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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浅夏

社长室背窗放着桌椅和待客设施,左边靠墙是书架,右边墙上挂着三十号大小的日本画。

游佐已经忘记了蔷薇,幸好打高尔夫回来,来了趟公司,得以享受这满室花香。

星期天安静的社长室里,游佐坐在椅子上,两脚搁在桌子上,欣赏着蔷薇花。

前两天,花送来时,花骨朵很多,今天才盛开,不过可惜今天是周日。

虽说是白蔷薇,但仔细看,一朵朵花瓣里潜藏着淡朱色。只有放着花的一角,在夜晚的光亮下如同另一个世界。

游佐的公司送给北关东某镇的图书馆五十来册自己出版的书,馆长送来了这些花当作谢礼。

抽完一根烟,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白色的蔷薇被放进书桌上的铜虫花瓶里,有四五十支,整个房间飘荡着花香。

现在去酒店,说不定还可以碰到菊乃。从这里到她等候的酒店,不到十分钟。虽然如此,但游佐还是把自己关在社长室里,一动不想动。

看着镜中自己勉强的笑脸,菊乃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在电话里告诉过菊乃,自己牙齿疼,很疲倦,这些都是真话。为了明天着想,尽早休息对身体比较好。

“啊,没什么。”

然而,这只是他不想去见菊乃的部分理由,不是全部原因。

“是不舒服吗?”

说实话,游佐很怕去见菊乃。

“……”

和凉子去角馆看樱花的时候,两人共度了一夜,这种事情带来的罪恶意识,让游佐胆怯。

“您还好吧?”

和凉子的旅行是两人之间的秘密,说好了不告诉任何人。当然更不可能透露给菊乃。尽管如此,游佐还是很不安。

她几乎向前倒去,两手撑在冷毛巾上,支撑着上身。一个女人走过来。

即使凉子不说,敏感的菊乃也迟早会察觉。母女两人常年同住,又一起工作,一不留神就会暴露。

菊乃在心里告诉自己,一阵轻微的眩晕再次袭来。

游佐和凉子发生了关系后,菊乃这是第二次来东京。

“难道,他在逃避和我见面……”

第一次是在秋田之旅一周后,游佐正好去九州岛出差,没能见面。当然,菊佐因为新店开张的事来东京,正好碰上自己不在东京,游佐很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镜子里的女人越是摇头,菊乃的头脑越是清醒。

和凉子的记忆还历历在目,这时要见菊乃,游佐做不到。

这么荒唐的事,不可能发生。不,是不能发生。

不过,这次本来是躲不过去的。菊乃预先就跟他确认过:“周日你在东京吗?”游佐想逃也逃不掉。

菊乃慌忙摇头。

但是,直到今天早上,游佐还是准备见菊乃的。

“怎么会……”

虽然很怕菊乃知道自己和凉子的旅行,但也不能一直逃避。反正迟早要见面,早点横下心来见一面比较好。

菊乃不禁自言自语,她补着妆,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游佐和凉子一起在东北看樱花的身影。

然而,打高尔夫的时候,他渐渐动摇了。坐上回来的车的时候,完全失去了去见菊乃的勇气。

“真冷酷……”

有没有不见对方,又不伤害对方的办法呢?

好不容易来一趟东京,身在同一个城市,他却不肯来看自己一眼。半小时,十分钟也好,见与不见截然不同。

想来想去,最后他想到拿疲劳和牙疼做借口。

菊乃问镜中的自己。

很明显,两人都在东京,除了身体不好,找不出其他理由。

“但是,这是怎么回事呢……”

不知道菊乃是不是接受了这个借口。游佐告诉她自己牙疼,她马上劝自己休息,但声音里明显有不满。

从“实际上,情况有些不妙”开始,游佐都是在为不能见面找借口。他说“牙齿疼”的时候,菊乃很担心,再问问,其实疼得并不严重。其实,累了,没力气再见面,才是他的真心话。

确实,白天打了一天高尔夫,到了晚上才喊牙疼,也太奇怪了。

菊乃看着自己无精打采的脸,再次回想起游佐的话。

但是,游佐很担心在晚上和菊乃见面,最后只会去菊乃家里,再次交欢。

明亮的镜子前,映出身穿和服的女人的正面。穿着衣襟整合的正装,她的表情却像后脑被猛击了一下。

说实话,游佐现在没有那个心情。就算菊乃提出要求,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爽快回应。

刚才的经理担心地看着这边,菊乃向他致意,进了左手边的洗手间。

这与其说是身体上的问题,不如说是精神上的问题。

“多谢……”

