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乌金问,央措就笑眯眯地说:“又是小家伙羊本摔倒了。”
羊本不肯罢休,站起来又扑向旦多。旦多还是把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乌金似乎着急得不行了,来回地走,有时候还摔倒。
乌金又不说话了。
羊本又爬起来扑向旦多。旦多还是轻而易举地把羊本给摔倒了。
央措“咯咯”地笑着说:“那就把那块布取下来看吧。”
没等央措开口,乌金就紧张地问:“羊本是不是又摔倒了?”
乌金着急地说:“哎呀呀,要是我没发誓做一天的瞎子,我也要看他们摔跤的样子。”
央措笑着说:“是他。”
央措笑眯眯地说:“小家伙羊本摔倒了。”
乌金来回走动着,嘴里胡乱地叫着什么。
乌金一直在紧张地捕捉着他俩摔跤的声音。听到“啪”的一声一人摔倒在地的声音,乌金马上问:“谁摔倒了?”
旦多看着趴在地上的羊本,说:“小家伙,还要来吗?”
羊本扑向了旦多。旦多很巧妙地躲开了。旦多拦腰抱住羊本晃了一圈,然后把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羊本坐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说:“俗话不是说男人摔跤只摔三次吗?不然我一定会摔死你的。以后不许再叫我小家伙!”
旦多笑了,随后他俩便摆开了摔跤的架势。
旦多对着羊本哈哈大笑起来。
羊本给自己壮了壮胆说:“哼,我还以为你怕了呢,我正要准备提醒你呢。”
羊本愤怒地对旦多说:“我一定要娶到央措,我已经答应我阿妈了。”
旦多看着羊本的样子说:“你不是要和我摔跤吗?这会儿是不是又怕了?”
旦多笑得更厉害了,对着央措说:“你听到了吗?央措,这个小家伙说他答应他的阿妈要娶到你。他想替他阿妈娶你做老婆呢。”
羊本看着个子比自己高很多的旦多,有些犹豫,不敢上前。
央措也笑了起来。
旦多笑着走到一块平地上,说:“听说你摔跤摔得不错,你们那帮小孩里面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是吗?”
羊本又对着央措说:“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答应阿妈要娶你了。”
过了一会儿,羊本不服气地站起来对旦多说:“你敢跟我摔跤吗?”
央措和旦多还是笑。看着他俩笑个不停,羊本就哭了起来,而且哭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旦多看着央措笑着。乌金也笑了。
旦多不笑了,对羊本说:“等过了一两年,你能摔倒我的时候,你就有机会娶到央措了。”
羊本有点露怯地说:“我长大后一定会拥有一匹好马!”
央措也微笑着看羊本,用袖口擦了擦羊本脸上流在一起的眼泪和鼻涕。
笑完之后,旦多说:“草原上,是个牧人就能放好自己的羊,这不算什么本事。是个男人就得有匹好马,你有吗?”
旦多走过去解开马缰绳,看着远处央措的羊群说:“央措,你的羊群已经走远了,咱们走吧。”
央措和旦多哈哈大笑起来。乌金也跟着傻笑起来。
说着旦多翻身上马,回头看着央措。
羊本又开口了。他看了看央措,很自信地说:“我能放好羊。”
央措看了一眼显得很失落的羊本,安慰了一句,过去骑在了旦多的后面。
旦多停止笑,看着羊本说:“那些都是胡扯,男人娶女人要靠自己的本事。你说说你有什么本事?”
羊本愤怒地看着骑在马上的旦多和央措,站起来狠狠地说:“我答应我阿妈的事,我一定要办到。”
乌金开口说:“央措的阿爸很早就答应羊本的阿爸长大后把央措嫁给羊本了。”
旦多笑了笑,松开缰绳任那匹马轻快地跑起来,央措紧紧抱住旦多快意地笑了起来。
羊本不说话了。
随后,从旦多的嘴里飘出了一首曲调欢快的情歌,充满了周围的草原。渐渐地,这首曲调欢快的情歌也随着旦多和央措飘远了。
旦多停止在地上打滚,还是笑着,说:“最主要的是你凭什么要娶她?”
羊本看着他们翻过那座山包消失后,颓然坐在了地上。
央措说:“你想象不到就可惜了,很有趣。”
6
乌金说:“想象不到,什么表情?”
过了中午,羊本还是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乌金推了一下他说:“你就这样一直坐着不起来了吗?”
央措笑着问乌金:“乌金,羊本现在脸上的表情你能想象得到吗?”
羊本不理乌金,目光凶狠地看着前面自己被旦多摔倒的地方。
羊本没再问,一脸的疑惑。
乌金说:“你要是这样,你以后肯定就娶不到央措了。”
旦多笑得在地上打滚,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羊本这才说话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取笑我吗?”
羊本显得很疑惑:“还有什么毛?”
乌金说:“我在学校里打架从来没有哭过,就是输了也不哭。你刚才不应该在央措面前哭起来。”
旦多坏笑着说:“还有其他的毛你长了吗?”
羊本一下子站起来说:“你以为我打不过他吗?要不是我阿妈早上嘱咐我不要在外面打架,我早就把他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羊本知道自己没长胡子,就说:“总有一天我也会长出胡子的。”
乌金笑了起来:“你就不要吹了,虽然我看不见你们摔跤,但是我能感觉到你不是他的对手。”
旦多走过来说:“胡子你长了吗?”
羊本生气地说:“你再胡说,小心我揍你。”
羊本疑惑地说:“你有头发,我也有头发,我还要什么毛?”
乌金还是笑着说:“你揍比你小的小孩,算不上本事,有本事过一两年把比你大的旦多摔倒在地,把央措娶回家。”
旦多也哈哈大笑起来,说:“羊本,男人的毛你长了吗?”
