
无忌道：“你也知道他这个人？”
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毁掉这荷包，只要这两朵牡丹的花心一碎，不但你这个人完了，附近一丈方圆里的人，也必死无疑。
这小偷笑了。
不管是谁动手毁这个荷包，别的人一定也都会站在附近。
无忌道：“司空摘星。”
唐玉当然是例外。
这小偷道：“谁？”
他一定已经远远地躲开，因为只有他知道其中的秘密！
无忌道：“我记得以前好像也有个人是这样子的。”
他们经过了无数年计划，集中了无数人的智慧，花费了无数的金钱人力，才造成了这个秘密！
这小偷道：“因为我的信用一向很好，只要收了钱，不管别人要我偷什么，而且保证一定能偷得到。”
他们把这秘密称为——
无忌道：“为什么要先付？”
“散花天女！”
这小偷道：“五万两银子，先付。”
03
无忌道：“五万两什么东西？”
制造这暗器的计划，是由唐缺起草，再经过唐家内部所有核心人物的同意，才拟订成的。
这小偷道：“不但要来请我，而且还要付给我五万两。”
计划的第一步，是结交霹雳堂，因为他们一定要取得霹雳堂秘制火药的配方。
无忌道：“你去偷东西还要别人来请你？”
这件事说来容易，其实却极困难。
这小偷道：“因为那都是别人请我去偷的。”
霹雳堂主雷震天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无忌道：“为什么？”
他们花了整整三年工夫，甚至连唐家最美的一个女儿也被当作礼物送给了雷震天，才总算打动他。
这小偷道：“我本来就只偷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计划的第二步，是要把霹雳堂的火药和唐家的暗器配合，制造出一种新的暗器来。
无忌道：“可是，这些东西好像都不值钱？”
这种暗器要像毒蒺藜一样，能够打得很远，又要像毒砂一样，能够飞散。
这小偷道：“我本来就是。”
毒蒺藜是用十三片叶子配合成的，每片叶子上都有剧毒，每片叶子上的毒性都不同。
无忌道：“原来你不但是个小偷，还是位神偷。”
如果他们能够把霹雳堂的火药加进去，只要暗器发出，无论碰到什么，火药都会被引爆，这十三片叶子就会飞射而出，那岂非令人防不胜防？
这小偷道：“可是我偷得到。”
如果他们真的能制造出这种暗器来，那就必将纵横江湖，无敌于天下了。
无忌摇头。
他们居然真的做出来了。
他再问无忌：“别的小偷能不能偷得到皇后娘娘的裹脚布？”
这种空前未有，超越一切的暗器，就叫作——
这小偷道：“可是我敢去偷。”
散花天女！
无忌道：“不敢。”
04
他又问无忌：“别的小偷敢不敢去偷御花园里养的老虎？”
在闪动的灯光下看来，这两朵牡丹花不但美，而且美得令人注目。
这小偷道：“可是我偷。”
郭雀儿叹了口气，道：“这两朵花绣得真好。”
无忌道：“不会。”
丁弃也叹了口气，说道：“实在好极了。”
他忽然反问无忌：“别的小偷会不会去偷你家里的老鼠？”
郭雀儿道：“我虽然不知道这是谁绣的，但我可以想象得到。”
这小偷道：“我偷的东西和别人不同，我只偷别人不想偷，不敢偷，也偷不到的东西。”
丁弃道：“一定是个又多情，又美丽的女孩子……”
无忌道：“有什么不同？”
一个多情而温柔的少女，瞒着家人，在灯光下偷偷地绣这个荷包，送给她的情郎，不幸的是，荷包绣成，她已香消玉殒了。所以她的情郎至死都带着这个荷包，至死都不愿让它落入别人手里。
这小偷道：“因为我这个小偷和别的小偷不同。”
这是个多么凄艳，多么动人的故事。
无忌道：“为什么？”
一个感情丰富的年轻人，看到了这么样一个荷包，很容易就会联想到这一类的事。
这小偷道：“可是我一定要承认。”
郭雀儿和丁弃恰巧都是这种人。
无忌道：“小偷通常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的。”
他们不但很容易就会被感动，而且充满了浪漫而奇妙的幻想。
做小偷绝不是件光荣的事，这位财神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小偷？
何况这个荷包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成全别人？
财神居然说：“我是个小偷。”
郭雀儿道：“你看怎么样？”
无忌又问：“你是什么人？”
丁弃道：“我没意见。”
财神居然说：“我不是。”
没有意见，通常就是不反对的意思。
他忽然问：“你是不是财神？”
郭雀儿道：“那么你就替唐公子把这个荷包毁了吧。”
可是他却在看着那位财神。
丁弃道：“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这双手上随时都可能发出致命的暗器来。
郭雀儿道：“因为我狠不下这个心，下不了手。”
他应该注意唐玉的手。
丁弃道：“你怎么知道我就能下得了手？”
可是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他们都没有问无忌。
所以他应该想得到唐玉一定还有最后一着致命的杀手！
他们和唐玉之间，并没有仇恨，他们根本不知道唐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都是事实，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无忌也不应该不知道。
他们甚至已开始有点觉得无忌太无情，因为唐玉看起来实在是很多情的样子。
——唐玉绝对是唐门子弟中的顶尖高手。
郭雀儿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们为什么不把这个荷包还给唐公子？”
——“满天花雨”的手法，更是武林中绝传已久的独门绝技！
反正他的任务已完成，随便赵无忌要怎样对付唐玉，随便唐玉要怎样对付这个荷包，都已不关他的事。
——唐门子弟大多数都是收发暗器的高手。
丁弃立刻同意：“好主意。”
——唐门子弟出来闯江湖，每个人身上，都带有他们威震天下的独门毒药暗器。
这实在是个好主意。
——蜀中唐门，以独门毒药暗器威震天下！
如他们知道这主意有多好，用不着等别人动手他们自己也要一头撞死。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