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理回答：“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太主观，相信法律还是最重要的。”
“王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尔古尔哈有点奇怪，觉得王经理这话跟前两天所表达的意思有点变化。
尔古尔哈大致明白了，问：“是要给吉伍学才些教训吗？”
“要他一定要相信法律。”王经理回答。
王经理回答：“至少要他紧张，至少对你和孩子们不可造次。”
“怎么个暗示？”尔古尔哈问。
阿依在旁边不解地说：“他现在对我们也没敢怎么样啊！”
王经理轻轻地摆摆手，说：“没什么不满意。对了，有个事儿要跟你们商量一下，阿花刚才不是给了依火夫哈一点钱吗？在送钱的时候你们要给他点暗示。”
王经理淡淡地回答：“现在是有王总这方面的关系，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他能善罢甘休吗？”
“怎么，王经理不满意吗？”尔古尔哈不无担心地问。
王经理说得很淡，但是，尔古尔哈心里却是一震，她赶紧问：“王老板怎么啦？他的病情有变化？”
王经理淡淡地回答：“无所谓行不行，正常表现就行了。”
王经理轻轻摇摇头，回答：“没啥变化，我只是打比方，你和孩子不能总生活在王总的照顾中，当然，也不能总处于吉伍学才所造成的恐怖当中。你们要有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是吧？”
阿依问：“我和妈妈今天的表现还行吗？”
阿依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尔古尔哈一眼，站起身来，说：“我去烧水。”
王经理喝了口茶，说：“商人嘛。”
“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尔古尔哈不满地说。
厨师走了，阿依走过来，甜甜地跟王经理打了个招呼。王经理叫她坐下，问了问她对阿花的看法。阿依回答：“这个人很复杂，说话总是绕圈子。”
王经理看着阿依的背影，说：“可比你聪明多。，对了，孩子不在，我交你个实底，董事长的意思是一定要让对方感觉到疼，不然不会让他有所改变。这是对你负责，也是对王总在那边的资产安全负责。”
“你走吧，谢谢。”王经理道。
“王老板跟我说以后生意上的事情他不管了，他只是专心养病。”尔古尔哈道。
厨师从厨房走出来，王经理问：“收拾好啦？”厨师点点头。
王经理回答：“是的，现在我是这个基金的负责人。以后我要用大量的时间去出差，监督大凉山那边学校建设的质量，关注学校的师资和其他问题。”
尔古尔哈有点疑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到最后，忽然觉得心里没底起来。
“工厂这边你不管了吗？”尔古尔哈问。
王经理问了一下阿花来都说了什么，尔古尔哈尽量回忆起每一个细节向王经理汇报。王经理平静地听着，除了说到依火夫哈那段他嗯了两声，其余并无太大的表情。
王经理回答：“当然还管，不过会慢慢放手，叫有专业的管理人员接手。在过渡时期，有些工作上的调整，你这里要把艾晓伟的工作接过来，她要常驻大凉山。”
尔古尔哈请王经理坐下，开始给他泡茶。
“我？我能行吗？”尔古尔哈问。
王经理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阿呷和伟古，阿呷马上明白了，知趣地拉了一下伟古，两个孩子快速地离开了。
王经理平和地说道：“你能行的，你在厂里威望高，员工们都很服你。董事长本来是想派你去大凉山的，可是，王总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一是孩子们脱离不开，二是你们那个村长的问题还需要解决。所以，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尔古尔哈回答：“非常不错，客人很满意。”
尔古尔哈心里一动，问：“董事长很了解我的情况吗？”
王经理问：“菜品的味道怎么样？”
“她当然了解，王总跟她介绍了一些，我也介绍了一些。”王经理回答。
尔古尔哈问：“你怎么来了？”
尔古尔哈心中有些疑惑，很想再问点什么，谁知，阿依走了回来，于是，她也就没有问。
尔古尔哈正想回答什么，门铃忽然响了，她以为是司机回来了，就叫阿呷去开门，谁知道，进来的居然是王经理。
阿依问王经理：“要换新茶吗？”
“你会吗？”伟古急火火地问。
王经理看着阿依，忽然问：“我最近要去大凉山出差，你要不要去？”
“可是，怕我以后不管你们是不是？”尔古尔哈问。
阿依一愣，然后又看了看王经理，问：“你啥意思？我一个跟单文员，那里又没什么业务，去那儿干什么？”
阿呷脱口而出，说：“应该，可是……”
“艾阿姨也去，你要不要去？”王经理波澜不惊地看着阿依。
尔古尔哈笑笑，反问：“你们觉得妈妈应不应该重新组织一个家庭？”
“算了，我可不回去，我一辈子都不想回去。”阿依坚定地说。
按照彝家的习俗，女人改嫁是不带孩子的，他们这样问是有道理的。
“为什么？”王经理含笑问道。
“你会不要我们吗？”伟古问。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回去。”阿依严肃地说道。
“妈妈，你会嫁人吗？”阿呷低声问。
“如果有一天，你妈妈回去你怎么办？”王经理的笑容不变，问。
“怎么啦？”尔古尔哈问。
阿依回答：“那我就带着弟弟妹妹在深圳生活，我要让他们受到良好的教育。王总，我在山里出生，按理说我应该热爱家乡，但是，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好了，我真的不想回去，也不想弟弟妹妹回去。”
阿依去帮厨师收拾厨房，阿呷和伟古从房间里走出来。阿呷站在尔古尔哈面前，不说话，手指一直绞来绞去。伟古则眼泪汪汪地站在那里，显得很委屈。
“如果你妈妈将来回去呢？”王经理不疾不徐地问。
阿依努努嘴，尔古尔哈回头看见厨师正在收拾残局，于是也没再问下去。
“她回去？她有什么理由回去？回去受吉伍学才的欺负，继续过苦日子？”阿依显得很困惑地反问。
尔古尔哈停住脚步，回头问：“你什么意思？”
王经理看看尔古尔哈，说：“看来，你的未来还真的需要在深圳。”
“假的？你糊涂还是故意装傻？真是假的他会这样对待我们？”阿依在后面冷冷地说。
尔古尔哈叹口气，说：“唉，难啊，扎下根很不容易的。”她想了想，又说：“别的不说，就是总在这里住着，扮演着王老板的女朋友这个角色，我就心里很不安。别的不说，光是这里面的东西这么贵，万一被孩子们打破一件我就赔不起啊。”
“本来就是假的嘛。”尔古尔哈转身往屋子里走。
这下，王经理的脸上似乎有些变化，他叹息道：“是啊，这的确是个问题，回头我把你的担忧跟董事长反映一下。”
阿依回答：“基本上还可以，就是有点底气不足，总显得你跟你那个男朋友的关系有些虚假。”
“王总，你说今天这个阿花会不会发现什么？”尔古尔哈忽然不无担忧地问。
望着送阿花的车消失在远处，尔古尔哈问身边的阿依，说：“我今天表现还可以吧？”
王经理淡淡地笑笑，回答：“没事的，她是商人，知道审时度势，趋利避害。”
“也好，叫司机送我去劳务公司。”阿花回答。
“什么意思？”尔古尔哈问。
“我派车送你吧。”尔古尔哈说。
王经理回答：“慢慢你就明白了。对了，你不是说她留了钱在这里吗？正巧，我要去厂里，我开车带你们去吧，顺便你把钱给他。”
“没事，你试试吧。我先走，及时联系。”阿花转身就走。
“把钱给他？就他那脾气，还不都赌了？我还是跟他说一声，寄给他老婆吧。”尔古尔哈道。
“我丑话可说到前头，他要是反应过激你可别怨我。尤其是你要转告给吉伍学才，如果将来有麻烦，别怪我啊。”尔古尔哈说道，同时，她也站起身来，看着阿花。
“呵呵，这是你家里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吧。”王经理站起身来，笑道。
“没事，麻烦你转告他，有事及时联系。我还有点事，先走了。”阿花站起身来。
从保安宿舍里走出来，阿依忽然对尔古尔哈说：“妈妈，我们俩去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我怕惹出麻烦。”尔古尔哈说。
尔古尔哈不无担心地说：“不好吧，伟古和阿呷在家里，我怕阿呷管不住他，他会淘气。”
阿花想想，说：“这样吧，你们就说是吉伍学才给的，看看他怎么反应？”
阿依回答：“没事的，上午我带他俩去看阿枯姑姑的时候，我跟伟古谈过了，他知道轻重。走吧，难得我们有点时间，我们坐一坐。”