羊本举起手想打乌金,但是看到乌金被那块红布蒙住眼睛的样子,又把手放下了。
央措一下子停住笑,但接着笑得更厉害了,指着羊本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小家伙!”
乌金开口说:“羊本,以后我帮你练习摔跤,一两年后一定要把旦多摔倒在地,而且要在央措的面前,最好让旦多也哭。”
羊本又开口了,问:“我没长什么毛?”
羊本高兴了,把手搭在乌金的肩膀上说:“你真是我的好伙伴,我以后不再叫你小家伙了。”
央措一下子大声地笑了起来。
乌金也高兴了,把手搭在了羊本的肩膀上。
旦多笑着说:“羊本这么个毛都没长出来的小家伙还要娶你,你可要享福了,很好玩,很好玩啊。”
羊本说:“你说我和旦多谁英俊?”
羊本说:“不许你叫我小家伙!”
乌金说:“当然是旦多英俊,姑娘们都这样说。”
央措说:“这两个小家伙很好玩吧。”
羊本有点伤心的样子,不说话。
旦多说:“是吗?那可不得了。”
乌金似乎猜透了羊本的心事,说:“羊本,其实你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你只要把本事练好就可以了。”
乌金说:“他以后还要娶她呢。”
听到这话,羊本高兴地笑了,说:“对,我得好好练练本事了。”
旦多笑着对羊本说:“羊本,你要真喜欢她,现在就对她说吧。”
乌金也高兴了,说:“我相信你。”
央措也装作疑惑地说:“没有,他一次也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事。他自己不亲口对我说,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啊。”
羊本摸了摸头上一块发青的地方问乌金:“乌金,你能不能看看我这里是不是破了,特别疼?”
旦多一边吃一边笑着说:“是吗?很好的事情啊,他自己对你亲口说过吗?”
乌金说:“可是我看不见啊。”
央措看着旦多吃了几口后,看了一眼一直低头不说话的羊本,笑着说:“旦多,刚刚听乌金说羊本很喜欢我,你看你来了,他好像就不高兴了。”
羊本说:“你就不能取下那块布偷偷地看一眼吗?”
说完就自顾自地拿起地上的东西吃起来,好像那些东西全是他自己带来的。
乌金为难地说:“可是我已经对佛发誓了。我说过我要做一天的瞎子,现在取下来,我就写不出我的作文了,写不出作文我就可能戴不了红领巾了。”
旦多似乎也不觉得奇怪,说:“如今这世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
羊本说:“哦,那就算了吧。”
旦多下马,把马拴在一边,过来坐下了。他看见乌金的样子,就又问这问那,央措把羊本讲给她的话给他讲了一遍。
乌金说:“很疼吗?”
羊本瞪了旦多一眼,没有说话。
羊本只是摸着头上那块发青的地方,没有说话。
羊本和央措往后看,是村里的英俊小子旦多,他骑着一匹马过来了。央措站起来高兴地说:“可以啊,快来吧。”
过了一会儿羊本说:“乌金,你已经体会到瞎子的感觉了吗?”
这时,从他们后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哈哈,你们的午餐很丰盛啊,我加入进来可以吗?”
乌金犹豫了一会儿说:“我说不太准,就是很黑的感觉。”
他们不说话,只是各自吃着,偶尔羊本和央措抬头看看自己的羊群。
羊本说:“那可能就是瞎子的感觉,你就照那个感觉写吧。”
央措笑了笑,把茶碗放在他的手里,又把一块糌粑点心放到了他的手里。
乌金说:“可是我又觉得我没什么可写的。”
乌金说:“不行,我已经发誓了。”
羊本说:“那就继续体会吧。”
央措看到他的样子,就说:“乌金,先把那块布取下来,等吃了饭再蒙上吧。”
乌金说:“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心里有点害怕。”
乌金仔细地听他俩吃东西、喝茶的声音。
羊本说:“你不用害怕,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央措给每人倒了奶茶,自己先喝了一口。
乌金说:“好。”
羊本笑了笑,自己先吃了起来。
羊本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是怎么从学校走到这里的?”
央措看着前面的各种食物,说:“今天的午饭很丰盛啊。”
乌金说:“我摸索着就过来了。路上还摔了几跤,但还是能感觉到路。”
这时乌金也说:“我书包里也有吃的。”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些吃的。
羊本说:“那我也试试吧,我用腰带把眼睛蒙起来。”
羊本就赶紧把阿妈给自己准备的午饭全倒了出来,央措也把自己的午饭拿出来了。
乌金说:“好。”
央措说:“来,乌金,我们一起吃午饭。”
羊本就解开自己的腰带,把自己的眼睛给蒙上了。
乌金说:“央措姐姐,你以后会嫁给他吧?”
乌金问:“蒙上了吗?”
央措还是笑着说:“你应该像乌金一样叫我姐姐,别忘了我比你大两岁呢。”
羊本说:“蒙上了。”
看着央措对着自己笑个没完,羊本就说:“央措,我们吃午饭吧,我阿妈给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乌金问:“什么感觉?”
央措看着羊本笑,羊本的脸还是很红。
羊本说:“没什么感觉,就像在漆黑的夜里一样。”
乌金说:“你一直就很好看。”
乌金问:“你可以蒙着眼睛去赶羊吗?”