与其两人勉强见面,最后尴尬收场,还不如不见……

菊乃握着听筒发了一会儿呆,才调整心情,挂上电话。

他甚至撒了谎,不肯去见菊乃,就是这个原因。

游佐似乎颇受困扰的声音传来,他说了一声“那,明天见”,就挂了电话。

游佐把两脚搁在桌子上,抱着双臂,叹了口气。

“真对不起……”

他觉得,自己又卑鄙又任性。靠撒谎脱身,太不负责任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东京,本以为今晚能相见,这下像是被放了鸽子。

不过,说到不负责任,最大的问题是和凉子一起去旅行。一面和菊乃陷入匪浅的关系,一面和她的女儿一起去旅行,还一起过夜,到底是不可原谅的吧。从一般常识上来说,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鲁莽。

“真可惜……”

旅行回来后,游佐为自己犯下的严重罪行震惊。都是自己干下的好事,他自己也诧异于自己的不知廉耻。

“那今天是见不了面了?”

这样一来,自己就像一头野兽,没有良知和理智,只受欲望支配。就是个好色的猥琐男子。

“休息一晚上,应该就没问题了。明天上午给我打电话吗?打到公司。”

在自责中,游佐渐渐开始嫌恶自己。自己对有失道义的事还能淡然处之,毫无节操,令人厌恶。

“你不是牙齿疼吗?”

但是,就算现在再怎么责备自己,和凉子的结缘,已成为明明白白的既成事实。即使游佐把这件事忘掉,凉子也不会忘记,菊乃迟早也会知道。

“那中午一起吃饭吧。”

“怎么会……”

“明天准备坐下午最早一班的新干线回去。”

游佐再一次问自己。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

明显有悖道德的事,自己为什么要明知故犯呢?

菊乃点点头,自己太自以为是了。游佐一说要休息,就以为是在自己的公寓休息。游佐一开始就没想去自己的公寓。

“因为凉子说要去看樱花。”“一起去旅行,是之前就说好的。”“因为看了武家宅邸盛开的垂枝樱。”——各种理由浮现在脑海。

“朋友会直接送我回去。”

似乎都有些道理,但都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回你家?”

游佐再三反问自己,找到了一个最单纯的理由。

“不,太麻烦了,我准备直接回家。”

“因为想了解凉子……”

“对,我马上去买药,回公寓去。”

就是这个原因,动机没有比这更多,也没有比这更少。

“不是很厉害,不过今天想休息一下。”

游佐意识到这一点,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样简单的解释,旁人可不会接受。

“疼得厉害吗?”

如果把这个理由告诉菊乃,菊乃会破口大骂,自己也许会被甩耳光。

“旁边有药店,但是,我喝了点酒……”

“就因为这个原因,夺去了女儿的贞操,破坏了我们的关系吗?”菊乃也许会哭起来,也许会骂自己,“不要脸的卑鄙小人!”

“那可不行,吃药了吗?”

不管别人会怎么说,当时游佐确实是想了解凉子更多些,这是确凿的事实。即使违背道德和伦理,他也想探寻凉子这个女人的全部。

“不是很严重,我的牙齿有点疼。”

不过,这样辩解的话,会有人说:“你就是想要年轻女人的身体。”

“怎么了?”

确实,表面看就是这样,他无从辩解。

“实际上,情况有些不妙。”

不过,让他解释的话,他会说,追求凉子并非只是出于性欲。当然不能说没有包含性欲,同时,他对年轻女体的美丽和傲慢,也怀着探险的心理。

菊乃不知道箱崎在哪里。

这种愿望不同于单纯的欲望,用一个范围更广的词——“憧憬”来形容也许更为恰当。

“刚下箱崎的高架。”

当然,自己做出的事,并不会因为这样的解释就合乎道德了。特别是面对菊乃,无论怎样辩解都是没有用的。

“你现在在哪里呢?”

然而,自己一面感到愧对菊乃,一面任由对凉子的无限憧憬膨胀,这也是事实。这毫无疑问是自说自话的任性行为,面对这样的责难,游佐也只有长跪谢罪。

从京都给游佐打电话的时候,游佐说等他从高尔夫球场回东京,两人就见面。

就算要长跪,游佐心里仍然存在“对年轻女性的憧憬”,这是事实,这也是男人们共同的欲望。

“干什么……”

当然,男人也是千人千样,有些人会露骨地表露这种欲望,有些人则会靠自制心自我压抑。

“今天接下来干什么?”

