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文字记载的时候起,那些蒙古汉子就常来劫掠。他们身着皮衣,骑着骆驼,越过沙漠。他们劫粮,劫物,也劫女人。汉人的娘们细皮嫩肉,不像风吹日晒的草原娘们。那些蒙古勇士就常常呼啸而来,满载而去。于是,朝廷就移了许多人来,他们便是我的祖先。历代的朝廷,都希望老祖宗能戍边,能将那些长弓大马的勇士们降伏,故设镇番县,隶属凉州府。
我是镇番马家人。这“镇番”二字,有歧视意味。因为,镇番靠近蒙古,中间只隔一个沙漠,宽八十里,叫八十里大沙,书上称腾格里大沙漠。
咱马家,便是镇番的著名大户。
那诸多的神奇,那诸多的磨难,那诸多的遭遇,真是闻所未闻,能咀嚼几世了。
那么,咱马家,究竟咋个著名呢?告诉你,你可能听说过年羹尧、岳钟琪征西的故事。是的,就在大清雍正年间。那数十万大军征西时,也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告诉你,那粮草,就是我们马家的驼队运送的。那时节,整个八十里大沙——只是宽八十里,长则直达天际、不知所终——都成了驼场。那时节,白骆驼是最稀罕的,常常是千百峰驼中才有一峰白骆驼。可是,只我们马家,就有三百峰白骆驼。你想,那是啥阵候?
野狐岭的经历,让我的生命得到了升华。
岳将军征西胜利后,将咱马家的功劳如实上奏,雍正爷闻听大喜,说咱大清,保你马家百年富贵。此后的一百年多里,马家便如日中天,一直红火到慈禧太后时。后来,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太后老佛爷外出避难时,乘的就是咱马家的驼轿。明白不?
四、马在波说
瞧我,一提老祖宗,就眉飞色舞,真成浅碟子了。没办法!这一来是咱的习气,虽然我修行几辈子了,但烦恼易除,习气难尽。即使是那些菩萨,最难对付的,也是习气呀。那习气,就像尿壶里的气味,即使你倒光了尿液,要除那气味,不定得洗刷多少遍呢。——瞧我,又在为自己辩护了。
在野狐岭,我仍是飞卿的配角,帮他管理那汉驼队。说真的,那真是一次惊心动魄的生命历程。
本来,我也不知道修行,可是有一天,从蒙古那边,来了几个僧人,说我是某个班智达的转世。班智达是藏文“大学者”的意思。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自己是修行人了。不过,我拒绝了马上坐床。但我答应他们,在找到我需要的东西之后,再去那边坐床。
在凉州,还流传着许多这样的故事。其中有些是真的,有些是人杜撰的。但后来,那些杜撰的,竟然比真的更真了。
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是喇嘛转世,但有一点,我跟别人家的孩子不同。自打从懂事的时候起,我就发现,世上的所有东西,都在哗哗地变,从有变到无,从好变到坏,我找不到不变的东西。我很害怕。这世上,要是没有不坏的东西的话,真的很可怕。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了寻找。
就这样,村里人放过了铁匠。后来,他在兰州开了个铁匠铺。再后来,我在肖家坪被那清家狗官砍了脑壳时,就是这铁匠收的尸。正应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话。
野狐岭里发生的故事,就是我寻找时的一种经历。我随着那支驼队,在寻找一个叫胡家磨坊的所在。凉州有个古谣:“野狐岭下木鱼谷,阴魂九沟八涝池,胡家磨坊下取钥匙。”按老祖宗的说法,找到胡家磨坊,就能找到真正的木鱼令。找到木鱼令,就能达成“三界唯心”,你就能实现你想实现的任何意愿。当然,对这种说法,我一直没有弄清。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是永远弄不清的。
我叫陆富基,凉州人。我不知道我算啥鸟人。我文不能赋诗词,武没有考取功名。我只有一腔热血,和一把子臭力气。在凉州传说中,我仅仅是齐飞卿的伙伴而已。流传在人间的,多是我如何仗义的故事,其中最有名的,是一个铁匠的故事。他偷了村里关爷庙的大刀,打成了锄头和镰刀,后来他叫人抓了。这事,在村里人眼里,罪大包天了。关老爷是谁?是神呀,多少皇帝老子都封过的。咱村上这关爷庙灵验异常,有求必应。可怪的是,咋就保不了自家的刀呢?可见,这刀,是关爷送给铁匠的。要是他不同意,以他的神力,有一百个铁匠,也拿不走那把刀。嘿嘿,那时节,我就是用这理由为铁匠辩护的。难道不对吗?