央措笑着说:“你蒙着眼睛还说这些。”
羊本说:“我想我不行。”
乌金说:“央措姐姐,你很好看。”
乌金说:“那咱俩一起走吧,两个人就好走了。”
央措看了一眼羊本,又看着乌金说:“我也不知道。”
羊本说:“好。”
乌金不理他,说:“央措姐姐,他说他就是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他们就互相搀扶着往羊群的方向走。
央措笑了,看着羊本。羊本的脸一下子红了,瞪了一眼乌金说:“你这小家伙瞎说什么呀。”
7
乌金看着央措的方向说:“央措姐姐,刚才羊本说他很喜欢你。”
羊本和乌金互相搀扶着往羊群的方向走时摔了几跤,但他们还是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央措听了说:“真是奇怪。”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摔了许多跤之后,羊本感觉有点不对了,取下了蒙住眼睛的腰带。
羊本就给央措讲乌金这样做的原因。
羊本突然间大声地笑了起来。
央措看着乌金问:“他怎么用一块红布把眼睛给蒙上了。”
乌金莫名其妙地问:“你笑什么?怎么了?”
央措犹豫了一会儿,就过来了。
羊本依然笑着说:“咱们走到羊群的相反方向了。”
羊本喊:“你过来吧,过来就知道了,很好玩儿。”
羊本拉乌金的手坐下来,说:“咱们休息一会儿吧,等会儿带你回去。”
央措喊:“他怎么没去上学?”
这时,羊本看见村主任骑着一匹马过来了,看见羊本就问:“羊本,你放羊啊?”
羊本喊:“是乌金,小学生乌金。”
还没等羊本回答,乌金就紧张地小声问:“那个人是谁?”
央措这才注意到羊本的身边还有个人,就大声地问:“你旁边的那个人是谁啊?”
羊本小声说:“是村主任。”
羊本又冲着央措喊起来:“央措,过来吧,过来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乌金显得更紧张了,说:“你快去吧,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他会骂死我的。”
乌金无精打采地坐了起来,含含糊糊地说:“蒙住眼睛睡觉似乎能睡得更香一些。”
羊本就跑过去说:“村主任好。”
他踢了一脚乌金,把乌金弄醒,说:“你就是这样体验瞎子的感觉的吗?”
村主任看着羊本的后面说:“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孩是谁?”
羊本高兴地看着央措赶羊,没有动弹。这时他才注意到了乌金。乌金侧身躺在他的旁边,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羊本说:“是外村的一个放羊娃。”
央措骂了一声“混蛋”,就把羊本的羊群往羊本这边赶,把自己的羊群往回赶。
村主任说:“是吗?我怎么看着有点像乌金啊。”
羊本依然很高兴的样子,站起来看了看不远处的央措大声说:“两个羊群合在一起了更好。”
羊本说:“不是他,不是他。”
那个女孩继续刺耳地喊:“你也不知道管管自己的羊群吗?你的羊群快要跑到我的羊群里来了。”
村主任狐疑地看着羊本的脸说:“我得过去看看。”
他揉着眼睛看也不看地说:“央措!”语气中有几丝兴奋。
村主任就策马向那个小孩的方向走去。羊本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一个刺耳的女孩的声音“羊本、羊本”地喊了起来,羊本一下子醒过来了。
乌金听到村主任过来的声音就面朝地趴在了那里不动弹。
5
村主任走过去说:“这孩子怎么了?怎么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羊本睡着之后,乌金就开始仔细地辨听周围的声音,去体会那个看不见的世界。
羊本说:“他是怕你才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乌金自言自语似的说:“我不能睡着,我要好好体验。”
村主任说:“怕什么怕,赶紧让他起来吧。”
说完又侧身躺下了,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羊本也说:“赶紧起来吧,村主任知道你是谁了。”
羊本又坐起身,看了一眼羊群说:“我看羊群这会儿也不会走远了。等会儿咱们一起吃午饭,我阿妈给我装了午饭,够我俩吃了。”
乌金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坐在了地上。
说完就侧身躺下了。
看着乌金的样子,村主任惊奇地说:“这孩子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羊本笑着说:“你不用看,再说你也看不了,你只要用耳朵留意一下羊群的声音在不在周围就可以了。”
羊本笑着说:“他说他要蒙住眼睛做一天的瞎子。”
乌金说:“你别睡,我看不了你的羊群。”
村主任几乎从马上跳了起来,尖声问:“什么?他要做一天的瞎子?”
羊本烦了,说:“你好好体验瞎子的感觉吧,我要睡一会儿了。”
羊本说:“他们的老师让他们写一篇关于瞎子的作文,所以他要体验瞎子的感觉。”
乌金说:“具体我也说不清。”
村主任笑着说:“这孩子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啊?”
羊本说:“那是什么感觉?”
羊本笑着不说话。
乌金说:“没有,我只是觉得周围都黑乎乎一片,差不多就跟晚上一样,但跟晚上又不一样。”
村主任说:“好好的人,做什么瞎子啊?”
过了一会儿羊本又说话了:“你体验到瞎子的感觉了吗?”
羊本依然笑着。
羊本似乎觉得很无聊,没再说话。
这时,村主任自言自语似的说:“我倒是希望自己变成一个瞎子,这阳间的不想看见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
乌金说:“我肯定能坚持,我坚持下来写出一篇好作文,这个学期就有可能戴上红领巾了。”
村主任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他怎么没去上学?”
羊本笑了,说:“还不知道你能不能坚持当一天的瞎子呢。”
羊本说:“他就是想体验瞎子的感觉才没去上学嘛。”
乌金生气了,说:“你看你又喊我小家伙了,我们不是打赌以后不再叫我小家伙了吗?”
