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侧首,她才发现不仅自己卧在床上,身边还躺着个可恶的晓宇,他正撑着头,津津有味打量自己。
她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可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她动了动四肢,久违的精疲力竭之感立刻控制住了她,而她身上那件一向裹得严丝密缝的睡衣也没了踪影。
记忆迅速复苏,昨晚种种蜂拥至脑海,郭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奔腾流淌,七手八脚爬了起来!
清晨第一缕曙光透过窗帘送入房间内,郭嘉紧闭的双目赫然睁开。
“你干什么去?还早,再睡会儿嘛!”晓宇挑眉,气定神闲地招呼她。
晓宇对她的又抓又挠连带恶声怒骂视若无物,只是专心致志地吻她,直到她浑身瘫软下来,再也没有一点力气挣扎……
郭嘉狠狠瞪他一眼,火速把掉落在地上的睡衣套回身上。
“混蛋!你他妈的快放开我!”郭嘉只觉得周身有股火焰轰得一声把自己推上了高空,她无暇多想,怒不可遏地奋力抗拒,嘴里含混地发出一连串脏话!
“这可不象你啊!”晓宇继续说风凉话,“有胆做,没胆承认!”
“没什么意思。”他话音刚落,便象狼一般俯首突袭过来,在郭嘉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她的唇已经被晓宇吸吮住了!
“谁没胆承认了!”郭嘉顶回去一句,然后迅速眨起了眼睛,感觉自己好像把自己给卖了似的。
晓宇的双眸里哪有一丝睡意,灼灼地闪烁着锐光,让郭嘉一下子联想到夜猫子的眼睛,她突然觉得此时的晓宇有几分陌生,还有几分致命的邪魅。
晓宇吃吃地坏笑起来。
“你什么意思?”郭嘉冷着脸,瞪着他问。
郭嘉一股怒气顿时一泄,垂头丧气躺回了床上。
两人一个要走,一个不让,拉拉扯扯中,郭嘉到底是女孩子,力气没有晓宇大,脚下一个不稳,竟跌到他怀里去了,她又羞又急,连忙挣扎着起来,孰料晓宇的双臂忽然间牢得象铁箍,死死圈住了她,任她怎么摇撼都纹丝不动。
昨晚的事,最开始确实是晓宇主动,可她自己也没坚拒到底,更要命的是,闹到后来,她似乎还挺投入,这一点想必晓宇也有所察觉。
“别,别走呀!”晓宇不由分说就拽住了她的腿,“你要走了,我不就成那什么雀占鸠巢还是鸠占雀巢了?你让我情何以堪啊!”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直至情绪稳定下来,才有气无力地郁闷,“我怎么会上了你的贼船?”
她猛地一把将他推开,“得得!我烦不过你,我走!”
“是你经不住美色的诱惑,”晓宇似笑非笑,“而且,不是你上我的贼船,是我上了你的贼船——这可是你的床!”
“说了别碰我啦!”郭嘉见他没皮没臊地探头过来看自己的正面,且一脸无辜的表情,简直火冒三丈。
“我又没请你上来。”郭嘉没好气地反驳。
晓宇眨巴着眼睛,反而得寸进尺地爬过去察看,“你到底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还是躺在床上舒服。”晓宇重新平躺好,舒服而惬意地感叹了一句。
郭嘉反掌打掉他的手,“别碰我!你烦死了!”
他把手伸过去,自来熟似的要圈住郭嘉的脖子,被她毫不客气地一掌拍了回去,此刻的她,可是一点风花雪月的情调都激不起来了。
等了几秒钟,见郭嘉没动静,晓宇又探手过去触了触她被睡衣裹得严实的后背,“嗨!别这么小气嘛!睡过来点儿呀!”
“如果让晓颖知道昨天晚上的事,她非昏过去不可!”
“你别这样嘛!过来点儿,过来点儿。”晓宇怕她生气,当真往身后退了退,“我让你还不行么?”
一念及此,郭嘉就懊恼地使劲把头往枕头上撞,她至死都没想过会和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发生关系,而且这个人还是她最好朋友的弟弟!
