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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交战

面罩小狗沿着风积丘黑乎乎的隧道慢慢前行,一直走到隧道一侧的一个小洞旁。它停下来,退到洞中,估算敌人是否还能从两侧溜进来——两边都没有足够的空间了,这个地方只比它的身体大一点点。面罩小狗的背后和两侧都有了保护,不管将发生什么事,它都做好了准备——它已经做了本能教给它的一切。

面罩小狗坐下来,尾巴蜷在腿边,静静瞧着洞口。它被吓到了,但从祖先那里继承来的理智和勇气战胜了恐惧。它目睹过死亡,对死亡有一些概念,也知道为什么那么多谨慎的动物都对此唯恐避之不及。它还了解到,当跑不掉的时候,就必须应战,而战斗时最好有所依托。

风在荒野上空轻轻叹息,不敢扰动一根树枝。两匹狼走过来,脚步比风还轻。云杉林中似乎前一秒还什么都没有,这一秒就出现了两个幽灵。这两个可怕的东西行动时像妖精一样轻,嘴角却藏着死亡之吻。蹲坐在树上的红松鼠看到了它们,一声不响飞走的灰噪鸦看到了它们,藏在树丛中的灰色大兔子看到了它们,静静站在风积丘入口的大母狗也看到了它们。

大灰狗突然转身扑向小狗,一边发出警告的吼声,一边猛地推挤它们。两只银灰色小狗怕得要命,低唤着跑回风积丘下,缩进了旧巢中。面罩小狗走得比较慢,边走边回头张望。它看见妈妈在洞口摆起了阵势。

独眼灰狼在左,黑魔头在右,两匹狼齐头并进,一点儿也不着急。它们会杀掉那条灰狗——它是可憎的人类的财产。但只要有可能,它们就不想在厮杀时伤到自己。两匹狼在灰狗面前几英尺处停了下来,像两位军官一样,用犀利的眼神望着荒野。

两只银灰色小狗意识到某种残酷可怕的东西正在靠近,一边在入口外低声呜咽,一边不知所措地打转。面罩小狗则坐下来分析北风,试图像妈妈一样破译其中的信息。这会儿狼的气味更重了,说明狼更近了。就在刚才,黑狼察觉到了一条属于人类的狗在附近,正追过来。

黑狼用腰和后腿支撑着蹲坐下来,吐出舌头细细打量这条严阵以待的灰狗,探察它的优势和弱点,然后恶魔般地龇了龇牙。大灰狗虽然凶猛,但黑狼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凶猛的动物,而且这条狗有着致命的弱点——它的头抬得太高了。

奎因越走越快,逐渐变成狂奔,最后迅速闪进了一条麋鹿踩出来的路上。它们到远处狩猎时总要走这条小路。一只银灰色小狗察觉到了荒野中蔓延的恐怖气息,但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可怜兮兮地呜咽起来。母狗登上另一座小山,穿过缓坡上茂密的云杉丛,来到它产崽的那个风积丘——这是它所知道的最安全的避难所了。

独眼狼站起身来,腿脚绷直,尾巴笔直地悬在身后,一英寸、半英寸,悄悄地慢步前进。它全身紧绷,打算一跃而上将大灰狗掀翻在地。终于,它径直冲了过去。

所有的森林居民都明白,风能精准地传达狼到来的信息。这风传来的信息中有寒彻心扉的恐惧,也有对无尽杀戮的控诉,还有关于艾利克斯·奇里考夫惨死的低声警告。和善的北风告诫所有动物赶快走开,因为那野兽已经不再是一匹狼,而是一个传奇般的狼人了,而且那野兽正在向这里靠近。大灰狗接受了警告,而面罩小狗坐在妈妈身旁,试图像它一样读懂所有信息。大灰狗转身时,它也跟着转过身去。它们爬山时,两只银灰色小狗都吓得缩成了一团。

不过,它扑了个空,大灰狗早已不在预想的地方了。奎因一直站在风积丘的入口处,等待着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斗。正如对手研究了它一样,它也仔细研究了对手。灰狗经过了太多旅途,经历了太多的战斗,所以它不需要去识别和利用任何敌人的弱点。独眼灰狼冲向它的方式与狗冲向敌人的方式一模一样,它以前就多次受到过这样的攻击。独眼灰狼冲过来时,奎因迅速躲向一侧,又紧接着跃过去攻击独眼灰狼最明显的弱点。