村主任生气了,说:“胡闹,快让他去上学。”
羊本叹了一口气说:“跟一个小家伙在一起真没什么意思。”
说完策马准备离开。
乌金说:“总有办法问到的。”
羊本跑到前面说:“村主任,喝口茶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羊本说:“问了也不说。”
村主任就下马和羊本、乌金一起坐在草地上了。
乌金说:“那你就问问她嘛。”
羊本跑过去拿自己的茶和碗。
羊本说:“这个全村人都知道,可就是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我。”
这时,乌金说:“村主任,这次您原谅我吧,将来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乌金说:“其实我也知道你喜欢她,我还听说你们小时候就定了亲。”
村主任看着乌金的样子笑了一下说:“村里看你是个孤儿才供你上学的,你倒好,逃学。”
羊本说:“我喜欢央措。”
乌金紧张地说:“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报答大家的养育之恩。”
乌金说:“那你直接说吧。”
村主任笑着说:“只要你把蒙住眼睛的那块红布取下来,乖乖去上学,我就不怪你了。”
羊本瞪了他一眼说:“我不喜欢你那样拐弯抹角,喜欢谁就是谁。”
乌金说:“红布不能取下来,我已经对佛发誓要做一天的瞎子了。”
听到这话,乌金反而笑了,说:“那说说你喜欢哪个女孩子吧。我们村里的,还是外面村里的?”
村主任说:“乌鸦嘴,瞎子都想看见光明,你一个明眼人倒想变成瞎子!”
羊本说:“唉,跟你聊天真没劲。”
乌金说:“我也不想变成瞎子,我只是要完成一篇老师布置的关于瞎子的作文,写好这篇作文就有可能戴上红领巾了。”
乌金沮丧地说:“她只是借给我,让我用这个蒙住眼睛,体会瞎子的感觉。而且还是我主动向她借的呢。”
村主任说:“我管不了那么多,你要不去上学,村里以后就不管你了。你就得自己去放羊养活自己了。”
羊本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是吗?她给你这个就是表示她也喜欢你了。一个女孩要是喜欢上了一个小伙子,就会把头巾啊什么的送给他的,这是个常识。”
乌金吓得不知所措起来。
乌金的脸不再红了,说:“蒙住我眼睛的这块红领巾是她给我的。”
羊本拿着水壶和碗回来了。羊本擦了擦碗给村主任倒茶。碗是只木碗,村主任接过木碗看了看说:“这是你阿爸的那只木碗吧?”
羊本继续说:“长得好看,再加上学习也好,你喜欢她的理由就更充足了。”
羊本说:“我也不知道,我阿妈说这只木碗是阿爸留下来的,我就一直带着。我已经记不清阿爸的样子了。”
这下乌金似乎更紧张了,说:“她的学习很好,全班第一。”
村主任叹了口气说:“你真是个好孩子啊,只可惜你阿爸走得太早了,让你们娘儿俩吃了不少苦。”
羊本继续狡猾地笑着说:“我看你喜欢她也有道理,她长得确实挺好看的。”
羊本露出伤心的样子,不说话。
乌金的脸依旧红着,说:“我们是同桌。”
村主任说:“你阿爸可是个大好人啊。”
羊本看着乌金的脸,狡猾地笑着说:“我经常看见放学回家时你们走在一起。”
羊本还是不说话。
乌金的脸一下子全红了,吞吞吐吐地说:“你别胡说了。”
村主任看着碗说:“这只碗是你阿爸和我们去拉萨朝圣时买的,当时你阿妈正怀着你,你还没有生出来呢。那次我们有十几个人,我们每人都买了一只碗,但是我们买的现在基本上都没有了,你阿爸的传到了你手里,真不容易啊。”
羊本笑着说:“我看你喜欢和你一起上学的拉措吧。”
羊本又开口了:“可是我真的记不起他的样子了,我阿妈说我很像他。”
乌金的脸似乎红了一下,不说话。
村主任仔细看了一眼羊本说:“你长得确实很像你阿爸,尤其眼睛和鼻子很像。”
太阳又升高了一些,羊本觉得跟被蒙住眼睛的乌金在一起也没什么好玩,就逗乌金说:“你喜欢哪个女孩子?”
羊本说:“那我知道我阿爸长什么样了。”
4
村主任笑着又说:“可是你没有你阿爸那样很漂亮的胡子啊。”
羊本拉起乌金的手,紧紧握住说:“一言为定。”
羊本问:“是格萨尔王那样的胡子吗?”
乌金无奈地说:“真是奇怪的想法,但要是你输了,以后不再喊我小家伙就可以了。”
村主任说:“是,是,就是格萨尔王那样的胡子。”
羊本犹豫了一下说:“我说过只要在上学就是小孩子。”
羊本说:“我阿妈说我长大了会有那样的胡子的。”
乌金继续问:“那那些上大学的小伙子呢?”
村主任笑了笑,喝了一口茶说:“你阿爸以前可喜欢喝奶茶了,一边揉皮子,一边喝奶茶,有时能喝掉两三壶奶茶。”
羊本肯定地说:“是,只要不上学就是大人了,所以我也是大人了。”
羊本说:“我也喜欢喝奶茶。”
乌金不服气地问:“照你这样说,不上学的小孩就是大人了?”
村主任说:“这可能也是像你阿爸的缘故吧。”
羊本一本正经地说:“只要你还在上学,你就是小孩子。”
羊本又不说话了。
乌金生气地说:“你看你,又喊我小家伙了。你就比我大两岁!”
过了一会儿村主任说:“你阿爸以前也是一个很好的牧人。他习惯一大早就把羊群赶到草地,直到黄昏日落后才把羊群赶回家。”
羊本笑了,说:“小家伙,没想到你还在乎这个啊!”
羊本又开口了:“我也喜欢一大早就把羊群赶到草地,黄昏日落后才把羊群赶回家。”
乌金想了想说:“其实也不用赌什么,只要你以后不喊我小家伙就行。”
村主任说:“这也说明你很像你的阿爸。”
羊本来了劲,大声说:“你想赌什么?”