尽管有例外,但一般而言,只要是健康的男性,心中多少都存在这种欲望。只要条件允许,在某个时刻,他们会决然地依从欲望行动。

本来不想暴露京都口音,还是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在这一点上,女人只要爱上一个男人,眼中就只有他,也许很难理解男性。这跟理智和教养不一定有关,而是周围是否宽容这一条件的影响更大。如果不会引起麻烦,对方也允许,很多男性都会做出这种事。

“是呀。”

“确实……”

“你正在吃饭吧。”

游佐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

“你好……”电话里的声音正是游佐,好像是公共电话,能听到街上的吵闹声。

有时,他会觉得,只要能得到她,以后怎么样都无所谓。就算要下地狱也无所谓。

旁边戴领结的男人郑重地点头示意。也许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京都辰村的老板娘。

游佐的脑海里,再次浮现武家宅邸看见过的垂枝樱。

菊乃马上想到是游佐的电话,但是装作一无所知,到收银台旁接了电话。

当晚,游佐向凉子求欢,在那之前,他们看了垂枝樱。脑海里满满怒放着樱花,他进入了凉子。

“那个,有电话找您。”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一瞬之间,魔性侵占了游佐全身。为常识统御的身体内部潜藏的本性,借樱花之力奔逃了出来。

“是的。”

“要怪就怪樱花吧……”

“是辰村女士吗?”

听起来像是不负责任。游佐向凉子求欢时,感觉坠入了地狱。一边想着,做这种事会身败名裂,名誉扫地,却又生出满足感。

菅井点头,穿和服的女招待走过来,说:

也许是这个原因,游佐既感到自己没脸去见菊乃,心中又并无悔意。

“只要有这么多客人,我们就轻松了。”

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他既感到震惊,又不觉得自己做出了失态之事。他知道这是件大事,但他的后悔并不是“反省”。

“这种程度,我们也可以啦。”

虽然知道以后会面临无数的困难,但自己还是照自己的本性燃烧了一把,这种想法,与其说是后悔,不如说是一种自我原谅。

菊乃看看菜单,确认价格。

游佐像是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看时间。桌边的座钟显示着晚上九点十分。

“这些就要一万八千日元?”

现在去约好的赤坂的酒店,菊乃说不定还在吃饭。

主菜是红鲤鱼汤,拼盘是笋和蘑菇,还有榨菜,口味偏重。

在刚才的电话里,他说自己要回家,却绕回了公司,是想给自己的自由行动留下余地。在公司里,就算中途改了主意,也能自由来去。

“没问题,放心吧。”

而且,菊乃的声音听起来很寂寞,自己一个人回家,感觉有些不忍。

“见习生也有了吗?”

也许,菊乃会给自己的公司打电话吧?

这次的分店,光是大厨就需要七八个打下手的,人选都由菅井来定。

刚才已经告诉她自己要回家,今天公司又休息,菊乃不可能打电话来。但他内心似乎仍在等待。

“下周搞定,您也来看看。”

“如果打来电话,我就去。”

“厨房里人手都齐了吗?”

游佐一边下着可能性为零的赌注,一边回味着和菊乃的肌肤之亲。

菊乃干脆地拒绝了菅井的要求。

就算和凉子有了关系,自己对菊乃的爱也并未改变。尽管和凉子有了身体接触,自己对菊乃的感情和对凉子的感情在本质上是不同的。

“我已经决定用半圆形的了。”

对菊乃毫无疑问是爱,对凉子则近乎憧憬。和菊乃的关系深刻又沉重,和凉子的关系则轻快舒爽。在菊乃身体上方,吹着激烈的龙卷风,在凉子的身体上方,则是吹着初夏的一阵微风。

见菊乃心情好,他再次提出自己的要求,真是个顽固的手艺人。

如果菊乃能宽宏大量,直接来质问自己,自己会这样解释。

“这里用的也是四方餐盘哟。”

并不是因为和凉子交欢,才意识到自己对菊乃的爱。

小个子的菅井挺起胸脯,看起来有些滑稽。菊乃一笑,菅井又提起先前的餐盘。

然而,这样解释,菊乃不可能理解。对于只能爱一个男人的女人,解释这种差异,无疑会被认定为无节操的堕落男。

“那是当然。”

“总之,这次还是不见为好。”

“菅井能做得更好吃吧。”

游佐对自己说,再次看看桌上的蔷薇。

“还不错。”

夜深了,蔷薇花香气更浓,好像在夸耀自己的美丽。

“怎么样?”

在这白色的空间里,游佐脑里,浮现出旅行中所见的凉子稚嫩的裸体。

菅井各尝了一口,歪着头。

胸部和腰部都还未发育成熟,肌肤如同白瓷一样白。但仔细看,白中还带着淡淡的朱粉色。

这里提供的是怀石料理套餐,先上来的是生海胆豆腐和酱爆虾。

“凉子……”

菊乃若无其事地开始吃饭。

游佐不禁叫出声,向眼前的电话伸出手。

“没事。”

现在,凉子肯定一个人留在京都。现在打过去,两个人可以尽情通话。

“要是看出我们是来考察的,可会不高兴哦。”

刚才还在想着菊乃,现在已经开始想念凉子了。

有些年纪的穿和服的女人和穿着开襟衬衫、牛仔裤的三十多岁男人,在某些人眼里,也许能看出他们是料亭的老板娘和厨师。

“叫人受不了的家伙。”

“是不是认识我们啊?”