五、巴特尔说
三、陆富基说
我是蒙驼队的大把式。
真没想到,在野狐岭,我们会有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经历。
在一些汉把式的印象里,我一直是个凶残的家伙。小时候,我整死过好多猫儿。我做过的最凶残的事不是杀人,而是作践猫儿。我常常带了一帮娃儿,上房揭瓦,飞檐走壁,去抓那些陈年老猫。陈年老猫大多成精了,你不见它老是卧在某个地方咕嘟咕嘟地念经?它那样念呀念呀,念上几十年,就成精了。它能算出我要干啥。所以,每次整它们的时候,我心里都不说要整它们,而是赞美它们。它们能读懂我的心事,以为我真的赞美它们呢。这样,它们就放松了警惕。我就一下子扑了去,将举着的衣服蒙到它们的头上。
野狐岭里发生的故事,是我的一次人生经历。在这个故事中,我担任汉驼队的队长。
不过,便是这样,那成功的几率仍然很低。我发现,其实无论我咋想,那老猫总能窥破我的心事。它太知道我是个啥人了。于是,我索性凶相毕露,带了村里娃儿,举了牛鞭,追杀那些老猫。因为人多势众,牛鞭纷飞,任是多狡猾的老猫,也免不了力尽汗干,落入我手。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打那些猫儿时,它们会死命地叫。那叫声,很像遭烫的娃儿。我于是怀疑它们的前世定然也当过人,但这点儿念想,根本不能杀掉我的疯狂。我手中的鞭子总是能曳着风声织成黑网。后来,老猫就死了。不过,这是假死。它只是死了一条命。老猫有十二条命。过一会儿,它就会活过来。不这样死上十二次,老猫不会真的死去。明白不?这便是我为啥爱玩老猫的原因。因为我轻易玩不死它们。
又据说,当时有个秀才叫杨成绪者,在我死了之后,就在凉州城大十字当街撒尿。其孙子说,爷爷,街上有人哩。那杨爷道:“凉州哪有人哩?”以此来否定整个凉州人。但百年之后,雪漠却朝那杨爷吼了一声:“呔!杨成绪,你难道不是人吗?为啥不去救?”这一问,就把杨爷问虚伪了。
嘿,玩它们时,真过瘾。
对所有王法抱有幻想的凉州百姓却慨叹了一百多年:唉,那么多的看客,竟然没有一个人吼出那一声。于是,那刽子手说:齐爷,你的人活完了。他的意思是,我没有活下一个能为我说话的朋友。随后,他一脚蹭去刀上的胶麻,将我刀锯而死。
六、豁子说
伴随我那感叹的,还有一种传说,说是清律斩刑是“一刀之罪”,在刽子手或是我的气功的帮助下,我挨了那第一刀之后,要是任何一个凉州人出来朝那监斩官吼一声:呔!大清刑律是一刀之罪,你还懂不懂王法?据说这一吼,便能救下我的命。——呵呵,其实,这只是百姓的一厢情愿。官家要是真要你的命,还会在乎王法吗?那所有王法,还不是要你的命时的一种理由?
