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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 箱 ——如果此时过于迷恋回音的话

沉默估计持续了比等公交车更为漫长的时间,黑箱依旧在室内占据一席之地。透过头顶的窟窿可以看到瓦蓝瓦蓝的天空是那样狭窄,飞鸟掠过显得过于仓促。以手为枕平躺着欣赏天空是非常愉快的吧,何况一旁还有罐喝剩的可乐,然而肖马还是起身以听力奇佳的右耳伏在洞口,就像听海螺一般倾听,他渴望除了单调的风声外一无所获,不希望听到关于失落的足音。

话音未落,他触及了一瞬间的急促呼吸后,自己的鼻翼仍旧残留着类似睡莲的羞涩气息。尚未来得及继续开口的他抿住双唇,上面残留着因为对方亲吻而留下的可乐味道,五秒钟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停止了片刻,那短暂的一吻已经结束,他甚至怀疑那是否发生过。湿润带来的感动令其不知所措,从洞口往里窥探,箱内依旧空无一物,他几乎想起了昨天惊醒时,从钟表上看到的时刻是午夜两点整:“如果接下来我的话语只是徒然的话,你在我心里造成的空缺注定可以愈合,还有你嘴唇的形状和我想的一样。”

可是里面似乎存在看不见的死角,也许透明中隐藏了精密的外星人机械,它采集了这个星球的信息——如同一部死文字写就的百科全书。渐渐地,耳畔的风变得迷宫般复杂,犹如一架自动钢琴充满变奏,耳蜗想从中辨别出一对轻盈的足音。

“你自以为是,一心只想占有的话太任性了吧。你把我看作什么?不,应该是比喻作什么。”面对诘责他一如既往地保持平静,将嘴唇凑近洞口至呼吸消失于箱内的距离,犹如耳语般说道:“你是厄科——回音。”

恍若深陷在图书馆构成的迷宫中,垒砌的书本成了隔绝彼此的屏风,在其间追踪对方,每每接近得可以闻见对方气息才发现已经走入了死路。若干条打过蜡的走廊上,走过时总认为自己或她来过,仅凭声音想要推理出无果的爱情是一种任意妄为。无论怎样仔细聆听,四方的空间也不会告诉他一个满意的结果——一个十七岁或十八岁的少女的声音。

“就像一次又一次突然地击碎玻璃,碎片如雪屑累积起来,直到你的孤独将房间改造成 33 摄氏度的冬天为止。”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让精于素描的他在脑海里描绘出对方嘴唇的轮廓,他相信那样的杰作不需要口红。他说:“我想你不需要口红,那样的一抹绯红绝对是赘笔,我学过画画才这么认为。”

“看来我失恋了啊,确切地说是被甩了呢。”他这样挖苦自己。

“那你就这么认为好喽,反正我不在乎,就像你不在乎自己即将年满二十,在他人眼中只是个可以抹去的名字。你听,当我们停止交谈时你的寓所一片寂静,在过去无论是黎明、午后还是深夜,只有你在不知不觉地破坏这种寂静。

接下来是第三个声音,这意味着她消失了,消失在他脑海中虚构的白桦林中,没有回音,有的只是一丝令人困惑的浪漫。他想黑箱也许是一面形而上的镜子,反映出自己扭曲、变形后的内心世界,表现出自己的困惑、欲望、天真……

不出他的预料,她笑了,声音宛若陷入迷离的布谷鸟,让人绝对不相信这来自磁带、光盘、唱片,这只能来自将近十八岁的十七岁。他并没有觉得遭到了拒绝或嘲笑,很自然地将额头抵在箱面:“我觉得你十八岁——至少十七岁,起码我这么认为。”

黑箱这个贮存各种声音、情感的正方体开始播放新的声音了,先是丝丝拉拉的可以用破折号概括的拖长声,紧接着是一段莫名其妙的音乐,在经历片刻的停顿后缓缓发出声音:“你肯定很奇怪,然而很抱歉你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即由我来负责对你的审判与制裁,终审宣判不必拖到世界末日。

“你给我造成了一盆龙舌兰、一盏吊灯、一把吉他的损失呢。可我没有买这方面的保险。”他说话时完全不带感情,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移开箱子后他可以透过地面的窟窿看见楼下,如果在每层的相同位置凿出洞穴将形成一口深井,从屋顶可以看见一楼地面。总之有利于室内采光,不过下雨时是另一回事,肯定让喜欢妄想的他感到头疼。他说:“我可不可以认为黑箱如陨石般击中我这默默无闻的房子,导致闹钟从桌面略微弹起又落下——是你爱上我的前奏。”

“事先说明我没有身穿黑衣,我是塌鼻梁而非鹰钩鼻,不要单凭臆测就形成对我的判断与偏见,这样很不好。”话语中性而严肃,富于想象力的他只能联想到海边涨潮时会被浸没的墓碑。他说:“你有很严重的后鼻音。”