“就是，夫哈叔叔看起来马大哈一样，要是论起钱来，他精着呢。”阿依在旁边补充道。
尔古尔哈点点头，说：“好吧，去哪儿？”
尔古尔哈不动声色地回答：“这个我没法转交，没有理由，他会追问这钱的来历的。”
阿依想想，说：“我们去广场吧。”
“拜托了。”阿花谦虚地说。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叠钱，对尔古尔哈说：“这是一万块钱，麻烦你转交给依火夫哈，买一点营养品。”
阿依所说的广场就是第一次跟郭同芳谈话的那个广场，现在这里热闹依旧。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各种小摊儿穿插其中，空气里弥漫着油炸臭豆腐、烤面筋、烤羊肉以及其他食物的味道。
“我试试吧。”尔古尔哈回答。
母女俩找了块僻静的草坪坐下，不远处有几对情侣在卿卿我我。尔古尔哈皱皱眉头，对阿依说：“我们还是不要坐在这里吧？”
“好了，孩子嘛，说说没啥。这样吧，你回头跟依火夫哈那边谈谈，看看怎么样，给我个回话，我们看看怎么处理。咱们都是山里人，别把事情闹大。”阿花谦逊地说道。
阿依调皮地看着尔古尔哈，说：“怎么，看着这样的情形，受刺激了？”
尔古尔哈白了阿依一眼，说：“你别瞎说。”
尔古尔哈伸手打了她一下，骂道：“你怎么说你老妈呢？”
阿花嘿嘿地笑着，听着阿依的话，不置可否。
阿依对着尔古尔哈做了个鬼脸，说：“本来嘛。对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点零食。”说完，站起身走了。
阿依撇撇嘴，说：“阿花阿姨，我们年轻人经常上微博，比我妈那是知道的事情多多了。假如我是我妈妈，我就不会被吉伍学才这样的人欺负，他不就是个村长吗？你越怕他他越猖狂。”
尔古尔哈坐在那里无聊，就随便看看。谁知，她居然发现有一对男女的样子很是古怪，那男的居然把手伸进了女人的裆部。尔古尔哈焉能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她的心顿时怦怦地跳起来，不敢看，却又总想看。尔古尔哈是个成熟的女人，不是对性没有要求，只是来到深圳以后，一件事接一件事，让她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种欲望。
阿花看看阿依，凝视着，良久才对尔古尔哈说：“你这个女儿真厉害。”
电话响了，是依火依坡。尔古尔哈接起来，依火依坡开口就问：“听说吉伍村长给了夫哈一万块钱？”
“他那不是喜欢，是一种霸道。他在山里霸道惯了，想睡谁睡谁，没想到还有我妈妈这样的。”阿依在一边带着轻蔑的口吻说。
尔古尔哈很是奇怪，她刚刚在半小时以前给依火夫哈钱，这么快依火依坡就知道了？于是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阿花迟疑了一下，说：“这个，他现在应该是后悔了。”她又思索了一下，看着尔古尔哈，说：“其实，他是喜欢你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总想来粗的，叫你害怕，或者是想让你向他服软。没文化，就是这么笨，越搞越砸。”
依火依坡回答：“是莫色会计说的。”
“是吗，他这是怕啦？早知今日悔不当初？”阿依忽然在一边插了一句。
“莫色会计说的？”尔古尔哈顿时脑子里转了几转，她明白了，这一定是吉伍学才又在搞鬼。于是她说：“是的，我已经把钱给了夫哈。”
阿花赶紧说：“这个是一定的，他这次说只要是依火夫哈不狮子大开口，他都会配合。”
“你为什么不把他欠你的钱扣下？”依坡问。
尔古尔哈平静回答：“这事儿我不好说，我可以给依火夫哈做工作，做成什么效果我也不清楚。可是，有些事情吉伍学才和阿巴五带那边也要配合好，而且，派出所那边也是个问题。”
尔古尔哈叹口气，回答：“唉，依坡玛子，他现在都这样了，还是先给他做恢复治疗吧。我和阿依现在收入还行，他挺不容易的。对了，家里的猪苗怎么样啦？”
阿花本来还笑着，听尔古尔哈这话似乎有点触动，她开始变得严肃，问：“你觉得这事儿应该怎么处理？”
“还行，还行，都挺好的。只是，只是……” 依火依坡忽然口吃起来。
尔古尔哈不疾不徐地说：“依火夫哈不依不饶，你公司能不受影响？万一把上次他的事儿再翻出来，影响的事儿不会很少。”
“怎么啦？”尔古尔哈问。
阿花赶紧伸出手，摆着，大叫：“搞没搞错？没我啥事。”
依火依坡在电话那边吭哧了半天，终于说：“阿依阿莫，有件事我不好说，不过现在我遇到了难处，又不得不说。夫哈欠了我一些钱，他出事了，我一直也没好向他讨。可是，我的房子现在漏得很厉害，我想修修，你能不能跟他说说，让他先把钱还我？”
尔古尔哈平和地说：“这个我不好说，警察处理这种事是先要双方和解，然后再处理。可是，依火夫哈这个事情涉及了伤害，现在还没有做司法鉴定，如果做了，估计会是重伤。你知道，轻伤就要追究刑事责任，重伤就不用说了。那两个人别的不说，光是要坐牢，这事就够麻烦的了。重伤至少要好几年吧？你们不给人家发工资？不给人家经济补偿？”
尔古尔哈问：“房子漏了？要多少钱能修好？”
“你说他会狮子大开口吗？”阿花问。
“要五六千吧。”依坡回答。
“这事儿不是我要做文章，是我还没想好怎么办。依火夫哈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尔古尔哈知道这是要谈正题了。
“这样吧，我给你寄七千，你把房子好好修修，如果有剩，就再买一只猪苗。”尔古尔哈道。
阿花耸耸肩，撇着嘴说：“他会关心我？他是关心他自己。他怕你拿这事儿做文章。”
“那怎么好？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们在深圳不容易。前阵子阿莫过世你花了不少钱，我不能再麻烦你了。”依火依坡呼吸有点急促地说。
尔古尔哈半开玩笑地问：“怎么？关心你？”
尔古尔哈理解依火依坡目前的尴尬，于是赶紧安慰他说：“没事的，依坡玛子，咱们都是亲戚，别说这些客气话。夫哈那边你就别逼他了，他也不容易。”
阿花坐下，对尔古尔哈说：“是吉伍学才。”
“那怎么好意思？”依火依坡说。
尔古尔哈正想说点什么，她发现阿花已经走回来了，于是冲着走回来的阿花笑笑。阿花手里拿着包，这个包刚才她是放在沙发上的。
“行啦，你就别客气了，回头我叫阿依汇给你。”尔古尔哈道。
“很简单，刺探军情呗。”阿依不屑地说。
阿依买了些瓜子、话梅、矿泉水什么的回来，见尔古尔哈打电话也没说什么，在一边坐下。
尔古尔哈看了一眼在一边打电话的阿花，低声问：“阿依，你说，她今天来干什么来了？”
依火依坡忽然问：“我听沙玛说你现在跟一个大老板在一起？”
阿依从厨房走回来，对尔古尔哈说：“他们正在吃，厨师还喝了点酒。”
尔古尔哈知道，这一定是莫色有体在村子里散布的，吉伍学才这是想干什么？尔古尔哈淡淡地回答：“也就是有这么个意向，我一个山里女人，人家看得上看不上的还两说着。”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阿花的电话忽然响了，她看了看，站起来，走到一边去了。尔古尔哈看着她在一边打电话，回想刚才的对话，生怕自己说话有什么漏洞，叫阿花发现什么。
“阿依阿莫，你要嫁人我管不着，可是，你一定要把孩子们安置好啊。”依火依坡道。
阿花端起酒杯，有些心事重重地自己喝了一杯。
“这点你放心，我不会像别的女人一样，结婚就不管孩子的。”尔古尔哈回答。
“嗯。”尔古尔哈嗯了一声。
“阿依阿莫，以前我们兄妹对你多有得罪，希望你不要在意。”依火依坡忽然充满歉意地说。
“就这些？”阿花似乎有些不大相信，问。
“没事的，我不会在意的。”尔古尔哈回答。“对了，夫哈现在这种情况，沙玛那边你要多照顾一下。”尔古尔哈叮嘱道。
“没有，他就说要成立个专业管理基金管理目前的生意，他自己淡出，专门养病。”尔古尔哈回答。
“知道，知道，阿来经常去她那里。那就这样，你忙，你忙。”依火依坡收了线。
“最近王老板那边有没有什么重大的商业计划？”阿花问。
阿依问：“他打电话干吗？我听你说要给他寄钱？”
“或许吧。”尔古尔哈自言自语道。
尔古尔哈于是把自己跟依火依坡的谈话和阿依说了一下，阿依听后点点头，说：“你这么做是对的，不然的话，很可能又横生是非。对了，妈妈，你说，你跟夫哈叔叔说的事情他能听进去吗？”
阿花道：“有时候这男人啊，就是表面上一套，心里一套。他没跟你说什么不一定他不想。”
尔古尔哈叹口气，看看天空，说：“他应该听得明白。不过，你这个叔叔太自私，有人给他点好处他就忘了原则，所以，我们说话是不能说太多的。不然的话，吉伍学才要是知道了，还会想办法对我们耍阴谋的。”
“是吗？”尔古尔哈故意装着糊涂，问。
