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仅仅用快餐店加牛肉盖饭店加便利商店加录像租赁店加自动贩卖机来创造天地万物的话,想必会是一个噩梦般的迷宫世界。然而,在浓缩了整个日本史的古都中徜徉,偶然邂逅到这些白晃晃的荧光灯,总让人觉得很亲近。就好像定格在历史中某一刻的时间旅行者在怀念未来的景象一样。
就像在颜料上再叠一层颜料那样,我在治愈之上再叠一层治愈,义无反顾地挑战人类所能承受的治愈之极限,终于到达了至臻境界,或许应该叫它“治愈人心的粗食”。我在源远流长的神社佛阁之间的细缝里穿行,在每一条有着细致名称的小巷中纵情奔跑,每一个街角都有它的来历典故,而在这静谧的街道中,会有无数快餐店、牛肉盖饭店、便利商店、录像租赁店、自动贩卖机如同梦魔般悄然显现。我会全身心投入去感受它们的美妙,并把它们称作治愈人心的粗食。
明明居住在古都,我却偏偏要进出那些白晃晃的连锁店,偏偏要给身体吃些垃圾食品,看一些内容不值得一写的录像。明明身在古都,偏偏要让生活从古都中抽离出来,享受自甘堕落的空白时光。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奢侈、更不健康、更美妙的生活了。一言以蔽之——彻底沉浸在古都的氛围中简直让人喘不过气。
如今,伤痕累累的现代人为了追求治愈纷纷奔向古都,能在古都悠闲度日的确是一种奢侈。西阵也好,金阁寺也好,下鸭神社也好,鸭川也好,南禅寺也好,想要去就能立即前往。《今昔物语集》《源氏物语》《平氏物语》这些听上去很唬人的昔日物语,哪怕你根本不爱读,一提起来也是近在咫尺的故事。站在历史遗产前面追忆往昔是个不错的选择,去时尚的咖啡厅小憩片刻也少不了。能品尝到美味佳肴的店铺更是多到逛不完。
我就是这样体验着与古都彻底无关、仿佛静止的当下,让自己好喘口气。养精蓄锐之后,我会再次信步走上街头,眼前依然是覆盖着一千二百年历史的静谧街区。这种享受简直奢侈到必须向全世界道歉,再怎么道歉都不够。
我住在京都。从普通的定义来探讨“治愈”这个词语的话,京都可谓遍地都是“治愈景点”,只要走在路上就会碰上治愈人的事物,喘一口气的当儿,人就被治愈了,一不留神就没了阴暗颓废的理由。肯定有人是这么想的。尤其是以大学生身份赖在这儿不走的人,更是如此。
(《别册文艺春秋》2005年5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