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肯定不是仙市古镇见识最多的那个人,但生活的历练让她如今对任何事都泰然自若、游刃有余。
看热闹的人把她们围得水泄不通,还拿着手机各种拍摄。
她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大大小小的摩擦意外:仙市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争地盘的小贩,推搡得满地都是冰粉;亲兄弟争吵的,到最后脸上都是血。有的时候连本地人都很难讲清那条底线到底在哪里,然而无论如何不能示弱,弱就表示会被别人一辈子欺负。
自贡人生性直率,粗声大嗓,三杯火酒下去,动辄性命直见,但他们的怒火来去都快。
截止到2022年,梁晓清家为了等待卫康院的安置房,已经在仙市古镇安居了三年。她家花了三十万左右,买下了一套一百二十平方米左右的房子,她和老公一间,妈妈带着两个孩子一间,弟弟一间,梁六儿宁可打地铺挤在冰冷的客厅睡,也不愿意按照晓清的建议搬出去一个人住得宽敞点。
这一架到最后谁都没赢。
余五姐像晓清一样越变越精致。孙子孙女和她很亲,这个大家庭也事事都尊重她的意见。梁六儿曾经很得意地说:“你现在离不脱我了,我是个残疾。”当年车祸之后,他可能才意识到,倒下去之后,只能依靠家里人,他自此脾气大变,同时也变得更自私了,一副“我是个得了病的人”的样子。
那个人一把薅住晓清的头发,嫂子急忙扔下手头的东西也一把抓住那人,女人们的打架最后变成一场拉扯。
从客厅的窗户望出去,是这个小镇边缘的几户平房,青瓦白墙,有点像晓清家老房子的格局。他们被几块稀薄的田地包围,居高临下地俯瞰,几个农民顶着烈日在耕种、施肥。再远一点就是已经开通了一年的高铁,可以想象车上的人们或许正满脸向往地去向远方,呼啸的声音有时候会如同水流般绵延到窗前。
晓清这才看清她是自贡话说的那种“假小子”,其实到最后她都没有弄清对方的性别。对方除了身板比她宽,脏话也特别溜。对方估计也没想到,当她一拳头甩到晓清嫂子肩膀上时,晓清也一拳头还了回去。
偶尔晓清才会扫一眼呆坐在角落的梁六儿,他脑袋上留下了动完手术后“C”字形的疤,后来有一次癫痫发作导致门牙摔断,外貌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一家大小热热闹闹的时候,他蜷缩在客厅的角落就像隐形了似的,小时候那个耀武扬威的男人再也不见了,他的领地只剩下自己屁股坐着的那一小块。
“你要咋子嘛?”
晓清提醒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成为梁六儿那种疯狂急躁的人,说起前几年的打架事件,晓清都觉得自己汗流浃背、羞愧难当。
不料那个姑娘走到她俩身后,没有一声借过,就对挡在她面前等车的姑嫂极其不耐烦,念叨着什么“好狗不挡道”之类的话。
“你不惹我没事,你要惹我,我一点都不让。”
2010年春节的那天,一个肌肉比较发达的姑娘在五星街上横冲直撞,估计有急事,要走成螃蟹步了。梁晓清也在那条路上,她和嫂子到市里买年货,买了很多东西,穿得也厚,天气不错,很久没有这么逛了。
这句当地人的实用哲学其实一辈子都存在于梁晓清的血液里。《圣经》里面有一句话“要救自己,如鹿脱离猎户的手,如鸟脱离捕鸟人的手”,她只是不清楚如何准确地表达:那双手摊开的时候是柔软的指头,攥紧的时候,就是一双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