突然,它嗅到一种与林克·史蒂文斯完全无关的气味,尾巴瞬间僵硬,脖子上的毛发根根直立。现在虽没有冬日的凛凛寒风,但夏日温和的北风仍给森林居民带来各种消息,告诉它们荒野小径上有谁走过,在干什么。而离大灰狗和它的小狗半英里的地方,风正在黑狼和它凶残的独眼同伴身上旋转。

这是一次电闪雷鸣般的交锋,是两个灰色身体和八条交错的腿的混战。一个回合下来,灰狗稳稳落回风积丘的入口处,准备发起下一轮攻击,但独眼灰狼仅有的一只好眼却变成了一个血窟窿,被奎因的长牙划出的伤口涌出一股鲜血,顺着它的脸颊流淌下来。

手套护腕的部位粗糙地绣着“林克·史蒂文斯”的字样,字迹依然清晰可辨。大灰狗虽读不懂这几个字,但也知道这手套是谁丢的。它兴奋地低唤,鼻子伸向北风,好像风会带来它熟识的这个人的明确信息。

瞎了眼的灰狼在喉咙深处呜咽着,头拱到地上,两只前爪往下撕扯尖尖的嘴巴。它尖声号叫,脑袋深深埋进土里,喉中发出一声声无助的呻吟。它想往前跑,却撞到了一棵树上,于是满心恐惧地缩了回来,紧紧靠着黑狼。这瞎狼低低站着,好像在哀求伙伴的帮助。

两条小溪从不同的山谷中流出,交汇成一条大的溪流。它就在溪水交汇的地方见到了妈妈和两个兄弟。大灰狗正在被风吹落的松针堆中刨着半埋在里面的什么东西。那是一只破旧的羊毛连指手套,毛线已经被松鼠缠成了一团,用来做窝了。小狗皱起鼻子嗅了嗅还附在手套上的微弱气味。这气味好像很熟悉,但记不起来了。它的脑中分类储存着各种气味,可其中根本没有这一种。小狗又仔仔细细嗅了手套好一阵子,把这种气味存进了自己的脑袋里。无论过多久,只要再遇到那种气味,它都会记起来。

黑狼只懂得暴力和凶残,哪知道什么同情和仁慈。它用刀刃似的牙齿向灰狼一次次猛咬过去。灰狼踉踉跄跄地站了片刻,一声惨叫还憋在喉中,就轰然倒下了,被撕开的喉头咕嘟咕嘟地冒出一股温热的鲜血。黑狼扒出些泥土盖在倒下的同伴身上就轻蔑地走开了。它这一生中,也就只做过这一次善事。

走了一阵子,小狗停下来,抬起一只前爪,努力抽动鼻子搜寻大灰狗和两只银灰色小狗留下的若有若无的气味——那天早上它们是一起离开风积丘洞穴的。现在面罩小狗已经四个月大了,体形也达到了成年犬的四分之一,几乎就是长大后样子的缩小版了。它的耳朵不再老是晃动或耷拉下来,而是精神抖擞地直立着;脸上面罩的黑白颜色更鲜明了,身上的蓝灰色也更深更重了。它的尾巴蓬松多毛,身体强健结实,并且看得出将来会更健壮。它的体形和重量遗传了鬣鹿犬父亲和混种母亲的基因,而哈士奇独有的完美形体和优雅仪态则完全承自母亲。过了一会儿,小狗向树林跑去了。它穿过一丛繁密的云杉,奔下一个缓坡,越过一条小溪,然后又爬上另一个缓坡。最后,小狗由疯狂的飞奔转为慢步小跑——它嗅出了妈妈和两个兄弟就在前面。面罩小狗停下来,迎着北风确定了它们的具体位置。再起步时,它只是快步行走了。

黑狼又坐下来,面对着狂吠的灰狗。见对方猛向前冲出几步,它动也不动。它心中很清楚,灰狗是不敢离开洞口的,因为那样一来,自己就有机会溜到灰狗身边了。正因为如此,灰狗是绝对不会主动出击的。