游佐缩回伸向电话的手,对着白色蔷薇自言自语。

菊乃回过头,那人戴着黑色领结,看上去像是店里的经理。

“两个人都太美了。”

“门口有个男的,看着这边呢。”

倒不是要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但这是游佐现在困惑不觉最大的原因。

菊乃算账的时候,菅井靠近来。

马路上时不时传来车辆经过的声音,像是时断时续的记忆。神田一带平素都是车水马龙,到了周日的晚上,还真是安静。

环顾店里,有将近三十个客人,一个人最少花一万日元的话,三十万轻轻松松入手。

游佐让自己深陷在社长室的椅子上好一会儿,才慢慢拿起电话听筒。

“不愧是东京啊。”

“075……”

菅井的意见被否定,变得有些闷闷不乐,菊乃带着他去了赤坂某酒店的和食食堂。已经八点多了,吃晚饭已经有些晚了,店里还是很挤。菊乃和菅井被带到店中央的座位上,两人相对而坐,要了两份晚饭套餐。

他嘴里念着,按下区号。

厨房可以全部交给大厨,但关于待客的部分,菊乃优先考虑自己的喜好。这是经营者的生存意义,也是经营者的权限所在。

一阵短促的电话铃音后,有人接起了电话,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传到耳边。

今晚他们也争论不休,最后菊乃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喂喂。”

目前,关于用哪种餐盘,两人意见不能统一。大厨想用普通的黑漆四方餐盘,菊乃想用半圆形、稍带灰色的餐盘。餐桌和吧台的客人多,这种餐盘不占地方,看起来又简洁新潮。

“啊……”

不过,关于餐盘和餐具,大厨当然有他的偏好,菊乃也有自己的想法。

游佐这才发出吃惊般的声音。

菅井很听菊乃的话,但关于料理,他从不轻易让步。当然,菊乃也很尊重大厨,料理质量上的花费从不小气。

“是哪位?”

两人坐上车去银座的陶器店。

声音的主人无疑是凉子。对夜里将近十点突然打过来电话的男声,她似乎满怀戒心。

接下来桌椅要陆续进场,和供货商最终确认后,菊乃和菅井离开酒店,已经过了晚上七点了。

“我是游佐……”

菊乃把厨房交给菅井,自己主要看其他部分。员工的更衣室有些窄,考虑到男女都要用,再大点就好了。但这是酒店地下,这种奢侈的愿望只能想想。

凉子似乎也吃了一惊,停顿了一会儿,忽然以盘问的口气问道:

菅井也不负所望,十分努力,京都店休息的时候,他会自费来东京,检查工程进度。不过,菅井关心的只有厨房,对客席和走道,他基本上毫不在意。这也是菅井手艺人气质的表现吧。

“你现在在哪里?”

菅井只有三十三岁,之前一直在京都的店里,这次在东京开店,菊乃提拔他当了大厨。他比京都总店的大厨年轻十岁,但做菜很有天分,心也很细,菊乃一早就决定,分店就托付给这个小伙子。

“在公司。”

“时间还来得及,我让他们把柜子加了一层。”

从田泽湖回来,这是第三次和凉子通电话。每次都是打给辰村,总觉得慌张仓促。

店里的内装已经大致完成,正在完成细节部分,像装吧台和收银台。

“现在是一个人吗?”

也有刚刚头晕的原因,菊乃到酒店比约定时间晚了快一个小时。大厨菅井已经在等着。

“是……”

东京很大,菊乃按照京都的节奏出门,却发现路上意外地花时间。

“我也是,白天去打了高尔夫,直接回公司了。”

菊乃站起来,进了里面的房间,去换汗湿的长衬衣。

“今天不是周日吗?”

阳台上还飘浮着黄昏的气息,夜早已悄悄潜入房间。

“是啊,不过,我有点事……”游佐像是想起来似的补充道,“你妈妈到东京来了……”

菊乃训斥着自己,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没去见她吗?”

