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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报还一报

黑狼突然转身冲上去,意在攻击奇里肋骨下面柔软的胁腹。它的嘴像老虎钳一样有力,刀刃一样锋利的牙齿迅速划过大狗的肩膀,留下一条崩裂的伤口。奇里不由退后了;黑狼步步紧逼,它就步步后退。但即使在让步时,它也不忘采取行动。

奇里静静站了一会儿,认真研究着这个新花样,试图弄清对方的意图。它向前跳了小半步,但并没有全力扑到狼身上。它生于荒野,具有所有野生动物特有的谨慎。这种谨慎背后,是它遗传自母亲和鬣鹿犬父亲的智慧,而它父母的这种智慧则继承自那些除了具有力量和速度,也在与人的相处中养成了灵性的祖先。所以当黑狼终于真正发起攻击时,奇里并不是毫无防备的。

奇里低头猛地咬上黑狼的前腿。这一口如果咬得足够深,可以把狼腿咬成两截。但黑狼是这种攻防游戏中的高手,它立刻抽身后退,奇里的牙齿仅仅咬断了它腿前面的肌肉。

这条狗太年轻了,因此经验不够丰富。黑狼像一位拳击高手一样,利用起对手的青涩。它冲上去又退回来,引诱大狗一次次冲出来又无功而返。一旦奇里被惹急了,黑狼出手的时候就到了。那时候,它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又一次轻松杀掉对手了。

那群灰狼站在远处空地上,个个伸长了脖子,却无意参战。林克出神地站在火堆旁,屏住呼吸观看这场恶战,他知道最终一定有一个会死掉,或者两个都会死掉。甚至受了伤的路德也坐起身来观战眼睛紧盯在一直被自己视为真正首领的奇里身上。

它们隔着五英尺的距离相对而立,双方都从第一回合中得到了教训,调整了自己的作战计划。黑狼检查着奇里的每一寸皮肤,试图找出奇里的弱点。终于,它从对方完全没有疤痕和伤口的毛皮中,发现了它最大的弱点。

突然,黑狼再次冲上去,跃过自己与奇里之间的空地,打算用全力把对方按倒在地。大狗则稳稳撑住身体,从容应对这次攻击。有一瞬间它们离得非常近,牙齿顶着牙齿,爪子碰着爪子。

但黑狼的目标已经不在原地了。奇里猛然侧身,并且压低了脑袋。与此同时,它长长的利齿划过黑狼的脸颊。鲜红的血喷涌出来,沾湿了黑狼黑色的皮毛。黑狼转身退后几步,咯咯咬着牙齿,想吐出沾在上面的东西。但它嘴中只有毛发:它一口咬断奇里喉咙的如意算盘完全打错了。

黑狼退回去时,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它还知道,它必须赢,否则自己的队伍就会一窝蜂地扑到它身上,将它撕个稀烂,因为它已经被打败,再没资格做首领了。黑狼转身向那张可憎的面罩脸咆哮起来。它还是一只小狗时,曾从自己口中侥幸逃命,现在居然挑战起自己了。

黑狼也在靠近,像一潭荡起涟漪的黑水。它眼中的魔鬼开始跳起狂乱的舞蹈,因为它发现对方的头抬得太高了,喉咙完全暴露在了它的面前。黑狼佯装要溜过去攻击奇里的胁腹,却突然俯身咬向它无所庇护的喉咙。

奇里再次像猫一样轻快地跃过两者之间的空地。双方又一次相对而立,唇齿相对,短兵相接。黑狼企图攻击奇里的脑袋,却被它躲开了,只扯下了大狗耳朵尖上的一点点肉。血从奇里脑袋一侧流下来,它摇了摇头,甩开眼睛上的污血。

它们谁都没有突然冲上去厮打,也没有莽然跳过去想把对方撞倒。奇里像猫悄悄跟踪老鼠一样轻轻往前移,寻找攻击的机会。它知道黑狼会寻找自己的弱点加以利用,便故意高高昂起脑袋。大狗慢慢地拉近敌我之间的距离,同时估测对方的力量。

黑狼抓住这个机会,突然冲上去,用自己的肩头去撞奇里受伤的肩膀。大狗被撞翻在地。所有灰狼都满怀期待地站起身来,做好准备想冲上去,做完首领开好头的事情。但它们又失望地慢慢坐了回去——奇里像弹簧一样,灵活地弹了起来,重新面对着黑狼。这次,双方都意识到大狗拥有一样威力无穷的武器,这武器比黑狼现在所有的和以后可能有的武器都要厉害——那就是年轻。

战斗开始了。

黑狼刚成年时,像柳枝一样柔软灵活,像山核桃树干一样强壮,像奔流的水一样不知疲倦。但从那以后,它走过许多路,施过许多残暴杀戮,经过许多殊死搏斗,度过了许多漫长而贫瘠的冬天。黑狼从中积累了大量经验,但什么也改变不了它已经老去的事实。它老了,再也经受不住力量与自己相当的年轻动物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了。

黑狼的嘴咧得更大了,好像它早就听过这种威胁,现在倒要提醒这条傲慢的狗,以前的挑战者全都一命呜呼了,只有黑狼自己还活着。

奇里感觉到敌人在后退。它没有看到黑狼的动作,却看到了对方后退时留在雪地上的足迹。黑狼之所以后退,是因为它别无选择了。这时奇里凶猛地吼起来,展示自己的力量,惊得黑狼又后退了几步。