“人皆有一死。”她说,“在那之前还有许许多多的时间得浪费掉呢。我挺中意你的,毕竟目前只有你可供我中意。对一切保持不屑态度的你为什么会对枝头的燕子是奇数还是偶数、穿短裙的女孩的脚趾……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感兴趣?我中意平凡的你表现出的非凡。”

“姓名。”对方直切主题,两人进行着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

黑箱似乎为他打开了通向往事的窗口,年轻却热衷于回忆说不上是好事,这意味着提前衰老。他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我会死吗?在也许漫长也许短暂的将来。”

肖马有些顽皮地说:“不想告诉你,怎么办?撒一个谎好吗,一个不伤害人的善意谎言,比如其实我是国家领导人的第四亿六千万零八百一十六顺位继承人。”

面对洞口,他想到了看不见售票员面颊的电影院窗口,以前由于年幼而够不到窗台,现在已经是够得到的年纪——可电影院已经由于亏损而关门。或者想到初中班干部选举时的投票箱,每次看着似乎深邃的洞口他都会投下一张对折过的白纸——通常他都会吻一下粘黏纸边。还可以联想到老式的自动果汁售卖机,他经常用有绳索牵引的一元硬币套取饮料喝,而新式机器可以防止这种行为。

“出生年月及住址。”对方略一停顿,接着说,“算了,这个问题我自己都觉得无聊,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的?”肖马想,一方假装自己在受审另一方假装自己在进行审判,那么二者可以心照不宣地假装世界充满正义,他说:“在出生的时候,第一次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有了意识,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人出现,也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人离开。最终的结果都是留下我一个人。”

他将可乐罐递入洞口放下,没有金属落地的声音,只是一阵千真万确的失落。接下来是掀起拉环的声音,她说:“谢啦,虽然不喜欢碳酸饮料。”

“请把右手伸出来,放松,就当是打预防针一样。”他挽起袖口,将手伸入洞口,结果里面传出声音:“都说了是右手了,你左右不分吗?”

“我倒希冀是两个人,可是我已经毕业不会再过暑假了,从前我的夏天在游泳中度过,在水库里还可以搭救溺水者。的确,我无法将一个三围都是一米的家伙和女友联系起来,遗憾呢。”他喝了一口冰凉的可乐,品味二氧化碳,对箱子说,“请你喝可乐,透心凉呢。”

“我是个左撇子,而且如果是打预防针的话,我无法轻松的。”他换成右手,此时此刻的情景让他觉得恐惧,以前他一次又一次看医生,任由葡萄糖和抗生素通过输液管流入体内,身体会发冷而口渴会得到缓解。现在他感觉到了针头刺入静脉的寒意,开始疑心这个黑箱是不是潘多拉的盒子,而且是没有关上的一直在释放幽灵的盒子。是时候计划清理房间了,可以暂时用泡沫板填补天花板的窟窿,或者干脆把它改造成天窗。

“哦,你喜欢蜂鸟吗?它那无可比拟的心跳比音乐动人,以牵牛花为鸟巢比以仙人掌为鸟巢好得多是吧。”从里面传出少女一边嚼口香糖一边说话的声音,仿佛收音机从新闻联播频道转到了流行音乐频道。他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可乐,继续听她说下去:“现在是暑假吧,一个人在午后的街头骑自行车不断路过行道树,偶尔伸手摘下一片绿叶用于吹奏。即便所有冰箱打开都不会形成寒流的季节,没有人放风筝,但是时起时落的竹蜻蜓也足够引人注目。一个人——”

至于这个金属箱子,他打算用于饲养蜜蜂,或者用于饲养送信的鸽子,实在不行养金鱼也行,反正不能用于与梦想有关的事情。毕竟他只打算把这个上午当成人生的一段插曲,一段可有可无的插曲。

第二个声音开始播放时他的心脏已经有了准备,这就像接受新闻联播切换到流行音乐频道。毕竟黑箱是个令人捉摸不定的固体,它似乎为他打开了一扇从《阿拉丁神灯》的童话跳往《长发公主》的童话的神奇窗户。这种感觉,类似于从跳板跃入水中时感到的密度差异、阳光折射与温度区别。

“那么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明白吗?欺骗者会被芬格尔狼吞噬右臂,毕竟你被指控有罪。说吧,你最害怕的刑罚是什么?”

