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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要是有点儿音乐就好了,可惜我这里没有这种东西。”她说道。

她从小型冰箱里取出两罐冰啤酒,倒进杯子里。我们并肩坐在沙发上喝啤酒。虽然不能说是感觉很舒服的沙发,不过比这更糟糕的沙发,我也曾坐过好多回。

“没关系。静静的就很好。”我说。

“但是,住在这种狭窄的蜗居里,过着仅仅往来于一楼和二楼之间的生活,不知不觉地就会这样去想的。好像是叫被跟踪妄想症吧,总觉得自己在被什么人,被什么东西穷追不舍,危险就迫在咫尺,我是在东躲西藏。”

我搂住她亲吻便是自然而然的走向。她对此并未抵抗,倒是将身体自然地依偎了过来。但是她并没有寻求更进一步的举动,而我对此也心照不宣。我仅仅是搂着她的身体,同她双唇交叠而已。然而细想起来,跟别人接吻可是许久未有的事了。她的嘴唇又柔软又温暖,稍许有些湿润。真实地感受到人体拥有确切的暖意,而且这暖意可以传递给对方,也是许久未有了。

“你又不是被人穷追不舍的亡命之身,也没有过着隐姓埋名的隐遁生活。不过是从心所愿,过着一种积极向上的人生而已。”

我们久久地在沙发上保持着同一姿势相拥在一起。恐怕是在各想各的心思。我的手抚摩着她的后背,她的手抚摩着我的后背。

“是呢,方便当然是很方便啦。买点儿小东西的话,网购就能解决问题,店里进货也差不多都是送货上门,日常生活上的必需品在这条商店街上左邻右舍的小店里就可以对付过去,所以也没有什么外出的必要。不过,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忍不住就会想起电影《安妮日记》来,想起她在阿姆斯特丹藏身的暗室,天花板很低,窗子很小……”

然而如此一来,我当然就不会不注意到了——她那纤秀的身体从上到下,几乎是不自然地被某种东西紧密地束缚着。尤其是胸前的两团隆起,被无懈可击地保护在圆润的人工物质之下。这个碗形“物质”虽与金属不同,但要称之为衣服,那材质似乎稍显硬质了些。它有弹力,但那弹力所具备的强度足以利索地将对方震开。

“而且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职住一体嘛。”

我果断地问道:“我怎么觉得你的身体这么硬呢?就像穿了一套特制的贴身铠甲一样。”

“几乎全部家具都是原来就有的东西,是前面的房客用过的。只有寝具当然全都换成了新的。所以差不多是什么也不必带,只身冲到这里就可以开始生活,这对我来说当然是值得庆幸的好事。洗衣做饭可以在楼下的店铺里解决,要想舒舒服服泡个澡的话,附近就有公共温泉。我对生活质量当然有所不满,但是考虑到现状,就不能太贪心不足啦。”

她笑着答道:“这个嘛,是因为我穿了一套特别的内衣,把身体绑得不露一丝缝儿。”

她收拾好装比萨的空纸盒与餐具,关掉店里的照明灯,然后走在前面,领着我登上厨房后面的窄楼梯。二楼的房间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不堪,天花板的确低矮,但房间却经过精心拾掇,是个整洁的屋顶阁楼。有一个可兼做卧床用的沙发(现在是沙发状态),有玲珑的烹饪电器,靠窗边放着一套可供处理简单事务用的桌椅,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有衣柜和壁橱,书籍排放在小书架上。看不到电视机,也看不到收音机。卫生间只有一间电话亭大小,倒也能够淋浴(恐怕得费些功夫琢磨如何转动身体才行)。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你不觉得难受吗?”

“我很想参观一下。”我说。

“当然不是一点儿都不觉得难受,不过也许是因为身体已经有点儿习惯了,也不大感觉得到。”

“是啊。又小又矮,家具还都是便宜货,实在是惨不忍睹啦,不过,我暂且就在这里安居乐业呢。要是你不嫌弃的话。”

“就是说,你已经习以为常,一直像这样用这套特殊的内衣绑得紧紧的喽?”

“就是在二楼的房间?”

“是啊,很结实的上下一体型内衣。想放松的时候啦,还有睡觉的时候,当然是脱掉的,但是出去见人时,我总是要穿在身上的。”

“要不要来看看我住的房间?”吃完比萨后,她说道。

“你已经足够瘦啦,体形又好看,我倒是觉得你没有必要勉为其难,非绑不可嘛。”

在等待比萨送到的三十分钟里,我和她并肩坐在长台前的座位上,一边谈论着自己最近读过的书,一边喝着单一麦芽威士忌。

“那倒也是,也许没有必要。又不是郝思嘉时代。不过,这东西一绑上身,我就会感到心情平静,好像自己得到了周全的保护,或者说是防御吧。”

“三十分钟后送到。”她说道,然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防御……比如说防我?”