“滚你的!”郭嘉粗鲁地推了他一把,只觉得越发热,连汗都出来了,她一赌气,索性侧过身去,把自己摆成一个较薄的立面,大好地盘都拱手让给了晓宇。
她忽然把脸从枕头里抬起,恶狠狠地瞪着一旁神态悠闲的晓宇咬牙切齿,“你真是个混蛋!”
“我再过去就滚地板上了。”晓宇嘟哝着,“你要嫌地儿小,咱们上床上睡去?”
晓宇宽宏大量地朝她一笑,安慰她道:“放心吧,我姐没那么脆弱!”
“哎,你过去点儿!”郭嘉不耐烦地推推晓宇,“你都快碰到我了!”
郭嘉继续哀号,为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羞愧难当。
只是,此刻这席子压在身下,一点清凉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火烧火燎的,哪怕头顶还有风扇在卖力地给他们输送着劲风。
“好了,你就别自责了。”晓宇看着她那副悔不当初的模样,“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对我负责好了。”
当然,在地板跟人之间还隔有一条薄薄的单人席,那是郭嘉屡次搬家多下来的剩余物资,因为是竹篾的,很凉快,她一直没舍得扔,没想到最终便宜了晓宇。
“对你负责?”郭嘉惊恐地回眸看他,直觉他是想敲诈自己,“你要我怎么对你负责?”
十五分钟后,郭嘉和晓宇并排躺在靠近电视机柜的客厅地板上,整个客厅就那儿有个三相插座,可以插风扇电源。
晓宇大笑着翻身起来,捏捏她的脸庞,“大不了我们结婚,你觉得怎么样?”
2
话没说完,郭嘉就把手上的枕头朝他砸了过去,对他大吼一声,“结婚?你少跟我开玩笑!”
“那……”晓宇挠了挠头皮,与她面面相觑,忽地咧嘴笑道:“咱俩只能睡一块儿了。”
晓宇用手接住枕头,抛到一边,“你嚷那么大声干嘛?是不是想让整栋楼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滚蛋!”郭嘉气愤地嚷道,“风扇是我的!”
郭嘉白他一眼,整了整衣服准备下床,不再跟他胡扯,心里却依然象是被揉进了一团乱麻似的,理也理不清。
“咱俩划拳定输赢怎么样?”
晓宇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脸上难得有了些正经的颜色,“我不是开玩笑,我刚才说的是真的。”
“那你说怎么办?”郭嘉把风扇放在地上,两手往腰里一叉,“就一台风扇,给谁好啊?”
郭嘉还是拂开他的手,趿了拖鞋心烦意乱地往房间外走,“这件事没有任何可能。”
“不行!”晓宇虎起脸来,“我刚才虽然睡着了,可是睡眠很浅,要不然也不会被你一踢就醒!”
走了几步,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头划过,她猛地顿住,转过身来,只见晓宇还坐在床上,两手撑住床沿,呆呆望着自己。
“你?你不是在哪儿都能睡得着吗?”郭嘉朝他刚才睡下的那块宝地努了努嘴,“我特许你可以睡在那儿,你原地待风吧。”
她满腹狐疑地盯着他,小心翼翼盘问:“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早就有这预谋了是不是?”
“你不会这么自私想独享吧,我怎么办?”
晓宇沉思的表情换作了一脸无赖的笑容,耸耸肩,双手一摊,“有关系吗?你不是也很喜欢?”
郭嘉正待心满意足地往房间里搬,胳膊被晓宇扯住了,她回头,看到晓宇一脸央求的表情。
“流氓!”郭嘉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转身就去了洗手间。
晓宇见到风扇,眼睛也是一亮。
洗手间里,郭嘉虎虎生威地刷着牙,晓宇慢慢走过来,抱着膀子靠在门框上看她。
跟他罗嗦的功夫,郭嘉已经顺利地把小风扇从储藏室里翻了出来,顺手拽了块抹布过来擦了擦灰,“这下有救了!”
“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我觉得咱俩挺般配的,我喜欢吃你做的菜,你爱听我弹吉他唱歌……”
“哈!”郭嘉被他逗乐了,“敢情你还想做风向标啊!”
“我比你大!”郭嘉含着满口泡沫对他吼。
“我挪有我的道理啊!我这是,”晓宇眼睛全睁开了,“我这是跟着风向挪!哪里有风就往哪里睡呗!”
