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发生在午饭后。丹尼尔和莱恩投诉他们的手表被偷了。亚历山德拉和梅齐说她们的耳环也不见了。我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伦敦,大家也时常丢东西。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这里,像是一等一的大事。大家都惊讶得倒抽气。法玛尔老师也跳了起来。她那颗痣上的毛发就像战争片里的士兵一样立正了。
这是妈妈离开后,我头一次庆幸她没再跟我们住在一起。今晚校长会打电话到家里。他说布雷思韦特小学绝不允许有小偷。法玛尔老师把我的天使从第一朵云上挪到了左边的角落里。
她让我们把抽屉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让我们把口袋里的东西掏空,还让我们把运动包里的东西倒在地毯上。那些不见了的宝贝全都从我的袋子里撒出来了。桑娅大声骂了脏话,结果被赶出教室,我则被送到了校长那儿。
我想说,你真勇敢,我想对她说谢谢,但我最想问的是,她现在是否还有我的那枚蓝丁胶戒指。但我的话像我六岁那年吃鸡骨头时卡在了喉咙里一样。桑娅似乎并不介意。她冲我笑了笑,眼睛眨了眨,指着头巾,跑开了。
我们经过图书馆,往校长办公室走的时候,法玛尔老师说,上帝无时无刻不在看着我们,即便是我们以为独自一人的时候,我们的所作所为他也能看到。我想起了我们上厕所的情形,希望这不是真的。法玛尔老师在非小说类文学区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我。她不停地眨眼睛,呼吸中有股咖啡的味道。最糟糕的是,詹姆斯·马修斯,发现你是小偷我一点儿也没觉得惊讶。我没有回应。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她问,我说压根儿就不是我做的。她在我面前晃动着手指,我看见她指关节上有个疣。她摇摇头,她说,你不仅是小偷,还撒谎。
随便你,最后丹尼尔叹了一口气,试图装作无聊的样子,但他的脸如同他的头发一样灰白,他知道自己输了,也知道我看出来了,便恶狠狠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让我不寒而栗。别理这两个怪胎了。他离开的时候,莱恩讲了个笑话,他似乎一点儿也没受影响,故意笑得很大声。现在只剩下我和桑娅了,周围异常安静,我感觉像是身处电视里,有人按下了静音键。
如果我是小偷,我才不会蠢到把偷来的东西放在运动包里,我会放进裤子的口袋里,带回家,我试图解释给校长听,结果越描越黑,在外人眼里我简直成了变态狂。
我喜欢他的T恤,突然有人大声喊道,我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桑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这句话,像是跑了好几英里来救我似的。想到这里,我既感到开心,又有点儿生气。你就是个娘娘腔,丹尼尔喊道,其他人都附和道,没错,他就是个十足的娘炮。丹尼尔等到大家都安静下来,宁愿叫一个女孩来为你出头,却不敢像男人一样面对我。这话听起来可真够傻的,要不是担心他会踢我的头,我准会大声笑出来。桑娅鼻子一哼,说,丹尼尔,男人才不会戴雏菊手环呢。人群倒抽了一口气,哇地叫了起来。丹尼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我四下看了看。桑娅双手叉腰,头巾在风中飘扬。活脱儿穆女郎的模样。
放学后,桑娅还在等我,她就坐在校长办公室的外面。她说是丹尼尔陷害我的,我说我知道,我突然觉得很生气,因为要不是她横插一杠,要不是她去惹丹尼尔,那家伙也不会把他的手表放进我的运动包里,我也不会陷入麻烦。桑娅试着说些安慰我的话,我却大声说别烦我,然后跑开了,哪里顾得上“请勿在走廊大声喧哗”的标志。
你就喜欢胡说八道,丹尼尔在下课的时候对我说,大家哈哈大笑。我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坐在操场上,盯着球鞋,像是这才是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情。你的女朋友也喜欢胡说八道。所有人再次哄堂大笑。听声音像是有好几百人,我都不敢转身。最后,为了找点事儿做,我解开了鞋带。我觉得你就是个神经病,他继续说,还说什么找美人鱼,成天穿一件脏得要命的衣服。我想打个蝴蝶结,但我手指颤抖着。我的牙齿咬进膝盖骨里,疼痛的感觉还不错。
