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车停在路边。黑暗中,马库斯看不见他们到了哪里。他们下了车。他隐约看见了高高的栅栏,那是墓园入口的栅栏。接着,他发现这些栅栏并不止是高大,而是巨大,和监狱里可以看到的一样。死者被判了无期徒刑,但我们很难想象他们会企图越狱。这时,娜塔莉说:
马库斯亲切地看着收音机。这个机器让他得以和娜塔莉重新开始谈话。她继续说这是多么奇怪,多么不可思议,这是个征兆。是什么征兆呢?马库斯不得而知。他很惊讶这首歌对他的同伴有如此大的影响。但他识得生命中的千奇百怪、机缘巧合。那些亲历者的证言会让你怀疑理性是否真的存在。一曲终了,娜塔莉让马库斯关掉收音机。她想要沉浸在这首她一直钟爱的歌曲里。她是在看安托万·杜瓦内尔系列的最后一部电影时听到这首歌的。她出生于那个时代,这也许是一种难以界定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来自于那一时刻,如同这段旋律结出的果实。她温和的性格,不时的伤感,还有她的轻松自然,这一切都与一九七八这个年份完美贴合。这是她的歌,这是她的人生。她惊讶于这个巧合,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弗朗索瓦葬在这里。他在这一带度过了童年。”
“这首歌啊。太不可思议了。这是我的歌。一打开……就碰上这首。”
“……”
“什么?”
“当然,他什么也没和我说。他没想到自己会死……但我知道他想要来这里……靠近他长大的地方。”
“这简直不可思议!”娜塔莉说。
“我懂。”马库斯轻声说。
他们走向汽车。娜塔莉坐在驾驶座上,而马库斯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娜塔莉发动了车。他们彼此一句话也没讲。他们就像那些第一次约会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少男少女。马库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去向何处。他跟着娜塔莉,这就够了。过了一会儿,他再也受不了这种沉默,打开了汽车收音机,调到怀旧电台。阿兰·苏雄的《爱情飞逃》顿时在车内回响。
“你知道吗,好笑的是,我也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当我遇到弗朗索瓦的时候,我们都觉得这个巧合太匪夷所思了。我们在长大过程中也许数百次擦肩而过,却一直互不相识。最后,我们在巴黎相逢。真是应了那句俗语,有缘千里来……”
马库斯下了火车。他离开时同样也没有通知任何人。他们将会像两个逃亡者一样重逢。在车站大厅的另一头,他看见了娜塔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开始缓缓向她走去,有点像电影里的镜头。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此刻的背景音乐。但也许没有音乐,是一片安静。是的,保持安静会比较好。我们只听得见他们的呼吸。甚至会忘记场景有多凄凉。就连萨尔瓦多·达利都无法从利雪火车站获得灵感。那里一片空荡、冷寂。马库斯注意到一幅介绍“利雪的特蕾萨博物馆”的海报。在走向娜塔莉的途中,他心想:“这真奇怪,我一直以为利雪是她的姓……”是的,他真的在想这件事。娜塔莉站在那里,离他很近。带着吻过他的双唇。但她的神情难以捉摸。她的脸与利雪火车站表情一致。
娜塔莉停住了。但这句话在马库斯的脑海里继续回荡。她在说谁?自然说的是弗朗索瓦。也许也在说他?一句话的双重解读加深了当下的象征意义。这是个百感交集的时刻。他们站在这里,两个人,肩并肩,离弗朗索瓦的墓几步之遥。离没完没了的过去几步之遥。雨水打在娜塔莉的脸上,让人看不清哪些是泪水。但马库斯却能看清。他能读懂泪水。娜塔莉的泪水。他靠近她,将她紧拥在怀里,就像是要将痛苦牢牢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