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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香君痛骂奸贼

“宋真宗曾将周昉的《袁安卧雪图》赐给丁谓,并嘱咐道,‘等爱卿你到了南京,可以选一处绝妙的景色,把这幅画悬挂起来。’于是,就在此处建造了亭子。”阮大铖解释道。

“为何说是看雪的场所,有什么由来吗?”马士英问道。

“这墙壁上的画,想必就是周昉的雪景图了。”马士英望着墙上的画说道。

“这座赏心亭,原本是看雪的场所。”阮大铖接话,说道。

“不是的,此乃画友蓝瑛最近新赠的作品。”杨龙友开口讲道。

“好一派醉人的雪景啊!”马士英赞叹道。

“妙,妙!你们看,这雪压着钟山,又对着一片赏心胜地,最妙不过在此亭了。”马士英对眼前的情景赞不绝口。

没多久,马士英、阮大铖、杨龙友便来到了赏心亭。

阮大铖连忙吩咐侍从们把炉子、茶几、器具等摆好,他们便开始饮酒赏雪了。

香君心里暗暗地想:难得他们几个凑到一起,我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吐一吐心中的闷气。

“在这简陋的亭子里,我草草地准备了一下,仰仗着您的爱护,才得以高攀,实在是有很多不周之处,还望多多包涵。”阮大铖恭敬地说道。

香君简单地回应了一下,便和她们一同,在侍从的带领下,来到了赏心亭。侍从说道:“宰相马老爷、光禄寺卿阮老爷、兵部杨老爷,他们一会儿就到了,你们几位先去收拾打扮一番,等会儿过来伺候。”

“这是说的哪里话!”马士英摇摇手,说道,“平时有一些小人,阿谀奉承,不惜花费千金,设宴邀请,讨好之态十分可笑,一无是处,最终只是徒留了许多笑柄。”

“这也是我们的造化啊,还得服侍皇帝!”郑妥娘也感慨着说道。

“晚生今日扫雪烹茶,跟您攀谈请教,越发显出宰相您的宽厚雅量,当然晚生也免去了被粉笔抹脸的可能。”阮大铖恬不知耻地说着。

“你也下楼了,真是委屈你了啊!”寇白门想起先前在媚香楼上受的一番气,语气里既包含着些微讽,又透露出许多的同情和无奈。

“哎呀,那戏场上的粉笔,最厉害了,一旦被粉笔抹上大白脸,就再也洗不掉了,即便是孝子贤孙,也不愿意认你作父辈了。”杨龙友也参与讨论,开口说道。

“走快一些啊!”侍从大声催促道。

“粉笔虽然厉害,却也十分公道,原本是为了警戒那些肆无忌惮的小人,并非为我们这种人设置的。”阮大铖心有余悸地说道。

从后面赶上来的正是娇弱的李香君。因为她数月不曾下楼来,现如今脚底不听使唤,走起路来十分艰难。她被人从媚香楼上捉拿下来,只得前来排演新戏。

“据我看来,那些被抹大白脸的人,都是吃了奉承的亏。”马士英讲道。

“不管怎样,母女都一样,只要不少了数儿就好。”侍从张望着,过了一会儿,又说道:“看,看,她这会儿才走过呢。”

“为什么啊?”阮大铖问道。

“可能是她女儿顶替她来的吧。”郑妥娘插话说道。

“你看,前辈严嵩,本来也是一个正派文人,现今在《鸣凤记》里被抹了大白脸,实在是难看,这都是被赵文华等阿谀奉承之辈给害惨的下场。”马士英继续说道。

“我今早才拉她下的楼,她自称是李贞丽,这会儿怎么又不是了?”侍从满脸疑惑。

“是,是!宰相您是不喜欢奉承的,晚生只有心悦诚服的份儿了。”阮大铖连忙打躬作揖说道。

“不是吧,李贞丽已经从良去了。”寇白门说道。

正当他们饮酒畅谈的时候,侍从带着歌妓们走了过来。马士英说,今日集会,用不着她们,只留下那个年纪小的就可以了,其余的可以先到礼部报到。

“咦!怎么出家的都还配成对儿。”侍从边说边指着她们身后姗姗来迟的女子,说道,“那个脚小走不快的,想必就是李贞丽了?”

“他叫什么名字?”马士英问道。

“她出家去了。”郑妥娘随口答道。

“李贞丽。”在一旁的侍从连忙应答。

“哦,是郑妥娘了。卞玉京在哪里啊?”

“美丽却未必坚贞!”马士英哈哈大笑,说道,“我们尝过雅趣了,就再尝尝俗趣吧。”

“不是,我是老妥。”

“好,好!”阮大铖一边应承,一边呼唤道,“贞丽过来斟酒唱曲。”

“你是卞玉京吗?”

香君摇头不做声。

“正是。”

“为什么摇头?”马士英问道。

侍从又拿着名单,问道:“你是寇白门吗?”

