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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红莲花堕落凡尘

“此话当真?”

李公不停地点头说道:“女也好,女也好!”

李公连连答道:“当真,有个女儿我就阿弥陀佛了,怎能不当真?门口那瞎子说我今生再无子女,还说什么我不克女人,女人即来克我,害得我连妾都不敢纳。难道我夫人的病真的是我克的?”

道长说道:“常人投胎,都是照着生死簿,从地府降生台而来。生死簿上,你家并无儿女。人的魂分为三魂七魄。人死之时,七魄消散,三魂各飞。三魂者,爽灵、幽精、胎光也。爽灵上天幽禁,胎光随尸身入棺,幽精下地府报到。人死之时,或怨气深重,或念心不灭,三魂七魄聚成一团,黑白无常的锁魂链寻不着幽精,就可在这阴阳界中成为孤魂野鬼。既是孤魂野鬼,则孤寂难耐,天长日久,难免有想投胎者。眼下子肯定是没有的了,女要不要?”

道长叹道:“怪不得瞎子,这都是缘分。你可知道你为何再无子嗣?你流掉的第一个孩子,就是个男孩。你们未婚先孕,可也不该将孩子流掉。尤为可气的是你竟然把孩子往粪坑里随手一扔。都道是神不知,鬼不觉,可偏偏这些事鬼神皆知。夫人瘫痪在床,并不是你克了她,而是小孩子不肯离去,怨气深重,故让夫人瘫痪在床,屎尿都不能自理。活鬼两相守,缘尽还分手。生日就是死期,死期就是生日。如今你夫人一肚子的血水,如何能再生?”

李公急忙问道:“恩公请讲,有何办法?”

道长让李刘氏躺回床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对着玉牌念念有词道:“清净地中不清净,风月场里叹风月。而今送你来那修罗场、绞肉地,只盼你与那心上的人儿,今生不欠,来生不见,生生世世,永不纠缠。”道长对着李刘氏的肚子凭空划了一道符,一手往虚空一抓,翻掌拍向李刘氏小腹,口中念念有词念道:“来,来,来,痴男怨女入洞台。终南山上妙真来,老夫送卿入尘埃。”

道长举起手,来回地掐了掐,说道:“按你的命理,应该是再无子女。不过命由天定,运在己身,你这一杯茶,就是缘起。既然缘起,就有办法。”

念毕道长从包里面掏出一包红色的药粉,说道:“这个药叫化血丹,你把这个让夫人吃了以后,就能怀上孩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恳请道长赐我李家一子。”

道长拿起包袱就要走。李公正要起身,道长沉下脸来,说道:“贫道一生,来去自由,切莫相送。只是此女天赋异禀,你要好生教养,日后定堪大用。”道长一转身,边走边唱:

道长笑道:“嗻,嗻,喝了你一杯茶,这还不满意,你还有何要求?”

有恩的,报恩,

李公扶着妻子,“砰”地一声就跪了下去,哭道:“道长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

有怨的,报怨。

李公上前一步,扶起妻子,示意妻子动了动腿。妻子李刘氏居然就此站了起来,乐得道长哈哈大笑。

有情的,情重如青山,

道长和李公进了里屋,只见一中年妇女骨瘦如柴,躺在床上。道长让女子翻过身子,在随身的行囊里拔出一根银针,往腰上阳关穴扎了一针,口中念念有词道:“这都几年了,你还不走?老夫今日送你去观世音菩萨道场修行可好?她走她的阳关道,尔过尔的独木桥。错过今日,再无明日,还不快走!”说时迟,那时快,道长一把拔出银针,对李公说道:“可以了”。

有缘的,缘来自相见。

“带贫道去为夫人诊治吧。”

放下的,随人走了,

李公又吃一惊,说道:“道长如何得知?”

痴迷的,浪里弄潮。

“我看员外的门档下有一个瞎子,只怕瞎了有七年吧?”

道长刚来到门口,就觉得腿被人抱紧了,低头一看,原来是瞎子。瞎子哭道:“求道长救命,求道长救命!”

李公心中一惊,说道:“内人七年前怀妊,可惜怀一个,掉一个,连怀了六胎。第六个掉了后血如泉涌,内人瘫倒在床,从此一病不起。”说着说着李公的眼泪花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道长冷笑道:“你都可以作法害人了,还需要我救命?”

“别人都叫我邋遢道长。员外家中可是有人身子不好?”