“年龄不是问题。我们不就差了三岁么,人家差三十岁的都有结婚的。”
“你不睡沙发也行,你倒是挑个固定的地方睡嘛!你挪什么挪呀!”
郭嘉噗地吐掉泡沫,又胡乱漱了几口清水,对晓宇的无所谓感到很烦躁,“我们是两个圈子的人,你自己不也说了,还是少接触为妙。”
在刺目的灯光中,晓宇眯着眼睛爬起来,揉了揉被踩疼的胃部,手一指沙发,满脸冤屈,“大姐,您自己去沙发上躺躺试试,这么热的天,简直他妈象个火炉!皮子下面包的可全是海绵啊!捂痱子还差不多!”
“可你并不反感我,不仅留我住在这里,还跟我……”
郭嘉气得要吐血,一边开灯一边数落他,“你以为你是沙丘啊?整天移来移去随地乱睡!你一来我就告诉过你要睡沙发,你自己算算,你有几天是老老实实呆在上面的?”
“你闭嘴!”郭嘉脸涨得通红,把牙刷狠狠扔进牙缸里,一提昨晚的事,她心里就堵得慌,好像做了件十恶不赦的错事似的。
原来是晓宇,睡在离储藏室三十公分都不到的地方。
她胡乱洗完了脸想走出去,但晓宇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口,拦住了她。
即将摸到储物室的墙壁时,她心里一喜,放开脚步跨上前准备去推门,脚下忽然踩到什么绵软的东西,紧接着有人在黑暗中龇牙咧嘴地叫唤,“你干什么呢?踩到我的胃啦!”
郭嘉深吸了口气,隐忍地望了望天花板,双手往腰里一插,叹息一声,“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又不漂亮,又不温柔,也没……”
为了避免打扰到他,郭嘉照例没拧开客厅的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绕开沙发等物,往右手的储物室走了过去。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理由。”晓宇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客厅里一丝声音也无,晓宇想必是睡着了,他是那种无论在什么环境下,只要头一沾枕头就能呼呼睡过去的货色。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郭嘉的,但他跟她相处得越久,就越觉得她好,不想离开她,于是找各种理由一天天赖着住了下来。
郭嘉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近一个小时也没睡着,房间里的闷热较室外更甚,她在脑子里搜索着那台迷你型小电风扇的下落,很快就想起来被她塞储物室里了,她立刻翻身下床。
郭嘉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平心而论,她也不反感晓宇,甚至内心深处可能真的有点喜欢他——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毕竟晓宇天生长着一副讨女生欢心的模样,为人又讲义气,不象她平常遇到的那种小家气的男人那样,事事都要跟女人计较,即使嘴上不说,眼里也会流露出市井气来。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初夏的夜晚,如果白天阳光旺盛,晚上又没有风,乍然上床,会觉得身上有些黏湿的不适。
可她觉得她跟晓宇在一起完全不现实,比晓颖和沈均诚的事更不靠谱,她必须说服晓宇。
“结果?”晓宇耸了耸肩,“现在不就是结果吗?一个走了,一个回家了。还能怎么样?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再怎么勉强也走不到一块儿去。做人要现实。”
“好吧,最重要的一点,”郭嘉磨了磨牙,尽量想把话说得委婉些,但可能性似乎不大,“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一个固定的住处,尽管我没什么钱,但基本的衣食住行可以保证没有问题。你呢?你能给我这种安全感和稳定感吗?”
郭嘉瞅他面色不似有假,只得放弃了追问,闷闷不乐地撂下碗筷,“你说,晓颖跟沈均诚这事儿,能有结果吗?”
晓宇刚才还从容笃定的表情忽然起了波澜壮阔的变化。
“我怎么知道!”晓宇嘟哝了一句,“如果我知道,早就告诉沈哥了,也免得他满世界乱淘你说是不是!”
“还有,”郭嘉还没说完,“我不想精疲力尽回到家以后,还要时不时替你包扎伤口。以前我们只是朋友,我就算关心你,也有个限度,不会为了你终日提心吊胆,我……”
“别避重就轻!快告诉我,晓颖究竟去哪儿了?”
