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暴露了。我望着墙上斑斓的投影对老王说。
死后的眼看到的景物会修改。黄种人光线锐一点能修改成白人。白种人都是洋娃娃黑种人都是木刻。不太能看的是电影里的白人不穿衣服就像生肉,被片过冰镇过特别新鲜。剧烈散瞳的时候看动画比较舒服这是女墙的发明。我和老王都是死后爱上看动画的比较喜欢宫崎好马那种,到处都有光影移动让我们觉得温暖好像在回忆前世。真人电影还是记录眼睛之外的事,动画可以演脑子里的事想到哪儿画到哪儿无边落和不尽长。在女墙家初次看《骇客帝》动画版我一看就丢了魂儿,我的隐秘经历别后心情竟被一部动画片一帧一帧做了出来,活把生死神话织在挂毯上。
女墙放片子时只放画面,字幕和原声都消了另外任意放了张电子舞曲。后来很久我才连字幕从头到尾看了遍那部片子,了解了电影里那个故事就不觉得那么好看了。
人人涂脂抹粉儿。我和猫坐在山下长廊看戏似地看人。一个个走过来的都是笑嘻嘻的巨形木偶,尾巴骨挂铁环扭腰摆臀,脸上每块表情都像藏着手在折叠,慢慢就把五官都挤到半边脸上。我捂着眼睛问老王,怎么都是外星人。猫说都不是,都是平头整脸的中国人。
也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在死后散了黄儿的瞳孔里推陈出和涣然一。那天从颐和园回城,天刚降过暴雨,夕阳又出来了在串串乌云后面放出巨大光柱,整个天空巨三维。我和猫沿着北四环往东开一边开我一边叹气:穷气--操他大爷这北小京修得太穷气了。
再看旁边的青砖墙,拉手风琴来回梳分头。一院子方砖地怀孕一肚子一肚子鼓丘起来,又见四面八方的活王八在下面钻被窝。跟着下山,像从站着的飞机上下云梯。
3年前也就是2000年夏天,一个周末的夜晚,我在"香"俱乐部的包房里喝酒,一切都很好,人、气氛和心情,突然觉得房间亮了,音乐好听了,接着自己的一生出现在眼前:是一条幽长的走廊,从第一声啼哭,满身血污地被护士抱起来,到初吻,少年时代一个无聊的下雨的午后,到爸爸、哥哥的笑声,水滴的光脚跑步声,自己正在等的一个重要电话的铃声,羚角的痛哭,小麦冷静的说话声,……每天一个房间,并列着,从过去排到今天。我以为早已忘记的那些时刻,都完好保存在原地无一遗漏连当天的光线、温度、环境声在内。
最美的一次是"非典"期间去颐和园,那时候园子里没人哥儿几个姐儿几个总朽在黑暗中这回可以敞开散散。哥儿几个姐儿几个从北宫门进园子顺后山登的佛香阁。爬着爬着我就觉得金光万斛,满山亭台楼阁风吹雨打掉进缝里的残金碎银都被我一眼搜了出来。那是个阴天,雕梁画栋件件斗拱凸架收在眼里还是木块磕得眉骨生疼。猫穿着小褂小裤迎面一跑周围廊子嗖一下虚了,人显影般花了,衣裳里见腰身,这时我就知道自己上劲儿了。爬上山顶扒着栏杆往下一看,菠菜汤似的一盆昆明湖端起来,一条碎花围脖扔在地上,净是岸边三三俩俩的人织进去。这时有画夹子就做了印象派,老王对我说,原来都是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