“我不会唱曲。”

于是,沈公宪、张燕筑便转身离开了。

“哎呀,这个都不会,怎么能称得上是名妓呢?”马士英十分惊奇。

“不用等了,今天老爷们在秦淮河岸赏雪,吩咐说要让她们几位女客过去,刚好可以在宴席上验看一下。”

“我原本就不是名妓。”香君黯然伤神,流下悲哀的眼泪来。

“等她们姊妹几个到齐了,我们一起过去。”张燕筑应声说道。

“你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出来。”马士英见状,说道。

“既然出家了,也就没地方可以找着他了,等我向上面的官老爷禀告明白!你们两位就先往里面去报到吧。”

“我心乱如麻,苦不堪言,有许多委屈要向君王控诉。那些恶霸拆散新婚夫妻,割开母女情缘,比那流贼还要残暴凶猛……”

“他出家去了。”沈公宪忙答道。

杨龙友知道香君的性格,生怕她说多了话,惹出祸来,连忙打断她,说道:“今日老爷们在这里赏雪行乐,你就不必诉苦了,扰了大家的雅兴。”

“等我拿出单子看一看。”侍从取出单子,边看边念,“丁继之、沈公宪、张燕筑——咦,为何不见那姓丁的前来报到啊?”

可是,香君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我的冤苦,杨老爷是知道的。我骂那些恶霸,他们装聋作哑,自以为是堂堂宰相公卿,权势倾天,其实不过是贪图享乐结党营私的小人而已。”

“都有哪几个人啊?”

“哇!这妮子胡言乱语,该打嘴了。”马士英听出了话里的讥讽,愤怒地说道。

“宰相爷不依,一定要请你们几个老清客亲自出马。”

“听闻李贞丽,原本是放荡不羁的名妓,自然该打,该打!”阮大铖也附和着,恨恨地说道。

“前几天不是赦免了我们吗?”沈公宪又问道。

马士英说:“看她年纪很小,应该不是李贞丽。”

“今日传你们到礼部过堂,然后送入皇宫教戏。”

香君狠狠地说:“我就是她,怎么了?我们青楼女子都是忠贞义气的,绝不投靠奸人。”

“这次又要传我们到哪里去啊?”沈公宪问礼部负责接待的侍从。

阮大铖气急败坏地说:“好大胆!你骂谁呀?快推出去埋进雪里。”

不一会儿,寇白门、郑妥娘过来了,看到沈、张两人在廊下取暖,便上前去搭讪。他们见面后,难免又说笑了一番,便径直前往礼部去了。

香君毫不低头地吟诵了一句:“冰肌雪肠原自同,铁心石腹何愁冻。”

“命运不由人啊,我们暂且坐在那边的长廊下晒晒太阳,等她们几个姊妹过来了,咱们一同前去礼部报到。”张燕筑提议。

阮大铖起身说:“你这奴才,当着内阁大老爷,如此放肆。可恨可恨!”他抬起脚踢向香君,杨龙友怕香君受伤,急忙将阮大铖拉开了。

“哎,老丁好狠心啊,自己出家去,丢下我们两个遭罪。”沈公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马士英说:“这样的奴才处死她非常容易,只是怕毁了我丞相大度的英明。”

卞玉京于前一夜听到要搜拿她的消息,便匆匆换上了道袍,辞别了众姊妹,出家去了;丁继之年过六旬,自感体力不支,不愿到朝廷里去受罪,于是也在当日的早上出家了。

杨龙友附和道:“是呀,是呀!丞相是何等尊贵,妓女是何等卑贱。丞相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

这一日,是乙酉年的正月初七。阮大铖约了杨龙友、马士英两人,到赏心亭饮酒看雪。他吩咐新选的歌妓、清客,也要到跟前来,一方面是为了让马士英验收,一方面是为了让他们唱歌助兴。

阮大铖说:“也罢!要不把她送进内庭,然后选一个极苦的角色让她充当。”

阮大铖本来就擅长戏剧外交,如今更是靠戏剧通“天”。得了皇上的御旨,怎能不叫他使出浑身解数?他本来打算要从秦淮岸边的清客、歌妓之中挑选一些老本行,不过,杨龙友是他的故交,曾替那几个有名的清客、妓女说情,于是就把他们的名字从礼部的名单上划去了,但是剩下的十几个人,姿色才艺都欠佳,没有出众之处。前两天,阮大铖恰巧遇见马士英,跟他聊起这件事情来,马士英说道:“排演新戏是皇上的一桩心事,难道不选好的人等,反而选差的吗?”无奈之下,阮大铖只得又把划掉名字的那几个人重新加上去。

马士英点头说:“这是应该的。”

阮大铖小人得志,红袍、绿靴、乌纱帽,旧貌换新颜。弘光皇帝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阮大铖投其所好,进献了四种传奇剧本,皇上龙颜大悦,立刻传旨,命礼部挑出合适的人选,排演阮大铖的《燕子笺》。

可怜的香君被几个差役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