她按了下记录在电话里的短号,熟门熟路地点好了比萨。配料是三种不同的蘑菇。

她笑了:“不是的啦。这么说有点儿那个——不过我对你倒没怎么担心。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强人所难,霸王硬上弓。我之所以要保护自己,是为了防备更为总体性的东西啦。”

“我都可以。点你喜欢吃的就行。”

“更为总体性的东西?”

“玛格丽特比萨行不行?”

“怎么说呢?更为假说性的东西。”

“好的呀。比萨蛮不错的。”

“‘假说性的东西’对‘特殊的内衣’。”

她歪了歪脑袋,眯起眼睛就此思忖了片刻,然后说道:“要是你觉得可以的话,咱们就在这里点个比萨外卖,喝点儿啤酒如何?我今天很想这么来一下。”

她笑了,在我臂弯里微微耸了耸肩。

“现在到我家去吃饭不?简单饭菜的话,我马上就能做好。”

“说得更加浅显易懂的话就是,要脱掉它,可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对吧?”我问道。

“香烟抽完啦。威士忌还有的,等着你来一起喝呢。”

“大概是吧。还没有人实际尝试过,不过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每天一根的香烟,还有每天一杯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呢?”我问道。

“你穿着特殊的铠甲,严防着假说性的东西。”

她微微一笑:“毕竟是图书馆馆长嘛。”

“是这么回事。”

“我也许能够跟你谈谈书。”

沉默持续了片刻。其间,我的意识不容分说地被拽回了年方十七的当年,宛似被强大的潮水冲走的漂流者。周遭的情景在我的内心发生转变。

“对,我从小就经常看书。现在工作太忙,不可能大量阅读,不过只要一有空我就会读上一段。来到这里以后,没有人可以和我一起谈谈看过的书,总觉得很没劲。”

我转而思考你的身体。我思考你胸前的那对隆起,思考你的裙子下面。我想象那里面的东西。不过,就在这么胡思乱想中,我身体的某一部位悄无声息地硬了起来。它就像是用大理石做成的丑陋的摆件。在紧身牛仔裤里,我那勃起的性器官很令人难堪。如不赶快让它恢复常态,只怕连起身离席都难乎其难。

“你很喜欢看书吗?”我问道。

然而它一旦硬起来,便会与意志背道而驰,怎么也不肯恢复原状。就像一头任人怎么拼命死拽狗绳,也不听从指挥,力大无比的大型犬。

关于加西亚·马尔克斯小说的这番议论,让我想起了子易先生。如果是她遇见了子易先生的话,也许能够自然而然地接纳他是一个已死之人的事实。跟魔幻现实主义呀,后现代主义呀这类东西无关。

“喂,你在想什么?”她在我耳边低语道。

她把工作时束在脑后的头发解开了来,它们笔直地垂在肩膀下方。她用手将头发撩起来时,可以看见她耳朵上戴着小小的银色耳环——工作时是摘下来的。她的耳垂看上去似乎的确又小又硬。

我的意识被拉回了此时此地的现实。这里是咖啡店的二楼,她那间小小的蜗居。我们俩在沙发上相拥而坐。她的身躯被紧紧地绑在贴身内衣下,毫不怠懈地防御着“假说性的东西”。

“对,我猜恐怕就是这样的。而我就喜欢他小说里的这种地方。”

“什么也不能为你做,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她说道,“我喜欢你,所以很想为你做点儿什么。真心的。可就是心有余而身体跟不上。”

我在她身旁的凳子上坐下,说道:“就是说,你觉得在他所处的世界里,现实与非现实基本上是比邻而居,等价地并存,加西亚·马尔克斯只不过是把它坦率地记录了下来?”

在继之而来的沉默中,我就此思索再三,然后又对从中诞生的自己的思考,做了一番自己的检验。

“是呀,不过我想,这样的故事形态在批评标准这个层面上,也许会被看作魔幻现实主义,可是对加西亚·马尔克斯自己来说,这不就是极其普通的现实主义嘛。在他所处的世界里,大概现实与非现实就是极其日常地混为一体的,他不过是把眼中所见的情景如实地写了下来而已吧。”

“我等你,可不可以?”我说道。

“很多人管这个叫魔幻现实主义。”我说。

“等我……你是说,等我在那个领域变得积极主动起来吗?”