“你别说了!”晓宇冷着脸打断她,眸中的热情骤然冷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晓宇被她冷不防的靠近吓了一跳,连忙将身子往后闪了闪,“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好不好,很影响我食欲的!”
他转身出去,郭嘉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郭嘉皱起眉来研究他笃定的神色,过了片刻,她忽然凑近他,“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儿?”
数秒之后,大门传来怦然阖上的重响,晓宇走了。
晓宇不以为然,继续大嚼红烧肉,“一种人一种命,她要那么做,别人能怎么办!我姐不是小孩子了,放心,她不会出什么事的。”
郭嘉的心也跟着凉下去半截,晓宇临出去时受伤的背影让她心有不忍。
看晓宇吃得津津有味,郭嘉撇了撇嘴道:“你这家伙真是没心没肺,你姐姐失踪这么多天了,连个下落都没有,你居然还吃得下、睡得着。”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忘了告诉他,她其实也是喜欢他的,可是,生活是现实的,除了相互的喜欢,应该还要有别的东西才能支撑得起来。
饭桌上的一盘红烧肉,晓宇能干掉大半,郭嘉也爱吃,但考虑到自己已经长得够壮实了,不宜多吃肉类,就没跟他抢,她时常羡慕晓宇,怎么吃都不会虚胖。
她要的东西晓宇根本提供不了,她不能跟着他一起疯。
“去死!”郭嘉笑骂着,顺手把一块脏抹布往晓宇头上扔去,他灵巧地往旁边一跃,躲过了。
她重重地吁出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说:晓颖,我该怎么办?你究竟去了哪儿?
郭嘉刚想乐,晓宇紧接着又来了句,“你的红烧肉真是一绝!我现在每次一想到你,脑子里就先出现一盘油光锃亮的红烧肉,谗得我口水都快下来了!”
3
晓宇抽了抽鼻子,“晚上的节目有变动,改星期五去了,他们订的那个饭馆厨子手艺极差,我一琢磨,还不如回来吃你做的红烧肉实在,就把饭局给推了。”
韩晓颖站在G县最大的超市结账队伍里默默等候着,真没想到王记超市遍布如此之广,触角已经伸到了G县这个边远县城了。
郭嘉从厨房里走出来,咂嘴奇道:“你不是说今天跟朋友一起吃,不回来么?”
不过话说回来,晓颖离开这儿时,G县还是个以农耕为主的村社,一晃十三年过去,当她重新踏上这片故土时,发现它居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农民们都搬进了楼房,原来的农田早已变身为一个个工业园区,造满了厂房和水泥马路,大片暂时没有租售出去的空地上,不再是如她印象中那样长满了绿色的庄稼,取而代之的是长及人腰的杂草。
回到家,郭嘉正煮着饭,晓宇回来了,一进门就大声问:“晚饭好了没有?”
她去自家老宅看过,那里已被夷为平地,一条八车道的马路气势恢宏地从眼前铺盖过去,一切都跟从前两样了。
她的这句话说得很含糊,李真默默地望着她,却什么也没问,眼里有种洞悉一切的神色。
这些年,晓颖从来没回过G县,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亲戚,有也是远亲,平时根本不来往。即使她现在回去找他们,估计彼此都不认识了。
郭嘉一脸怅然,半晌才低声嘀咕了一句,“那么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回到正常轨迹上的。”
老房子拆迁的事也是叔叔代她回来处理的,那时候她还在上学,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嗯?”李真如梦方醒似的回过神来,“你说沈总?回来了,昨天刚回公司。”
叔叔当时在电话里问她意见,要房还是要钱?她没要这里的房子,于是拆迁款就全部折了现,叔叔给她打进她的户头,金额不多,五年前的拆迁条件并不优厚。
“喂!”郭嘉用手肘碰碰他,现在轮到她反过来盘问李真了,“你们沈总回去了没有?”