小狗挺直身体坐着,从错综的记忆中找出两个月前的那个场景——就是这头灰熊在风积丘前漫步,自己还舔了灰熊的脸呢。那时小狗就像现在一样尊敬它,但也知道荒原中这头温和的野兽没什么可怕的。它是对的,灰熊打量了小狗一圈,就沿着溪流缓缓向一个浅滩走去——它在那里还能抓条鳟鱼呢。见灰熊离开,小狗飞快吞下鱼尾,转身回云杉林去了。

黑狼的牙龇得更放肆了。它研究着大灰狗,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赞许。它了解并且欣赏所有的杀戮技巧。大灰狗在挖出灰狼那只好眼时,动作风格与黑狼自己的风格如出一辙。如果它也是一匹狼,那么黑狼必定会找它做自己的伴侣。

小狗安静地坐在那里,只有尾尖轻轻摇动,像在安抚对方。灰熊走过来,嗅嗅拼命喘气的鳟鱼,先把它咬成两半,一口把上面一部分连头吞下,然后转向剩下的一半,把鱼尾咬下来,留在了溪岸上,好像是回报小狗留下它的猎物——但实际上,灰熊不喜欢鱼尾,从来就不吃鱼尾。美餐一顿后,灰熊缓步走来,试探着上下嗅着面罩小狗。

但它是条狗,是人类的财产,这是黑狼永远都不能接受的。它眼中好像有一千个恶魔在起舞,它必须杀掉这条狗,因为对人类的憎恨一直折磨着它。黑狼知道对方正在探察自己的弱点,但它比谁都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弱点。黑狼同样清楚怎样等待时机,也知道时机就要来了——它已经听到了风积丘内小狗的低吼。

溪边,灰熊由震惊慢慢转为暴怒。它怒吼一声,笨拙地爬上溪岸。但它很快又停下脚步,愤怒也平息了——面罩小狗觉察到自己的行为引起了灰熊的狂怒,便放下鳟鱼,恭敬地退到了一边。

奎因的眼睛片刻也不敢离开黑狼,只是后退了些,离孩子们稍微近了点儿。现在奎因身体两侧和背后都被风积丘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了。黑狼上前几步,龇牙变成了咆哮——它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黑狼需要足够的活动空间来发起最后的攻击。它坐了一会儿,考虑大灰狗下一步会怎么做。

这时,溪畔的柳丛被拨开了,面罩小狗从里面走了出来。它毫不犹豫地猛扑到剧烈扭动的鳟鱼身上,用爪子把它按在地上,把尖利的牙齿插进它滑溜溜的肚子,然后拖动鳟鱼后退几步,想把它拽回柳林中。

如果黑狼要对付的是一头冷静应战的平常野兽的话,那对方一定会保护好所有部位,只露出锋利的牙齿。但黑狼现在面对的是一条情绪激动的母狗,对方因为要保护孩子,神经高度紧张,很可能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举动。

灰熊也采取了行动。它以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快地伸出笨重的前爪,四英寸长的爪尖猛拍下去。一股清泉喷涌而出,变成无数个七彩的气泡,一瞬间在水上形成了一道微型彩虹。大鳟鱼随水飞出河床,划出一道平滑的弧线,落在了溪边滑腻的石头上。它不断扭动着身体,好像还在奋力游泳一样,身体转了几圈之后,它渐渐滑下河岸,离水面越来越近。灰熊站起身来,摆好架势,准备一旦鳟鱼跳回溪中,就再次击打水面。

黑狼急速向前冲出,又突然停住脚步。正如它所预料的那样,大灰狗中计扑上来应战了。黑狼低伏在地上,向上猛咬一口。它的牙齿锋利得可以割断一头雄驯鹿的腿腱,这次咬到了大灰狗的左前腿。

现在灰熊看得到鳟鱼了。清亮的河水下面,鳟鱼扭动身体、摆动鱼鳍的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鳟鱼很长,有个突出的下颌,鱼背是鲜艳的红色,这更加突出了两侧的银色。灰熊继续保持着静止的状态,小眼睛追踪着鳟鱼的每个动作。鱼越游越近,突然意外地看到灰熊大坝似的健硕后腿,顿时停了下来——它是在积聚力量,打算下一秒飞快冲过熊爪边打转的白色水花。片刻之后,它向前疾冲过去。

咬完之后,黑狼猛地跳开了,而奎因的身下,无力地悬着一条前腿。但它并没有倒下,挑衅似地用三条腿立着,仍然面对着黑狼,仍然准备好随时应战——只是它现在跛了,而黑狼也知道自己可以轻松结束这场战斗了。

