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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多吉来吧之 拐骗

巴桑从房子里走了出来,跟他一起出来的两个人,一见多吉来吧就惊叫起来。一个胖子说:“真的没见过这么大的狗,你说它是藏獒?藏獒是不是狗?黑狮子吧?”巴桑得意地笑了笑说:“那你就得出狮子的价钱了。”一个瘦子说:“我们要的可是能把狼群撵跑的狗。”巴桑说:“撵跑?它可不会撵跑,它只会把狼咬死吃掉。”胖子说:“五十就五十,你把它拴起来吧。”巴桑说:“拴起来怎么成?我从小就没拴过它,再粗的铁链子也拴不住。”胖子说:“那它跑了怎么办?”巴桑说:“藏獒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报恩,只要你喂它,打死它也不跑。”瘦子进房拿了一块熟羊肉出来,丢给了多吉来吧。多吉来吧警觉地站起来,看都没看熟羊肉一眼,只是目光如剑地望着两个陌生人。胖子说:“看,它不吃,就是不打算报恩了。”巴桑说:“有空房子吗?圈起来它就吃了。”瘦子和胖子对视了一下,一起走过去,打开了旁边一间土坯房的门,然后迅速躲开了。

这是一个被称作苏毗城的古城所在地,城墙的遗址是若断似连的,楼门却高挺完整。城里城外堆积着一些石头或土坯砌成的房子。巴桑来到一座木门敞开的石头房子前,把马拴在石头的拴马桩上,自己走到房子里面去了。多吉来吧凑过去,卧在了草原马的腿边,四下里打量着。它很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它还想等一等,明天要是还往荒漠里走,它就坚决不走了。

巴桑站到土坯房的门里头,朝着多吉来吧划拉着手说:“过来,过来。”多吉来吧不理他,它为什么要听他的?他又不是它的主人。巴桑想了想,对瘦子和胖子说:“它是要守着马的,你看它责任心多强。”说罢从拴马桩上解开马缰绳,把马拉进了土坯房,然后又一次划拉着手说:“过来,过来。”多吉来吧不看巴桑,看着马,它研究着草原马眼睛里的内容,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它对巴桑心存疑虑,但对草原马是放心的。多吉来吧跟过去走进了土坯房,在这个异陌的地方,它唯一熟悉的就是这匹马和巴桑,它只能和他们待在一起,不管在外面还是在房子里。

这一天的行程里,渐渐没有了田野和村庄,没有了夏季的绿色,临近黄昏的时候,荒漠出现了。多吉来吧非常不安,它从小就以绿色为伴,没见过这种一望无际的荒漠景观。既然这里没有草,那就是离草原越来越远了。它再次停下来,想原路返回,巴桑却对它一再地招手说:“到了,明天就要到了。”一天之后,多吉来吧才明白不是草原到了,而是一个有人烟有房屋偶尔也有几棵树的地方到了。

巴桑快步走出了土坯房,想把马拉出来,却被跳过去的胖子一把夺过缰绳,拦腰抱住了他。瘦子“嗖”地蹿到门口,“哗啦”一声从外面关紧扣死了门。巴桑立刻意识到他们想干什么,大声喊着:“土匪,你们是土匪。”瘦子说:“你这个盗狗贼,一看就知道这狗是你偷来的,说,偷谁的?”巴桑不说,和胖子摔跤。胖子浑身是肉,但都是重量而不是力量,巴桑一使劲,他就倒在了地上。他“哎哟哎哟”地叫起来。瘦子叉着腰,也不上前帮忙,只是喊叫着:“打贼,打贼。”从木门敞开着的石头房子里顿时出来了十几个人,不问青红皂白,扑过去就打。巴桑转身就跑,被一个眼疾手快的人一把撕住了氆氇袍。胖子爬起来,喊叫着:“打死他,打死这个盗狗贼。”

巴桑看到多吉来吧停了下来,回头喊道:“嗳,藏獒你走啊。”多吉来吧不听巴桑的。巴桑又喊道:“你要去哪里我知道,快跟着我来吧。”

土坯房里,多吉来吧和草原马几乎同时感觉到危险降临。多吉来吧在草原马惊慌失措的嘶鸣中跳了起来,扑向了木板门,用爪子抓了一下,又用头顶了一下,知道木板是很厚的,抓不烂,也顶不开,就又扑向了墙壁。

多吉来吧再次把疑虑深深的眼光投向巴桑和草原马,不懈地追问着他们:我们真的是在走向草原吗?怎么绿色越来越少了,气温越来越热了,氧气越来越多了?这次巴桑明白了,他转过头去,似乎不敢面对它的逼问。他没事儿似的唱起了歌。草原马似乎也有了疑虑,它在主人的催促下,脚步显得迟疑,经不住主人再三吆喝才抬腿向前,留下多吉来吧眯着眼睛发呆。

墙壁是土坯的,多吉来吧试着用前爪捣了一下,就知道它没有水泥和石板的坚硬。它直立而起,抡起前爪,又是捣,又是刨,墙泥和土坯哗啦啦地掉落着,就像遇到了铁杵的刨挖。它想起在它很小的时候,在党项大雪山的山麓原野上,在送鬼人达赤把它圈在壕沟里的一年中,它就是用前爪天天掏挖着沟壁,把两只前爪磨砺成了两根无与伦比的钢钎,随便一伸,就能在石壁上打出一个深深的坑窝。而现在它面对的只是土坯,虽然年纪大了,力量不如从前了,但“钢钎”并没有变糟变钝,很快就是一线光明,接着就是一圈光明,接着就是一片光明。

但在接下来的行程里,草原越来越渺茫了。他们正在往越来越热的低处走,而不是往越来越冷的高处走。记忆深处的草原,云彩是低的,星星是大的,空气是稀薄的,气候是寒凉的呀。