“我怎么觉得这个阿花很有点意思，她长得不错，也挺会做生意的，为什么要跟吉伍学才搞得不清不楚的？”阿依问。
“不会吧，我听吉伍学才说，王跃进本人很有信心啊。”阿花的目光充满疑问，看着尔古尔哈。
“在这个社会里，谁都不容易。她在镇上做生意，没有一个人撑腰，光是那些拉惹就够麻烦的了。一个女人，想干点什么都难啊！”尔古尔哈叹着气说。
尔古尔哈回答：“学习是一定的，但是，我想，你们最好别对我跟王跃进之间的关系看得太重，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前途。”
“你比他幸运。”阿依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尔古尔哈道。
“人家孩子说得对，跟王老板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不进步那是不行的。”阿花笑笑，友好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尔古尔哈警觉地问。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尔古尔哈白了阿依一眼。阿依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离开了座位，说：“我去看看厨师和司机吃得怎么样了。”
“你有两个男人撑腰，难道不比她幸运吗？”阿依说。
“这就对了，当人家大老板的女朋友，不懂企业怎么能行？”阿依忽然在旁边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
“什么两个男人？你胡扯什么？”尔古尔哈不解地问。
尔古尔哈想想，回答：“我一个没有什么文化的山里妇女，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人家不说什么，咱们自己要明白自己的底子。我最近一直想报个关于企业管理的班去上上课，一直没时间。不读书不行啊。”
阿依切了一声，说：“老妈，你别跟我装糊涂，那个王老板和王经理不都是对你有意思吗？这还不算有人给你撑腰？”
“是你自己没有信心？”阿花问。
“你别瞎联系，王老板就是利用我，王经理跟我也只是工作关系而已。”尔古尔哈回答。
尔古尔哈看了阿依一眼，回答：“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
“看样子你是真不懂男人啊。”阿依不屑地说。
“真是个要强的孩子。”阿花赞许道。她看看尔古尔哈，问：“王老板没说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这是人贵有自知之明。人家王老板亲口说是在利用我跟吉伍学才打交道，你小孩子知道什么？”尔古尔哈道。
“我得打工，不然我妈没法养家。我现在在上夜校，这样读几年书也能充实一下自己。”阿依回答。
“你呀，是傻呢还是糊涂？如果他是在利用你，他会跟你说吗？”阿依轻蔑地看着尔古尔哈道。
“阿依呢？准备一直这么打工？女孩子还是要读读书才行，不然的话很难找到好婆家。”
阿依这话叫尔古尔哈心里一震，是啊，他要是真利用自己会这么毫不掩饰地说出来吗？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尔古尔哈看着阿花，忽然觉得她很亲切，于是回答：“在山里，家里穷，孩子们都有自卑感。来到深圳也是不容易，开始没有钱，还受赖马日坡和黄毛他们的欺负。这几个月刚有点好转，我和阿依又忙，忽视了他们，这个问题我要注意。”
她正想着，阿依又说了：“再说王经理，他那么关心你，难道你感觉不出来？”
阿呷很懂事，吃了一会儿就叫上伟古进房间了。阿花看着他们的背影，说：“他们身上还是有很强烈的自卑感，这个需要培养他们的自信啊。”
“不过是工作关系而已，你别多想。”尔古尔哈不以为然地说。
阿呷的回答叫阿花很是高兴，于是，她给孩子们讲了半天就餐礼仪。她不愧是在那种场合出来的，很多东西讲得头头是道，孩子们也很用心地听着。这样一来，气氛忽然融洽起来，桌上居然有了笑声。
“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你别说你不懂啊。”阿依有点鄙夷地看着尔古尔哈。
阿呷说：“谢谢阿姨，知道了。”
“没感觉，他平时跟我说话没啥特别的表情。”尔古尔哈回答。
孩子们不回答，阿花接着说：“你们不仅要学着吃这些，还要学习就餐礼仪。”
“你呀，还是在山里待的时间太长了，只跟我爸爸接触，没经验，这一点你真的不如我。”阿依笑道。
阿花看着孩子，说：“你们以后要学习吃这些，你妈妈的男朋友不是一般人，你们总是带着山里的习惯是不行的。”
“你怎么没羞没臊的?”尔古尔哈看着阿依骂道。
今天的菜品一流，很多菜尔古尔哈和孩子们都没吃过，倒是阿花见多识广，给她们介绍菜品。不过，孩子们似乎并不大喜欢，伟古甚至还特地要阿呷去厨房拿了些辣椒酱来。尔古尔哈显得有些无奈地对阿花说：“没办法，没辣椒孩子们吃不下饭。”
阿依正想回答什么，她的眼神忽然被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了。尔古尔哈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发现黄毛正带着两个劳务公司的拉惹在一边站着，看样子似乎在等什么人。
尔古尔哈脸一红，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尔古尔哈问：“他在干什么？”
阿花撇撇嘴，说：“得了，喝太好的你这保姆不好交代。”尔古尔哈笑笑，把她手里的酒夺下来，拿了瓶五粮液。阿花半真半假地说：“喝这酒，要陪人家睡多少觉啊？”
阿依说：“我们看一下。”于是，母女俩目不转睛地看着黄毛他们，随便聊着家里的一些事和厂里的一些事。阿依没再提起王老板和王经理，尔古尔哈于是变得也不那么紧张。
阿花挑了一瓶很普通的酒，尔古尔哈说：“喝点好的吧。”
过了一会儿，有两个看起来长得很猥琐的人走了过来，黄毛似乎在呵斥他们，他们唯唯诺诺的，由于离得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你就谦虚吧。”阿花不相信地说。尔古尔哈没解释什么，她想这个效果是最好的吧？
忽然，尔古尔哈听到几声咔嚓声，扭头一看，阿依正在拍照。尔古尔哈问：“你拍照干吗？”
尔古尔哈淡淡地回答：“千万别这么说，我们的关系还没你想得那么密切，我现在充其量是给他看房子的保姆。”
阿依嘿嘿一笑，说：“或许将来会用得上。”
尔古尔哈带着阿花上了二楼。经过主人房时，尔古尔哈特地带阿花参观了一下，阿花叹息着，说：“你真有福气啊，我什么时候能睡上这样的房间啊。”
“真不知道你有啥用。”尔古尔哈摇着头，看着黄毛从口袋里拿出些东西给那两个人。阿依又咔嚓几下，尔古尔哈望着阿依，心里越来越糊涂。
尔古尔哈说：“二楼有，你自己选吧。”
这天，尔古尔哈正在厂里忙活着，忽然有保安过来告诉他，依火夫哈被两个警察开车带走了。这让尔古尔哈很是着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打电话给依火夫哈，可是，他关机了。尔古尔哈心想：也许他的手机被警察收走了吧。于是，她又赶紧打电话给正在大凉山出差的王经理，谁知道不仅是他的电话关机，连艾晓伟的电话也是关机。尔古尔哈一时有点慌，忙去找阿依。阿依想了想，说：“你还是通知一下家里吧。”
阿花回答：“喝点白的吧。”
尔古尔哈摇摇头，说：“还是不要了，通知家里只能叫他们着急。这样，我还有事，你回宿舍看看，阿枯姑姑在不在，如果在的话，跟她说一下。”
阿花终于出来了，现在的她显得神采奕奕的，显然是在洗手间里补了妆。尔古尔哈问：“喝什么酒？”
阿依摇摇头，回答：“不用回去，她这个点儿肯定不在家。唉，她也没个电话。这样吧，晚上我再去找她。”
阿依回答：“可以，绝对不可以出来，知道吗？”
尔古尔哈心里七上八下地回到车间，干工作也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有好几次都差点出错。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被依火夫哈的事儿所干扰。可是，还是有人看出来她心情不好，不时地问她怎么啦。尔古尔哈明白，自己不能总这个状态，必须调整好自己。
伟古问：“我可以用电脑玩游戏吗？”