“要振作啊。”

“没有时间。”

虽然并不疲劳,但这半个月来,要忙京都的店,还要准备新店开张,不免心烦气躁。不停地跑来跑去,一闲下来,就开始胡思乱想。

游佐想说的,就是这句话。

“想太多了……”

菊乃来了东京,但自己并没有去见她。以前不算,以后不会再瞒着凉子去见她母亲。无论如何,要先向凉子传达这个讯息。

菊乃自己也受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了。

仔细想想,这个想法,早在决定来公司的时候,就已经藏在游佐心里。

如果他们一起去了秋田,不可能告诉自己要见面。

事实上,拒绝了和菊乃的约会后,他就一直想着凉子,好几次准备拿起电话听筒。

怎么想游佐和凉子也不可能一起去秋田。一开始,凉子就说了,要和朋友一起去秋田,第三天和游佐在东京碰面,他请她吃饭。

当时觉得,把来东京的菊乃晾在一边,给凉子打电话,很不应该,所以没有动手。

菊乃嫌恶地摇摇头,闭上眼睛。

但是,如果因此让凉子怀疑自己正和菊乃约会,那就更难受了。

“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个呢?”

对初次以身相许的凉子,要显示男人的忠诚。要让她知道,田泽湖的那一夜,并不是逢场作戏。

接着,她马上失去了意识。

无疑,正是这种心理,让他拿起了听筒。

站在阳台上,遥望傍晚的天空,忽然觉得是游佐和凉子一起去了东北看樱花。

“今天店里也休息吧?”游佐明知故问道。

菊乃躺着,再次回想着失去意识前的情景。

要转移话题,避开跟菊乃相关的话题,只能这样。

但是,今天并不累,虽说是刚从京都坐新干线过来,不过昨天晚上睡得还不错。

“你今天干什么了?”

那次,前一天晚上她几乎没睡,工作了一天,精疲力竭。她振作精神,硬撑着,客人一走,一下子放松下来,就意识不清了。

“上午收拾打扫,下午打了网球。”

大约两年前,有一次店里打烊后,她曾感到轻微的眩晕,后来再也没有发作过。

游佐想起凉子舒展的四肢。半个月前,这纤长的四肢和柔软的胸部膨胀,还在游佐怀中颤抖。

像是要逃离这风景,菊乃离开阳台,松开腰带,倒在沙发上。意识已经完全恢复,心脏却还在狂跳,腋下大汗淋漓。

“就剩下你一个人,吃饭怎么办?”

和失去意识前相比,周围一点也没变,菊乃却感到全身无力。

“晚饭和朋友一起去外面吃的。”

和刚才看到的一样,楼房那边,夕照占据了天空,樱花树硕大的阴影投在洼下的墓地上。

凉子有凉子的生活,不过十点前能回家,游佐感到很放心。

菊乃确认着四周的风景,像是重回了久别的地方。

“我这里有白色的蔷薇,就像你。”

刚才,似乎是轻度的贫血发作。

“白色蔷薇为什么像我?”

像是从沉睡中醒来,菊乃慢慢恢复了意识。视线内重新恢复明亮,菊乃站起身来。

“干净又华丽,整个房间都显得光彩熠熠。”

其实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菊乃却觉得是一段漫长的空白。

白色的花瓣还潜藏着朱粉色,这一点游佐说不出口。

菊乃慌忙摇头,接着,似乎全身失血,一阵恶寒袭来,她蜷缩在阳台上。

“你喝酒了吧?”

“难道……”

“没有……”

怎么会想到这里呢?扯得太远了吧,然而这个画面一出现在脑海中,就再也无法抹去。

说着说着,游佐情绪高涨。

“难道,他们一起去秋田了……”

“我在想,你怎么样了。”

菊乃自言自语,看着樱花树,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游佐和凉子并肩散步的场面。

“我也是。”游佐迅速回答道。

“奇怪……”

凉子一时找不出话回答,问道:

仔细想想,这句话一开始是凉子从游佐那里听来,告诉菊乃的。自己却有一种错觉,总觉得是亲耳听游佐说过。

“你不和妈妈见面了吗?”

菊乃在阳台上呼吸着东京的空气,想起了游佐说的话,樱花树下埋着尸体。

“今晚不见了,明天白天有时间的话,一起吃个饭。”

租下这个房间时,还有一些残花,现在已是五月,新叶茂盛,在墓地上投下硕大的影子。

“……”

阳台前面是一片洼地,可以看见坟墓,左手边有一棵樱花树。

“就是吃个饭。”

菊乃放好行李,马上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来。

刚说出口,游佐马上察觉到像是在辩解。

车从八重洲开了二十多分钟,到达公寓。菊乃跟管理员打招呼,取了邮件,去四楼的房间。有一阵子没来了,打开门,屋里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下次,什么时候来东京?”

司机还想搭话,菊乃却不想多说,将视线投向窗外。

“新店开张的时候应该能去。”

“有时会来。”

游佐点点头,当然,那时候菊乃也会在。

“您经常来东京吗?”

“你能来京都吗?”