羊本的脸上露出了笑,不说话。
乌金说:“我肯定能坚持,你要不相信咱俩可以打赌。”
村主任喝羊本倒的第二碗茶时发现了羊本额头上发青的瘀痕就问:“你脸上怎么了?”
羊本说:“我敢保证你坚持不了一天。”
乌金终于插上了一句话:“是旦多刚刚打了羊本。”
乌金说:“所以我要蒙住眼睛做一天的瞎子。”
村主任问:“为什么?”
羊本说:“我又不是瞎子,我怎么知道他们真正的感受啊。”
乌金说:“他们是为了央措打起来的。”
乌金说:“是瞎子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啊,但是你知道他们心里真正的感受吗?”
村主任问:“为什么?”
羊本摇着头说:“可能就是什么也看不见、到处都黑乎乎一片吧。”
乌金说:“羊本答应了他阿妈要娶央措,但是旦多笑话羊本还没长男人的毛,没资格娶央措。”
乌金说:“这是昨天老师布置给我们的作文,我怎么也写不出来,我不知道瞎子是什么感觉。你知道瞎子是什么感觉吗?”
村主任大声地笑了起来,问乌金和羊本:“你们知道男人的毛是什么吗?”
羊本笑了,问:“为什么?”
乌金和羊本同时说:“不知道,问了旦多,旦多也没有说。”
乌金小声说:“我要写一篇关于瞎子的作文。”
村主任笑着说:“等你们长大了就知道了。”
乌金到了羊本身边。羊本在他眼前挥了挥拳头,见没有任何反应,就问:“乌金,你干吗要蒙上眼睛?”
乌金朝羊本的方向抢先说:“旦多说的也是这句话。”
羊本自言自语似的说:“这小家伙好像还真的看不见。”
村主任就更加大声地笑了起来。
乌金摸索着朝羊本这边来了,半途还摔了一跤。
羊本莫名其妙地看着村主任笑的样子。
羊本就说:“乌金,你过来。”
乌金说:“旦多说再过一两年,要是羊本能摔倒他就有机会娶央措了。”
乌金说:“我用拉措的红领巾蒙住了眼睛。”
村主任看着羊本说:“那就要好好地练本事啊。”
羊本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乌金说:“你这小家伙好像真的蒙住眼睛了。”
羊本对村主任说:“我听我阿妈说,我阿爸在世的时候,央措的阿爸答应长大后要把央措嫁给我,是不是现在我阿爸不在了,央措的阿爸变卦了啊?”
乌金向着羊本的方向说:“你就是抽我,我也不回去,我要做一天的瞎子。”
村主任笑着说:“人家虽然答应过要把央措嫁给你,但是小伙子自己也得有点本事啊,要不然人家就是把女儿嫁给了你,你怎么保护人家的女儿啊?”
羊本把乌尔朵甩了几下,发出了响亮的声音,故意粗着嗓门说:“是不是抽你,你才去上学啊!”
羊本听到这话,羞愧地低下了头。
待乌金摇摇晃晃地走近时,羊本才看清乌金用一块红布蒙住了眼睛。
乌金又开口了:“阿卡村主任,你是一村之长,你将来可要支持羊本啊,他们既然已经答应了,就要说话算话啊。”
羊本就有点纳闷,等着乌金走过来。
村主任瞪了一眼乌金说:“怎么,你还不去上学吗?要不要我亲自把你送到你们老师那里啊?”
那块土疙瘩落在乌金的前面,碎开了,而乌金没有任何感觉地继续往前走。
乌金恳求道:“村主任,明天开始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但是今天你就放过我吧,再说我也是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文才这样的。”
说完把小羊羔放在了一直在旁边焦急地等着的母羊跟前,拿起乌尔朵摔了几下,发出响声,想吓唬吓唬乌金。但是乌金一点反应也没有。羊本就又从地上捡起一块土疙瘩,装进乌尔朵,轻轻挥了几下,抛了过去。
村主任把木碗放回羊本手里,站起来骑上马走了。
羊本又喊起来:“你要是不去上学,看我怎么收拾你。”
等村主任走远之后,乌金说:“村主任不会去学校告诉老师我在这里吧?”
乌金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羊本笑着说:“放心吧,不会的,村主任哪有那么多时间。”
羊本大声地喊起来:“小家伙,你怎么没去上学,跑回来了?”
乌金也笑了,说:“这下你也可以放心了,以后村主任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羊本看见乌金从远处的土路上摇摇晃晃地走来。
两个人都变得很开心了。
母羊看着羊本咩咩地叫着围着他转,羊本就坐下来把小羊羔放在了怀里望向远处。
8
羊本俯身抱起小羊羔,摸了摸小羊羔的头。
草原上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这会儿天昏沉沉的,也看不出具体的时间。
母羊已舔完了小羊羔身上的羊水,看着小羊羔咩咩地叫着。
羊本看着羊群懒洋洋的、不急于吃草的样子,就肯定地说:“现在已经是黄昏了。”
他走到羊群中间,兴奋地喊起来:“啊哈,是一只黑头小羊羔。”
这时,羊本看见一些羊缓慢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就更加肯定地说:“是黄昏了,该回家了。”
羊本坐下来反复琢磨阿妈的这句话时,从羊群里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小羊羔的叫声,羊本又赶紧起身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乌金却有点伤心地说:“我蒙了一天的眼睛,却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啊。天马上就要黑了,天黑了就和我蒙着眼睛一样了。”
羊本喜欢让羊群驻留在自己的视野中,这样在放羊时就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不要让羊群离自己很远,这是阿妈对他的嘱咐。在一天接着一天的牧羊中,他感觉到阿妈的这句话很对。
羊本说:“那就把那块布取下来,我们一起回去吧。”
羊本喝了一声,几只羊就远远地看了一眼羊本,明白了他的意思似的掉头往回走,走到了羊群里面。
乌金想了想说:“我还要蒙一会儿,也许天黑之前会有一些感受呢。”
羊本站起来,往乌尔朵里装了一颗石头,抛向那几只羊。石头刚好落在了那几只羊的前面,几只羊就停住了,抬头张望。
羊本说:“还会有什么感受啊,你回去随便编一些不就行了吗?”