不过钱多钱少她也不太在意,她一不买房,二不消费奢侈品,只是静如死水般过着自己的日子。
李真垂头不语,似在沉思。
从叔叔家搬出来另外找地方住的时候,韩政声找了个机会,私下跟她提起当年“不小心”遗漏在他公司账户里的那笔钱。
郭嘉眨巴着眼睛仰天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倒是不长,也就一个星期左右而已。我猜,她应该是参加某个旅行团,出去游山玩水了。”
“你爸当年跑来找我,想跟我合作开发不锈钢窗的业务。但是我和他做的产品完全不同,归拢不到一起,所以我劝他另立门户,他同意了。那时候他起步没多久,对未来还没底,就懒得去登记注册搞个正儿八经的牌照,所以往来的营业款什么的都借用了我的账户,他出事后,我也没细查,以为账都结清了。最近会计告诉我说有笔数目很久了都拍不拢,我估计是你爸的,大概有个十来万吧,你看,我打到你账户上去怎么样……”
“我……随便问问。”李真有点尴尬,但显然不想放弃,目光坚持地凝视在郭嘉脸上,等着她回答。
一番谎言被他说得听上去似乎挺合情理。
“你问这么仔细干什么?你想去找她?”郭嘉瞪起眼睛,好奇地盯着李真。
晓颖淡淡笑了笑,“不用了,叔叔,这些年我在你家里住着,什么开销都是你给的,这些钱,就当是我爸给你的补偿吧。”
“她走了多久了?”李真把手插在裤兜里,蹙着眉,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叔叔哪里肯依,跟她推来推去,但晓颖最终还是没拿,她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了,很多事,她都看淡了。
她把一只鲜亮的橙子往半空中一抛,再伸手接住,乐观地预言,“我相信,她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父亲的丑闻,母亲不明不白的自杀,这些事于十多年前曾经在本就不大的G县掀起过波澜。
“是啊!”郭嘉懒懒地答道,“可能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又不想对别人讲,就去外地躲一阵散散心吧。”
她还记得街坊匆匆忙忙闯进家里来告诉母亲父亲的尸体从河里被打捞上来时,母亲失手打碎了持在掌中的一只瓷碗,此外,还有她面无人色的惨白表情。
“她走之前连你都没说?”李真有点不相信地张大了眼睛。
谣言象疯长的草一样在左邻右舍传开——头脑痴呆、行动不便的父亲是被母亲推下河去的,因为她恨他!因为他已经成为她们母女俩的累赘!
“我也不知道啊!”郭嘉叹了口气,“这回她走得也太绝了,连个招呼都没跟我打。”
晓颖不知道别人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她也从来不敢去问母亲,自从父亲出了车祸后,母亲就变得沉默寡言且性情诡谲。很多时候母亲都在发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
“你可真是痴情!”郭嘉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她本想把真相告诉他,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反正这俩人也不可能,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再说让李真细听晓颖和沈均诚的故事也未必是享受。
这个疑团一直到母亲过世晓颖都没能弄明白。
“不是,咳,是我……偶尔会给她打。”道出实情的李真仿佛有点难堪,但他又只能从郭嘉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信息,“最近几天我打她手机一直打不通,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咳,刚好在这遇见你了,就想起来问问你。”
她也不想弄明白了。逝者已矣,如果他们是彼此欠了彼此的,那么现在也都该还清了。
郭嘉睨着他,“她给你打过电话?”
来G县的念头是她决定和沈均诚分手之后没多久就决定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在J市是不可能继续呆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李真喃喃自语,“她在新公司不是挺好的?”
其实她更愿意去的地方是H市,但她害怕沈均诚会去那儿找她,她之所以要离开他,也是怕自己再面对他时会心软,会被他说服,然后继续回到从前那既欢乐又背负着包袱的生活里去。
郭嘉叹了口气,“她走了,谁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既然要重新开始,那就分得彻底一些吧。
郭嘉看着他色变的表情,心里不觉感慨,晓颖要能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该多好,李真为人踏实,对她又一心一意,更没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家庭矛盾来阻挠两人的感情。
除开H市,剩下的她还算有点熟悉感的地方,就是G县了,尽管这里有许多她不愿意回忆的往事,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心早已平静下来,回去变得没有那么艰难了。而她在内心里又是个极度渴望安全感的人,她会由衷惧怕完全陌生的地方,除了G县,她已别无选择。
李真闻言一惊,“她怎么了?”