素不相识的司机夸奖自己,菊乃并不觉得不舒服。她觉得似乎有什么好事等着自己。

“是啊……”

“谢谢。”

要是能和凉子两人单独见面,自己马上可以过去。不过,他不好意思这么说。

“和服很适合你,怪不得我觉得不像东京人。”

“你也给我打电话吧。”

司机满意地点点头,看看后视镜。

游佐再次把自己房间的电话号码告诉凉子,这个电话号码晚上也能直通。

“果然……”

“你也给我打电话吧。”

“啊,怎么了?”

“但是,你家里……”

“客人,你是从京都来的吧?”

“没关系,和妈妈在一起,电话也都是我去接,晚上会转到房间里。”

菊乃正在想着今天的约定,司机问她:

“下次打打看,能和你说上话,真好。”

晚饭想去赤坂的一家酒店的和食食堂看看,可能的话,再多看一家。中途和游佐联系。今天游佐去打高尔夫了,他说晚上七点多回东京。菊乃事先告诉了他自己要去的餐厅,他一回来,就会联系自己。

“我也是。谢谢。”

菊乃准备先把行李放在三田的公寓,在新店和大厨会合,看看内装,再去逛银座的陶器店。

“那,晚安。”

当然,大厨也来了,他坐了一大早的新干线,应该已经去拜访供货商了。

游佐挂了电话,大大吸了一口气。

这次来东京,也是因为一批定做的餐具不满意,并想再讨论一次,定下最终的菜单。

虽然之前犹豫不决,但还是当机立断打了电话,这个决定是对的。

决定开分店的时候,游佐曾经激励她:“不是玩游戏哟。”然而,事情似乎正向那个方向滑去。自己告诫自己“不能这样”“作为一个老板娘,再也不会开第二次分店了”,这么一想,就更要精益求精了。

电话里澄清了自己没有和菊乃见面,也确认了凉子现在对自己仍抱有好感。

一个供应商这样劝她。别人这么说,反而令她一股好胜之心冲上头脑,越发不能输给他人。

游佐并没有自作多情,把凉子的青睐当成是“爱”。把它称作对初次以身相许的男人的“偏爱”更合适。

“只是开在酒店里的分店,差不多就行了吧。”

这种偏爱,不久就会转移到年轻男人身上吧,但是想到现在还倾注在自己身上,游佐觉得并不坏。

全都交给内装设计师和工作人员会轻松许多,但这样的话,自己不一定满意。本来菊乃就不喜欢借他人之手,而且也不能有损辰村的名号,她较起真来,简直没有止境。

确实,年龄的因果报应迟早会来。

她尽量在自己来东京时一次约好,但供应商也都各自有安排,菊乃自己干着急也没有用。

不过,一夜之欢后,游佐了解到,凉子有着与外表不符的倔强。

要开一家店,从内装到家具、装饰品,再到厨房设备、锅碗瓢盆等各类家什,要一应俱全。在京都准备还好,到了东京,就要一一和供应商见面商定。

谈话之间,凉子言辞干脆,关于菊乃的事情,她也很敏锐。虽然没有马上抱怨,但从她的言辞之间可以听出,她很在意菊乃。

东京酒店的新店下个月就要开张,菊乃要做最后的准备。

“不愧是母女,很像啊……”

菊乃从八重洲口出来,坐车去三田的公寓。

游佐自言自语道,赶紧摇了摇头。

新干线在预定的下午五点十分到达东京。

现在不是轻松的时候,还有空去拿两人做比较。夹在两个性情激烈的女人中间,说实话让人感到呼吸困难。虽说这也是自作自受,不过,怎么才能钻出这张错综复杂的网呢?

想来想去,菊乃还是猜不出这个人是谁。

在飘荡着蔷薇香的房间里,游佐再次意识到自己做出的事情的严重性。

她还是有秘密喜欢的人吧……

第二天一早,游佐九点出了高圆寺的家。

但是,凉子的慎重和内向,连菊乃都为她着急。这样的孩子,会做出和不认识的男人去旅行的大胆举动吗?

和往常一样,妻子卧床休息,游佐说声:“我出去了。”她只答声:“慢走。”

这么看来,难道是在东京被邂逅的男人引诱……

最近妻子比较平静,但也没有起身来照顾家庭。要靠比妻子年老十岁的女佣来照料一家人的日常生活。

至少这半年来,她身边并没有可以一起出去旅行的亲密男友。

游佐告诉女佣,今天不在家吃晚饭,然后坐上了来接他的车。

大概是菊乃自己的性格太过积极,凉子正好相反,总有些内向,不擅长和男性朋友大方交往。大学毕业后也没有出去工作,家里店里两点一线,没有什么机会认识年轻男性。

从家里到位于神田的公司,要花差不多一个小时。

当然,也会有男人打电话到家里或是店里来找凉子,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只是普通的男性朋友。这从凉子接电话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凉子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因为是周一,到了公司马上要开例行的干部会议,之后,上午有三拨客人要来访。

不过,这之前,凉子并没有特别亲密的男性朋友。

游佐一边接待客人,一边等着菊乃的电话,但过了十一点,也没有任何电话。

她说是大学时代的朋友,当真是大学时认识的男朋友吗?还是在别处认识的男人?

