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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苏老唱曲

左良玉吩咐手下,带上苏昆生。左良玉问:“你把唱曲的原因,从实说来。”

到了帅府之后,黄澍对左良玉说:“刚才那个唱曲之人,一定有他的苦衷,不如传他上来问个明白。”

苏老叹气说:“小人来自南京,本打算投靠元帅;因无门可入,故意犯法,以求得与元帅相见的机会。”

左良玉觉得黄澍说得有理,就对手下说:“这个人行为可疑,带进帅府,细细审问。”

左良玉大喝一声:“唗!该死奴才,还不说实话。”

黄澍却赞叹道:“此人唱的曲子确是绝调。他半夜三更击鼓悲歌,一定有他的原因。”

黄澍劝说:“不必动怒。叫他说,要见元帅,有什么事情。”

袁继咸对左良玉说:“此人所说像是醉话。”

苏老眼中涌出泪水,哽咽道:“如今朝政权臣歹毒,他们为报私仇,每天四处搜捕东林党人,公子侯方域无辜被他们捉拿入狱。他托我前来投奔元帅,希望你能救他一命。”

苏昆生一脸悲伤,无奈地说:“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冒死唱曲。只求老爷宽恕。”

“侯公子,是我的世交,既然让你前来求救,你一定有他的书信。取出我瞧。”

左良玉怒声喝道:“军令严肃,你敢如此大胆。”

苏昆生叩头说:“那天,我们刚到三山街,大铖亲自带领锦衣卫,将侯公子和他的二位朋友立拿送狱,根本没有来得及写信。”

苏昆生点头说:“是的,正是在下。”

黄澍说:“无凭无据,如何相信你的话?”

左良玉问:“刚才唱曲的就是你吧!”

左良玉想了一会说:“有了,我幕府中有侯公子的一位朋友,让他来认一认,便知真假。”左良玉口中所说的侯公子的旧朋友就是柳敬亭,柳敬亭进门看见跪在地上的苏昆生,激动地说:“原来是苏昆生,我的盟弟!”两人的眼中都闪出了泪光。

左良玉怒道:“眼下正是戒备森严的时刻,此人却不遵守法纪,半夜唱曲。快快将他锁住!”几位士兵进入店中将苏昆生拿下,把他押到了左良玉的面前。

左良玉问:“你们真的认识吗?”

左良玉勒住马,静立仔细听。苏昆生的歌声愈来愈清晰了:“那更,香雾云鬟,清辉玉臂,广寒仙子也堪并。惟愿取年年此夜,人月双清。”

柳敬亭擦拭眼泪说:“他是河南苏昆生,天下第一个唱曲的名手,谁不认的。”

黄澍指着苏昆生所住的小店说:“这里果然有人唱曲。”

左良玉脸上露出敬佩神色,他说:“竟不知唱曲之人,倒是一个义士。”他拉起苏昆生让座道:“请坐,请坐。”

左良玉黑着脸说:“军令严明,没有百姓敢歌舞。”

苏昆生向各位作揖后坐下。柳敬亭问:“你先说说侯公子为什么被捕入狱?”

袁继咸惊奇地说:“将军,朝中新政教歌舞,贵镇也教起歌舞来了。”

“就因为侯公子是东林党,复社群。阮大铖为报私仇,率领锦衣卫到三山街把侯公子捉拿入狱,从此音讯全无。我没有办法,只好冒死向元帅求救。多谢元帅不杀之恩,还让我和柳兄相见。”苏老再次作揖,“只希望柳兄恳求元帅,早发救书,我之前的奔波也算值了。”

空中的月光皎洁明亮,倾泻在大地上;周围的百姓都已进入了梦乡,万籁俱寂。苏老沧桑、凄凉的曲声透过夜色,飘荡在空中,也飘进了元帅左良玉等人的耳朵中。

左良玉气愤地说:“袁、黄二位盟弟,你们看,如今权臣昏聩,实在让人可恨!”