正当尔古尔哈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的时候，忽然保安又来找她，说是门口有人找。尔古尔哈交代了一下工作，匆匆地赶到门口，她惊讶地发现，门口站着的居然是阿巴五带。
阿呷和伟古点点头，眼睛看着尔古尔哈。尔古尔哈说：“大人有事，吃完就回去。”
阿巴五带面色有点焦急，说：“快带我去见见依火夫哈。”
谁知，阿花这一去洗手间就半天没出来。阿依低声问尔古尔哈：“她跟你说什么啦？”尔古尔哈简单地复述了一遍，阿依点点头，没说什么。然后，她低声对阿呷和伟古说：“今天吃饭不准说话，吃完饭就回房间，明白吗？”
尔古尔哈摇摇头，回答：“见不了。他刚刚被警察带走了，联系不上他。”
阿依走过来，说可以吃饭了。尔古尔哈向阿花伸出手，阿花点点头，说：“我去个洗手间。”
“什么？他也被警察带走啦？被哪里的警察带走啦？”
“哦。”阿花若有所思地端起了茶杯。尔古尔哈知道自己这话起了作用，于是，也没再往下说什么。
尔古尔哈回答：“我这不是也急着吗？怎么啦？”阿巴五带显得很惊讶，搓着手，念叨着：“这下麻烦了，这下麻烦了。”
尔古尔哈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说：“你以为我会总躲着他吗？假如他步步紧逼，我也会有我的态度的。”
尔古尔哈问：“怎么麻烦啦？”
“你总躲着他也不行啊！”阿花说。
阿巴五带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儿啊？你忙，你忙。”说着，急匆匆地开车走了。尔古尔哈很是奇怪，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望着他的车子远去，好久没缓过神来。
“我不想因为王跃进他才对我有所忌惮。”尔古尔哈回答。
依火夫哈被抓了，阿巴五带似乎也不知道，而且他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显得很震惊，为什么？
阿花平淡地回答：“男人，你不能怕他，你怕他，那就猖狂。”她见尔古尔哈没什么强烈的反应，就接着说：“有王老板这层关系，他不敢把你咋样的。”
下了班，尔古尔哈急急忙忙赶到宿舍，阿呷和伟古正在这里做作业，阿枯依旧没回来。尔古尔哈很是着急，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阿依因为晚上有接待任务出去吃饭了，尔古尔哈也没有个人商量，只能在那里干着急。
“原来是这样，你真有本事。”尔古尔哈道，语气里不无叹服。
“妈妈，我饿了。”伟古叫道。
“他凭什么限制我？”阿花反问，她看到尔古尔哈很愕然，马上解释道：“我不属于他，我找到合适的，他也没权干涉。”
尔古尔哈这才意识到，孩子们还没吃饭。以前，阿枯没去手袋厂的时候都是她在做饭，今天叫依火夫哈这么一闹，她把这事儿给忘了，甚至自己都没有到食堂吃饭。她想了想，拿出点钱，叫阿呷到厂门口的小饭店去叫快餐，自己则开始看伟古的作业。她这一看，感觉还真不错，伟古这学期进步还真不小，字迹工整了，老师的评语也开始正面了。于是，她表扬了几句伟古，伟古趁机要求晚上回别墅能玩一小时的游戏，尔古尔哈也答应了。
“他肯叫你找别的男人？”尔古尔哈惊讶地问。
实际上，她是没有时间关心伟古。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依火夫哈到底怎么啦？虽然说尔古尔哈平时看不上他，但是，他真的出了事，还真让尔古尔哈揪心。
阿花想想，回答：“我跟他在一起更多的是生意。你要知道，我这样的女人，出身不好，找好男人找不到，找烂仔我自己又不甘心，有他这样的人，也算是有个着落，骑驴找马吧。”
直到孩子们吃完饭很久，阿枯才回来。尔古尔哈看见她很疲惫的样子，就问：“吃饭了吗？”
尔古尔哈看着阿花，问：“难道你不怕他？你不怕他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吃了，怎么，这么晚了，你们还没回别墅？”阿枯无力地靠在门边，问。
“我发现你总是很怕他？”阿花问。
“唉，出事了。夫哈被警察带走啦。”尔古尔哈道。
“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他对我贼心不死，你不是不知道。我回去，他再纠缠怎么办？”尔古尔哈心有余悸地说。
“什么？他又被带走了？为什么？他现在在哪里？”阿枯也显得很急。
“你觉得他现在还敢利用你？他现在巴结你还来不及呢。”阿花淡淡地回答。
尔古尔哈摇摇头，回答：“不知道，不知道是哪里的警察带走了他，他的电话一直关机。”
阿依离开了，尔古尔哈低声说：“他怎么个意思？还想让我回去？我是不会被他利用的。”
“最近他不一直在保安宿舍住着，没出去吗？”阿枯有点不解地问。
尔古尔哈对阿依说：“你去看看菜做得怎么样了。”
“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急死我了，我打电话给王经理，他也关机。”尔古尔哈回答，忽然，她想起了阿巴五带的事，就跟阿枯讲了一下。
“是吉伍学才让我问的。”阿花回答。
阿枯也是有点费解，问：“这都是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又问这个问题？”尔古尔哈反问。
正当姐妹俩急得不知道怎么才好的当儿，楼下忽然一阵喧哗，尔古尔哈和阿枯跑到走廊里，向下一看，原来是罗里火带着一个人正从他的那部新车里往外拖人。拖下来的正是依火夫哈，显然，他已经喝多了。旁边站了些厂里的保安和爱看热闹的人。
“哎，尔古老师，我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如果学校建好了，你会回去做老师吗？”阿花忽然收敛了笑容，严肃地问。
尔古尔哈赶紧跑下楼，问罗里火是怎么回事。罗里火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回头再说。尔古尔哈对周围的人喊道：“没事，没事，散了吧。”
阿花终于憋不住了，咯咯地笑，花枝乱颤。阿依看了尔古尔哈一眼，说：“我说你不懂爱情吧？”
上了楼，依火夫哈已经是不省人事，尔古尔哈交代阿枯烧点水，弄条热毛巾给依火夫哈敷在额头，然后跟罗里火走到另一个房间。
阿依不理她，对阿花说：“你看看，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低到什么程度了？”
尔古尔哈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里火告诉尔古尔哈，刚才他接到朋友的电话，说是依火夫哈正在跟黄毛喝酒，喝大了。于是赶到了他们喝酒的地儿，正赶上黄毛要打依火夫哈，于是他劝住了黄毛，把依火夫哈带了回来。
阿花还是努力憋着，不说什么，目光复杂地看着尔古尔哈。尔古尔哈忽然明白了，阿依这是在帮自己，于是假装没明白阿依的意思，骂道：“这死孩子，怎么说你妈呢？人家王跃进将来遇到好的肯定不会要你妈，现在只是有点意思，你想到哪儿去了？”
尔古尔哈问：“黄毛为什么要打夫哈？”
阿依冲着阿花说：“阿姨，你看到没有？最毒莫过妇人心啊。”
罗里火回答：“具体我也不大清楚，我就听到黄毛说夫哈不仗义，把他朋友连累了。”
尔古尔哈的脸突然热了起来，瞪了阿依一下，说：“你要死啊。”
“黄毛他还说什么啦？”尔古尔哈心里大约有了谱儿，问。
阿依看着尔古尔哈，阴阴地问：“老妈，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再给我们要个小弟弟？”
“没说啥。对了，他说，如果他朋友有事，他要带人杀了依火夫哈全家。”罗里火回答。
阿花努力憋着，回答：“没什么。”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谢谢你啊。”尔古尔哈道。
“我那可怜的老爸啊，老婆都是别人的了。”阿依忽然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唉声叹气起来。谁知，她这个态度却叫阿花显得很高兴，她居然咯咯地笑起来。尔古尔哈问：“你笑什么？”
“谢啥，王老板交代了，你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管。”罗里火说完，摸了一下伟古的头，走了。
阿花看了一眼尔古尔哈，又看看阿依，问：“你是喜欢这种生活还是不喜欢？”
尔古尔哈走到依火夫哈的房间，他鼾声如雷，脸上有块红肿，显然是被黄毛打的。她对阿枯说：“晾凉点开水，等下他肯定会口渴。”
阿依说：“不用了，她男朋友给派了厨师，你是贵客，我们跟着借光。阿花阿姨，我们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待遇呢。”
