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忽听山下一阵大乱。金萍把穆桂英叫出来,说清。桂英连忙到前寨点二百喽啰兵冲下山。定睛观看,见对面站着百余人,身穿宋兵的军装,为首一员老将。来的正是边关大帅杨景。昨天杨宗保带二百名军卒打穆柯寨,宗保、孟良、焦赞全都被抓。那些军卒败回边关,报告杨六郎。杨景非常着急,自己连夜带一百名骑兵,奔穆柯寨而来。穆桂英下山,见前边军卒是宋兵,忙问:“老将军贵姓高名?”六郎说:“你先别问我,你是什么人?”“寨主穆桂英。”“听说你把孟焦二将和宗保抓到山上,可有此事?”
二人没再推辞,夫妻拜堂成亲。此时,孟良、焦赞两个喝得酩酊(1)大醉,宗保怎么叫也叫不醒。无奈,今晚只可在山上过夜。
“不错。”“速将三人送下高山,献出降龙木,不然,马踏穆柯寨。”穆桂英问:“老将军你是谁?”“休要多问!”
“包在我身上了。”穆桂英叫人给宗保松绑,又放了焦赞。“桂英,你们完婚吧!”穆桂英和杨宗保都推辞。孟良说:“大姑娘到连营,说话、办事都不方便。为了打天门阵,等拜完堂、喝完喜酒,就奔宋营。”
六郎越不报名,桂英越问:“怎么?不敢报名呀?”“丫头,你真乃撒野!”六郎抖枪便刺。穆桂英没还手,杨景又连扎几枪。
桂英说:“为你。送你下山后,离山圣母说我有思凡之心,叫我走。下山前,叫我把终身许你。我今天才遵师命,话讲当面。”“要这么说……二叔,我乐意。”“这就对了。”“二叔,临阵收妻,犯杀头之罪,怕我父亲不答应。”
此时,桂英火上来了。穆桂英也是年轻心胜,摘下大刀,接架相还,公媳二人,大战在山坡之上。就在这时,孟良睡醒了。听山下有杀声,连忙赶到半山腰。往下边一瞧,乐得他差点岔气。开始,杨景和穆桂英打个平手。后来,杨景气力跟不上了。穆桂英绣绒刀招数渐缓,猛然高喊:“好厉害的枪法!”喊完拨马就走。六郎在后边紧追。桂英战马放慢步子,杨景赶到了,一抖蟠龙金枪,照桂英后心扎去。枪到了,桂英突然没了。六郎用力过猛,险些从马上掉下去。
穆桂英从里屋冲出来:“杨宗保,我可不是轻浮女子。我一来敬佩杨家世代忠良、满门忠孝;二来北国摆下天门阵,国家正用人之时,如与将军结为良缘,可报效国家,三来我是奉师命许亲,不是没脸没皮。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忘恩负义之徒。哼!若没有我,你早死了。”宗保愣了:“我不欠你什么情。”桂英冷笑说:“你可记得三年前,你被韩昌扎伤后,在哪儿养的伤?是哪个伺候的你?后来又是谁教你枪法?后来,你闯不过韩昌的连营,又是谁射韩昌一箭,救你出敌营?”宗保听这话,仔细看看桂英的脸面,想起来了:“难道你是离山紫霞宫使枪的道姑?”宗保把头低下了,又感激、又惭愧,问道,“你怎么下山了?”
杨景一失身,姑娘马一打横,大刀奔他脖颈。六郎忙收招,抽枪去封。“”一声,杨景的枪出手了。桂英把刀挂好,伸手抓住杨六郎的腰中大带,往怀里一带,把杨景走马活擒。这阵,宗保睡醒了。忽听外边金鼓大作,到山前一看,穆桂英已生擒杨六郎。宗保和焦赞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正在看热闹的孟良着急了,边跑边喊:“桂英,快松手!那是你公公!”听见这话,吓得桂英一松手,把杨六郎扔到地上。
“你乐意吗?”“乐意!”“那好,你就自己应下。”孟良说:“混账!这叫什么话?”宗保说:“儿女亲事,父母做主。哪有挺大丫头自己提亲的?真不知道害臊。”
此时,杨六郎也听明白了,又羞又臊,拣枪上马,领兵走了。穆桂英又羞又怕,掉马回山。孟良说:“侄媳妇,你也太过分了,怎么把老公公抓住了?”桂英后悔。孟良说:“知道这样,我早点喊就好了。”
时辰不大有人把宗保推了进来。宗保见着孟良,问:“二叔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在这屋?”孟良说:“孩子,咱爷们交好运了。那穆桂英看中小子你了,叫我当月下老,成全你们。穆桂英长得好,武艺高强,还有降龙木,快应下吧!”宗保气白了,忙说:“二叔,你看合适吗?”“合适!”
