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母亲是信我的话的,当时我向她保证,先生一定会给我回信,尽管我完全无法期待先生的回信能满足父母亲的希望。我明知“故犯”,如同故意在欺骗母亲。
“先生那头还是什么回音都没有吗?”
“再给先生写封信吧。”母亲说。
她冷不防走进来,坐在我身旁。
重复写不起任何作用的信,倘若能够安慰母亲,我倒也不怕麻烦。不过,为这种事去强求先生是我的痛苦。比起被父亲训斥,令母亲难受来,我更害怕被先生小瞧。我甚至在胡乱猜想:先生之所以到现在还不回复我的请求,或许就因为这个缘故。
“今天他睡得很好。”母亲答。
“写封信并不难,不过这种事情靠写信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还是得亲自跑去东京当面拜托各方才行。”
“父亲怎么了?”我问。
“可是,瞧爸爸那病情,什么时候你才能去东京呀?”
母亲并不了解我的心情,我也不是指望她能了解我这个儿子。我只是简单地谢谢母亲,她还是站在门口。
“所以我才不去啊。无论病好得了还是好不了,不见分晓,我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睡个午觉吧,你也累了。”
“这不必多说!谁能不管身边的重病人,任意跑到东京去呢?”
我离开父亲的枕边,在散乱放置的书籍中独自合抱胳膊,这时,母亲探进头来。
起初,我是在心中怜悯这个什么也不懂的母亲,却无法理解她为什么在这乱哄哄的时候提出这个问题。我在琢磨,就像我能够在父亲重病之时,仍有安静地坐着读书的空隙一样,母亲的心里是否也有着可以暂时忘掉眼前的病人,思考一下别的事情的余地?这时,母亲又开口说:
我在不快心情的支配下,坐着一边思考父亲的病情,想象着父亲的身后事安排,与此同时,一边又想起了先生的事情。我凝视着我这不悦心境的两端,其地位、所受的教育和性格迥异的两人的面影。
“说句实话,我是在想,趁你爸爸还活着,要是你的职位能够落实,他就可以无牵无挂了。看这情形,也许怎么也难赶上。不过,再确认一下工作有无着落,也能使你爸爸健在时高兴一下,你就尽尽孝吧!”
在这忐忑不安的时候,我还是有静坐的余裕,甚至偶尔能打开书本一口气读上十来页。一度捆扎得结结实实的行李,不知何时又被解开了,根据需要,我从行李中取出了各种东西。我重新审视了离开东京前心里决定的这个暑假每天要做的事,已经做过的事还不到这个日程计划的三分之一。迄今为止,我多次经历过这种不快,可是,尚未有过像今年暑期这样不能按预订设想做事的前例。虽然这也是世间的一种常态,然而,一种不胜厌烦的情绪还是笼罩了我。
可怜的我的处境是无法尽此孝道的。最终,我没有再给先生写上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