我是个豁子,当然,也可以叫兔唇,只是凉州人习惯叫豁子。
在死前,我还说过一句有名的话:“凉州百姓,合该受穷。”那“合该”,是凉州方言,就是“应该”的意思。这句话,道尽我心中之无量感叹。对那块土地,我真是恨铁不成钢的。
豁子就豁子吧。
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是,死后,我成了占掌凉州一地的城隍爷。
我是齐飞卿的堂弟。我没干过啥大事。我做的事虽多,但都叫岁月淹了。只有一件事留下了,就是将齐飞卿送上断头台。只这一点,历史就记住了我。历史上那么多人,头削得比锥刃子还尖,想人过留名,但总是屁打胡子——意思是痴心妄想,你想,谁的屁能打得着胡子呀?——我从来不想将这贱名传播开来,却无意间名满凉州,真是无意插柳柳成荫呀。听说,宋朝时有个妓女,想名扬天下,就给苏东坡写信,苏东坡一理她,她就真的青史留名了。我本来不想青史留名的,我更愿意在活着时多弄几枚铜钱,但没想到,一整齐飞卿,嘿,却硬生生在凉州志书上画了个道儿。呵呵,也算是祖宗有灵呀。
我叫齐飞卿,字振鹭,凉州人。史书上称我为民族英雄,原因是我组织过一次反清暴动。那所谓的暴动,虽然一哄而起又一哄而散——这不怪我,这是凉州人的群体性格使然——但暴动毕竟是暴动,总是要冒杀头之险的,而且,后来我真的被杀头了。就在武昌起义后几个月,我被清家的县爷砍了脑袋。关于我砍头的过程,凉州有许多传说,一说是我有气功,那飞来的钢刀虽然快如疾风,但只能在脖子上留下几个白印,于是,凉州人就说我会硬气功;另一种说法是那刽子手很同情我——也有人说我的家人买通了他——于是,他便在刀刃上抹了胶,粘了麻,总之是将那刀刃的厚度增加了好几倍,这样,它便不能轻而易举地钻进我脖子了。两种说法虽有差别,但结局都一样,我后来被那刽子手像拉锯那样割断了脖子,很是惨烈。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名声才在凉州传播甚广——我几乎得到了殉道者那样的待遇。
我家境一般,飞卿却是家豪大富。他开了好多当铺,财发歹了。人们总是认为我仇富,才害他。不是。真的不是。天下有那么多富人,我咋不去害他们?
二、齐飞卿说
我之所以跟飞卿过不去,是因为他不是个好鸟。他虽然也有一点正义,但跟我没关系。跟我有关系的那一点,正是我要害他的理由。你知道,很多有才的人,都可能偏激。飞卿正是这样。我讲个小故事,他养了条狗,却在狗嘴上割了一刀,整成了兔唇——那模样,分明是照我的兔唇弄的。他老是叫那狗:“豁子——,豁子——”,他一叫,狗就颠颠着跟了他。
看到我的沮丧,喇嘛告诉我,那刑天,是上古的战神,是玛哈嘎拉——也即大黑天——在东土的真实化现。
瞧,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次光明境的经历,既让我高兴,又让我沮丧。虽然很喜欢那个被黄帝砍了脑壳仍以乳当眼抡斧战斗的上古神灵,但我更想当某个佛的转世。
在野狐岭的戏台上,我当了蒙驼的管家。蒙古人算术不好,老是请汉人当管账先生。虽然我没多少文化,但我有心机,我的心算很好。我甚至不用拨那算盘珠,就能将复杂的数字理得一清二白。可上天总不长眼,像我这样聪明的人,为啥就不能家豪大富呢?
我没敢否认,因为在进入野狐岭之前,我以光明境的方式先进了野狐岭。老喇嘛带了我,向幽魂介绍道:“这是刑天沉寂了五百年的灵魂转世,贵不可言,杀气可波及三万五千里之外。”幽魂们本来很傲慢,一听那话后,马上就肃然起敬了。
人都说财富是前世修来的,我不信那猛子——那飞卿老贼的小名——前世就比我修得好。
我追问自己,这杀手,会是前世的我吗?
哼!