毫无疑问,手臂伸入洞口那一刻他想到了削铅笔的情景,之后一只手握了他一下,准确地说是触碰了一下,那宛若纤细的百合——毫无疑问是异性的柔弱的手。将手抽出后,看着自己完好无缺的手指他脸红了:“很高兴没有看见自己的骨骼或者静脉。”

“被判处永生,在终日无聊中等来时间终结。”他若有所思地叙述时额头倾向一侧,室外起风了,他似乎为了呼应这点插了句题外话,“我害怕无聊。你的任务是毁灭我吗?某种意义上的,比如像拆掉玩具的全部螺丝钉那样拆掉我的自尊。”声音以黑色幽默的口吻回答:“只是破坏,仅仅卸下锂电池的程度而已,也就是让你觉得羞愧。请告诉我昨天晚上在两个梦之间的片刻,你的手夹在两腿之间时你所看到的时刻是几点钟?想一想时针、分针、秒针构成了几个角度,几个三角形?”

他家里没有电视、电脑、收音机或手机之类的产品,倒是有一台苏式 1956 版电报机,它和那个时代的苏联产品一样容易爆炸。他找来一根钢水管撬起黑箱,并不感到吃力,就像手持火铳猎杀一头北美野牛一样简单。纯粹的声波根本分不出是男是女,这台形状和电视机相似的机器冰冷而且缺乏生机,以孤独的路标的姿态放置在地面。他用水管敲了敲,之后伸入洞口,12 厘米直径的洞口宛若骰子上的一点。伴随着尖锐的摩擦声,水管取出时的长度缩短了二分之一,管口留下了绞链刀削过的痕迹,他不屑地笑了:“难道你是自动铅笔刀吗?任意地修改物质的形状,可不可以像削苹果皮那样漂亮?总之很高兴认识你,握个手如何,不要因为初次见面而害羞。”

“想不起来了。”他说,“作为贮存各种回音的容器,你比玻璃、陶器、瓷器或金属更加纯粹,做个交易如何?若我对你说谎便吞噬我的右臂,若你对我说谎就让我取走你的心脏。虽然并不确定你有心跳。”

沉默持续了半分钟之久……或者更久,然后被磁带般发声的黑箱打破,一阵倒带的沙沙声后,犹如准时放送节目的收音机一样,第一个声音开始播出,同时伴随哔哔啵啵的杂音:“哦,你好吗?打扰的方式有些突然,在漫长的时间里你我的相遇说不上是什么幸运的事,只是偶然罢了。这样要求或许有些过分,我事先声明我不是推销电视节的广告商,我希望你去打开电视观看第一个广告,然后照它说的做,可以吗?毕竟以后我还会出现在别人家屋顶上,而你会出现在自己的坟墓里滋生车前草。这样就没有机会给你提无聊的建议了,我可是打发时间的能手,喂、喂……”

“可以。”那个声音不假思索地回答,二者押下了自己的赌注后本应该抛起硬币凭运气判断输赢,但这注定是没有输赢的比赛,“你患有鼻炎吗?”

“我是怪物。”每每想起骇人的鱼腥和一桶桶鲸油,及其上空盘旋的一群群苍蝇,他便一阵恶心地这样说道。从天而降的黑箱来得过于突然,现在他跑到二楼围绕箱子撒一圈石灰粉,进行警察保护犯罪现场不受破坏一般的仪式,这时他显示出侦探的才干,发现箱子上面有个直径 12 厘米的洞口,往里面可以看见表里如一的黑色,深邃得仿佛可以传出回音的洞穴。他向里面说:“喂,出来——不管是鸽子还是蟒蛇,我讨厌魔术。如果你是一台制造梦与虚幻的机器,那么请你虚构一个令我相信的故事。我想知道你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不行的话我自己会去探索,方式可以是解剖、交谈、分析你的磁场与电波……”

“慢性鼻窦炎。我应该称呼你为‘你’还是‘你们’呢?”

他的一生中注定会出现怪物,几率和出现几次婚礼及几次葬礼一样——都会对他的生活造成阴影。每次仪式留下的照片上,他都是一副疑惑的表情,在人群中显得郁郁寡欢,房间墙上不显眼的照片上,年幼的他身后是退潮后的沙滩及搁浅的鲸鱼。人们在它还活着时就以现代的工具开始了原始的肢解,看样子是座头鲸,皮肤已经脱水得有些开裂,他们只打算留下一副博物馆需要的骨架。他的表情充满疑惑,太阳帽檐下稚气的面庞透露出一丝好奇,毕竟那是第一次看见鲸鱼,那来自深海的哺乳动物,可惜分不清那些屠夫和鲸鱼谁是怪物。

“我是‘我’,不是‘我们’,明白吗?最后一个问题,你把我当成什么?”声音有了情绪的波动。肖马略含微笑:“总之不是恋人,毕竟你给人的印象是道貌岸然黑衣法官,长着鹰钩鼻子——开个玩笑。我认为你是保存尸体的水晶棺,一种最为狭窄的密室,可以保存我的死亡——跟你保存一段旋律一样——不仅仅是不朽,而且可以保证洁癖者梦寐以求的永远干净。你比收音机更加理解人类,确切地说是理解我这个不愿长大的成年人。