羊本的羊群在那块坡地上散开了,有几只羊在走向另一块坡地。
乌金说:“都蒙了一天了,再蒙一会儿也无妨。走吧,咱们回吧,我不会碍事的。”
3
羊本过去把羊群都聚拢到一块儿,往回家的路上赶。
乌金听着拉措的声音从学校门口消失后,就晃晃悠悠地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了。
乌金仔细地辨别着黄昏时草原上的各种声音。他听到了一些以前没有听到过的声音。他有些兴奋。
乌金也不知道拉措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没有再喊。
羊本走过来拉乌金走。
乌金在后面喊:“拉措,你随便撒个谎给我请个假。”
他们跟在羊群的后面慢慢地走时,乌金似乎听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声音。
拉措突然惊叫了一声,从草丛里站起来,跑去上课了。
乌金就停下来仔细地听。
拉措只是看着乌金被红领巾蒙住的地方,没说什么。
羊本看见乌金的样子就问:“你在听什么?”
蒙住眼睛的乌金茫然地说:“拉措,你对我真好。没想到你会把红领巾借给我。”
乌金说:“我好像听见什么特别的声音了。”
拉措看着乌金用红领巾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羊本说:“什么声音?”
拉措想了想把脖子上的红领巾解下来给了乌金。
乌金仔细地听,没说话。羊本也学着乌金的样子仔细地听。除了羊群中传来的一些熟悉的声音,羊本什么也没听到。
然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拉措说:“现在可以把你的红领巾借给我了吧?”
乌金还在仔细地听着。
说完也不等拉措再说什么,乌金就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道:“我要对我心中的佛发誓,我要做一天的瞎子。”
一会儿,乌金的神情有了变化,对着羊本的方向喊道:“羊本,你过来,我确实听到了什么声音。”
乌金也正色道:“佛就在我心里。”
羊本走过来,像乌金那样仔细地听了听说:“你胡说什么呀?哪有什么声音?”
拉措正色问:“这会儿佛在哪里?”
乌金认真地说:“有,真的有,好像是唱歌的声音。”
乌金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藏在草丛里的,笑了起来:“好,好,那我就对佛发誓吧。”
羊本看了看乌金,说:“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拉措看着乌金的眼睛说:“我还是不相信。”
乌金继续仔细地听了一会儿,确定地指向了东面。
乌金微笑着说:“相信我吧,我会写出让老师满意的作文,争取这学期戴上红领巾的。”
羊本拉上乌金说:“走,我们去看看。”
拉措疑惑地说:“对我发誓有什么用,你要对佛发誓我才信。”
羊本和乌金开始很快地走,接着就跑起来了。
乌金语气坚定地说:“我可以对你发誓。”
跑了一会儿,羊本也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羊本停下来说:“我也听到了什么声音。”
拉措一时也无话可说了,但是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不信你能坚持一天。”
两人继续往前跑,气喘吁吁的。
乌金似乎一下子成了一个思想深邃的哲人:“瞎子一辈子都看不见,那他们的日子不是漫长得没有尽头了吗?”
这时,羊本又停下来说:“我确实也听到了唱歌的声音。”
拉措更是诧异地望着乌金,说:“可以借给你——可是你会什么也看不见的,这样的一天会很漫长的。”
两人又跑了起来,跑了一会儿就摔倒了。这时,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乌金看着拉措脖子上的红领巾说:“你可以把你的红领巾借我一天吗?我要用它蒙住我的双眼。”
羊本和乌金趴在地上,仔细地辨别着声音传来的准确方向。
拉措诧异地望着乌金。
可是,那声音突然停下了。羊本和乌金不知所措起来。一会儿,那中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们听清那是一个人在唱歌。
乌金愣了一会儿,突然说:“你说得对,我要自己体验,我要当一天的瞎子,我要像瞎子那样到处走走,我要用一天的时间体验瞎子的感觉。”
羊本问乌金:“这是什么声音?”
拉措着急地问:“那怎么办?”
乌金说:“我也不知道。”
乌金使劲挣脱拉措的手说:“我没写作文我不敢去。”
羊本和乌金就站起来,循着声音小跑了过去。虽然传来的声音很清晰,但他俩还是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很长的路。
说着拉起了乌金的手。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
那敲得死去活来的上课钟声又响了,拉措说:“走,快去上课吧。”
最后,他们在一片草丛中找到了一颗人造卫星。
乌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很想像你一样戴上红领巾啊,可是——”
羊本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颗人造卫星,好奇地看着。人造卫星里传出了一个男人唱歌一样的声音。
拉措说:“你不写作文可能这个学期也戴不了红领巾了。你不想像我一样戴上红领巾吗?”
羊本好奇地说:“这会是什么?里面有个男人在唱歌。”
乌金一把拉住她,让她坐下来,吞吞吐吐地说:“对不起,是我说错了。但是我真的写不出,除了你奶奶,我就没见过一个瞎子,我真的不知道瞎子是什么感受。”
乌金焦急地问:“是个什么样子啊?”