奇里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吼叫。这声音由胸腔传出,像一股不断喷涌的溪流,在它齿间回荡,告诉黑狼它的憎恨——这憎恨甚至比黑狼对人类的憎恨还要强烈,它诉说着峡谷间的战斗,当时这条小狗的恐惧和它因为不得不逃跑而产生的挫败感。这声音还警告黑狼,复仇的时刻就要降临了。

黑狼再进攻时,是带着近乎绝望的愤怒发起攻击的。它与许多动物战斗过,都是对方死在了雪地上。它总是鄙视弱于自己的动物,现在却遇上了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它清楚这次要么胜利,要么就是自己死在雪地上。由于绝望,黑狼第一次鲁莽地发起了攻击。

黑狼的随从们面无表情地围成半圆形,知道一场恶战就要开始了,而它们都是最凶残冷血的观众。群狼满怀期待地不停挪动着前脚,嘴里开始流口水——雪地上很快就会溅满鲜血,它们很快就会有热乎乎的肉来填肚子了。

奇里昂起脑袋应战,先挡开狼的牙齿,然后低伏身体,佯装攻击。黑狼低头猛咬一下它的前腿然后迅速跳回去,紧接着又要咬过来。奇里让伤腿在雪地上保持平衡,猛冲上前。这一击迅速而突然,完全攻黑狼于不备。由于黑狼本身也在往前跳,这一下几乎径直跳进了奇里嘴中。

这时黑狼的视线也从林克·史蒂文斯转向了奇里。它伸出舌头,似乎发出了一阵嘲笑,表示它对人的憎恨和对从属于人的狗的蔑视。像读出鹿的踪迹一样,黑狼清晰地读出了面前这条狗想要攻击自己的意图。它还是会杀掉那个人,但在此之前,它要先杀掉那条狗,并且它要亲自动手。黑狼向三匹灰狼传出一种无形的信号,三匹灰狼转身快步往回走,跟其他狼蹲坐在了一起。

大狗咬了下去,感觉自己的牙齿顺利穿过皮肤和肌肉,刺进了黑狼的喉咙。黑狼眼中的魔鬼不再跳舞了,它眼中第一次有了恐惧,这是它给过许多其他动物的对死亡的恐惧。它转头想跑,但喉咙中好像打开了一个水龙头,血从里面喷出来,溅在脚印杂乱的雪地上。黑狼摇晃了一阵就倒下了。它试图再次站起来,但已经无能为力了。

奇里尖尖的嘴巴高高扬起,黄色的眼睛半睁半闭,每根神经、每块肌肉都因竭力克制而颤抖起来。它的唇间并没有发出咆哮,胸膛也没有荡出怒吼,只是观察着仍坐在火堆20码以外、被三匹狼掩护着的黑狼。

围坐着的狼群急切不安地站起来,准备拥上来把它们战败的首领撕成碎片。但奇里一瘸一拐地走到黑狼尸体旁,后腿撑地站立,前脚搭在了尸体上。它扫了一眼狼群,对方全体向后退去——一个新的首领产生了。它凭借自己的力量获得了那个黑色暴君占有了好多年的位置。依据狼群的规矩,奇里现在统领一切,狼群必须讨它的欢心。

奇里一阵狂奔,进入云杉林间狭窄的小道,经过蒂比被劫走的拐角,最终来到了草地上。它猛地跃过即将熄灭的火堆,几乎没有注意到林克和受伤的路德。它站在那里,四脚坚定地撑在地上,紧绷的身体微微前倾。它虽迫切想展开激战,但这种冲动被敏锐的直觉抑制住了。

第一次,奇里回头望向林克·史蒂文斯。

奇里慢慢沿着林克的踪迹离开了小屋。不久它就来到了狼群悄悄跟上林克的地方,这些新鲜的气味像给它的四条腿插上了翅膀,促使它快速前进此刻它脑中除了黑狼,什么也没有了。

林克站在那里,一只手放在受了伤的路德头上,呼吸几乎停止了。他同样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他的生死全由奇里定夺了。这时,奇里不慌不忙地缓缓离开狼群,走向林克。它是一条狗,狗总是会选择人的。15匹灰狼悄悄散开,进了森林。

但同时,另外一种东西又在拉着它离开这里这是一种它无法理解的不安和焦虑。奇里终于还是离开了,径直回了甘德河畔的小屋,可是那里已是人去屋空了。它又不知自己下一步到底该做什么了,心中充满了不安,在空荡荡的小屋附近呆了一会儿。现在把奇里与这里联系在一起的原因已经跟原来不同了——它脖子上已经没有了铁链,做什么都由它自己决定了。

林克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头晕目眩,动弹不得。他最终还是胜利了,在他认为已经失败的时候却反败为胜。驱使他离开甘德河的致命恐惧消失了,他只感觉到无上的信心以及对自己将来的确定感。他失掉的信念又都回来了。

奇里休息好以后已经不饿了。它有着狼一样的机能,可以许多天不进食,然后饱餐一顿,再撑几天不吃东西。现在,大野狗一点点啃着冻上了的麋鹿肉,悠闲地在肉旁边呆了一会儿。这里有够它吃几天的食物,它的本能告诉自己不要离开。

林克把手放在大狗脑袋上。“来吧,奇里。”他说。

森林里,奇里有热腾腾的食物吃了。它撕开麋鹿的胸腔,吃掉里面的内脏,然后以饿极了的狗或狼特有的方式暴食一顿,塞饱了肚子。吃到再也吃不下了,它就躺下来呼呼大睡。其间,几匹饿坏了的郊狼两次循着麋鹿肉的气味跑过来,可是听到了奇里的低声吼叫,只好又回到云杉林中静静坐下来,指望着奇里会离开。

他们一起踏上了小路——林克和路德并排走着,奇里走在前面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