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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坐,你也坐坐看嘛。怎么样,很舒服吧?”

“呵呵呵,你自己坐呀。”

“棉芯好像硬了点。”

“三个,三个暂时够用了吧。你坐坐看。”老人把一个坐垫递给小夜子。

“棉芯准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嘛,没法多讲究啦。我就是为了买这个才没坐车……”

“买了几个?”

“你不是说是没转车么?”

“是啊,光买了坐垫,可没换车把我折腾了那么久。”老人边说边从包裹中往外拿仿黄八丈的坐垫。

“是啊,没转车……我明明拜托过乘务员的嘛。真是可气,所以后来我干脆走回来了!”

“啊,真的?”女儿同情地笑了笑,接着问:“坐垫买了么?”

“那你一定累坏了吧?”

“我今天坐电车想去买坐垫,结果忘记转车,狼狈透了。”

“不累,别看我这把年纪,腿脚还壮实着呐……只是弄得我胡须和身上沾满了灰尘,你看。”老人用右手四根手指当梳子在下巴底下一捋,果然有些浅黑的东西掉到了大腿上。

说着,老人开始一点一点解捆扎在他拎回来的大包裹上的细绳十字结。

“这是因为你没洗澡吧?”

“小野来了?好啊。”

“别瞎说,这是灰尘。”

“是的,小野先生来了……”

“外面又没刮风。”

“哦,有茶碗嘛,有客人来过了?”

“这里没风也会起灰尘,真叫人不可思议。”

“说是说了,可来了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老人返身在外廊拍打完袜子,进到屋子里坐下:

“可是……”

“当初不是你每天吵着说要早点搬到东京来的么?”

“什么可是!不信你出去试试,大家都觉得东京的灰尘多得怕人。你原来在东京的时候也是这样?”

“是没风,但是地面干燥……东京这地方实在讨厌,京都比这里好多了。”

“是啊,灰尘很厉害。”

“可今天没有风呵。”

“看来越来越厉害了,今天明明一点风都没有。”老人抬起视线朝屋檐外望了望,阴沉的天空稍显转晴,春阳透过云层泻下迷蒙的微光。琴声仍在响。

“我回来了!这尘土真是够呛!”

“呵,有人在弹琴……弹得真好。那是什么曲子?”

格子门哗啦一声拉开,古昔之人回来了。

“你猜猜看。”

小夜子轻巧地甩下做活时挽起的缎子衣袖,将穿有细长丝线的针插进红色针包,然后站起身来。她对着微隆的古桐琴身,按压弹拨着排成雁阵形码子上的琴弦,勾摇剔套,像是要将古琴唤醒。记得当时弹的是《小督曲》。当狂逸的纤指彻底揉碎忧悒的白昼时,父亲高兴地连声道谢并亲自给她倒茶。京都是与春天、雨景、琴声密不可分的,尤其琴声与京都最契合。看起来喜欢弹琴的小夜子居住在幽静的京都才是本分。离开京都,小夜子犹如冲破黑暗的乌鸦,飞出来一看,不由被漆黑的世界吓倒,正想再飞回,天已经全亮。早知如此,当初学的是钢琴该多好呀。英语也毫无长进,以前学的如今大多已忘记。父亲说女子没必要学那种东西,小夜子听信了活在旧时代的老一辈人的话,结果远远落在小野后面,想追已无法追上。老一辈人来日无多,万一老一辈人先走一步,自己又落在新人后面,则运命只恐有旦夕之祸也很难说……

“让我猜?嗬嗬嗬嗬,我可听不出来。听到琴声就让我想起京都来了,京都非常幽静,真好。像我这种跟不上潮流的人不适合东京这样的热闹地方,东京是小野和你这样的年轻人的天地。”

外面看似要下雨却下不下来,从天宇深处射出的微弱春光,穿透薄云普照大地,头顶那片闲适的天空似要放晴却依旧沉闷阴郁。不知从何处传来琴声。小夜子的琴仍未拂去尘埃,依旧罩着姜黄色的套子竖在两个印花布包袱中间,寂寞地倚着墙,那套子不知何时才会去解开。听琴声那弹琴的人无疑技艺娴熟,只手按着琴弦只手拨弹着,流畅地在雁柱之间来来去去,搅动春色的琴音劲疾又饱满。听着听着,小夜子不由想起那个雨日,恍如昨日般历历在眼前——望着雨滴宛似白昼的萤火虫淅淅沥沥扑袭着竹篱上的连翘黄花,父亲抱怨雨从一早起就下个不停真叫人闷倦。