我一路全速往家里跑去,担心校长会在我回家之前打电话。我打开门时,刘海汗涔涔地粘在前额上。我如临大敌,像是在等篝火晚会的烟花爆炸一般。但我听到屋子里传来了鼾声,很快松了口气,膝盖突然一软。
这时,一阵金属的撞击声突然响起,桑娅的手高高举起,像是要扬起一阵风。拜托,法玛尔老师,我能跟大家分享我的周末吗?桑娅还没等老师回答,便说我遇见了杰米的姐姐。我的下巴惊得都快掉到课桌上了。哦,那对双胞胎吗,坐在椅子上的法玛尔身子往前倾了倾回答道。桑娅点点头。她们真的很好,她说。两个都很好。法玛尔用那双一点儿颜色也没有的眼睛看着我说,我忘记她们叫什么名字了。我清了清嗓子。贾丝明,我说,然后犹豫着。还有罗丝,桑娅补充道。我们全都去了海滩,吃了冰淇淋,捡了贝壳,发现了美人鱼,她们还教我们怎么在水底下呼吸呢。法玛尔老师眨了眨眼睛说真好,然后便开始上课了。
要是爸爸白天喝了一整天酒,他晚上便会呼呼大睡,到时候我就能先接到电话。然后我就假冒爸爸,这样他永远也不知道新学校的校长认为我是个小偷的事实了。我会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儿子是值得信任的,他肯定是被陷害的,校长就会说真对不起,我就说没什么大碍。校长说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说要是你星期三能把詹姆斯选入学校的足球队,这件事就算一笔勾销了。
你们周末都干了什么,法玛尔老师问,所有人都立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但我没有出声。一个个回答,法玛尔老师说,然后指着我的方向。杰米先来。你做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她用哄婴儿般的声音问道。我想起了大海、骨灰以及罗丝被放到壁炉上后,爸爸在她旁边点燃的蜡烛。我说,我可以去上厕所吗?我的周末很难解释。法玛尔老师摇摇头。现在才刚上课,她回答道。没答应也没拒绝,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的半个身子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下去。法玛尔老师摇摇头。告诉大家你周末都干了什么吧,她厉声问道,像是我故意找茬似的,于是,我张开嘴,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贾丝明回家后,发现我靠在厨房的墙壁上,守在电话机旁。我想看起来自然点,便假装后脑勺靠在坚硬的墙上其实很舒服,但并没有骗过她。你的表现为什么这么奇怪,她问我,我只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我跟她说起丹尼尔的时候,她紧咬着牙关,但我大声说到男生才不会戴雏菊花环的时候,她哈哈大笑。她为我感到骄傲,这种感觉很好,尽管我刚才说那话的时候撒谎了。
星期一早上,法玛尔老师坐在椅子上念公告。是园艺社、竖笛社和校足球队的选人事项。听到她说校长星期三下午三点会在学校的操场上通过跑步来选人,把你们的足球鞋带来时,我的耳朵不由得竖了起来。然后她还登记了名字。所有人都回答说,好的,老师,但丹尼尔说的却是,好的,法玛尔老师。我很吃惊她居然没有行屈膝礼。丹尼尔的天使已经在第五朵云上了。桑娅的天使在第四朵云上面,大多数人都在第三朵上。除了乔丹的,只有我的是在第一朵云上。乔丹的一只耳朵上戴着耳环,剃着光头,经常不来上学。
校长还以为是跟我妈妈在通电话,哪里知道是跟我15岁的姐姐在说话。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太像成年人了,幸亏说电话的是她而不是我。她告诉校长,除非有人亲眼见到我把偷来的东西放进运动包里,要不惩罚我就不公平。我听到校长在支支吾吾地说话。她说除非他百分之百确定我不是被班里的其他同学陷害的,否则让我留校察看的行为就是错误的。校长哪里还答得上来。贾丝明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但我相信詹姆斯是清白的,然后校长说,谢谢你的宝贵时间,马修斯太太,贾丝明接着说,那再见,然后就挂断电话了。而后,我们大笑不止,接着我们吃了茶点。我们一边吃鸡块和土豆片,一边看电视,贾丝明没有吃她的那份,所以也归我了。她说你肯定吃不下,不过我没理她。我吃得比任何人都多。吃自助比萨的时候,我能吃下13块,如果不算面包皮,那起码能吃15块。贾丝明说你真是头猪,但我叫她闭嘴,因为英国最大的选秀节目又要开始了,我心中有了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