“在他所讲的故事里,现实与非现实,生者与死者,都混在一起,融为一体。”她说道,“这简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理所当然。”

“不积极主动也不要紧。”

费尔米娜·达萨和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在舰桥上一直待到吃午饭时。快到午饭时分,船驶过了卡拉马尔镇。这个就在几年之前还每天都像过节一样热闹的港口,如今道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一派萧条荒凉。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挥舞着手绢,仿佛是在发送信号。费尔米娜·达萨正在想,那个女人神情那么悲伤,为什么不让她上船来呢?船长便解释道,那是溺死的女人的亡灵,她是要把过往的船只引诱到对岸危险的漩涡里去。轮船从那个女人近旁通过时,那个女人沐浴着阳光,费尔米娜·达萨连她身上的细微之处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她无疑不是此世之人,那张脸却似曾相识。

“那就是说,变得相对能够接纳那事,是吗?”

“我喜欢的是这样的片段。”她把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翻开,朗读起那一部分来。

我点点头。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这个提案,然后抬起头来,说道:“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不过这说不定需要很长时间。或者说,不管是积极主动也好,还是被动接纳也好,也许我永远也不会变成那样也说不定。因为我这边好像还有一些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我以前看过。刚刚出版的时候。”我说道。

“我已经习惯于等待了。”

“嗯,我觉得是喜欢的吧,因为他的作品我差不多都读过了。不过,我尤其喜欢这本书,这是我第二次读它了。你呢?”

她又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到底有没有那种价值,值得你这样苦苦等待啊?”

“你喜欢加西亚·马尔克斯吗?”

“谁知道呢?”我说道,“不过,这种愿意长期等待的心情里面,大概也自有其价值所在吧。”

“《霍乱时期的爱情》。”她说。

她一言不发,将嘴唇交叠在我的嘴唇上。她的嘴唇仍旧温暖又柔软,而且不同于身体其他部分,没有布下坚固的防御。

“在看什么书?”我脱下牛角扣大衣,挂到大衣架上,问道。

我回忆着她身上的柔软部分与严密防御的部分各自不同的感触,走上了回家的路。月色美丽的夜晚,威士忌和啤酒的醉意还隐约残留在体内。

咖啡店的玻璃门上挂着一块写着“闭店”的牌子,百叶窗也已拉下。我推开店门,走入店内。只见她一个人坐在长台前的椅子上看书,看的不是文库本,而是一册厚厚的单行本。她合起那本书,冲着我微微一笑。夹在书里的书签,表明她已经读到了临近终了之处。

“我习惯于等待。”我对她说。不过,当真如此吗?我追问自己。呼出去的白气变作坚硬的白色问号,飘浮在空中。

结束了图书馆的工作,走到车站前的咖啡店时,时间刚过了六点半。漫长的冬季慢慢接近了尾声,天黑得明显比以前晚了,寒意也多少有所缓和。路边凝冻成块的冰雪,被白日的阳光融化,变得越来越小。而容纳了这些雪融水的河的水量则明显增加。

其实并不是我习惯于等待,而是除却等待以外,我不曾有过任何其他选择。难道不仅仅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他母亲是这么说的。说黄色潜水艇图案的游艇夹克留下来没穿走。我对这件事也有点儿心存疑惑,所以确认过好几次,她说,他肯定没有把那件衣服穿走。”

而且,我直到今日,到底在苦苦等待着什么?我有没有准确把握住自己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难道我不仅仅是在苦苦等待着“自己等待的是什么”这一问题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而已吗?一只木匣里藏着一只小木匣,小木匣里又藏着一只更小的木匣。无穷无尽、层层相套的套匣。匣子越变越小——连同理应藏在其中心的东西。这岂不就是我此前四十余年人生的真实状态吗?

“但是,那件游艇夹克他并没有穿走。”

到底哪里是出发点?而堪称终点的东西又存在于何处?它存不存在?越想我越觉得无从判断。不对,是无所适从,这恐怕才是正确的表达。清冷澄澈的月光,照耀在汇聚了雪融水,哗哗作响的河面上。世界上有着各种各样的水,而所有这些水都是从高处流向低处,不言自明,没有丝毫的犹疑。

“对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他是要到什么远方去的话,他肯定是会把那件游艇夹克穿去的。因为好像穿上那件衣服,那孩子的情绪就能稳定下来。”

或许我就是在等待着她。

“这是我突然想到的,”我说道,“假定那孩子是离家出走,去了远方,可甭管是去了哪儿,他是肯定会把那件黄色潜水艇图案的游艇夹克穿去的。说起来,那就像是他的第二层皮肤一样啊。他是不会把那件衣服丢下来不带走的呀。”