肖马不喜欢意外,那有如鞋内的小石子时时刻刻提醒他人生的平庸与无聊,每半个月一次地梳理往事时,那就像梳子上的断齿给人失落感。敲击时发出中空声响的黑箱让人联想到绵羊群里的黑羊,独特而显得怪异,注定在普通中显得非凡、在非凡中显得普通。他对待怪物如同对待正常人类一般,比如五条腿的猫或自闭症患者,他都可以与之侃侃而谈并邀请对方喝不含酒精的饮料,就三峡大坝的危害交换意见,尽管这些只是生活中偶然出现的插曲——出现只是为了一次浪漫的消失。

“顺带一提,尽管我们在今天上午初次相逢——我在你心中又是什么?”

星期五晚上或星期六凌晨,一个金属质地的箱子击穿了他家的屋顶并在二楼地板上留下凹陷。他损失了一盆墨西哥龙舌兰、一盏自己制作的吊灯、一把断了弦的吉他,然而他没有买陨石灾害的保险,他无奈地爬下梯子:“要是个从天而降的保险柜多好,可惜只是外星人丢下的一件垃圾或者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的科学试验品,反正注定该我倒霉是吧。”

“你在我看来显得过分忧伤与幼稚,我们的相遇甚至不算偶然,只是一起类似车祸的事故,毕竟今后我还会出现在别人的屋顶上。”最后一句话播出时法官的声音消失了,第二个声音——她的声音,那个年轻异性的声音重新出现了:“要知道如果黑箱在你睡觉的时候穿透屋顶砸中你的床铺,那么发生在这个阳光清澈的上午的——将不是一场邂逅,而是一场谋杀。”

他慢腾腾地从卧室角落里搬出铝合金梯子架在客厅墙上,旁边挂着他的自画像,和本人一样平静,目光清澈,他是用 4B 铅笔花了半个小时完成的这幅素描。这下他才开始面对问题了,那个几乎穿透天花板的黑箱露出一角,它被固定在那儿,就像一个无法猜出点数的骰子那样静止着。地面遍布的混凝土碎块被无视,他以 45 度角观察那经过大气摩擦的油漆:“莫非是失事飞机的黑匣子不成?里面收录了所有乘客的遗言?不,太大了,这个正方体的边长该有 1 米。”

寂静无法持续太久,被狼的上下颌咬去手臂前肖马体验了把握娇小心脏的感觉,那颗心脏的跳动一下比一下缓慢,然后他失去了右臂。感觉比秋叶落下还要干脆,他想要包扎,不然会死于失血过多:“黑箱是反耀世界的镜子,世界怎样对待它,它就怎样对待我,世界的影像透过这个小孔投影在我身上。的确,最后一个问题我撒谎了,可你不也一样吗?”

每当发生了不幸他总是绕道而行——直到不得不面对不幸为止,于是在无视击穿屋顶的异物几个钟头后,他在尽可能久地忽视意外之后,选择面对导致一部分混凝土支离破碎的事件。面对的方式取决于距离,他目测鼻梁与吊灯之间的直线距离后开始了迟到的反应——这犹如树木对伤口的反应,虽然不是在半个月以后却也是在错过一些事情之后,总之反应非常缓慢与迟钝,令人不禁怀疑他的生肖是蜗牛。

对他而言黑箱是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即便它是射向心脏的合金子弹,和它的相遇也不过是致命的一瞬,在那之前与之后有过于长久的空白与迷茫,对于生或对于死。他发誓,他将把黑箱改造为一艘船,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都符合草图的无帆小舟。

次日他依照顺序刷牙、系左脚鞋带、洗脸再系右脚鞋带,然后对镜子发呆直至嘴角的泡沫逐一破裂为止。在漫长的沉默期间完全无法发觉他活着,起伏的呼吸也无法证明这点,他缓缓地说:“这是一个明亮的星期六早晨。”

从始至终我和你都是沉默的,以免在这里出现自己的回音。

午夜,来自大熊星座方向的异物擦亮了天空,宛若一根点燃的火柴,短暂地刺激了一下失眠者的心脏。此起彼伏的睡眠结束前这不会引起轰动,肖马刚做完一个不可怕的噩梦,正准备继续下一个——关于中学女友的梦,从她在马路对面打招呼开始。他的手夹在两腿之间寻求安全感,就像一些人吮吸拇指睡觉一样。他看了一眼闹钟,近似梦呓地说:“睡吧,一切等醒来再说,一切等醒来之后才开始,反正追忆往事最先遗漏的就是睡眠与梦。”

在这个互相欺骗的双重谎言中他们两者交换了致命的伤口——失去心跳或流失血液,尽管大家都会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直至某个无法预料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