下游几英尺远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又好像只是片阴影——但灰熊知道那不是阴影,那是鳟鱼。它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紧紧盯着那条足足有12磅重的鳟鱼。那鱼正要拼命游过湍急的浅滩到上游去,它停在一块石头后面,靠石头阻挡着激流的冲击力,休息了片刻,又一鼓作气冲上来。

黑狼再次迅速出击。它先是身体低伏在地上,看起来只有平常的一半大小,然后突然腾空飞起。顿时,石子飞滚,细小的泥点像无数小炸弹在它爪下爆开,四溅开去。从一开始,灰狗的头就抬得太高了,黑狼一口咬下去——它的嘴巴对准了对方脖子上柔嫩的皮肉,里面裹的是搏动的颈静脉。黑狼夹紧上下颚,刀片似的牙齿直插进大灰狗喉咙里,直到喷涌的鲜血渐渐枯竭,只剩最后几滴,它才放开奎因,退了回去。大灰狗临死前,还拼着最后一口气想冲上去,为保护孩子的生命继续战斗。它透过模糊的眼睛望着黑狼,嘴巴一张一合——它的所有英勇抵抗都功亏一篑了。

这天上午,灰熊就坐在这样一个浅滩里。湍急的河水拍打着它棕色的屁股,灰熊身体挺得笔直,脑袋高高仰起,眼睛盯着水晶一样清澈的河水,看水流在粗壮的前爪周围淌过。

风积丘下,面罩小狗仍然呆在它发现的那个洞中,看着黑狼从前面跑了过去,同时听见两个兄弟柔弱的咆哮,随着黑狼猛咬两下,它们先后发出两声尖叫。接下来,它就准备好拼死抵抗了。

所有食物中,灰熊最喜欢吃的是鱼。正如它清楚自己活动的树林中最微小的秘密一样,它知道阴凉池塘中的大个儿多利瓦登红点鳟鱼最爱去什么地方,也同样了解这些鳟鱼什么时候会到上游的池塘中去。灰熊很清楚,鳟鱼迁徙时,闪闪发光的鱼背会露出浅滩的水面——这些浅滩是它们在池塘间穿行的捷径。

面罩小狗先是听见那匹狼放轻脚步沿着隧道慢行,然后听见它停在了小洞前。顿时,黑狼身上的那股臭味直钻小狗的鼻孔。黑狼伏下大黑脑袋,用寒光闪闪的眼睛注视着它。突然,那狼把嘴伸进洞中,想叼起小狗把它拖出去。

北美灰熊虽然发起怒来非常可怕,但大多时候都很温和。它的好脾气完全出于对自己力量的信心,不凶猛好斗是因为没有必要。灰熊不需要新鲜温热的血肉,它根本不在乎这个。它是个美食家,只吃自己认为最美味、最上乘的东西。它清楚哪里找得到鲜嫩的球茎和球根,会像同样咕噜咕噜叫的野猪一样把它们挖出来吃掉;它能轻易找到成群聚集的蚂蚁,吃掉最美味的蚂蚁幼虫;它还总能轻而易举就找到蜜蜂贮藏蜂蜜的地方。灰熊过得平静而满足,就算真的吃肉,也常常是抢狼杀好的猎物。狼可能会回来,然后为自己的财产被侵犯而怒不可遏,但即使它们气得发疯,也不敢真去报复灰熊。

小狗的恐惧和绝望转为暴怒,又因为有承自奎因及鬣鹿犬的勇气的支持,它扑到那只黑嘴上,用嫩齿一顿狂咬。它像一条真正的哈士奇那样战斗——先猛咬一口,然后往后跳一步,再上前猛咬一口,再跳回去……即使到了现在,它也不是盲目地攻击。有十多次,它柔软的身体离黑狼探寻的嘴巴不足一英寸,但它也十多次敏捷地缩起身子从黑狼嘴下逃脱了。它继续用稚嫩的牙齿撕咬敌人。片刻之后,等黑狼撤回嘴巴时,上面已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了。