我很不喜欢杀手的语气,其中的某种味道,让我很不舒服。它总是会让我想到自己的愤青时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是愤青。我总是看不惯一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气。后来,我在一种唐卡中发现了它,那就是金刚的忿怒相。对那金刚的怒目,老喇嘛解释道:怒中带悲,恨众生不成器。杀手的语气中,就有这种味道,但还有另一种我说不清楚的东西。
七、沙眉虎说
除非,你们真的能找到木鱼令。
我有很多名字,但此刻,我想用“沙眉虎”这个名字跟你们说话。
那个巨大的磨盘正在转动,无数的生灵都会被碾碎。
有时候,名字代表一种身份,我就以沙眉虎的身份来说事儿。凉州人都知道,沙眉虎是个有名的沙匪。我这有名,是真的有名,我不仅当世有名,后世也有名。我是上了志书的少有的几个沙匪之一。后来,随着那志书,我到了日本等国,连那些老外也知道:在腾格里沙漠里,有个大盗,叫沙眉虎。
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的命运之绳就要断了。
沙眉虎是沙旋风,是沙尘暴,是那些骆驼客们的噩梦。——瞧我的文才,也只有这样的文才,才能让我超然于那些大老粗沙匪之上。
当然,你们不一定听得到。你们是一群瞎子、聋子和痴子,你们在舔食刀头上的蜜,你们的头上有猛虎,脚下有深渊,深渊里有巨大的鳄鱼,张着大口,露出利齿,在等着你们落下。你们吊在一根绳子上,有一群老鼠在啃那绳子,绳子快要断了,而你们,却还在渴盼那绳上的露水。你们不知道,太阳一出来,那露就干了。而且,你们的绳子,马上就要断了。
是的,我的命很苦。我的所有亲人都死在惨烈的仇杀中。为了后来能痛快地杀仇人,我就索性当了沙匪。我有数十名兄弟,他们都张着炕洞门般的嘴,每天都要往里面填东西。所以,我会常做些顺水买卖,抢一些茶叶粮油。后来,其他小毛贼也会打我的旗号行事,我才有了惊天动地的名声。我是允许假冒的,任何毛贼都可假冒我,但我不允许我的部下抵赖——就是说,即使遭遇了杀头,他们也不能否认沙眉虎部下的身份。
……瞧哪!那东西正遥遥而来。那是一个巨大的木鱼。虽然它是木鱼模样,却是由两个磨扇石拼成的。上面的那扇,天一样大;下面的那扇,地那样大。中间的那缝儿里,发出木鱼特有的声音。那声音节奏极快,密如奔驰的马蹄声。我甚至还能感受到木鱼转动时的风声呢。
就这样,我终于名扬天下了。
我想在杀了他以后,再静静地等那个非来不可的东西。
八、汉驼王黄煞神代表骆驼们发言
既然是末日到了,我当然就该干完我命里该干的事。我想在那个叫野狐岭的所在,完成我的宿命。我想杀了马在波。我杀他,因为他是马家的子孙。我必须杀他,杀他是我活着的理由。我想用这一行为告诉世界,所有造恶者,必然会招来恶报,祸及子孙。
我没啥说的。
我不得不死。因为,在时轮历算中,世界末日就会在那次旅行中降临。
我想叫褐狮子代表骆驼们发言,毕竟,那时节,你也是个驼王。可你偏偏吃了哑屁,捞不出一点儿话丝儿。我知道你心里的鬼,你怕遗臭万年。呵呵,你怕啥。你们不是说人过留名吗?你甭管它是好名还是恶名。
那能出了野狐岭的,也出不了野狐岭。
其实,我代表不了其他骆驼。我更不想代表那个叫“褐狮子”的蒙古公驼,一提它,我仍是一肚子的气疙瘩。要是有下辈子,我还是会跟它作对的,这便叫“冤冤相报”。
我就想在野狐岭死去。我很怕死,但我想死在野狐岭。因为我明白,我出不了野狐岭,他们也出不了野狐岭。
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但你们硬要我代表,我也没办法。你们就当我代表算了。
我是去野狐岭找死的。
我最想说的是,下辈子,我还要当骆驼。
一、杀手说
为啥?
在我的期待中,客人们开始了自我介绍。当然,他们用的,是他们独有的方式——
不为啥。
我非常想知道,那个喇嘛认为的我的前世,会是什么样的人?