阿枯回答：“我知道了。阿珉，你带着孩子们回去吧，孩子们还要上学，这里我能照顾。”
阿花说：“你准备什么好菜啦？我去做。”
“你行吗？我怕他起来闹事。”尔古尔哈犹犹豫豫地看着阿枯，不放心地问。
尔古尔哈笑笑，回答：“孩子嘛，总有自己的看法的。”
“没事，你走吧。”阿枯颇有自信地回答。
阿花意味深长地看着尔古尔哈，说：“尔古老师，看来你的日子不好过啊。”
回到别墅，尔古尔哈开始收拾房间，伟古去玩游戏了，尔古尔哈本来不想叫他玩，想想自己不能在孩子面前食言，于是也随他去了。阿呷本来要跟尔古尔哈一起收拾，尔古尔哈说：“你赶紧做作业去吧。”阿呷现在成绩越来越好，不仅在文工团唱歌，也代表学校参加了几次区里的汇演，在学校里成了小小的名人，就连童校长也会高看她一眼，有时间还是让她多读读书吧。
“她男朋友关我什么事？她是我妈，我又管不了她。”阿依表情不屑地回答。
正帮着，电话忽然响了，是王经理。尔古尔哈接起来，王经理问：“白天打我电话了？”
“怎么？好像你不大满意你妈妈这个男朋友啊？”阿花问。
尔古尔哈回答：“是的，当时有急事，想找你帮忙。”
阿依看着阿花，说：“阿姨，我妈男朋友可是有很多好茶，你喝什么，我给你泡，不喝白不喝。”
“是夫哈的事吧？”王经理问。
“没礼貌，阿依，赶紧给阿花阿姨泡茶。”尔古尔哈打着圆场。
“咦？你怎么知道？”尔古尔哈问。
“尔古老师，看看你这女儿这张嘴，将来怎么嫁人哦。”阿花看着尔古尔哈，摇着头笑道。
王经理平静地回答：“我当然知道，打他的人被抓了，警察叫他去指认凶手。”
“我听阿花阿姨的。阿花阿姨公司的人我会让阿姨自己来教育的。”阿依很聪明，马上就给阿花戴了个高帽子。
“那你怎么不早说？夫哈手机关机，我找不到人，让我急死了。”尔古尔哈不满地说。
阿花脸一变，马上恢复了正常，笑着回答：“他们那些孩子不懂事，阿依美女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这类事你事先不知道最好。不过，我并不知道他关机的事，这算是个意外吧。”王经理回答。
“听你公司员工说的吧？”阿依不软不硬地来了一句。
“是这样啊，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办？”尔古尔哈问。
阿花挺漂亮不假，要说她是镇上第一美人那是绝对称不上的。不过，阿依这样说话还是叫阿花笑逐颜开，高高兴兴地拉住阿依的手，说：“都说尔古老师有个漂亮女儿，现在一看名不虚传啊。”
王经理说：“接下来就轮到吉伍学才他们急了，他们打电话给你你就说这事儿你管不了，叫他们直接找依火夫哈，明白吗？”
“阿花阿姨好，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我在镇上上学时，有时经过你们的宾馆，看见过你，同学们都说你是镇上第一美人。”阿依笑眯眯地道。
尔古尔哈不无担忧地说：“可是，我怕他们伤害依火夫哈。”
“这是阿花阿姨。”尔古尔哈介绍道。
王经理回答：“不会的，他们不敢。现在这种情况，夫哈如果出事，他们就更加麻烦。这点，他们不傻，你放心。”
阿依从楼上下来，她穿着一条非常淑女的裙子，配上她刚刚发育好的身材，显得清纯无比，令人眼前一亮。
“可是，刚才黄毛还打了夫哈呢。”尔古尔哈脱口而出。
“没文化的人，总是能干出让你无法接受的蠢事。”阿花明显不满地说。
王经理胸有成竹地说：“这事儿罗里火已经告诉我了，这应该是阿巴五带故意吓唬依火夫哈，没事的，他们不敢来真的。”
“他这事儿的确太过分，有事对着我来，他向人家依火夫哈下什么手？而且，他现在肯定要落残疾，这事闹到政府，打人的要坐牢，阿巴五带和吉伍学才肯定也脱离不了干系，何苦来呢？”尔古尔哈尽量平静地说。
“真的没问题？”尔古尔哈有些担心地问。
阿花伸手按住尔古尔哈的手，显得很真诚地说：“这事儿拜托尔古老师一定要帮忙。我们都是女人，有些话我就明说了吧，这些都是吉伍学才背着我干的。你要知道，我只是生意人，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他不同，他在你们村里霸道惯了，一有事情他就想来混的。”
王经理回答：“放心吧。没问题，我会叫厂里的保安注意的。对了，关于赔偿问题，我已经叫保安在平时的谈话过程中向依火夫哈渗透了些观点，他应该心里有数了，你就静观其变好了。”
“这个不一定，他们家人性格你应该知道一些，固执得很。”尔古尔哈显得有些为难地说。
“真的就这么简单？”尔古尔哈心里还是没底。
“不会的，听莫色有体说他们家人现在到处说你好，说你给他们寄了钱，说你有本事。所以，你说话他们会听的。”阿花看着尔古尔哈，眼神里充满某种复杂的东西。
“复杂问题简单化，明白吗？”王经理说。
尔古尔哈淡淡地说：“不过，我现在也说不好依火家人知道了会怎么样，你要知道，依火不吉没了，我只是媳妇。现在婆婆也不在了，人家还会不会把我当回事呢？”
“哦。”尔古尔哈回答。
阿花看着在她旁边坐下的尔古尔哈，显得很亲密地说：“尔古老师，看起来，你真是个好女人，不像有些山里人，抓住别人点把柄就闹事。其实，那样对谁都没好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解决是不是？”
“那就不要想太多，有些事想太多没用。”王经理道。
尔古尔哈点点头，说：“她知道。我不能不告诉她，因为她如果从别的地方知道了，有可能去跟夫哈说，那就麻烦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尔古尔哈问。
阿花在沙发上坐下，问：“你女儿知道这事儿吗？”
“怎么，想我回去？”王经理忽然问。
阿花快言快语，尔古尔哈一下子明白了，这是王经理把话传过去了。于是，尔古尔哈故作为难地说：“这事儿现在还真是不好办，我还瞒着夫哈，他如果知道了，就那个性格，肯定去派出所闹。”
尔古尔哈的脸忽然热了起来，慌忙说：“厂里离不开你。”然后，像触电一样收了线。她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她暗自骂了自己一声：你发骚呀。
阿花跟随尔古尔哈往屋里走，回答：“不敢面对你，怕在这里遇到依火夫哈呗。”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一切正如王经理所料，吉伍学才、阿花、阿巴五带不断地打电话给尔古尔哈。尔古尔哈总是说自己正在做工作，只是依火夫哈的工作不好做。或许是跟依火夫哈在一起住的保安跟依火夫哈说了什么，他现在显得很乖，整天在宿舍和宿舍楼下，也不远走。阿花给的那一万块钱他终于没有寄回去，至于花没花尔古尔哈也不好问。不过有一点尔古尔哈是放心的，保安不会跟他赌博，这一点是王经理特地交代的，保安们不敢造次。但依火夫哈还是经常喝醉，一喝醉就胡说八道，这让尔古尔哈很是头疼。
“他怎么不留下来吃饭？”尔古尔哈问阿花。
王经理期间回来过一趟，主持了几个会议，又去凉山了。艾晓伟一直没回来，据说那里很忙。
阿巴五带没说什么，摆摆手钻进车里，开车走了。
阿依也渐渐忙起来，她现在不仅仅是跟单，还兼做王经理的秘书。王经理不在的时候，她会帮他处理一些事务，然后即时传送到王经理的信箱里；而王经理那边有什么文字上的指示也要通过阿依来传达。
尔古尔哈淡淡地回答：“我一个打工妹，平时也用不着，总在车库里停着。”
阿巴五带几次要请尔古尔哈吃饭，尔古尔哈都借口厂里事情太忙，自己走不开拒绝了。不过，阿花和吉伍学才的电话还是接的，接的时候尔古尔哈的语气尽量平和，不想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什么想法。阿巴五带主动终止了与尔古尔哈和依火夫哈的合同，甚至签字都是他派人送到厂里的，说是怕麻烦尔古尔哈。尔古尔哈当然明白他的目的，既然对自己和依火夫哈有好处，她也就顺水推舟了。
阿花终于到了，她的气色很好，穿着也比较鲜艳。她是阿巴五带亲自送过来的，但是，阿巴五带并没有留下，说自己有事，直接开车走了。不过，他走之前看了看别墅门口停的那部宝马，说：“以前在街上看到过这部车，没想到居然是王老板的。尔古老师，你平时也太低调了。”
王跃进那边一直没什么消息，尔古尔哈偶尔发条信息汇报一下家里的情况，他也不是能很及时地回复。尔古尔哈很担心他的病情，跟王经理表示过，但是，王经理总是安慰她，说没什么，不能及时回复一个是因为时差，再一个可能是因为在国外，王跃进可能是在旅游。尔古尔哈觉得有些问题，但是又不得不信。
尔古尔哈不知道阿依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一时又有点感觉忐忑。