打点完行装,给沈均诚写下那封诀别信之后,她没有立刻就走,她一直留到沈均诚发短信告诉自己他即将到站才缓缓撤离了租房。
“不好。”
她背着包,手上拎着箱子下来,却仍然迟迟舍不得离去,站在楼下一处视线很难抵达的障碍物的阴影里,她眼睁睁地看着沈均诚风尘仆仆,步履矫健地往楼道内冲。
“韩晓颖她……唔……她还好吗?”
当她转过身来时,泪水早已充盈眼眶……
在老同事面前,郭嘉可不愿意大吐新公司的苦水,只拣得意的说,两人扯了会儿无关痛痒的闲话,但见李真神色不定,吞吞吐吐了一番之后,终于把话题扯到了晓颖身上。
不能想,不能想!她使劲提醒自己,把思绪拉回现实。
“挺好挺好。”
队伍一点点地缩减,终于轮到晓颖了,她把货品从篮子里一件件取出,放到结算板上,余光瞥见收银机的背后贴着张招聘告示,这里在招理货员,目光在那上头定了一定,她飞快浏览起来。
“谢谢!”李真有点不好意思,“你换了公司,都还不错吧?”
G县的经济开发这两年才刚起步,属于跟风,没什么特色,所以也拉不到多少有份量的企业进驻。那些在工业园里落户的所谓企业,不过是本地干得还不错的家庭作坊挪进去充充门面而已,规模小,要的员工也不多,尤其是后勤方面的,许多都被管理层的亲戚们占据着,趋于饱和。
“哪有!我们那儿的超市都太小了,买不到新鲜货色,今天我下班早,就跑市区的大超市来逛逛——对了,听说你升经理了,恭喜啊!我一直看好你的!”
晓颖初来乍到时不清楚,挺有冲劲地往一些企业里投了简历,但都被拒绝了,对方回说她不是本地户口,他们要以本地人为优先。
李真笑着摸摸自己的下巴,“我很老了吗?你怎么会在这儿,搬家了?”
一转眼,她来G县已经快两周了,房子好解决,可没有工作,光靠存款上那个有限的数目过活,往后的日子会很难维持,她不免焦急起来。
郭嘉扭头一看,居然是李真,眼睛立刻睁得老大,嚷嚷道:“哟,怎么是你呀?你老人家可是百年难遇啊!”
结完账,晓颖顺手抽了张招聘说明,边看边往服务台的方向走,无论如何,得先有份工作才行。
“郭嘉?”身旁有人不确定地叫了她一声。
在服务台向工作人员说明了来意,对方很爽快地交给她一张申请表,她就着柜台填完,没有多少把握地交了过去。
思来想去,郭嘉最终还是放弃了李子,转而去挑拣旁边箩筐里同样惹人喜爱的芒果。
“回去等消息吧。”工作人员收下她的表,利索地回答她,“如果有意向的话,两天内就会通知你的。”
他们两人合起伙来过日子,在外人眼里看着,虽然有点僧不僧,道不道的别扭,彼此却都觉得惬意舒畅,热乎得堪比哥们儿。
压根没用两天,第二天一早,超市就有人打电话过来让她去面试,跟一个管理人员模样的领导聊了几句,看得出来,对方对她挺满意,当场就拍板录取她了。
掐指算起来,晓宇在她那儿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有了这家伙在,她的日子也过得有声有色起来,而且晓宇也挺有良心,尽管郭嘉死活不要他交房租,但每次房东来讨房费以及水电煤费用时,只要他在,肯定二话不说就把钱给交了,平时也是三天两头往家里带好吃的。
晓颖翌日即去超市上班。
郭嘉站在水果货摊前犹豫良久,李子价格很贵,而且韩晓宇也吃不惯酸的东西,如果买了,就只能自己独享了,但她是喜欢与人分享任何东西的性子,想像着自己吃得酣畅淋漓,而晓宇在一旁皱着眉看自己的怪模样,她又遗憾又想笑。
去了才明白自己的工作找得如此顺利,原因是本地的很多年轻人都不太愿意进超市来做事,但王记超市对员工的年龄要求又颇高,所以这里的很多工作机会理所当然就让给了外地来G人员。
超市里新上市的李子新鲜诱人。
就这样,在晓颖抵达G县的第三周开始,她成了一名超市的理货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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