拉措生气了,瞪了他一眼,站了起来,说:“你以为我能体验我奶奶的感受就是幸福的吗?这次写作文才感受到了她心里的许多痛苦。”
羊本又把那个东西前后左右地看了看说:“我也说不好,有点像装糌粑的小匣子,但是装糌粑的小匣子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呢?”
乌金还是无奈地说:“我真的希望这样。”
乌金想了想,突然说:“会不会是天上的星宿啊?”
拉措爱惜地看着他说:“乌金,你别伤心,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亲弟弟的。”
羊本马上否定了:“天上的星宿怎么会掉到草丛里呢?”
乌金无奈地说:“唉,要是我也有个瞎了眼睛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就好了,我就可以体验到他们的感觉了,我就可以写出这样的作文了,可惜我没有,我是个孤儿。”
乌金解释说:“每天晚上不是能看见有星宿从天上掉下来吗?”
拉措停了停说:“那其他同学也写出来了,总比没写好!你也可以自己体验一下啊!”
羊本想了想说:“那天上的星宿怎么会唱歌呢?”
乌金说:“因为你有你的奶奶,你有那些感受。”
乌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我们老师说有些人造的星宿就会唱歌。”
拉措说:“那我怎么就写出来了?老师还表扬我了呢。”
羊本疑惑地说:“什么?人造的?天上还有人造的星宿?人造的星宿怎么会飞到天上呢?”
乌金还是叹着气说:“我根本就写不出来,我没有那个感觉。”
乌金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拉措问:“你为什么不写?”
羊本就笑着说:“所以说,这肯定不是什么星宿,我想这里面肯定有个小人儿在唱歌。”
乌金叹了一口气说:“我没有完成老师布置的作文。”
乌金半信半疑地说:“不会吧。”
拉措的额头几乎碰到乌金的额头了,她看着他的脸小声问:“你不上课躲在这里干什么?”
羊本说:“肯定有!我要打开它找出里面的小人儿。”
拉措就没有说话,寻着乌金声音的方向钻进了草丛。
乌金马上说:“你不能一个人打开,这是我发现的。”
乌金没有走出草丛,依然蹲着。他也小声说:“不要说话!你是想让老师捉住我吗?”
羊本笑了笑说:“你发现什么?你忘了你的眼睛是蒙住的吗?你连看都看不见!”
拉措走到乌金藏着的草丛前,小声说:“出来吧,我知道你藏在这儿。”
乌金辩解道:“不,那是我先听到的。”
拉措张望了一会儿就向乌金藏着的草丛走来了。看见只是拉措一个人走来,乌金没有动。
羊本狡黠地说:“听到的不算,不是说眼见为实吗?”
乌金的同桌拉措跑到学校门口到处张望,她胸前的红领巾在寒风的吹拂下微微地飘动着。乌金从草丛里看着拉措胸前飘动着的红领巾觉得很羡慕,同时也觉得很漂亮。乌金想只要自己这个学期努一把力,也许下个学期自己也可以像拉措一样戴上红领巾了。这样就可以每天和拉措一起上学或者放学回家了,要不然老是觉得自己会被那些大人笑话的。
乌金有些无奈了,说:“求求你了,能不能等到明天咱们再一起打开它?”
乌金走到那片草地上。这时,当当、当当地响起了下课的钟声。那下课的钟声显得疲惫不堪,像是一个睡着的人在睡梦中无意间敲起的。乌金很想自己跑过去使劲地敲几下,让那钟声响亮起来。有时候老师也会让乌金去敲上课或下课的钟声,那时候乌金就很兴奋,让钟声响亮起来。那钟声无精打采地持续了一会儿,就停下了。相比之下,疲惫的钟声之后,从各个教室里传出来的孩子们兴奋的脚步声,顷刻间充满整个操场,操场上空欢愉的说话声和笑声充满了许多按捺不住的活力。这些声音让乌金也兴奋起来,差点从草地上跑回学校。但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快速地藏在了草丛里。这些杂乱却又长得很高的枯草很快把乌金给藏起来了。一种来自草的根部的腐朽的味道刺进了乌金的鼻子,让他一阵难受。但乌金还是忍住了。他从草丛间的缝隙向学校门口张望。
羊本坚决地说:“不行,万一里面的小人儿跑了呢。我现在就要打开它,找出里面唱歌的小人儿。”
教室门口什么动静也没有。他看了一会儿,就向不远处的一片草地走去。那片草地上杂乱地长着一堆枯黄的草,在寒风的吹动下东倒西歪、无精打采的样子。
那颗人造卫星里还在发出唱歌一样的声音,但是声音很弱。
拉措差点喊了起来。看见拉措的样子,乌金也差点紧张地喊起来。但拉措还是忍住了,没有喊出声来。乌金趁此机会向学校门口逃去。从教室到学校门口有一点距离,乌金头也不回地逃。逃到学校门口,乌金又马上刹住脚步回头往教室的方向看。
羊本问乌金:“你念了那么多书也听不出里面唱的是什么?”
拉措说完向门口看了一眼,就看见了正从门缝往里偷窥的乌金的脸。
乌金又仔细地听了一会儿,使劲摇了摇头说:“里面唱歌的人唱得很含糊,我根本听不清在唱什么,但肯定是用汉语在唱。”
拉措小心翼翼地说:“我奶奶是个瞎子,我从小和她在一起。”
羊本没再搭理他,看那个玩意儿。
等掌声变得稀稀拉拉,终于停下来后,老师问:“拉措同学,我想问问你,你怎么会对盲人的世界有那么深的感受?”