看来跟不上潮流的父亲是为了小野和自己才特地搬到满是尘埃的东京来的啊。

“我下次再来!”小野说着站起身。后面的话对方甚至听都不想听,就这么冷酷无情地离去,没有一丝留恋,没有一丝同情。小夜子从玄关返回屋里,惘然坐在窄窄的外廊上。

“那我们回京都去好么?”小夜子心绪不宁的脸上浮出了笑容。老人明白,女儿是同情自己适应不了这样的环境,出于孝心才故意这样说。

小野不由自主感觉凝重起来。对方愈加难以开口。

“嗬嗬嗬嗬,真的回去?”

“那个……爸爸他……”

“真的,回去也不错嘛。”

对方直起身子,已经等不及“那个”的后话说出来了。小夜子感觉有股力量在催促自己。可难以接近的人愈行愈远,真是可叹可戚。

“为什么?”

“那个……”小夜子欲言又止。

“不为什么。”

“我还会来的。你父亲回来了请代我向他问好。”

“可我们不是刚来么?”

“爸爸快回来了。”小夜子轻声挽留道。

“刚来就回去也没关系啊。”

“下次再见吧。”小野拢了拢西服前襟。

“没关系?嗬嗬嗬嗬,开什么玩笑……”

小夜子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双手搁在膝上没动,垂着脸,娇小的耳朵优美地露出鬓角,脸颊和脖颈交会之处在昏暗光线中勾勒出一道朦胧的曲线。这是一幅绝美的画,只可惜对面而坐的小野不懂得欣赏。诗人喜欢的是感性美。如此线条丰枯匀称,光线明暗适度,色彩浓淡灵妙的好画很少有幸得以观赏到,倘若小野能在刹那间捕捉住这幅画的美丽之处,或许他会将高腰儿皮鞋的后跟使劲蹬住地面逆时针转圈子,好让五年的时光倒转,然后飞身扑往过去。遗憾的是小野坐在对面却无动于衷,只觉得小夜子是个缺乏诗意毫无情趣的女子,与此同时,他仿佛闻到一股袖香在鼻尖袅袅翩翻,一抹浓艳的紫色愠恼地掠过眉间。小野突然想要告辞了。

女儿低下了头。

“嗬嗬嗬,过奖了,以后还会大变特变,就像岚山那样……”

“你刚才说小野来过了?”

“变得很了不起,都快认不出来了。”

“嗯。”女儿依旧头朝下低着。

“我变了不少吧?”

“小野……小野怎么……”

“是么?”小夜子悻悻地应了一声,像是赞同对方又像是怀疑自己。变了倒是根本用不着如此忧心了,无奈变化的只是年纪。她不由怨恨起一年一年徒然变长的衣裳和越用越旧的琴来。琴仍罩着套子竖在壁龛里。

“什么?”小夜子仰起脸来。

小野接着道:“你仍和那时一样,一点都没变。”

老人望着女儿的脸问道:“小野……他来过了?”

小野到底是梦中的小野。小夜子收回望向院子的目光正视着小野,金边眼镜和微黑的小胡子立即跃入眼帘,对方依旧不是过去的人。小夜子强抑即将脱口蹦出喉咙的令人难以忘怀的过去话题,闭口不作声。得意忘形者拐弯时常会碰壁,高雅绅士淑女的对话也老是会在心里碰壁。

“嗯,是来过了。”

“我和你们一起去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喧闹。”

“他来了以后有没有……有没有说什么?”

“你真的觉得以前……”说到这里,小夜子有意将目光转向院子。院子里空无一物。

“没有,没说什么……”

难以接近的小野与梦中的小野又合而为一了。小夜子暗暗吃惊。

“什么也没说?……他可以等我回来再走的嘛。”

“一年比一年俗气,还是以前那时候好啊。”

“他说他很忙,下次再来,然后就走了。”

“那一带现在净是小茶室,热闹得不得了。”

“是么?这么说他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才来的,唔……”

“嗯,我知道。”

“爸爸!”

“那边不是有小督局的坟墓么?”

“怎么了?”

“是么?”

“小野变了。”

“是的,大悲阁温泉那些地方都造了漂亮的房子……”

“变了?嗯……变得非常体面,在新桥看见他时我差点没认出来。嗯,变了好啊,对大家都好。”

“岚山跟过去也大不一样了吧?”

