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宴的末尾,是小王子理查德那令人可耻的虚伪订婚式。他只有四岁,就与六岁的女继承人安妮·莫布雷订婚了。小女孩会继承诺福克公爵的财产:她是他们唯一的继承人。或者说,她曾是他们唯一的继承人。现在理查德王子会得到这些财富,因为王后写了一纸婚约,注明就算小女孩在童年、在他们到达婚龄前、在他们成年前就死去,理查德也能得到她的财产。当我的侍女告诉我这件事时,我控制着自己不要颤抖。我不禁想,诺福克一家签署的是她的死亡证书。如果王后能从安妮的死亡中获得一大笔财富,那这小女孩在这婚约签署后还能活多久?
王后至少知道我的微笑就像她对我冷冷的点头一样逼真热情,她让我吻她光滑的脸颊,我向她问候时,不知道她能不能闻出我呼吸中的恐惧,我手臂下的冷汗;她知不知道我和被她关在塔里的姐夫想法一样;她知不知道我一看见她的幸福和多产就担心起自己的独子,想起自己死去的姐姐。
为这场订婚,他们举办了盛大的庆典,我们都必须参加。小女孩和小王子由保姆抱着,并排站在大厅的主桌前,就像是一对小玩偶。没有一个看到这幅贪婪画面的人,会怀疑这就是王后力量的鼎盛时刻——她如愿以偿了。
她所有的孩子都聚在宫里过圣诞节。王后到哪里都在夸耀他们,而他们就跟在她身后,跟着她的脚步起舞。最大的女儿,伊丽莎白公主已经十一岁了,和她高挑母亲的肩膀差不多高了,瘦长苗条,就像是四旬斋的百合。她是宫廷的宠儿,深受她父亲的喜爱。威尔士亲王爱德华也在这里过圣诞,他每次回到伦敦,都长得更加高大强壮。他对自己的弟弟理查德很好,理查德还只是个小男孩,但却比我的儿子结实强壮。我看着他们经过,奶妈带着新生儿乔治殿后,都不得不提醒自己微笑赞美。
里弗斯一家当然高兴地享受着竞赛、盛宴、假面剧和出色的马上长枪竞技。安东尼·伍德维尔,王后心爱的弟弟,戴着白色的头盔、骑着身披黑色天鹅绒的骏马,参加了竞技。理查德和我身着华服,参加了这场订婚仪式,装作高兴的样子;但乔治和伊莎贝尔曾经坐的桌子是空的。我的姐姐死了,她的丈夫不经审判就被监禁了。当王后俯视大厅看见我时,我朝她微笑,而在桌子下面,我交叉起手指以抵抗巫术。
“如果她是想用一个乔治替换另一个呢。”我说得很小声,转过了头,不去看他那吓呆了的表情。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不需要出席长枪竞技。”理查德那晚对我说。他来到了我宫中的卧室,穿着睡袍坐在壁炉旁。我爬上床,用被子盖住肩膀。
“还能有什么更糟的?”理查德问。
“为什么不需要?”
这恶毒的嘲弄吓坏了我,她以诽谤罪逮捕了这无辜孩子的叔叔,用一个死刑的罪名威胁他,却给她的儿子起了个他的名字?这是种恶意的疯狂,如果没有更糟的意图的话。
“爱德华说他不介意我们缺席。”
他的神情严肃:“我很确定,她亲口告诉我的。她微笑着告诉我,就好像我会因此而开心似的。”
最近这些日子,在宫廷里越来越重要的却不是国王的意见。“她呢?她介意吗?”
我倒吸了口冷气:“乔治?你确定吗?”
“我不觉得。她的儿子托马斯·格雷是一位挑战者,弟弟是首席骑士。里弗斯家族如日中天。她不会在乎我们去不去的。”
“她给他起名为乔治。”理查德告诉我。
“为什么爱德华说你可以缺席?”我听见了自己声音中的小心翼翼。我们现在害怕着宫廷中的一切。
圣诞宴席如以往一样盛大,王后兴高采烈,离开了分娩室,奶妈带着她的新生男孩在宫廷四处招摇,小王子是每一个对话必定提到的话题。当我看见她的儿子和另外六个孩子跟着她到处走时,几乎可以尝到自己嘴中的苦涩。
理查德起身。脱下长跑,拉开被子,在我身边躺下。“因为他看出了,我为乔治的囚禁而心痛万分,而且害怕着即将发生的事。”他说,“我们的兄弟关在伦敦塔中,而英格兰王后又在逼着要处死他,爱德华也没有心情狂欢。抱紧我,安妮,我从骨髓里发冷。”
伦敦 威斯敏斯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