苏老又斟了一杯酒,慢慢地饮着,这时,他听到从远处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他在心里捉摸着:外边马蹄乱响,应该是元帅回营吧!让我再唱一曲。于是他又敲响鼓板,大声唱道:光莹,我欲吹断玉箫,骖鸾归去,不知何处冷瑶京。环佩湿,似月下归来飞琼。”

黄澍也气愤填膺地说:“不仅如此。我还听说皇上的旧妃童氏跋山涉水前来相认,可是马、阮从中作梗,不让皇上和她相认;他们另藏私人,预备采选,目的就是想成为皇亲国戚。”

店家无奈地摇摇头说:“既然这样,你就随便吧!”说着回去睡觉了。苏昆生接着刚才唱道:“追省,丹桂谁攀,姮娥独住,故人千里漫同情。惟愿取年年此夜,人月双清。”

袁继咸说:“还有一件事,崇祯太子本是储君,宫中大臣确有证据,阮、马却将他们囚禁在监狱。现如今,人人都想将马、阮碎尸万段,以告先帝的在天之灵。”

店家拉住他,让他睡觉。苏昆生笑着说:“没事。我是元帅的乡亲,巴不得叫他知道,让他请我进府哩。”

左良玉越听越气,他说:“我们在疆场浴血奋战,只为报效朝廷;不料皇上却信用奸臣,杀害正义之士,日日卖官鬻爵,演舞教歌,一代中兴之君,做的却是亡国之政。只有一个史阁部,忠心耿耿,却被马、阮所牵制,无所作为。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孤掌难鸣,怎去恢复中原?”左良玉跺脚伤心地说:“罢,罢,罢!没办法,我也只能做要挟君王之臣了。”他对袁继咸说:“袁兄替我起草参本吧!”

店家披了一件衣服,睡意朦胧地来到苏昆生面前,埋怨地说:“客官,你还是歇息吧!万一元帅听到歌声,连累了小店,可是万万使不得的。”苏昆生没有理会,继续唱:“万叠苍山,何处是修竹吾庐三径。”

“怎么写?”

他又饮了一杯酒说:“这时候元帅也该回营了,让我细细唱起来。他若听到,不问便算了,如果来问俺,倒是个见他的机会哩。”说罢,又敲鼓板唱:“孤影,南枝乍冷,见乌鹊缥缈,惊飞栖止不定。”

“你只要痛数马、阮的罪过就行了。”

苏昆生望着天上的圆月,感叹说:“一轮明月,早出东山,正当春江花月夜;只是我的心情悲伤。”他坐下斟了一杯酒说:“喝一杯酒,唱一支小曲,解闷吧。”于是,他敲响鼓板唱道:“长空万里,见婵娟可爱,全无一点纤凝。十二阑干光满处,凉浸珠箔银屏。偏称,身在瑶台,笑斟玉斝,人生几见此佳景。惟愿取年年此夜,人月双清。”他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叹道:“这样的好曲子,除了阮圆海却也没人赏鉴。罢了罢了!我宁可让它在世间消失,也不会交给邪恶之人的。”

“好的。”

“我并不需要你来张罗,你放心睡觉吧!”“那好,我先睡了,你慢慢等吧。”

袁继咸写完递给左良玉,左良玉看完之后,说:“再写一道檄文,就借黄澍的名字起稿。”“也是这样写吗?”

“既然这样,替我打壶酒来,让我一边吃酒一边等他回来。”店家把酒端上来之后,对苏老说:“你等他干什么?还不如早早休息呢。”

“你就说我要发兵进讨。”

店家回答:“还早呢,早呢!元帅每日带领三十万人马,要操练到掌灯时分;况且今日元帅又留督抚袁老爷、巡按黄老爷,在教场饮酒,怎么能说回就回呢。”

“好的。”

“请问元帅左老爷,什么时候回营?”

袁继咸写完之后,左良玉开始商量如何飞递投送,为了防止万一,柳敬亭愿意亲自去送。

店家麻利地过来说:“客官有什么事情吗?

袁继咸和黄澍惊叹说:“柳先生真是当代荆轲,我们一定会身穿白衣帽,前去相送。”

傍晚时分,苏昆生从旅店里走出来,问道:“店家在哪里呀?”

柳敬亭笑着说:“我这条老命算什么嘛,只求为元帅办事。”

苏昆生到湖广已经三天了,竟然连宁南左侯的影子也没有见到。今日,遇到侯爷到江上操练士兵,士兵所过之地,鸡犬无声,好不肃静。苏昆生心想:等他回营的时候,一定要想方设法见他一面。

左良玉高兴地说:“我左良玉一定要为这等忠义之人下拜。”说完,吩咐下人端上酒来,跪在地上向柳敬亭敬酒,柳敬亭也跪下接过酒杯,然后一饮而尽。苏昆生含泪对他说:“只愿救取公子,早早出狱,那时再与老哥相见罢。”

自从侯方域被捉拿下狱,苏昆生就四处奔跑,希望能救他出来。可是,十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音讯。后来,他决定孤身一人从南京到湖广向侯方域的同乡宁南侯左良玉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