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意思地跟在父亲后面,父亲连忙回头说:
“好啦,来吧。这不是自己的家吗?你偶尔才来一次。”
“你近来不回家,家人觉得很奇怪,都说二郎怎么搞的?俗话说‘老去串门子怕给人家添麻烦’,可你是‘不去串门子也怕给人家添麻烦’,这就更不好啦。”
我的手搭在帽檐上踌躇起来。
“话可不能这么说呀……”
“别管了,到家里坐坐吧!”父亲说。
“不管怎么说,还是来的好。道理等到家后对你妈痛痛快快地说好啦!我的任务只是把你拉回来。”
“嗯,有点事……”
父亲大步流星地走着。我心里讥笑自己简直像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一声不吭地跟父亲一起走着。这一天天气不同于前些日子,转回南方的太阳把开春第一天的和煦阳光洒在我们头上。父亲穿着水獭领子的沉甸甸的大衣,我也穿着略微厚实的大衣,我们由于刚才的走动,都感到有点闷热了。立春后,我就是这样难得地陪着父亲到处转了半天。近来,我还没有同年迈的父亲如此并肩走过。而且,我也不知道今后还能这样同年迈的父亲走几次。
“你回去有事吗?”父亲问。
我在惴惴不安之中,感到一丝喜悦,伴随着喜悦又感到有点渺茫。我是在心头突然泛起伤感的气氛中,怀着听任摆布的心情移动着脚步的。
在回番町的家和小旅店的叉道上,我想同父亲分手。
“你妈可有点担惊受怕呀,春分时让人给你拿去牡丹饼,你既没回个信,也没送回套盒。回来也好嘛,哪怕坐一会儿。你又不是有什么急事不能来。”
因为是晴朗的星期天,加上正赶上人多的时候,马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在五颜六色、张张笑脸、步履轻松的人群中,父亲讲这种话同周围的气氛太不协调了。
我什么也没有回答。
“世上的变化之快真是惊人啊!一想到这里,像我这样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死呢。”
“今天是隔了很久才带你回来,想让你见见大家——你最近没见到一郎吧?”
白色西洋风建筑正面金字招牌的周围装点着无数面不值钱的小旗。由于职业的关系,我以可悲的眼神望着这个虚张声势矗立在东京中央的低劣建筑物。
“哦。我只在搬到小旅店时同他打了声招呼。”
“哟,不知什么时候联营商店改成电影院啦,我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改的呀?”
“你瞧瞧!可是今天一郎偏巧不在家。爸爸竟忘记了上野婚礼的事,都怪我不好。”
吃饭时,父亲兴致勃勃地谈了起来。然而,直到喝咖啡,他也没谈正经的事。到外面时,他才露出有所发现的神情,望着对面的大型白色建筑。
我跟着父亲终于钻进了番町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