桂英说:“你们先去一步,我命人伐树,安排好山上事,带着降龙木,随后就到。”说完,三个人打马下山,回到边关。宗保问孟良:“二叔,我爹怪罪下来怎么办?”孟良说:“别怕,有我们呢。”说完,二人进了白虎帐。
“这个傻小子,真浑!我劝劝他,他最听我的。”
此时,六郎见孟良、焦赞前来交令,便问:“你们可借来降龙木?”孟良说:“借来了。”“献上来。”孟良说:“一会儿,人家就给送来了。”
“什么路?”“我家小姐自幼得遇高人,学到一身好武艺。今天来了杨宗保,我看他二人郎才女貌,你要能从中为媒,将二人亲事说成,小姐说了,不但献降龙木,还帮你们打天门阵。”孟良这才放心:“是这么回事!好说。这门亲事我做主,应下了。”“杨宗保不乐意呀!”
杨景说:“一旁站立。”宗保等了半天,等急了:“当兵的,替我回一声。”军兵到里边禀报:“元帅,少将军杨宗保回来了。”
“我是他盟叔叔!”“他娶没娶妻?”“没有。”“这可太好了。孟将军你不是想要降龙木吗?眼前有条路,不知你乐意走不?”
六郎一听,火压不住了:“命他报门而入!”军兵出帐传话,杨宗保报完名,来到白虎帐施大礼。六郎问:“杨宗保,你昨天夜不回营,上哪去了?”宗保忙说:“元帅,昨天末将巡营,碰上孟良、焦赞二位叔叔,叫穆桂英给打败了,叫孩儿给他们出气报仇,我就到穆柯寨去了。见着穆桂英,这女将十分厉害,儿叫她给抓住了。”
穆桂英上楼,躲进里间,偷听动静。金萍叫银萍去带孟良。等上了绣楼,见屋里坐着个大丫鬟。孟良纳闷儿:怎么把我带到这屋了?金萍连忙站起来:“哎哟!这不是孟将军吗?快请坐。”孟良说:“别绕弯子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好。孟将军,你是杨宗保什么人?”
“抓住怎么样?”“小姐不杀,要以身相许,无父母之命,孩儿不敢应亲,是孟二叔替我做主,又有穆桂英老恩师之命,孩儿斗胆应亲。穆桂英愿献降龙木,帮打天门阵。”杨景勃然大怒:“胆大杨宗保,你随营听令三年有余,应知道军规。夜不归营,该当何罪?”“杀头。”“两日连误六卯?”
“找那个姓孟的!他们是一块的,叫他相劝,也许能成。”穆桂英一想也对,忙说:“来人,把杨宗保押下去。”有人押着宗保走了,穆桂英对金萍说:“你对姓孟的说一下。”“小姐放心,您先回楼,此事全包在我的身上。”
“斩。”“临阵收妻呢?”“砍!”“好!来人,把他推出去,杀!”一声令下,把杨宗保绑上,推到辕门外,立好桩,单等三声炮响,人头就要落地。
宗保气得脸都青了,立而不跪。桂英又心疼,又生气。宗保说:“丫头,我宁可一死,也不要你。”桂英一听,气坏了:“推出去杀!”这时候,旁边大丫鬟明白了:“小姐息怒。”桂英一看,是大丫鬟金萍。金萍小声对桂英说:“小姐,应该找个人从中给说合说合。”“找谁呢?”
孟良、焦赞吓坏了,说:“咱祭奠祭奠法场行不?”“给半个时辰。”众将官都奔法场去了。孟良来到后边闯进去看见佘太君,高喊:“盟娘呀,你还在这待着,你孙子活不了啦!”太君一听,要杀宗保,急得走不了道。八姐、九妹扶着她来到辕门外,太君忙问:“哎呀!宗保,你惹什么祸了?”
桂英气坏了:“姓孟姓焦的呢?”“我们用绊马索,拌倒战马,也抓住了。”穆桂英回绣楼,脱去铠甲,换上女儿装,身披大红斗篷来到大厅,往中间坐定:“来呀,把杨宗保带上来!”