偶尔，罗里火会到家里来看看，说是受龚虹委托看看家里缺不缺东西。尔古尔哈总是说不缺什么，的确，现在的生活真的很不错。阿依在工作之余读了大专，阿呷和伟古的学习成绩都有进步。家里的亲戚养的猪也是长势喜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当然要换，大老板女朋友的女儿，怎么也要像模像样嘛。”阿依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回房间了。
阿娟的生意很不错，只是来福的病一时没有什么起色，这让阿娟有些担心。不过，她没有再跟尔古尔哈讲再做生意的事情，估计她也是忙不过来。她不催尔古尔哈了，尔古尔哈也暂时不再操心她的事情了，在工作上很专注。毕竟她现在在厂里也是主要负责人了，除了生产还要管仓库和新员工的培训，整天事情也不少。
“你去换换衣服吧，换上次罗里火带来的那套。”尔古尔哈道。
中间发生了一件小事，有一天，尔古尔哈看见阿依在厂门口送孙警官和另外两个警察，看起来样子很神秘，于是，在吃饭的时候就问阿依孙警官来干什么，阿依只是淡淡地说他们是来找王经理的，王经理不在，她就接待了一下。阿依这么解释尔古尔哈也觉得很合理，就没再问什么。只是她心里有些犯嘀咕：孙警官来找王经理，还带着两个人干什么？
阿依这话叫尔古尔哈还真有点服气，自己在感情上还真没什么经验。究竟什么是感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么多年，尔古尔哈跟依火不吉算有感情吗？似乎算，似乎又不算。这个事情真是有点复杂。
依火夫哈开始上班，是在厂子的一个角落看后勤的一些周转货物。王经理这样安排是跟尔古尔哈提前商量过的，他行动不便，普通话也不是很好，跟别人沟通有障碍，做这些工作既让他感觉自己不是闲人，又能接触到一些来送货的人，能有些交流，这有助于他的普通话水平的提高。依火夫哈可能是受到同寝室的保安的影响，现在喝酒不那么凶了，也没听说再赌博，这让尔古尔哈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阿依鄙夷地看着母亲，说：“这事儿跟郭同芳没啥关系，我是说你。我说你是菜鸟你还不承认，你呀，还是没有在感情上受过挫折，太嫩。”
这天，尔古尔哈忽然接到王经理的电话，说他刚下飞机，正在往坑梓赶，而且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尔古尔哈讲。尔古尔哈问什么事，王经理回答：“见面再说吧。在我家楼下那家客家店见面。”
阿依这话叫尔古尔哈有些警觉，她问：“你又跟郭同芳联系啦？”
尔古尔哈觉得他说话的口气跟往常有点不一样，可是又说不好哪里不一样，于是，她安排了一下孩子们的吃饭问题，急匆匆地赶到了王经理家楼下，那家他俩曾经吃过饭的小店。
阿依切了一声，说：“在爱情上，你还是菜鸟。”
这是个阴郁的天气，天空的云很重，似乎要下雨。尔古尔哈走路的时候一直担心会不会突然下雨，因为她从厂里直接出发，没有带伞。
“我怎么觉得你像我妈啊？”尔古尔哈半开玩笑地说。
王经理似乎也是刚到，正跟老板娘点菜，见尔古尔哈进来，他对老板娘说：“就这些吧，不够再叫。”
阿依回头看看厨房那边，回答：“这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等客人走了我再跟你细谈吧。对了，她来了，你说话小心点。人家是生意人，不像你，只是个打工妹，没有经验。”
老板娘走了，王经理看着尔古尔哈，半晌不出声。尔古尔哈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于是小心地问：“怎么啦？怎么这么看着我？”
尔古尔哈皱皱眉头，问：“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你说我在这件事里应该是什么定位？”
王经理似乎很想说什么，表情显得很复杂。他犹豫了半天，忽然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吉伍学才被抓起来了。”
“你在这件事中至今也没搞清楚自己的定位。”阿依看着尔古尔哈，语气颇有些讽刺。
“被抓起来了？为什么？”尔古尔哈问。
“此话怎讲？”尔古尔哈觉得阿依有点莫名其妙，于是反问。
王经理回答：“你们当地政府打黑，说他是黑社会团伙首要成员。你们村的那个会计也被抓了，阿巴五带公司的那个黄毛也进去了。”
“我发现你有点傻。”阿依有点鄙夷地说。
“哦？”这个消息让尔古尔哈很是震惊，她问：“阿花呢？”
“不好意思，这事儿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好。本来，这事儿我以为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尔古尔哈有点心虚地回答。
王经理淡淡地说：“她？她似乎没事，目前她已经把宾馆转给一个温州人了，劳务公司的股份也完全转给阿巴五带和几个管理人员了。我回来之前见过她，她说自己要出去散散心，然后回龙岗结婚。”
望着司机开车出去，阿依冷冷地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大一个事儿瞒着我。”
“结婚？跟谁啊？”尔古尔哈有些吃惊，问。
很快，厂里的司机赶了过来，把车库里的那部宝马开到了别墅门口。此时，阿依带着阿呷和伟古也回来了，伟古非嚷着要坐车，尔古尔哈不许，伟古就闹。司机说：“尔古老师，没事的，我带他到外面转一圈，很快就回来。”阿呷见状也上了车。
王经理摇摇头，回答：“不清楚，可能是以前她的一个老顾客。她认识的人多，结婚容易。”
尔古尔哈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于是回答：“好吧。”
“阿牛阿加呢？”尔古尔哈关切地问。
艾晓伟那边沉默了一下，再说话已经是王经理，他说：“尔古老师，这样吧，我叫司机现在就过去，把车开出车库，如果客人自己带车来，你就不用客气，如果没带车，她走的时候你就派车送她。”
王经理回答：“她用阿花给她的吉伍学才的股份折现去县城买了套房子，具体也没做什么，主要是供养孩子们上学呗。”
“哎，你现在身份不同，有车在车库里，干吗不用？不用会叫客人看出问题来。”艾晓伟道。尔古尔哈犹豫了一下，说：“有那么严重吗？”
尔古尔哈无限感慨地叹息道：“唉，她这一辈子也不容易，跟着吉伍学才没享着福，这几年好过一点，吉伍学才又跟阿花搞到一起，她就像守活寡一样。现在吉伍学才进去了，她还得养孩子。命啊。”
“不用了吧？”尔古尔哈问。
彝家女人，都能够吃苦耐劳，丈夫再不争气她们也要忍受着。阿牛阿加在吉伍学才的家里基本上就是一个佣人的角色，一个生育机器。吉伍学才年轻时就四处拈花惹草，近几年来，他又公开跟阿花住在一起，阿牛阿加就像家里多余的人一样，每天除了做普通服务员所做的事，几乎没有什么好事。现在，她要一个人面对生活了，她能扛得住吗？
艾晓伟说：“今天是周末，航班可能会有延误。对了，车库里不是有车吗？如果你需要，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派司机过去。”
想到这里，尔古尔哈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心里顿时感觉到很郁闷。
其间，艾晓伟来了个电话，问客人什么时候到。尔古尔哈虽然知道她不跟王经理在一起住，是跟自己父母住，但是，今天是周末，或许王经理跟她在一起。于是，尔古尔哈回答：“还不知道。”
王经理问：“怎么啦？吉伍学才进去了你还不高兴？怕他出来再骚扰你？”
快到中午的时候，厨师来了，在他来之前，已经有人送来了菜。厨师则带了些调料，据他说他每次来这里做菜都是这样。既然他很熟悉这里，尔古尔哈也没多说什么，就让他去厨房忙活，自己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孩子们回来。
尔古尔哈摇摇头，回答：“其实，我早就不怕他了，我是为阿牛阿加担心。你要知道，我跟她是亲戚。”
或许，王跃进他们真的没想有什么目的，就是想叫阿花有个错觉，自己是他女朋友，从而让吉伍学才对自己有所忌惮，保护一下自己呢。实际上，尔古尔哈觉得这个身份对自己并不是坏事，至少吉伍学才不敢叫莫色会计和那些拉惹欺负自己的家里人。
王经理点点头，道：“理解，理解。对了，跟你说个事，艾晓伟那边在梳理矿山和水电站的工作，同时在建学校，她安排了你家不少亲戚干活儿。他们平时赚得少，这回能多赚点钱。”
