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着,脸上堆积着相当忧心的阴云。父亲的话又使我心中掠过一阵不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我而去。
“真是不胜惶恐,天子的疾病,竟然和你爸爸的疾病相似啊。”
“不过,我会平安的吧。像我这种废物,还能这样苟全存活着呢。”
父亲经常把天皇陛下称作“天子”。
父亲一方面为自己的健康打包票,另一方面也有着危险即将降临在自己头上的预感。
“哎,你看看,今天天子的病情又登得很详细。”
“其实爸爸还是很担忧他的疾病的,看上去他没有妈妈您说的自以为还能活上十年、二十年的意思。”
父亲不像我去年冬天回家时那么想下日本象棋,棋盘上积满灰尘,摆放在壁龛的角落里。尤其是天皇陛下患病之后,父亲常常陷入沉思,每天等到报纸一来,便抢先阅读,然后特地把他读过的报纸送到我的住处。
母亲听了我的话,显出一脸的困惑。
我拿起笔来给各位同学写起简短的明信片或长信,同学们有的还滞留东京,有的已返回了遥远的故乡。有的寄来了回信,有的则杳无音讯。我也未忘记先生,以回乡后的自我为题密密麻麻地写满三页信纸给他寄去。在给信封口的时候,我怀疑先生是否还在东京。先生和夫人外出不在家时,照例会有一位来自某处的五十岁上下的剪着短垂发的女人为他们看守空房。我曾经问过先生那人是谁,先生却反问我,你看她像谁?我误以为她是先生的亲戚,先生回答说:“我是没有亲戚的。”对于老家那些有着亲戚关系的人,先生一向不通音讯。我询问的那个留守女人其实是夫人那边的亲戚,与先生无缘。我给先生发信时,忽然想起了那位在身后将窄腰带松松打结的女人的姿态。如果先生夫妇去何处避暑了,我的信寄到之后,那位短发大婶马上会机敏热心地帮我转过去吗?不过我很清楚,信中毕竟没有什么重要事宜。我只是感到寂寞,期待着先生给我的回信。可是,回信最终没有出现。
“你劝他下下日本象棋吧。”
我时不时会伏在桌上打盹,有时还特意取出枕头正儿八经地贪图午睡。一觉醒来,聆听阵阵蝉鸣,恍若梦境延续的噪声,突然嘈杂地搅扰我的耳蜗。我凝神倾听着蝉鸣,居然时而泛起一阵阵悲哀的情愫。
我从壁龛里取出棋盘,擦去了灰尘。
家庭人口很少的老房子显得过分宽敞和静谧,我在屋里解开行李开始翻阅书籍。不知什么缘故,我的心总定不下来。在眼花缭乱的东京出租屋的二楼,听到远处行驶的电车发出的声响,一页一页地翻过书本,反倒可以集中精力,心情愉悦地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