女儿又垂下头去——看来心地善良的父亲没理解自己的意思。

“很好看吧?”小野随口问道。小夜子听了不知为什么涌起股凄惘的感觉。小野又开口问道:

“他说我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可即使我没变……”

“是。”

后边说的话犹如赤脚踩着了发声的琴弦,在孤堂老人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起来。

“到底还是和你父亲一起去的喽?”

“即使你没变怎么样?”老人催促女儿说下去。

赏花之人多如月夜繁星,但能一起去赏花的人除了天地只有父亲。假如一起去的不是父亲——小夜子在心中也没敢说出那个名字。

“那也没办法。”小夜子低声说道。老人沉思起来。

“就是嘛,岚山的花期比别的地方早。赶上了就很好。你跟谁一起去的?”

“小野说什么了么?”

“是开过了吧。离开京都前我去了一次岚山,那时樱花已经开了八成。”

“没说什么……”

小野突然将话题转到了京都。安慰病人总得提及对方的病情。他主动提起不愿回顾的过去,顺着已经松解的记忆之线回溯,是出于诗人的同情心。这使得小夜子与小野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同样的问题和同样的回答不断重复着。水车一旦踏转,便会周而复始转动不止,怎么踏也不可能停下。

“京都的樱花怎么样了?已经开过了吧?”

“嗬嗬嗬嗬,那种小事你根本不必在意。春天总是叫人感到烦闷,像今天这天气,连我都感觉不舒服。”

小夜子缩起线条柔和的长下巴,抬眼觑着小野,看着他变了的眼镜,变了的髭须,变了的发型和变了的装束。当她看完所有变了的东西,心底悄悄发出一声叹息:唉……

令人烦闷郁悒的其实是秋天。这就叫吃了糯米饼子噎住却怪罪酒,简直拿被安慰者当傻瓜哄。小夜子听了一直没作声。

小夜子起初以为是自己刚从洞穴钻出眼睛瞬间瞢眩的缘故,习惯之后自然会好起来。然而时日一天天过去,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相见,小野却变得越来越彬彬有礼。小野越彬彬有礼,小夜子越是无法接近他。

“你要不要弹弹琴?解解闷嘛。”

一下月台,小野马上要为她拿行李。小小的手提包算不上行李,根本用不着他拿,可小野硬是夺了过去,和盖毯一起拿着走到了前面。望着小野碎步匆匆的背影,小夜子感觉颇为诧异——抢在前头急急而去的小野看起来并非在迎接远道而来的父女,倒像是为了加快脚步撇下落后于时代的父女二人。所谓剖符,本为双方各执一半剖分的符节,以为信守的约证。小夜子视心中的梦比高悬在天的太阳更珍贵,时隔五年,她将剖符自散逸着香气的“时间”口袋中取出置于现在,满心以为必能相合,谁料才一相较,现实却远远地退避到一边,小夜子手中的剖符竟然失效了。

女儿愁眉不展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转眼望向壁龛。壁龛没有挂画轴,黑乎乎的龛穴显得空落落,竖在龛穴一角的姜黄色琴套在春色中十分显眼。

小野到新桥车站来接他们,雇车陪他们到旅馆,并在百忙之中挤时间租了间陋屋供父女俩蜗居。父亲认为他仍一如昔日那般亲切,小夜子也这样想——可是,她无法接近小野。

“还是算了吧。”

如果将小野的变化过程顺次向前闪回,他的变化并非如吴下阿蒙的成长经历那般值得嘉许,而仿佛是将褪色的过去摁倒在地,在对方抵达新桥车站的前一晚,匆促伪造虚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现在似的。小夜子无法接近小野,即便伸手也无法企及。小夜子恨自己想变也变不成那样,她觉得小野就是为了疏远她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算了?算了就算了……那个……小野最近一段时间很忙,听说他马上还要完成博士论文呐……”

五年来小夜子每日每夜做着无法忘怀的梦,那梦比自己的性命更鲜明,可梦中的小野不是眼前这个样子的。五年是悠长的远昔。袂分牵别绪,长短各西东;云暮离愁锁,相思阸几重?见不上面的这些年,指望对方一成不变自然是不现实的。风吹面她想象小野的变化,雨打窗也想象小野的变化,月圆月缺花开花落她都会想象小野的变化,不过当她踏上月台时,仍暗暗祈愿变化不致如此之剧。