这话反倒叫尔古尔哈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嗯了一声，回答：“我知道了。”
“谢谢你啦。”尔古尔哈眼里一热，心里有股东西涌了上来，她强忍着，慢慢调整着呼吸。
“难道还有什么目的不成？”王经理反问道。
服务员送上菜，王经理要了一种客家白酒，叫作长乐烧，两个人默默地喝着，谁也没再说别的。这个气氛叫尔古尔哈不理解，她总觉得王经理要跟自己说什么，可是，他一直不说，尔古尔哈也没法问。难道……想到这里，尔古尔哈的心忽然又七上八下起来了。
“就这么简单？”尔古尔哈问。
有些东西就像一条蛇，在心里的某个幽暗的地方探头探脑起来。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让她感觉到你跟王总的关系正在发展中就行。”王经理回答。
几杯酒下去，王经理忽然问：“最近跟王总有联系吗？”
“你什么意思？”尔古尔哈问。
尔古尔哈道：“发了几次信息。”
王经理笑了，说：“平时说什么现在就说什么喽，只是，她可能会问到打依火夫哈那两个人，你就说没想好怎么办就好。”
王经理嗯了一声，端起杯没顾尔古尔哈，自饮了一杯。尔古尔哈觉得他有点怪，就问：“你怎么啦？”
尔古尔哈问：“需要我做什么？跟阿花怎么说？”
王经理放下杯，定定地看着尔古尔哈，表情很严肃。他这个样子叫尔古尔哈心里更加不安起来，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问：“王老板病重了？”
尔古尔哈正在衣帽间照镜子，电话响了，是王经理，他问：“你在家吗？”尔古尔哈回答：“在。”王经理说：“厨师和送菜的人马上就到，具体怎么做你不用管，他经常在王总那里做饭。”
王经理点点头，回答：“回复你的应该是他家人，龚总跟我说他现在已经陷入弥留状态好多天了，早已不能说话了。这是在国外，设备先进，在国内，恐怕……”
尔古尔哈走到楼上，找出上次罗里火带来的衣服，这套衣服明显质量很好，只是她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上次罗里火走后她跟阿依试过，非常合身。既然龚虹要自己穿上，那是一定要穿的。
“啊？”尔古尔哈的耳边像有颗炸弹炸响，她整个人似乎都傻掉了。无数条线似乎正从她的脑子里四散飞去，眼前直冒金星。
尔古尔哈想了半天，打了电话给阿依，告诉她人家要派厨师来，阿依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就放了电话。尔古尔哈这下心里更是发慌了，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伤害了孩子们？他们会怎么理解这件事？
良久，她才似乎从无限的漂浮中回到现实，结结巴巴地问：“他不是手术了吗？”
“嗯，我知道了。”尔古尔哈收了线。她忽然觉得有些怅然，一种莫名的郁闷涌上了心头。她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好人还是根本落入了某种圈套，总之，现在的她感到很迷茫。回忆起自己从大凉山到现在，王跃进的确暗中帮助了自己很多，自己应该感谢他才对。可是，他又口口声声说这是生意，真的是生意吗？
王经理递给尔古尔哈一张纸巾，说：“擦擦。”尔古尔哈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自己为王老板哭了？她不敢相信。
龚虹的嗓子似乎有些干，她说：“这个你就不要客气了，这是个排场。这个厨师平时我们也经常请的，做得一手好粤菜。按时间算，他会在一小时后到。他叫廖师傅。地下室里有些红酒，你可以叫阿花选一下，要喝白酒就去二楼随便拿。还有，上回我叫罗里火带了些衣服给你和孩子们，今天你可以穿上。”
尔古尔哈擦拭着眼泪，王经理道：“实际上，上次的手术没有成功，当时就发现已经扩散了，没办法了。”
“不要这么麻烦了吧？”尔古尔哈道。
“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呢？”尔古尔哈有些茫然地看着王经理。
龚虹的声音有点嘶哑，说：“他睡了，我刚才在洗澡。这样，我已经交代了王经理，叫他安排人给你送菜，同时派个厨师给你用。”
“或许是他不想让你担心吧？”王经理回答。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电话响了，却是龚虹。尔古尔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龚总，不好意思，你那边都睡了吧，打扰了。”
尔古尔哈觉得心里异常憋闷，似乎无法呼吸。王经理递了一杯水给她，尔古尔哈喝了两口，感觉稍微有些缓解。
阿依带着弟弟妹妹走了，尔古尔哈开始在楼上楼下巡视，她生怕叫阿花看出什么破绽来。阿花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叫她看出什么来，可能对王跃进不利，甚至对自己也不利。
王经理接着说：“王总将所有的个人资产捐给了基金，用于未来的教育，还留了一笔基金用于支持大凉山的乡亲们脱贫。”
尔古尔哈忽然有些慌乱，她不知道今天会是个什么场面，也不知道阿依现在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他真是个好人。”尔古尔哈道。
阿呷瞪了他一眼，伟古撇撇嘴不出声了。
“是的，他的确是个好人。对了，龚总告诉我，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复婚。”王经理说完这句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尔古尔哈。
“哦，有好吃的了。”伟古欢呼起来。
“我明白了。”尔古尔哈怎么能不明白？她虽然是个山里女人，可是，王跃进为什么这样做她还是明白的。她心里一酸，刚刚擦拭干净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谁知，阿依给了她一个脊背，回头对阿呷和伟古说：“赶紧干活儿，半个小时候后我们出发，去阿枯姑姑那里，中午有好吃的。”
“龚总对我说，王总知道你是个要强的女人，不会轻易接受什么施舍，所以，他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你进行了一些帮助，目的只有一个，怕伤害你的自尊。”王经理说着，又递过纸巾。
“怎么啦，我惹着你啦？”尔古尔哈觉得阿依的态度很是奇怪，于是问。
“我明白，我明白。”尔古尔哈脑子里乱乱的。
阿依显得很不高兴，说：“好了，事到如今，谁叫你是我老妈呢？我在路上会把这事儿跟他俩说清楚，帮你把这个场面应付过去，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虽然王总把自己的所有资产都捐给了基金，基金所有收益会用于教育和扶贫，可是，作为纪念，王总还是把你目前住的别墅留给了王琦。”王经理道。他这么一说，尔古尔哈警觉起来，使劲擦了两下眼泪，看着王经理，说：“需要我做什么？我和孩子可以马上搬回厂里去。”
“你什么意思？”尔古尔哈问。
王经理缓缓地摇摇头，说：“不用，跟以前一样，这房子还由你来照看，工资照旧。王琦不回来住，也不会变卖。”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阿依说。
尔古尔哈想想，严肃地对王经理说：“这不好吧？我想，你应该对龚总说一下，他们一家人的良苦用心我心领了，叫他们再找别人吧。这样的情谊我真的承受不起。”
尔古尔哈问：“你怎么啦？”
王经理似乎对这些早有准备，他说：“这点龚总早对我交代了，她说，这栋房子里留着王总的痕迹，这对王琦来说是个永远的纪念，这房子由你来管理，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她把阿依叫过来，交代她赶紧带着弟弟妹妹去工厂宿舍帮阿枯把剩下的活计做完，然后安排好依火夫哈的午饭。阿依点点头，尔古尔哈想了想，又低声把这房子的问题跟阿依说了一下。阿依开始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到后来，她越听越严肃，到最后，她居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在看着尔古尔哈。
“可是，这房子里还有王总留的一些现金，这些怎么办？”尔古尔哈问。
尔古尔哈看看表，觉得这个时候王跃进可能已经休息了，但是，这么大的事情她又不能不跟王跃进说，于是，她发了个信息给王跃进，说明阿花要来别墅吃饭。果然，王跃进没有回复，尔古尔哈想太晚了，他不会回复了。