完了。
在采访刚开始的那几天,除了个别情况,我看到的,大多是光团。
九、木鱼妹说
接下来,才有一些光团开始聚拢来。随着其心性的不同,光团呈现出不同的色彩,有白的,有黄的,有灰的,总之是各色各样。
我有许多身份。我乞讨时,人们叫我乞丐;我唱木鱼歌时,人们又叫我木鱼妹。我还做了许多事,每换一个做法,我便有了一个新的名称。
在第一会中,最先出现的,是一团杀气,来自一个杀手。那是一种逼人的气息,在所有信息中,杀气是很难消散的,这也是人类躲不开战争的原因之一,祖宗就说了:欲知世上刀兵劫,且听屠门磨刀声。
但无论我有着怎样的身份,在自己眼中,我仅仅是个女人,是一个会唱木鱼歌的女人。其他的一切身份,都是命运或是别人给我的,只有这木鱼妹,是我愿意当的。
黄蜡烛发出了幽幽的黄光。沙洼被黄光映成了另一个世界,那氛围,显得有些幽森。
所以,在所有称呼中,我最喜欢的,是木鱼妹。我是木鱼歌的传人。我会唱很多木鱼歌。可以说,我就是为木鱼歌而生的,所以,人们才叫我木鱼妹。
我点上了一支黄蜡烛,开始诵一种古老的咒语。我这次召请的,是跟那驼队有关的所有幽魂——当然,也不仅仅是幽魂,还包括能感知到这信息的其他生命。科学家认为,人类视觉感知到的世界,不到百分之四,其他的,都以暗物质和暗能量的方式存在着。那可真是一个巨大的信息场啊,为了避免其他的幽魂进入,我进行了结界。这也是一种神秘的仪式,我召请护法在我采访的每个晚上,守护我结界的那个范围,除了我召请的客人外,其他幽魂不得入内。这结界,非常像《西游记》中孙悟空画的那个圈子,能进入这圈子的,都跟那两支驼队有关。这样,就保证了我的采访话题,能够相对地集中。
野狐岭是男人的世界,老洋溢着一股雄突突的味儿。你知道,在男人的世界里,女人永远是个点缀。女人是什么?女人是男人的调料。在男人的世界里,要是没有女人,那味儿就很寡淡。有了女人,就等于羊肉有了调料,虽然不一定完全压了膻气,但会多了另一种味儿,——对了,女人就是这。
进了预期的目的地后,我开始招魂,用一种秘密流传了千年的仪式。大约有十年间,在每个冬天的每个冬夜,我都要进行这种仪式。从每年的十月开始,我依次走向一百零八个凶煞之地,扎上帐篷,开始招那些鬼魂,然后进行一种特殊的仪式。我总能招来那些幽魂,进行供养或是超度,这是能断空行母传下来的一种方式。我这次用的,也是这种方式。
在野狐岭里,我本来是个道具,虽然重要,但道具仅仅是道具。不过,这世上,啥不是道具呢?这世界是个巨大的舞台,你我他,总在演一出戏,正如那歌唱的那样——
天上有一轮浅浅的弯月,洒下淡淡的清气似的光。我最先看到的,是沙山的轮廓,一股巨大的静寂包裹着我。有时,会有一道道箭似的影子掠过,我不知道是狐狸,还是奔跑或是纷飞的幽魂。
日月两盏灯,天地一台戏。
时不时地,我会听到各种声音,比如,胡杨树撕裂的声音,还有女人的惨叫声。这两种声音非常相似,在寂静的夜里,你很难分清二者的区别。偶尔,我还能听到野狼的哀嚎,很像一个寡妇在哭丧。
你我演千年,谁解其中意?
我踩着沙地,走向那个神秘的所在。一路上,沙丘在不停地变幻着,我看到了许多若隐若现的影子,当然,这是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的。当我定睛看时,影子就消失了。我还看到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夜风中,发出了一阵阵苍老的咳嗽声。我一直没有分清,那是胡杨,还是传说中的阴魂。你知道,那时节,我一直在聆听脚步的沙沙声,这是夜行时保持警觉的最好方式。
你解其中意吗?
我第一次进入野狐岭时,夜幕已低垂了。星星很繁,洒在大漠的天空里。夜空显得很低,很像大鸟合拢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