小夜子连银表都不想要,就算一百个博士称号对于眼下的自己而言也是百无一用。

小夜子缩了缩瘦削的脸,抬眼望了望小野,觉得他总好像跟五年前不一样了:眼镜变成金丝边的,碎蓝花棉衣变成西服,小平头变成油光光的长发,髭须更令他一跃跨入绅士之列——小野不知何时留起了黑黑的胡子。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学生。簇新的领口上别着的饰针,每次转动肩膀饰针都会闪闪发亮,深灰色上等西服马甲的内袋装着御赐的银表,而且他还昼思夜想将金表也收入囊中。这些是小夜子的小小心灵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小野已经变了。

“所以他静不下心来,谁做学问都会那样。用不着太担心,他就算想多坐一会儿也坐不住,这是没办法的事啊……啊?你说什么?”

小野心想,这话说得真寒酸。小夜子却全然没意识到他的想法。

“他就那么……”

“没关系,这就挺好的了。爸爸也很喜欢。”

“嗯?”

小野还没说完,小夜子立即打断了他的话:

“急着……”

“我心想你们一定喜欢更好的房子,所以找了很多家,不巧没有合适的……”

“哦?”

在某种场合,“怜悯”与“蔑视”是同一个意思。小野的确瞧不起诚意致谢的小夜子,只不过他压根不觉得小夜子有值得怜悯之处,因为他中了紫色的邪,中邪的人会变得非常恐怖。

“回去……”

“多亏了你,我们才住进这么好的房子……”不擅恭维的小夜子说道。假使她真心觉得这房子好,那真的太可悲了。据说某人在“奴鳗”被请吃了一顿饭,于是答谢道,多亏了您,我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烤鳗。从那以后请客的男人就瞧不起对方来了。

“回去了?你是说他用不着那么急着回去?可那是没办法呀,他正钻在学问里头呢……所以我才要他腾出一天时间,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博览会嘛——这事你跟他说了么?”

房子倒的确是小野帮孤堂父女找的,但极无品位,小野从心底讨厌这房子。倘使自己选房子的话,他希望那房子的竹篱边偎依着木兰,园中的松苔上叠映着一叶兰的影子,自己的簇新手巾在春风中轻摇……小野听说藤尾就要继承那样的房子。

“没说。”

小野抬眼打量了一下屋子。泛白的低矮天花板上赫然有两个节孔,到处是漏雨留下的水渍以及黑黢黢的煤烟熏迹,犹如悬着道道蛛丝般;左起第四根木条中央斜悬着一根杉木筷,长的一头朝下弯得很厉害,看来是以前的房客曾将绳子拴在筷子上,吊着冰袋敷胸部用的吧;用来隔开房间的两张隔扇上贴着镀箔洋纸,上面排列着几十个英伦风格的锦葵几何图案,黑框隔扇似乎想模仿华屋大宅,却更显出俗气;所谓的院子几乎仅有转弯抹角通贯两间屋子的狭长铺板连成的外廊而已,宽度尚不及一根博多腰带,实在是徒有其名;院子里有棵不足十尺的扁柏,在春阳里悠闲地支棱起去岁的老叶,枯瘦的树干后便是及腰高的低矮垣墙,邻家的说话声可以清清楚楚地传入耳朵。

“没说?你应该说的啊。人家小野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说你都干了什么?就算是个女孩子,也得学会说说话呀!”

连日受邀参加集会,足以证明小野在其专业领域中已颇有声名,但到底是何领域,小夜子却想象不出,只猜想必定是自己高不可攀的学问。小夜子低下头来,望了望膝盖上右手中指戴的金闪闪的戒指——那戒指当然与藤尾的戒指无法相比。

女儿自小被教导不能多嘴多舌,现在却被责怪为什么不会说话。小夜子不得不担下所有的过错。她不禁眼睛发热。

“我原本打算来帮你们的,可是昨天和前天都有集会……”

“行了行了,我会写信跟他说的……你不用难过,我不是在责怪你……对了,晚饭做了么?”

“行李都还搁着没动呢……”

“只煮了米饭。”

“你们很忙吧?”