王经理回答：“这房子的用途依旧不变，作为一些客人的中转站。只不过，费用支出现在要由你来处理，费用不足的时候，龚总会派罗里火送来。对了，她特别交代，如果你不喜欢在家里放现金，可以存在自己的户头。如果家里有急用，不必请示。”
“没问题。”阿花答应道。说着，她收了线。
“这个？”尔古尔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纠结得很。半晌，她问：“王老板就没有什么话交代给我吗？”
这个要求其实不过分，可是，对于尔古尔哈却是很难。她觉得应该跟王跃进商量一下才行，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不答应恐怕会引起阿花的怀疑。于是，尔古尔哈咬咬牙，说：“太欢迎了，只是我做菜不行，你要自己下厨哦。”
王经理摇摇头，回答：“你要知道，我是对龚总负责的，有些事我并不是很清楚。”
阿花笑了，说：“你难道不想请我去你家里坐坐？”
“我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像龚总这么有钱的人，生意这么大，为什么要收购我们这样一个小厂？”尔古尔哈看着王经理，问。
尔古尔哈回答：“可以啊。你看看在哪里合适？”
王经理摇摇头，回答：“这个我真的不是很清楚，难道你怀疑这个厂实际是王老板收购的？我觉得不大可能，王老板收购的，这个厂会和他其他的产业一样捐给基金会，可是，目前并没有这个说法。”
阿花说：“今天是周末，你应该不上班。我在成都，正打算去深圳，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龚总这个女人真的很不一般，她收购这个厂想干什么？”尔古尔哈自言自语地问。王经理的表情似乎也很困惑，他说：“这是她内心的秘密，或许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正干着活，尔古尔哈的电话响了，她一看，居然是阿花。尔古尔哈走到地下室的角落里接起来，阿花问：“你在忙啥？”尔古尔哈说：“我在家里啊。”
尔古尔哈没再说别的，默默地喝下了面前的酒，然后对王经理说：“我先走了。”王经理嗯了一声，说：“我送你吧。”尔古尔哈以等下要下雨，王经理因为喝酒不能开车会被雨淋到为由坚决拒绝了。
两个孩子谈得很随意，但是，尔古尔哈还是听明白了，她俩在青工之中还是挺受欢迎的，甚至拥有了一定的粉丝。而且，还有年轻人明显地对阿依有意思。如果说这在以前，尔古尔哈会很担心，但是，现在的她却感觉到有些释然，因为这样能很快叫阿依从郭同芳的阴影里走出来，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走出小店，天空更加阴郁，望着天空，尔古尔哈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应该不会马上就下雨，用不着打车，她回头跟王经理挥挥手，然后慢慢向家里的方向走去。
一家人干着活，阿依跟阿呷一直在说排练的事，尔古尔哈通过对话得知，原来文化站要给她俩买一批彝族服装，包括帽子和银饰，作为演出服。尔古尔哈这才明白，那天为什么阿依要开个店卖彝族服装，原来她有这么个小心眼儿啊。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阿依毕竟还是想当然，光凭文化站的采购，开这样的店是很难维持的。
王跃进就要离开人世了，这个消息叫尔古尔哈一时难以接受。虽然她和王跃进的相识是那样荒唐，可是，这个男人在后来对自己的关心她是明白的。上次他口口声声说是在利用尔古尔哈，然而，当尔古尔哈听到他已经弥留的消息以后，一切都明白了。王跃进之所以那样说，是怕自己还对他有什么感激之情。在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的时候，他还能说出这番话，这让尔古尔哈心里不胜唏嘘。
尔古尔哈不是不想做这种生意，只是现在自己这边没什么资源，也不能再叫阿依参与这样的事情，因为如果叫她参与，她难免还会跟郭同芳有来往，好不容易把事情处理成现在的结果，尔古尔哈可是怕了。只是现在尔古尔哈觉得住在王跃进的别墅里，拿着他的工资心里很不舒服，她悄悄发过短信给王跃进，说自己不想住在这里了，可是王跃进回复说这是策略，他这样说，尔古尔哈也不好多说什么。这种事她又不好叫阿依知道底细，作为母亲，她不想在孩子面前丢面子。
她不知道王跃进对自己这样到底是因为什么，自己跟他只有过几次接触，也没有谈什么，如果说是有什么男女之情显然是不现实的。可如果说仅仅是同情，他为自己做得又太多了。
阿娟那边正在装修，还没开业，她偶尔会打个电话，跟尔古尔哈叹息一番，来福的病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她一个女人，又要照顾来福，又要做这做那，也真够难为她的了。她一直想叫尔古尔哈再发一批尾货给她，尔古尔哈推说没有找到合适的，阿娟也没再坚持。
现在，他要走了，他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显然是希望山里的孩子都有学上。他在山里建了那么多的学校，自己要不要回去继续教书？想到这个问题，尔古尔哈的心忽然揪了起来。自己家里刚刚脱贫，现在回去不仅仅是经济上有压力，对孩子的前途也是不负责的。可是，大山里的那些孩子的眼神又不断地在她眼前闪过，他们似乎在呼唤着自己。怎么办？
这天晚上，厂里没加班，阿依也没课，两个人把阿呷和伟古放在阿枯那里做作业，然后母女二人去逛街。阿依忽然提出想搞一个卖大凉山民族服装的店。这个动议当时就被尔古尔哈给否了，她觉得那些店在大凉山开就有客户，因为有很多旅游者，卖给他们是个新鲜。而在深圳这种城市，那种服装过于鲜艳，又厚，实用性不高，搞不好就像上次发给阿娟的那批运动服一样会败走麦城。不过，阿依却认为，应该会有市场，为此，母女俩还争了半天。
尔古尔哈慢慢走着，甚至天上开始落雨也没感觉到。忽然，她感觉到雨停了，一抬头，发现一把雨伞正撑在她的头上，是王经理。他淡淡地说：“我陪你一同走吧。”
尔古尔哈娘家的猪苗已经买回去了，尔古尔哈查看了一下自己跟阿依的存款，她很惊讶，这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拿着这笔钱，在深圳开个一般的小店子都绰绰有余了。可是，具体做点什么，怎么做，尔古尔哈还一时没想好。她最近有意地在周围转了转，跟那些小店老板聊了聊，发现做生意还真不是自己想象得那么容易，很多老板都是唉声叹气地说生意难做。而且，通过最近一段时间的观察，尔古尔哈发现，工厂附近两条街上的店子今天开了，明天倒闭了，还真是很难有一直能开下去的店子。
尔古尔哈犹豫了一下，道：“不，雨太大了。”
关于王经理跟尔古尔哈所说的要利用一下打人者的事情，王经理一直没有说他是怎么做的，但是，从他那种气定神闲的感觉来看，应该是一切顺利，尔古尔哈也没多问。尔古尔哈把这事跟阿依说了一下，阿依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说有事儿她会请教王经理。
王经理忽然把雨伞丢掉，说：“还有比不在乎更重要的吗？”
因为今天有个特殊情况，阿枯要把手头的手工活计完成，然后就去上班了。尔古尔哈要带孩子们帮她把剩下的活计做完，同时看看有没有机会，叫依火夫哈一起吃个饭。依火夫哈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是在厂里，跟那些保安在一起，生活规律不少。那些人大多数是军人出身，很少有人有不良习惯，依火夫哈跟他们在一起自然也不敢太放肆。关于这一点，尔古尔哈当着王经理的面感谢过他，王经理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笑，说：“要是有好处就让他在那里住着，等他身体没有大问题就让他上班。”
尔古尔哈心里一酸，很想说点什么，但是，王经理的眼神叫她无法再拒绝。
这天早上，正是个周末，天气阴阴的，但是又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尔古尔哈一大早就把孩子叫起来，到地下室擦拭王跃进那些东西。不过，伟古只能打下手，不准动任何东西。尔古尔哈当然也不能让他独自留在上面，那样她更不放心。
雨越下越大，前方一片白雾，王经理将手搭在尔古尔哈的肩上，两个人一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