宗保说:“奶奶,这事不怪我父帅,是我犯了三条死罪,应该杀!”说完,泣不成声。“宗保,你到底犯什么罪了?”孟良说:“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大事?私离防地,为取降龙木,收下个女将,帮咱打阵,有什么不对?您是他生身母亲,快去说说,救救宗保。”太君知道孙子没理,今天硬着头皮去:“好,老身到里边看看。”
“谁知你师父是干什么的?你是占山的女贼,少爷是宋营大将,能要你吗?看枪吧!”说着,抖动银枪奔桂英扎去。穆桂英闪身躲过,抡起绣绒大刀,连砍三刀。最后一刀拦腰斩来,宗保躲不及了,两脚甩镫,滚鞍落马。刚要起来,桂英用大刀刀背一压:“别动!这门亲事你应是不应?”宗保死也不应。这时,穆瓜带人来了,喊道:“抓住了。”说完,把宗保绑上了。
六郎连忙站起,明知故问:“娘,不在后帐养神,来到这儿有事呀?”太君说:“老身给宗保求情来了。念他初犯,应从轻发落。”“娘呀,宗保犯三条大罪,不杀难以服众。”太君说:“若不从宽赦免,留命就行!”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虽是占山女子,可当初我父也在朝为官,因被奸臣陷害,才回到穆柯寨。我们是公道大王,自种自吃,为的是养精蓄锐,等有机会报效国家。我见少帅英雄气概,有意将终身相许。如若能结为眷属,我愿献降龙木,归降宋营。”宗保勃然大怒:“无耻的丫头,难为你说得出口!儿女亲事,父母做主。”桂英脸一红:“杨将军,我非是轻薄女子,而是有师命做主。”
“娘,想当初,您为元帅,我父为先锋,因为我父亲打败仗,您还要杀我父,那是为何?”问得老太君没词了。杨景告诉中军官:“谁再求情,一同斩首!”刚传完令,外边喊:“八王千岁到!”原来这也是孟良送的信,搬完太君,就去请八王和寇准。
桂英想:我怎么说明亲事呢?想罢,穆桂英虚晃一招,拨马就跑,宗保在后面就追。二人一前一后,到无人之处,桂英把马又圈回来说:“少帅站住!我有几句心腹话相告。”杨宗保勒住战马,心里纳闷儿:“说吧!”“少帅,请问可曾婚配?”
杨六郎无奈,欠身离座迎接,帅不离位,他还坐在当中,八王搭个旁座。赵德芳说:“这孩子真是胆大包天,敢独犯军规。不过,他尚在年幼,打天门阵正用人之时,不如饶过死罪,叫他带罪立功。”杨景说:“千岁!非是为臣驳您面子,我军中再缺将官,也不少个罪人。”八王说:“怎么,连孤说话都不听?”六郎忙说:“您是君王,我为臣子,理应从命。这是白虎帐,将在外,君命还有所不受。”
“跟你个山贼有什么好话可说?”他一口一个贼,穆桂英受不了!“要降龙木不难,可得胜了我这口刀。”宗保一抖梅花亮银枪,分心就刺。穆桂英用大刀一架,宗保抽枪换式,大战二十回合,不分上下。
八王站起来:“有孤在此,我看哪个敢杀我的御外甥?”杨景连忙摘下帅子盔,捧起帅印,往八王眼前一放:“贤王,杨景辞职,您另请贤臣。”八王傻了,连忙把话拉回来:“孤没让你交兵权,只是求情。”“那好!贤王,我也就不客气了。”说着,又把盔戴好,“方才为臣传过将令,有求情者,斩首。王家千岁乃是君王,臣不敢无礼。您是骑马来的?还是坐车辇来的?”
“你家少爷乃大宋营的押粮官杨宗保!”桂英闻言,粉面通红,芳心乱跳:天呀!我当谁呢,原来是他。又一想:我不说人家也不知道,豁出去吧。“原来是少帅来了,请上山寨一叙。”宗保说:“谁上你的贼窝!快献降龙木,免得费事。”“你要降龙木,得说好的,有这么要的吗?”
“骑马来的。”“好!”他回身抽出一支大令,“刀斧手。”“在!”
“你顺我的手看!”穆桂英一瞧:这个人我好像见过。桂英问:“将军贵姓?到我高山有何贵干?”“丫头,你可是穆桂英?”“不错。你是谁?”
“去,把千岁的逍遥马剁去四蹄。”八王不敢求情了。头一声追魂炮响了。太君泪水湿透衣襟,八姐、九妹和众夫人,都泣不成声。第二声追魂炮响了。正在这时,有人高喊:“穆桂英到!”
宗保无奈,只可跟着走。跑了多半夜,天快亮了,才到了穆柯寨。孟良和焦赞到山根下喊。时辰不大,从山上冲出三百多喽兵,接着出来五十名大脚女兵,正当中战马上一员女将,正是穆桂英。孟良、焦赞知道她厉害,离得远远的就喊:“丫头!我们搬来兵了,揍你来了。”桂英看着他们俩,气坏了:“姓孟的!你们放火烧山,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倒又来了。请来什么样高人?你家姑娘见见。”
[注释]
本来离这有六十里地,孟良怕他不去,故意说:“二十多里地。走大道远,咱们走近道呀!”走不远天就黑了。宗保问:“叔叔,不是二十里地吗,怎么还没到?”“我话还没说完呢,是三个二十里。”“你怎么不早说?要知道这么老远,我也不来呀!明天,非误卯不可,不行,我回去。”说完,宗保要往回走,孟良拦住:“别价!取来降龙木什么罪也没有了。”
(1) 酩酊(mǐnɡ dǐnɡ):醉得迷迷糊糊的,形容大醉的样子。
孟良用激将法,叫宗保去战穆桂英。宗保带领巡逻的队伍,跟孟良、焦赞就去穆柯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