这个念头忽地浮上脑际。独自一人打理着没有名字的咖啡店,周身严严实实地紧裹在没有一丝缝隙的特殊内衣里,防御着(似乎)潜伏在周围的假说性的东西,不知何故无法接纳性行为的,三十五岁左右的女性。

添田摇摇头:“我不至于说这里的警察无能,但是也不能说他们迄今为止起到过什么作用。在这个很少有人来往的小镇,要说闹出个什么事件来,也无非就是夫妻吵架呀,交通事故呀之类了。人手也不够,办什么事都不得要领。”

我对她心怀好感,她也对我心存好意。此事确切无误。在这座群山环绕的小镇里,我们(恐怕是在)互相追求着对方。然而尽管如此,我们之间却被某种东西阻隔开来——被内蕴坚硬实质的某种东西。对,比如说就像高大的砖墙那样的东西。

“我很同情他们,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说,“警察方面的调查有什么进展没有?”

我等待至今,就是为了等待这样的对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吗?这就是给予我的新木匣吗?

“没能找到跟M君下落有关的线索,他们两人都很沮丧。可是毕竟都有工作和学业,两人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不待多言,我追求她的心情,与我十七岁那年追求那位少女时的心情,并不同质。当年那种压倒性的、聚焦一点、燃尽一切的强烈感情,恐怕再也不会重新回归体内了(就算重新归来,恐怕如今的我也已经承受不了那般热量了)。我对那位咖啡店的女子所怀的心情,所波及的范围更广,包裹在更为稳妥柔软的外衣之下,受到相应的智慧与经验的抑制。并且其应当在更长的时间之中得到掌控。

傍晚前与添田见面时,她告诉我,“黄色潜水艇少年”的两位哥哥预定明天一起返回东京。

另外还有一个重大的事实——我所追求的,并非她的一切。她的一切,恐怕是如今我手中所持的小木匣收纳不下的。我已经不再是十七岁的少年。那时候的我,手中握有全世界所有的时间。然而如今却大不一样。我手上的时间,其可能的用途,受到了相当大的限制。如今的我所追求的,是她穿在身上的那层“防御墙”下面沉稳的暖意,还有那层特殊材质制成的圆形杯罩后面心脏货真价实的搏动。

在脑袋里一一思考做菜的步骤细节,渐渐地,我的心开始多少表现出了平静。不管怎样,在动脑思索这类具体实际的事情时,可以把除此之外的问题暂时忘在脑后,就和在思索盖瑞·穆里根四重奏组演奏的曲名时一样。

时至今日我再来追求,这些会不会太过微不足道,抑或太过大而无当?

我挂断电话,在脑子里把冰箱里的东西理了份清单,构思能做些什么菜。看来做不出什么太讲究的东西来,不过做一顿快餐应该没有问题。蛤蜊汤已有备货,夏布利也正冰着呢。

我不由得怀念起子易先生来。如果子易先生此刻身在此地的话,我就可以与他促膝长谈,可以向他移樽就教了。对此,他肯定会给我有益的忠告,给我与失去了肉体的灵魂极其相称的、多重意义的神秘忠告。而且毫无疑问,我会十分珍惜地久久品味他的忠告,就像将得来的骨头含在口中吮舐的瘦狗。

“好的呀,我反正没事干。等我店里关门后,随便你什么时候到店里来,好吗?”

其实想一想,我只认识作为已死之身的子易先生。然而尽管是一个已经命丧黄泉的人,子易先生却极富生命力,我可以栩栩如生地回顾他的存在、他的人品。子易先生现在怎么样了,是仍旧在某个地方——我无法想象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继续存在呢,还是彻底地化归于无了呢?

“要是可以的话,待会儿能不能见一面呀?”

费尔米娜·达萨正在想,那个女人神情那么悲伤,为什么不让她上船来呢?船长便解释道,那是溺死的女人的亡灵,她是要把过往的船只引诱到对岸危险的漩涡里去。

“当心别再被坏虫子咬了哟。”她说。

加西亚·马尔克斯是不需要生者与死者之间那道区隔的哥伦比亚小说家。

“托你的福,耳朵好像没有问题。”

什么才是现实?什么不是现实?不,在这个世界上,区隔现实与非现实的那道墙究竟存在不存在?

“耳朵已经没事了吗?”她问道。

墙也许是存在的,我想。不对,它确凿无误,肯定存在。不过,那是一道时时刻刻变幻不定的墙。它根据场合不同、对手不同而改变其强度,变幻其形状。宛似活物一般。

那天下午稍晚一点儿时,我打电话到咖啡店,约她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