“只要有米饭就行,菜就不用了……我拜托的那个大婶说是明天就可以过来帮忙了……慢慢住习惯了,就感觉东京也好京都也好都一样啦。”

“他出去了。”小夜子有点羞怯。父女俩从搬入新家翌日起便忙得不可开交,连闷湿得几欲冒出水汽的头发都无暇梳理。小夜子身上那件居家穿的棉袄在诗人眼里也颇嫌寒酸。——对镜凝妆,玻璃瓶浮蔷薇香;轻浸云鬟,琥珀栉解条条翠——小野顿时想起了藤尾。有个声音在心里说道:所以必须抛弃掉过去呀。

小夜子朝厨房走去。孤堂老人开始打开放在壁龛里的行李。

“你父亲呢?”小野问。

1.真葛原:在日本京都圆山公园。

小野也是如此。早已摈弃的过去,拨开梦幻的红尘从历史垃圾堆中探出陈旧的脑袋,忽地挺起身子走了过来。小野后悔摈弃过去时没有斩草除根,如今其径自重获生机,却也拿它毫无办法。然而枯槁的秋草选错了逞强的季节,竟在带着暖意的春日烟霭中甦生,实在不识时务。但打杀甦生之物有悖诗人的雅范,既然被追上了总得聊表慰抚。小野有生以来从未做过失礼之事,今后也不想做。为了不对不起别人,也为了对得起自己,小野权且躲入了未来之袖中。紫色的气味很浓烈,就在小野刚壮了壮胆,以为它可以斥退过去的幽灵时,小夜子抵达了新桥。小野的世界也出现了一条缝。正如很同情小夜子一样,作者也很同情小野。

2.博多腰带:一种产自日本福冈县博多地方的单层和服腰带,特点是经线细、纬线粗,形成明显的横棱纹,江户时代曾被用来进献给幕府将军。

当一个人的世界一裂为二,且两个世界各自运转时,便会引发令人痛苦的矛盾,许多小说将此类矛盾描绘得惟妙惟肖。小夜子的世界在撞击到新桥车站后便出现了一条缝,之后日趋崩裂。故事从此开始,其主角的遭遇惨不堪言。

3.“奴鳗”:位于日本东京浅草田原町的一家烤鳗老店。

返回过去吧?可是混进水里的一滴油碍难重回油壶之中,无论情不情愿都须随水一起漂流。舍弃旧梦吧?如果能舍弃掉,早在未遇现实亮光之前便已舍弃了。况且即便舍弃了,梦也会自己飞扑上来。

4.吴下阿蒙:此处用的是中国三国时期吴将吕蒙的典故,吕蒙折节读书,长而进益,终成一代名将,后成为笃志力学的代名词。

小夜子是过去的女子。小夜子怀着的是过去的梦。过去的女子怀揣的过去的梦,隔着双重屏障,与现实无缘相逢,偶尔潜来一窥便遭狗吠,以至自己都怀疑此处不是自己该来之地。她觉得自己揣在怀中的梦,似乎是不该揣入怀里的罪恶,而愈是想将其裹藏在包袱中避人眼目,一路上反而愈加招人生疑。

5.小督局:日本平安末期高仓天皇的宠妃,因受宠而激怒皇后的父亲平清盛,逃到嵯峨避难,后被再度迎进宫,但最后仍被平清盛抓去,剃发为尼。

她一直怀着比宝石更璀璨的梦。她注视着无底黑暗中的那颗钻石,倾注了全部的身心,无暇左顾右盼其他任何事情。当她怀揣着晶亮宝石穿过遥遥二百里,再自黑暗袋子中将其取出时,宝石在现实的亮光中失去了几分往昔的辉熠。

6.《小督曲》:主要讲述了小督局躲在嵯峨时,奉命搜寻小督局的使者正是因为听到小督局在弹奏《想夫曲》才找到她一起回宫的故事。

真葛原的女郎花开了。女郎花矫捷地从芒草丛中伸展出来,又仿佛因修洁的身姿秀出于众,只得羞怯地闪开孤独寂寞的身影躲避秋风,在阵阵秋雨中小心翼翼迎接冬天的到来。漫长冬日霑洒下褐色、黑色凛冽刺骨的寒霜,女郎花无依无靠的弱小生命却顽强地活了下来。冬日竟乐而不厌长达五年。寂寞的女郎花钻出寒夜,不卑不亢地跻身红红绿绿的春的世界。春风拂过之处,天地万物竞相绽放出富贵之色,唯细茎端头悄悄顶着一枝黄花的女郎,却只能在不属于它的世界中,战战兢兢地呼着一丝拘谨气息。

7.黄八丈:日本东京都伊豆诸岛八丈岛出产的一种平纹绢织品,黄底带茶褐色直条纹或格子纹,被视为名特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