瞎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道:“这毒妇流产之事,实在与我无关。至于她瘫痪在床,确实是小的下了咒,略施惩戒。小的有冤啊!”

李公问道:“请问先生道号?”

瞎子指着地上的破碗说道:“我本是风门中一端公,本地人就叫我张端公。当日李家不过是镇上一普通的布店,李公请我点穴。我看好了一上好的穴位,却又怕泄露了天机,遭到报应,于是我对李公说道:点完此穴,李家必定富贵,但我怕是会双目失明。李公承诺待我如养父,供养我一生。果然李家从此一日胜过一日。刚开始还和我一桌吃饭,哪知我失明后,生活难以自理,夫人嫌弃我邋遢,日子久了就把我赶到大门口生活,对外称是流浪的乞丐,被李家收容。那管家和下人们也使劲欺负我,吃了饭不给洗碗,碗里的剩饭结了痂,碗是越吃越小,到尔今一碗饭实则只有两三口,我每天都吃不饱啊!”

李家的水十分金贵,喝着既有一股清香,又有一种莫名的回甘。李家大院虽然有口老井,但是李家从来不用自家的井水,而是去几里外的周公泉取水。后来李家捐资在码头上修建了一个广场。在广场落成大典上,镇长张虚白代表全镇将这湾清泉赠送给了李家。

道长叹道:“你要不是点了穴,我也找不到李家来。这个穴位虽是富贵,只可惜天煞孤星,孤独终老,饿死在金山银山之中。纵然如此,你也是作了恶。”

“应该是水好。”

瞎子抱着大腿就不放,苦苦哀求道:“小的看道长并非普通的游方之人,定是那世外高人,火门高真。小的我愿意追随道长。”

道长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笑道:“这茶怎么这么好喝?”

道长哈哈大笑叹道:“你不是道家的人。你随我来,到前方周公崖下清凉寺,出家去吧!”

李公回头对仆人说道:“福贵,还不快看茶!把今年新来的银生城普洱加上几根竹叶卷心快快为道长上来。”

瞎子依旧不乐意,说道:“我眼睛都瞎了,去到寺庙,能有何用?”

道长哈哈大笑,却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上八位。

道长一本正经地说道:“有朝一日,末劫来临,眼前的这一切,都将化为灰烬。你信不信在你有生之年,会千里无人,世界如同毁灭?你若是信了我之所言,那清凉寺正是老天给你的避难之所。”

李公见眼前这道长龟形鹤背,大耳圆睛,两腮长有浓密而茂盛、如戟般坚硬的美髯,断非普通的游方道人,笑着说道:“道长请上坐。”

秣陵春·尘引

福贵满脸赔着笑,对道长说道:“下人们狗眼看人低,道长您多包涵,请随了我来。”

吴梅村

眼看狗大的脚就要踢到道长身上,福贵从身后大声喝道:“狗奴才,还不快住手?”

杨柳不管人心事,点点閒愁飞至。

福贵赶紧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福贵领了一个邋里邋遢的道长进了来。原来是游方的道长来讨水喝,下人狗大骂道:“臭要饭的还不快滚,这李府岂是你讨水的地方?”

闷把残编谁是,剩有相思字。

阳光从中堂的窗外射了进来,照得金丝楠的挂屏闪闪发光。李公坐在黄花梨的官椅上,看见门口两个人影晃动,又听见一阵嚷嚷声,站起身子对管家福贵招了招手,说道:“是不是狗大在外面嚷嚷?没用的狗奴才,大晴天的尽整些闹心事。看看是什么人,撵走得了。”

玉笙吹彻风流子,吾辈钟情如此。

李公坐在中堂,望着长长的走廊发呆。李家大院的门口是临街一排两层楼的大商铺。一楼大约有两层楼高,二楼可以住人。商铺面向大宅的这面是高墙,没有窗户。墙内李家大院平日里都阴沉沉的,全靠一条长长的走廊通风进光。走廊的尽头是中堂,中堂后面的院子是李公日常起居的地方。院子后面还有一天井,围着的一排房全都是下人住的地方。从中堂到天井,天井到前院,前院到大门,有一条足足两百米的长廊,铺着光亮的大青砖。走廊的两侧各有两个院落,空置着无人居住。一进大门,就是一口大钟,悬挂在梁上,钟上隐约铸有“大明永乐年制”几个大字。

一卷澄心堂纸,改抹莺花史。

天很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