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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你是谁的谁6

好大一会儿之后,海林忽然坐起身来,拨通了巧云的手机。话筒了刚传来一声兴奋的“你好”,海林就说,巧云,是我,海林。巧云的语调骤然蹿高了:谁?海林清清嗓子说,海林。巧云急急地问,咋是你?你咋有这个手机号?海林平静地说,你回来后,就知道了。说罢,挂机。望着对面墙壁上的婚纱照发呆。

海林放下手机,躺平身子,闭上了眼睛。一片经了窗帘过滤后变得稀薄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像水一样晃动着,让人感觉,他有些神情恍惚。

照片里,两个人依偎在洒满阳光的欧式情调的房子里,仰望着同一个方向,好像在憧憬着同一个辉煌的未来。这是去年秋天才补拍的。海林到底没拗过巧云,跟她到恒州县城一家叫“台湾新娘”的影楼,整整折腾了一下午,花了几千块现大洋,才补拍了这么一套。海林早已被摄影师摆布得不厌其烦,但巧云看起来,兴致高涨得似乎要忘了自己姓啥为老几的光景,连说像做梦一样,做梦一样。女人就爱这些虚幻的玩意。

呵呵。她只回复了这两个字儿。看来,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巧云的电话又呼入了,劈头盖脸就问,咋回事?海林平静地应答一句,你回来就知道了。然后,挂机。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建立这种隐秘的关系?

工夫不大,巧云急急匆匆的脚步声就响在了院子里。海林心里抽搐了一下,仍坐在床上,木木的,没有动弹。

应该没有。以前,有姐妹曾影影绰绰暗示过我,他有花花绿绿的事情,可是,我不相信,没办法相信呀!首先,我不相信他有做那些事情的时间:几乎每晚他都在家睡觉的;就是他在西安开会,也是一半天就回家的。再者,他对我一直很好,我有时候在顾客那里受了气,回到家里对他发脾气,使小性子,他就死皮赖脸抱住我,亲我一口又一口。还有,截止现在,我没有抓到他任何把柄。

咣当一声,卧室门开了,给人的感觉像是巧云破门而入了。咋回事?说!她矗立到床前了,大义凛然得都像是铡刀前的刘胡兰了。

海林转脸望着橘色的窗帘。几片阳光闪烁在窗帘上,黄灿灿透亮亮的,像一个亮堂的梦。他又问道,他背叛过你吗?

海林撩起眼皮,看着巧云,用沉静的语调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游戏结束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他们单位每年春天都要组织旅游的,他出门的那些天,我儿子住校,我一个人守着那么大个家,晚上常常睡不着觉,觉着空落落的,觉着害怕,就想着他赶紧回来。还有,那一年5.12地震,店铺的房子摇晃时,我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就是他现在在哪里,安不安全。连我儿子都放到第二位了。你说,这是爱吗?

巧云蛮横地问,我只想知道,咋回事?

你爱他吗?

海林看着巧云的脸,说,咱们都冷静一些,好不好?

不错吧。责任心挺强的,基本上每天晚上,我回家都能吃到可口的饭菜,都是他下厨做的;家里四处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都是他打理的。自然,他也有毛病,经常一脸坏笑,开我的玩笑,好像我是个傻瓜蛋似的;还有,就是有点像长不大的孩子,性情不稳定,想起哪出是哪出。

巧云说,你能冷静,我不能!说!咋回事?

你感觉他这个人怎么样?

海林说,麻烦你从书柜上,把今年“三干会”发的黑皮日记本拿来。

怎么说呢?搭伴过日子呗。

巧云转身,走到书柜前,翻到那本日记,急急地翻看起来。手开始哆嗦了,浑身开始颤抖了。几步又窜过来,冲海林吼叫,咋回事?这是咋回事?

你跟老公关系怎么样?

海林说,上面记录的,是你和我之间,也就是你和那个潘小江之间,来往的所有短信。

应该不知道吧。人说,酒后吐真言。昨晚他醉后,我转弯抹角问过一些话的,看来他并不知情。每天跟你来往的短信,我都删得一干二净的。

巧云眼睛里溢出泪水来,天啊!这,这……

对于巧云的肉麻,海林竟没有一丝不快的感觉。很快,又编好一条短信发了过去:你老公知道我们的事情了吗?

海林说,那个潘小江就是我,我就是潘小江。

过了一会儿,巧云的短信过来了:工作很辛苦吧?可惜,我不在你身边,要不然,给你熬一碗银耳冰糖粥喝。我昨天也是半夜才睡觉,老公喝醉了,折腾了半宿,现在黑眼圈都有了。

巧云的泪眼直戳戳瞅着海林,像海林脸上突然长出了狗的鼻子,和猪的嘴巴:你……她嘴唇痉挛着,终于没说出个囫囵话来。旋即,一扭身,跑出卧房去了。

先回过来的,却是小谢的短信:做梦娶媳妇吧你!几乎跟预想中的内容一样,一点也不新鲜。倒是这巧云的回复落后了,让人多少有点意外,想来是她不懂“嗨咻”的意思,还要上书店查一回字典?

海林呆呆地倚在床头上,嘴巴半张着。四下里一片阒寂,石英钟走秒的声音,像上帝的心跳,弥漫了整个空间。东邻家的厨房里忽然剁起菜来,干巴巴的咚咚声,在人耳膜上敲来敲去的。海林的脑海里幻化出秦腔《霸王别姬》的画面来: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在舞台上,搓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吹胡子瞪眼悲叹:虞兮,虞兮,奈若何?