那里面传出的声音越来越弱了,乌金说:“里面的小人儿是不是饿了,怎么声音越来越小了。”
他走到自己的教室门口,把脸贴在门框上,透过门缝往里看。他看见自己的同桌拉措刚刚读完作文坐下了,随后传来老师鼓掌的声音,然后又传来老师说话的声音:“你的作文写得很好,是全班写得最好的作文。同学们应该向拉措学习。”同学们的目光立时带着羡慕地投向拉措,弄得拉措不好意思起来。随后,同学们的掌声也响起来了,持续了很长时间。
羊本已经准备要拆那颗人造卫星了,敷衍似的说:“嗯,可能是饿了吧。”
他看看院子里没有老师或者学生,就悄悄地溜了进去。
乌金又问:“你还看见什么了吗?”
乌金躲在学校外面,不敢进去。教室里传来了学生们读书的声音。乌金想要是自己没迟到,这传出来的声音里面肯定也有自己的声音。乌金觉得这传出来的声音很美妙,有一种僧人们在经堂里诵经一般美妙的韵律。乌金纳闷自己平时怎么没有感觉到。乌金一下子后悔自己没有早早来上学,没有让自己的声音加入这诵经一般美妙的韵律中。但这种后悔的情绪很快就没有了,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他的脸上又显现出一些紧张的神色来。
羊本仔细看了看那东西说:“这上面还写着几个字呢,可惜我看不懂。是汉字。”
乌金终于到了学校门口。
乌金说:“你留到明天让我看我就明白上面写什么了。”
2
羊本说:“不行。”
羊本看着乌金的样子笑了起来,他把乌尔朵掉转方向,摔了几下,把里面的石头抛向了几只往山坡边上跑的羊。
羊本从怀里掏出一把吃肉的小刀,开始拆那颗人造卫星。
乌金知道乌尔朵的厉害,要是打着自己会很痛的。那些在羊群中不听话到处跑的调皮的羊要是被乌尔朵打着了,也痛得在地上直打转。乌金就掉头跑了起来。
乌金在旁边很着急。羊本继续拆着那玩意儿。
羊本黑着脸往乌尔朵里装上一块小石头,举在头顶使劲地摔了起来。
乌金吓唬羊本说:“以前听老师说这种人造卫星里面有很多国家的机密,我们还是放回去吧。”
乌金看着羊本真要抽他,就害怕地跑起来,跑没多远又放慢脚步回头看。
羊本不理他,低头乱拆着。一会儿,人造卫星里的声音就不响了。
这下羊本火了,他放下小羊羔,一边踢着乌金,一边从腰间拿出“乌尔朵(抛石器)”要抽他。
乌金急了:“你把那个东西怎么了?你是不是伤着里面的小人儿了?”
乌金很不服气地瞪着羊本说:“装什么大人!我去不去上学,又关你什么事?”
羊本有点紧张地说:“没有,我还没有捉到里面的小人儿。”
羊本推了一把乌金,正色道:“快去上学,要不然我揍你!”
乌金悄悄地说:“羊本,要不我就取下红领巾看一眼吧,你不要告诉别人就是了。”
乌金兴奋地说:“那咱俩换换吧,你去上学,我来放羊。”
羊本很认真地说:“不行,你已经发过誓了,你这样做是自欺欺人。”
羊本瞪了一眼乌金说:“你别胡想了,我当初也是经常逃课,没好好上学,老留级才没上成学的,我现在可后悔了。”
乌金只好“唉”了一声。
乌金很羡慕地看着羊本,然后摸了摸小羊羔的头说:“我真羡慕你啊,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天天放羊,不用上学那该多好啊。”
这时,那个玩意儿里面又传出了那个男人沙哑的、含混不清的声音,乌金突然间就听懂了这么两句:“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
待羊本走近时,乌金看见羊本的怀里抱着一只小羊羔。
接下来唱了什么,乌金又一句也听不懂了。
羊本很生气地走了过来。
羊本继续叮叮当当地拆着,把那个人造卫星的零件拆得散落了一地。
乌金还是笑着,而且还笑出了声。
乌金突然一下把蒙住他眼睛的红领巾给扯了下来,扔到一边了。
羊本把羊群赶下山坡,依然用大人一样的嗓门喊道:“喂,小家伙,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快点跑起来。”
这时,从人造卫星里传出的男人沙哑的含混不清的唱歌的声音变调了,渐渐地什么也没有了。
乌金听到羊本的声音很高兴,抬起头笑着看向他。
乌金看着被羊本零零散散地扔在地上的各种零件,气愤不已地说:“人呢,你捉到的小人儿呢?”
每天都出来放羊的羊本在那块坡地上远远地看见了乌金。羊本和乌金差不多大,有时候羊本把乌金当作自己的朋友,有时候他会把乌金当作一个小孩,把自己当作一个长辈。这会儿,他就把自己当作一个长辈,把乌金当作一个小孩了。他看见乌金背着书包在寒风吹起的尘土和草屑中晃荡着,就扯起大人似的嗓门喊了起来:“喂,小家伙,你还那样磨蹭着不去上学,等会儿就要挨老师揍了。”
羊本看着面前的那些零件,叹了一口气说:“没有,什么也没有。我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可是今天他还在路上晃荡着。
乌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我听懂那个男人唱什么了。”
乌金是个小学生,要是在平时,他可能第一个就到学校了,先是一个人玩一会儿,然后跟其他陆续到来的学生们玩一会儿,在学校的那口破钟当当、当当地响起后,就和许多学生一窝蜂冲进各自的教室里上课了。也许这会儿他该像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一边烦躁不安地听老师讲那些他觉得无聊而又新鲜的东西,一边没有耐心地等待那当当、当当的下课钟声的响起。
羊本赶紧问:“唱了什么?”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乌金还在路上晃荡着。
过了好一会儿,乌金才慢吞吞地说:“你这个混蛋,我不说。”
1
羊本也笑了,说:“你这个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