但六月不只是生命勃发的季节,它同样充斥着突然降临的死亡。黄鼬急速奔跑,身影一闪而过,像一股数英寸长的水流,潜行到各处,寻觅任何杀得掉的东西来享用;鱼貂在为幼崽猎食;貂鼠在树林里暗中行动;狼獾妈妈为满足贪吃孩子的要求,从风积丘下最隐蔽的窝中跑出来,展开无尽的狩猎。生命到处繁衍,但死亡也将冰冷的手指掠过每个巢穴、岩洞和隐蔽的角落——毕竟没有死亡也就不会有新的生命。所有荒野生物中,只有不停咕噜、摇头晃脑的北美灰熊始终开心地活着,它既没有要养育后代的迫切愿望,也没有其他动物那种对失去生命的极度恐惧。

黑狼坐在隧道里,舔着嘴上渗出来的血。此刻,狂怒使它对与人类有关的所有东西更加憎恨了。它是荒野之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咬断这个咆哮着的小东西的脊骨,现在却遭到了公然挑战。黑狼再次迅速把嘴伸进去,暴怒的小狗也再一次扑上去用牙猛咬,然后跳回去准备下一次攻击。黑狼愤怒地吼叫,小狗也不甘示弱,在自己的避难所里狂吼以对。黑狼迅速伸出爪子,想刨开小洞的入口。沾满泥灰的狼爪一伸到所及的范围内,小狗就冲上去猛咬。它充分了解自己位置上的优势,也知道只要自己呆在原地就好。

枞树鸡和松鸡朝它们羽翼丰满的幼崽咯咯叫着,领它们去最好的地方觅食。半大的雪兔在树丛中大胆啃出新的线路,拓展谨慎的老雪兔原来出没的领域。狐狸和狼的幼崽来到隐蔽巢穴的出口外,沐浴着阳光,与兄弟姐妹嬉戏。无数条小鱼在湖泊河流的浅水区游来游去。几乎每棵树上都搭着鸟巢,巢中的幼鸟张大了嘴巴,永远吃不够,而它们的父母则不停寻觅食物,忙得不可开交。野鸭、大雁和天鹅在热带地区度过了严酷的冬天,现在都回来了,正向毛茸茸的幼崽传授生存下来该了解的所有奥秘。

黑狼快步走到风积丘入口处,静静地在那里呆了整整半个小时,希望小狗会自己出来。但温柔的轻风把它的气味传送给了面罩小狗。更何况,小狗本来就没打算出去,它心中燃烧着强烈的生存欲望,而只有它的机警可以帮助它逃生。

雄驯鹿成群结队地向遥远的北方迁徙。它们游过湖泊、涉过河流,去往少有蚊虫侵扰的凉爽地带。雌驯鹿也带着幼崽向着自己族群夏季的栖息地进发。

黑狼把谨慎和狡猾都丢进了风里,又跑进隧道。它再一次把嘴插进小洞,还试图把庞大的肩膀也挤进来。这次小狗不再吼叫了,因为它需要积聚所有力量来应战。它退到容身之地的最深处,离狼嘴尖端不足一英寸,用乳牙又撕又咬。它受本能的指引,勇敢地一次次发起攻击。有一次它咬了一嘴黑毛,舌头和下巴上全是狼血。

母麋鹿在树丛附近照看它们骡子似的笨手笨脚的幼崽。它们一会儿走出树丛张望树木间一块块的青草地毯,一会儿又跑到湖边溪畔,屏住气把头探进水里,吃鲜美多汁的球茎。

黑狼放弃了进攻。它明白了自己位置上的劣势,也知道怎样去等待时机。接下来的两天,它都呆在附近,猎食也不走远,时不时地到风积丘来看看。

雄鹿不再像秋天那样,鬃毛直立、趾高气扬地阔步走过树林,为了母鹿互相争斗。现在,它们掌状的鹿角还在生长,上面覆满敏感的茸毛,在阳光下,像褐色的天鹅绒一样闪闪发光。它们用宽阔的胸膛把柳枝压到嘴边,吃上面的嫩叶。整个过程中,它们都小心翼翼地防止撞到或者伤到鹿角。雄鹿重重的四蹄上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不过,真正体现它们的力量和雄性气质的还是鹿角。早在出生后不久,每头雄鹿就都以此为傲。

然而,直到第三天,小狗才出来。

六月到了,阳光灿烂的日子像气泡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迸发。原野上是大片的云杉林,平地上长满短叶松,桤木一根根地生发,雄麋鹿在柳林中啃食嫩叶,原野显示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