还是给小谢回复了一句“谢谢”。必要的游戏规则,还是需要遵守的。之后,换上了那张隐秘卡。即刻就有短信进来。居然,都有了诗意:每天早晨起床后,像渴望第一缕阳光一样,渴望着你的音信。这个每天都要在点钞机前听钞票流淌声音的女人,从哪里现趸来的这些诗意?海林略作沉吟,回复道,昨天忙碌到深夜。梦中有个你。跟你在一张阔大的床上嗨咻。又沉吟了片刻,把这条短信又发给了小谢。既是游戏,就有过程;有过程,就得走完。

好大一会之后,巧云推开门,脚步迟缓地走进来,目光逮着海林的目光了,惨然一笑说,王海林,我真傻……骤然间,却声似裂帛:王海林,你真阴险!

忽然,手机响了,又是画眉的婉转啼鸣。是小谢的短信:领导查岗,我模仿你笔迹替你签到。嘻嘻,居然蒙混过关了。海林木木地看着这条短信,问自己:这个女人在自己的生活里扮演什么角色?不过是个只想跟自己玩暧昧,不想跟自己上床的女人。自己不过是能跟她玩暧昧的一个“男人”而已。倘有更合适的玩暧昧的男人出现,她可能会毫不犹豫“换将”的。就像自己一样,当初被她拒绝了几回之后,又去找其他更适合上床的女人去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海林才醒来。右脑仁有些胀疼,浑身也酸软无力,像筋骨被人剔了,索性赖在床上。一场宿醉,已让他有了恍若隔世之感,前尘往事都成了乱纷纷的云烟,已激不起任何的情感反应了。同时,也有了世事通达之感:人间“感情”二字,是断不可少了背叛与忠诚的。纵使巧云这次真的背叛了自己,自己又曾多少次地背叛过她?想想自己,再比照她,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巧云搬到店里去住了。原先的员工宿舍给她腾了一间,她咬牙为自己买了一张几万块钱的红木仿古床。这张床以前海林看过多次,要买,都被她阻拦了。又买了一台新的点钞机,微电脑控制的,点钞的声音,比家里那台柔和多了,也动听多了。每天晚上,她听着钞票从点钞机里流淌的声音,免不了就想起她早先曾说给海林的那句话:只有钱,才是我的亲爷爷,乖孙孙,你不是!

有姐妹过来看她,又说起海林有花花绿绿的事情。目标锁定的是王屯那个女人。巧云抽空到王屯那个女人家里走访了一趟,回来打电话给那个姐妹说,打死都不会相信海林会跟那样的女人有一腿,又胖又丑不说,身上还有一股陈年的酸臭味呢。那姐妹只好闭嘴。她明明听王屯来镇上逛的人说,这个女人整天在村里卖排,自己在镇政府有个相好哩,叫王海林。但是,人家巧云不信。人家不信,你总不能敲开人家的脑瓜子,强迫人家相信吧?再说,谁有这闲工夫管别人的闲事?

把脏的被褥床单泡到水里后,巧云过来,问海林想不想喝点茶,醒醒酒。海林又是拿腔拿调的吟诵:人生难得几回醉,但愿长醉不愿醒。巧云再问,你最近是不是有啥烦心事?海林又变成了狼嚎:萨达姆比美国人抓去了,我烦不烦?烦!中国只有一艘改装的航母,我烦不烦?烦!日本人的核泄露,污染了太平洋,我烦不烦?烦!巧云又问,我没有让你心烦的地方吧?海林继续狼嚎:林巧云,你想知道啥?巧云一惊,心说自己这不是贼不打三年自招吗?正要说句话解释时,海林却嚎叫道:你林巧云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老婆!你这种女人,天生就是当老婆的料!巧云放心了,转身去给海林倒水。海林却在身后叽叽嘎嘎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屋子里来回奔窜,撞得四处有了回音,听着让人汗毛倒竖。巧云回头呵斥一句,安生些,好好睡觉!海林却又哭了起来,母狼失去狼儿子的哭声,凄惨得好似世界末日……

巧云曾给海林打过一个电话,用很平静的语气问,王海林,能不能告诉我,你搞这个把戏的目的何在?海林轻描淡写说,捡了张废手机卡,心血来潮想跟你开个玩笑。巧云问,玩笑有这么开的吗?海林说,起初是想开玩笑。最后见你陷进去了,就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巧云调门骤然升高八度:都是你戏演得巧妙!海林呵呵笑了起来,笑声怪怪的。巧云说,王海林,告诉你,我要跟你离婚!

这一晚,海林真的喝醉了,是被巧云架着回家的。一路上,巧云说,不要狼嚎了,操心别人笑话。海林却偏要狼嚎:吃饭图一饱,喝酒图一醉,睡觉图解乏,偷情图受活……巧云说,小心!小心不要吐到我的衣裳上!海林偏偏趁她不备,给她衣服上吐了个花麻五道。好不容易把他弄回家,扔到床上,一再警告他不要弄脏了床,他却还是在巧云拎回脸盆前,吐得满床都是红的绿的白的秽物。巧云嘴上骂着“害货呀害货”,又把他弄到沙发上,取了一床干净被子给他盖上。海林还是不安生,还在可着嗓子唱:酒不醉人人自醉,酒不醉人人自醉……来来回回就这一句。当年看过的一部摇滚电影的主题曲,到现在只能记起这一句来。

接下来,巧云干了几件事情:首先,趁海林不在家回去了一趟,翻腾出海林的身份证。然后又带上自己的身份证,跑了几趟农行,把几张用海林名字开户的存折全部挂失了。接着,又跑了几趟恒州县城,到房管所找自己的表妹,把岭梅镇上的所有房产,还有在县城里购置的商品楼,都办了房产证。产权所有人,当然都是她林巧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