第二拨客人走了,游佐往菊乃的公寓打电话,但没有人接。

不过,凉子到底是和谁一起出去的呢?

游佐有些担心,继续工作,过了中午一点,菊乃打来了电话。

经常听人说:“孩子越长大,跟父母就越疏远。”现在自己也碰到这样的局面,难免惶恐不安。

“你去哪儿了……不是约好今天中午一起吃饭的吗?”

她呕心沥血把凉子养育成人,然而孩子对自己就是这种回报。

社长室只有游佐一个人,秘书在旁边的房间里,不用担心有人会听到。

不管怎么说,凉子是自己唯一的血亲骨肉。这孩子有了秘密,菊乃觉得自己被排斥了,很是寂寞。

“十一点时我给你的公寓打了电话,你不在。”

非要伪装成和大学时代的女朋友一起去,不是把自己当外人防吗?

“我去供应商那边看了看,而且,你好像也很忙。”

没有婚约,和男人一起去旅行,很难开口吧。不过,如果凉子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去,菊乃也不会执意反对。自己也曾和丈夫分居,在这方面,她自认并不保守。

“怎么会,我空出了时间,等着和你一起吃午饭。”

如果她一早就有计划,为什么不在事前告诉自己呢?

“多谢,这么为我费心。”菊乃的话很客气,但似乎暗含风暴,“说起来,你的牙齿怎么样了?昨晚马上回家休息了吗?”

然而,凉子却丝毫不露口风,和男人去陌生地方旅行,真让人无法释然。

“托你的福,好多了。昨晚很对不住。”

先不论处女是好是坏,菊乃对此也坚信不疑。

“没有这回事,身体最重要。请好好保重。”

实际上,凉子大学毕业后到店里来帮忙,一直都带着与她的年纪不符的稚气,甚至有客人说:“阿凉肯定还是处女。”

话里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

凉子初中一年级的时候,菊乃和丈夫分居,之后她独自抚养凉子,一直当心不要太过溺爱。没有父亲,凉子一定会感到寂寞,菊乃严格地教育凉子,以免她的行为有任何差池。

“你现在在哪里?”

她详细地描述着风景,却几乎不提同去的朋友,照片也没有拍一张。哪怕有一张照片,也能知道同去的朋友是谁,凉子却不肯拿给她看,应该是个男人。

“在银座,准备去东京站,直接回去。”

菊乃没有去过,所以只是默默听着。描述樱花和湖的时候,凉子表情生动,眼睛闪烁着梦幻,似乎沉浸在某种回忆里。

“喂,喂,等一等。”

现在仔细想想,凉子在秋田有朋友,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朋友叫“佐藤”,好像也是凉子随口乱说的。她本来说好去了秋田会马上打电话回来,最后却没有打电话,第二天到了东京才打来电话,也很奇怪。难道说,她根本没有去秋田?菊乃试着跟她谈旅行的话题,凉子兴致勃勃地对她讲起秋田,角馆的樱花,还有田泽湖。

游佐慌忙握紧了听筒。

刚听到这件事,菊乃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这是凉子大学毕业后一年多来的第一次旅行,她简单地认为,应该没什么问题。

“还有一个小时吧,我稍后要去千叶,一个小时的时间还是有的。你来公司吧,或者是附近的地方。”

一共是四天三夜,在东京住的两晚凉子都打来了电话,只有去秋田的那一天没有联系。而且,最后一天本来准备当天回的,凉子忽然打来电话说要再住一晚。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异常,显得有些模糊。这么看来,问题大概出在去秋田的时候。凉子说去秋田是因为秋田有大学时代的同学。

“你很忙吧,不用勉强。”

女儿发生变化,是从东京回来之后。很显然,那次旅行中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说了嘛,一个小时的时间还是有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儿,和谁交上朋友了……

“但是,我已经订好了新干线的票……”

她这样告诉自己。不过,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免牵肠挂肚。

“取消就行了,一个人的座位,什么时候都有。”

母女两人生活在一起,女儿想开口,自然会开口。

“我跟店里也说好了,要早点回去。”

主动去问“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未免太多管闲事。

“那我们就在八重洲口的K酒店大堂见面。我马上出来,不用二十分钟就到了。”

然而,现在只有她在猜测女儿已经变成女人,但女儿对她缄口不言,她想出主意,也无从谈起。

“虽然可惜,不过今天就这么回去吧。下次再……”

