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走了大家都夸你勤快能干,我说你聪明,但也许聪明不是他们看重的。”
她又接着说:“钱不能收,不然性质就变了,不能被别人左右。”
她说:“是啊,他们不停说我勤快,可女人也不是天生为了伺候一家人的,现在的所谓能干还不是给逼出来的。”
我问她如何,她说:“那个男的看上去还挺老实的。”
尽管双方的家长都对那件亲事特别积极,可是过后每次问秀娥,她都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有次她憋了很久,说:“感觉很难再让一个人重新走进我心里面。”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两个人一前一后转回到了茶馆,男的妈妈追上来,非要塞一个红包给秀娥的儿子。两个人在那里推三阻四。最后还是被秀娥拒绝了。
和男孩在微信上拉拉扯扯了几次以后,秀娥就失去了任何继续下去的兴趣。这让介绍人很不满意。
待了一会儿男孩带着秀娥母子俩逛河坝,一堆人在王大孃的茶馆里叽叽喳喳,夸秀娥的勤快、能干。王大孃说:“她家屋头里里外外都是她。”转身又说:“那个男的家里房子刚被占了,政府要赔一百多万。”
有次我在大街上撞见了王大孃,也许她觉得我和秀娥看上去很熟,和我寒暄了起来:“因为她妈妈和我关系很熟,我帮她妈妈找了几个都嫌弃她,找了几个都不要她,后来才和陈二好了。结果她又早死,这种命……啧啧,我就觉得你离了婚,拖着两个娃儿,人家愿意帮你养就不错了。人家家里两套房子,也有八九十万。虽然和城里人没法比,在这地方很不错了已经,你还要咋子?”
男孩看上去瘦得惊人,大概没结过婚的缘故,有点稚嫩,看上去就是一副不爱说话的“老实样子”。
男孩发短信约过她,说开车来等她下班,她谢绝了,后来她非常清醒地说:“安置费一百多万?如果是赔房子,那也就是个住的地方,拿到手,也没多少可以用。听说他就是个理发师,将来没有什么长远的职业规划的话,养一个家,家里多半还是会很困难的。”
8月8日早上,一大群人聚在王大孃的茶馆,秀娥带着儿子来了。男孩是由妈妈还有小姨陪着来的,她俩都长着细长的杏眼,个头瘦小,那位妈妈说话细声细气。
她觉得自己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持,那个人并不是他。“我已经上过一次当了,现在不得不更加谨慎了。”
去年王大孃介绍了一个男朋友,和秀娥谈了半年,因为秀娥有儿女,他当着面说不要紧,背着面又抱怨压力大,说秀娥的月工资太少了,还拖着两个孩子。“我就想算了。而且他的情况还没有我好,赚的钱没有我多,也没有存款,电瓶车都买不起一辆,还反过来嫌弃我。”秀娥说。
她把男孩拒绝了的那天,陈二一直坐在堂屋里叹气,屋子里显露出一股不擅长收纳的狼藉,没扎上口袋的零食放在桌上,三三两两的蚂蚁也循迹而来。“我都不晓得她到底要找啥子样子的,她妈妈又走得早,你有空找她摆一哈。”趁秀娥走开,陈二对我说。他是远近闻名的老实人,不善言辞,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习惯性地眨个不停,抽的是很便宜的烟,自己用纸卷起来的那种,手指头被熏得焦黄,几个指甲盖呈铅灰色,手掌宽大,长得像一块粗糙的、充满纹路的木头。
她们都称呼王大孃“媒婆”,这大概又是一个在中国消失了的职业。不同于大城市里的相亲网站和大数据,这里更多地依赖于某个穿针引线的人脑海中的“大数据”。在这里当“媒婆”有几个必要条件:必须是本地人,必须人头熟,必须能说会道。
说完之后他就拿着根卷烟,半蹲在门框上,望着夜色中的鱼塘。这是枝繁叶茂的季节,四处都能见到生命涌动的迹象:远处的狗吠、近处的鸡叫、不知名的鸟鸣,一大坨乌云慢慢地滚动过来,仿佛暴雨将至。
2021年7月份的一天,秀娥晚上发短信给我,说王大孃一大早到她家里去,给她说了一个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