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看到北京的大街两侧长着暗红色的热带雨林,像淹在水下影影绰绰,又像罩在红雾里用望远那头观看。白色的瀑布间隔出现,无声优美地倾泻,推出一座座深远的峡谷。整个景象无比幽深一幕套一幕像是玻璃制造,逢光透明,遇见一道景同时视野就穿了它,像穿过一个个眼框。
"香"俱乐部门口有卖鲜花的男孩女孩,我和果儿从门里出来,那些孩子满地乱跑。我在一开一合的门玻璃上看到老王,两只眼睛瞪得像茄灯,果儿把她的墨镜戴在他脸上。
我睁开眼,那些楼只剩下头发纷乱的线条,每一条街的尽头扯得细长,我看到一座素描的城市。
我以为自己永远不能动了,腿一岔,发觉还连着躯干。我问旁边那个果儿,居然口吐中文心眼为之一振:你会开车吗?果儿说:会。
果儿把车开得极慢。我转头看果儿,看见果儿的脸蛋布满褡裢血管和叉子神经,游着绿麻麻的荧光,好像防鲨网在打着灯光的海下。
房间里的人突然拿自己的包和手机往外走。女墙过来对我说:外边有人打架,一会儿警察要来,大家转移到8去--你能走吗?我望着女墙,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警察是什么。
那条扶着方向盘的水晶肘子也写满绿豆丝字,一行挤一行,掉在果儿紧裹着的苹果瓣牛仔裤连着座位皮子。我一眼认出一行掉在我手背上的字,正是此刻我脑子里的四五字:手枪式地图。
我没听懂果儿的话,过了一会儿懂了。我坐在角落看人妖舞,脑子干不见字还被一只手扔来扔去。
一闭眼就是彩色世界。我遇见这个念头同时一条字幕打在果儿油亮的钵儿头上。
果儿为难地说:我和人一起来的。
2
我抓住果儿瘦瘦的胳膊说:带我回去你带我回去。
3年前,8还在新东路城市宾馆路口西北角。把口过来有一大摊子农贸市场我在那儿买过西红柿烙饼配过钥匙,后来砌了一长溜青灰墙遮掩假装老北京风貌。我天天从那儿经过也不知道其中卧进去一段刷粉了的墙和粉墙上那扇黑门就是8,只频频留意南边贴着瓷砖龇着大白牙似的公共便所和北边把角豁开几只大窗户的陕西面馆。白天8的门从来不开,入夜附近饭馆开始上人8那扇门仍然孤零零紧闭,门上吊着一盏昏黄的灯,旁边多出一个烟摊儿。听过两三回人说,8那段粉墙早上能看见鬼魂,穿得干干净净的男子或玉面女郎迎面走过来,直接走进墙里面或者墙上迈出一条腿,走出人来。也有人说,对没去过8的人来说,那扇黑门根本不存在。8有个街坊大爷,有时周末早上撞进来,合着音乐跳他自己那套老年健身操极其自我特别松弛,舞姿影响了一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