菊乃早有这种觉悟,一旦事情发生,她会帮女儿出主意。

“你……”游佐不禁叫道。

女儿凉子,就算瞒着自己对其他男人以身相许,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考虑到她已经二十三岁,可以说算是晚的了。

游佐知道菊乃的话一旦说出口很难改,但也太倔强了,像是在钻牛角尖。

过去,结婚之前必须保持处女之身,现在,这种老规矩已经不必遵守。就算没结婚,有了喜欢的人,献上自己的处子之身,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冷静一点,我现在就出发,你在酒店大堂等着。”最后,游佐只好命令道。

当然,凉子已经二十三岁了,正是认识男人的时候。

他马上着手准备出发。

凉子终于长大了吗……

出发时间比预定早,秘书有些不知所措。

母女两人住在一起,菊乃敏感地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

秘书马上帮他安排好了车,游佐出发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凉子赶紧低下头,这跟她以往给大家的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印象大相径庭。

他叫司机直接开去八重洲口,到K酒店已经是一点半了。

菊乃很狼狈,差点也这样质问凉子。

游佐从正门进去,扫视大堂,没有菊乃的身影。他走上楼梯,到二楼餐厅的咖啡馆,菊乃也不在。

“你听懂了?”一个客人问凉子。

从银座到酒店,五六分钟就能到,之前也和菊乃在这里碰过面,不会搞错。

但是,前两天的宴席上出了点问题。当时大家喝着喝着就谈起了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凉子不仅没有低下头,反而充满好奇心地盯着讲话的男客人,他们笑,她也跟着笑。

他就这么站在大堂角落里等着,菊乃还是没有现身。

“小老板娘最近很会说话。”客人们都赞不绝口。

到了两点,游佐放弃了,回到车里。

这些变化,对料亭的未来老板娘而言,可以说是可喜的改变。

“要直接去千叶吗?”司机问。

从前在中年男客中间,她总是很僵硬,最近却放松下来,客人开玩笑,她也能微笑着点头。

游佐点点头,靠在椅背上,抱起胳膊。

菊乃提醒她,她会慌忙擦淡,但第二天又变浓了。

看来菊乃坐订好的新干线回去了。

这种变化也反映在她化妆的变化上。比起以前,她的口红涂得浓了,腮红也更鲜艳。

新干线十分钟一班,迟一两班也只是晚二三十分钟,这点时间她也不愿等。

不过,她并没有变得阴沉,也并非身体不舒服。有时,她表情生动,甚至让菊乃担心她是不是表现得太轻浮了。表面看上去有些消沉,其实是在反刍内心中隐藏的幸福感吧。

游佐再次想起昨晚打的电话。

而且,她有时会想事情想入神,叫她也没有反应。菊乃从旁看来,总觉得她忧心忡忡,话也少了。

看来这是昨晚没有赴约的恶果。

例如,以前两人经常在一起说话,最近凉子却似乎在逃避她。有时明明只有母女二人,她的眼睛却只顾盯着电视,或是赶紧吃完饭站起身离开,似乎心情很不稳定。

电话里她好像是接受了,实际上心中大约抱着不满。

然而,自从回来以后,凉子的态度和表情中多了些她看不清楚的部分。一直以来她的表现都很自然,现在菊乃却能看出她不时表现出来的笨拙和不自然。

自己叮嘱再三,她还是走了,看来正在气头上。

准确地说,去东京前,菊乃对凉子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说是万事洞察于心也不过分。凉子在想什么,准备做什么,她都能敏锐地觉察到。

不过,昨夜菊乃说让自己“保重”,今天又问“牙齿怎么样了”,从电话里听来,她并没有起疑心。

自从黄金周去了东京,凉子的表现就有些奇怪。

或者这只是她看透了他的谎言后演的戏……

穿过短短的隧道,菊乃自言自语,不过她马上摇了摇头。

游佐把头靠在椅背上想着。

“难道……”

菊乃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和凉子的事情呢?凉子又是怎么看待自己和菊乃之间的事呢?菊乃和凉子每天怎么面对对方呢?三条线缠绕在一起,错综复杂,永远解不开。时间越长,越是一团乱麻。

菊乃望着这海、这山,还有令人应接不暇的窗外风景,脑中想的却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怎么办……”

新干线经过热海,正驶向小田原。

不管怎么说,这团乱麻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他把两个女人拉上了常识所不允许的邪道,出路在何方?

群山之间,刚闪现发光的海面,车就进了隧道,出了隧道,海面又展现在眼前。将近黄昏,阳光已经失去了力度。五月的天空一片清澄,海那边飘浮着几朵蚕茧形状的云。

游佐不敢想象,在午后的阳光里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