多吉来吧跳出来了。

草原,草原——草原马用自己的身形语言,千真万确地告诉多吉来吧,它们前去的就是草原,那儿是草原马肆意驰骋的故乡。多吉来吧很激动,在它的感觉里,西结古草原是世界上所有草原的心脏,只要进入草原马的故乡,它就有本事找到草原的心脏。

十几个人还在殴打巴桑。巴桑滚翻在地,一声比一声惨烈地喊叫着。突然叫声变了,变成了胖子的惨叫,又变成了瘦子的惨叫。多吉来吧虎跳鹰拿,电闪雷鸣。它用搏杀野兽的速度和技巧,一个不落地咬伤了所有凶手,却没大开杀戒咬死一人。它知道咬死人是要偿命的,它不能让巴桑偿命。

多吉来吧跟着巴桑和草原马,走过了一片片田野和一座座村庄。田野和村庄是永远走不完的?它经常会把疑虑深深的眼光投向巴桑和草原马:你们真的是在走向草原吗?走向青果阿妈草原、走向西结古草原吗?巴桑知道它在问话,却不知道它在问什么,一脸不解地摇着头。草原马开始也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它在巴桑下马休息的时候,扬起四蹄,跑出去五十米又跑了回来。步幅是夸大的,身体是前冲的,姿势是潇洒的。跑出了一股蹄风,又带出了一股身风。还有一个动作,那就是不时地朝着两边扭一扭,却并不失去眼睛瞄准的直线。多吉来吧看懂了,那是只有在平阔的草原上才会有的跑姿,为了躲开随时都会出现的鼢鼠洞和旱獭洞,草原马养成了不时地朝着两边扭一扭的习惯。

那些人带着伤痕吱哇乱叫着跑散了。巴桑爬起来,惊讶地看着咆哮不止的多吉来吧,又看看房墙上那个掏挖出来的大洞,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揪了揪。多吉来吧停止咆哮望着他,以为他是在找帽子,就把滚到地上的高筒毡帽叼起来送了过去。巴桑接过毡帽,还是揪着头发:“后悔啊,我真是后悔啊,这么好的藏獒我怎么要卖给他们。”这时草原马把头伸出墙洞咴咴地叫着。巴桑一瘸一拐地过去,打开铁扣推开了门。草原马忽地冲出来,跑出去二十多米又跑回来,站在多吉来吧和巴桑之间,警惕地昂扬着头颅。巴桑抓起拖在地上的马缰绳,爬上马背,招呼着多吉来吧:“快走啊,快离开这个土匪窝。”

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藏民就骑着草原马走出了小村庄。多吉来吧跟了过去,越跟越近。“你好啊,我叫巴桑,你叫什么?”藏民高兴地用藏语跟它说。它听懂了,轻轻回应着靠近了一些。巴桑摸出一块酥油丢给了它,它知道这是见面礼,闻了闻,舌头一伸卷进了嘴里。

巴桑害怕那些人追上来报复,远远地离开苏毗城,走向了荒漠中的黑夜。巴桑突然想家了,本来前天他就能到达家乡草原,为了出卖多吉来吧才多绕了两天的路。现在他想把两天的路变成一天的路,准备从荒漠的一角穿过去。几年前他曾经走过这条路,便捷不说,还能遇到一小片一小片的荒漠绿洲,马可以吃草,人可以喝水,最重要的是他能在荒漠和草原的衔接处看到马群。他是个在草原上人所不齿的盗马贼,他的生活就是把盗来的马卖给草原以外的汉人。他骑在马上,回头看看紧紧跟在马后面的多吉来吧,喟叹一声说:“我卖了你,你还要救我,我今生今世是不如你了,来世也不如你。来世你就是一个人,而我罪孽深重,很可能是一只狗,是汉地那些没人要的狗,我就是做狗也不如你啊!你看你多好,跟着谁谁就喜欢你。我要把你带到家乡去,让那些瞧不起我的牧民看看,我有藏獒啦。不过我没有牛羊没有帐房,养一只藏獒有什么用?我要把藏獒卖给牧民,三十只羊的价、七头牦牛的价,三匹好马的价,哈哈,我发财啦。藏獒你可不要离开我,我是个走南闯北的人,我知道只有青果阿妈草原和康巴草原才生长着狮子一样的大藏獒,你是哪里的狮子藏獒?是青果阿妈草原的,还是康巴草原的?”

走了一夜又一天,当又一个黄昏来临的时候,多吉来吧追上了高筒毡帽的藏民和草原马。它远远地看到藏民牵着马穿过田野,走进了一个小村庄,想跟过去,听到村庄里传来狗叫的声音,就停了下来。它卧在一棵矮小的树下,舒展身子休息起来。休息够了,就在田野里找吃的。它意外地捉到了一只黄鼬,吞食完了,又在下风处堵截住了一只兔子,又是一番饕餮,然后就睡了。

多吉来吧突然冲着巴桑叫了一声,打断了巴桑的唠叨。它不喜欢巴桑唠叨,巴桑的唠叨干扰了它的注意力,让它无法仔细分辨从三十里以外传来的声音和气味到底是狼的还是狗的。多吉来吧悄悄地离开了巴桑和马,在一百米远的地方和他们平行前进。空气中的声音和气味纯粹多了,没有了巴桑的,也没有了马的,只有那在夜色中潜伏着和靠近着的:狼,还有狗。狼和狗的味道都来了,淡淡的,淡淡的,而声音却全然消失。寂静是危险逼临的前奏:狼来了,狗来了。多吉来吧实在搞不明白:怎么狼和狗一起来了?

多吉来吧告别死去的母狗,沿着那匹草原马和那个藏民逸去的路线,追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