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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两位角斗士非常热烈地作了一次长久而倾心的谈话。克里希斯和斯巴达克思都被在火葬苏拉的柴堆旁那场对角斗士的屠杀激怒了。这时被迫到场的色雷斯人一直还没有能从他亲眼目睹的残杀惨相中清醒过来。

斯巴达克思努力划动两肘,终于和第一批极少数的人一起到达城墙旁,接着他就穿过关卡的栅栏,进了城。罗马城一下子变得死一般的沉寂——往常在这时候极其热闹的街道,突然变得没有什么行人而且荒凉得很了。斯巴达克思很快地来到尤利乌斯·拉贝齐乌斯的角斗学校,他在早晨和克里希斯在卡佩纳门外有一次极短促的会晤,曾经互相约定事后在这儿碰头。

克里希斯催促斯巴达克思接受伦图卢斯·巴提亚图斯的邀请,到卡普阿的角斗学校里去,以便在极短的时期内尽可能团结大批忠于他们事业的人。

讽刺和狠毒的嘲笑,好像密集的投枪一般,不断地落到豪门贵族的头上。斯巴达克思一路上老是听到这样的话,直到他来到还有送葬的人聚集在一起的拉图曼门[33],原来当出丧的行列走到马尔斯广场中去时,那些人本来是排在末尾的,但现在回到城里去时,他们却反而走在前面了。这些人大多数是平民,他们是被好奇心所驱使赶来看热闹的。他们都憎恨苏拉。

“我们的计划能否成功,”高卢人最后用他那粗鲁但是热烈的话下了结论,“就全靠你了: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斯巴达克思;但如果你的灵魂中充满了另一种比解放奴隶的愿望更强烈的感情,那我们想看到我们的伟大事业获胜的一切希望就要永远消失了。”

“多好的法律!你可以随心所欲地了解和解释它们——这样就可以和任何法学家媲美啦!”

斯巴达克思一听到这句话顿时变得脸色惨白,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

“不可侵犯的十二铜表法万岁!它们现在已经变成跟第欧根尼[32]的罩袍一模一样了:贵族们的剑把它们刺了这么多的窟窿,现在你可再也辨别不清铜表上的法律了!”

“克里希斯,你听着,不论什么强烈的感情充满我的灵魂,世界上绝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使我离开这一伟大的事业。决没有什么事物能使我离开我所选择的道路,决没有什么事物也决没有什么人能够逼迫我放弃我的理想!”

“自由,刽子手的姊妹,万岁![31]

他们又交谈了好一会儿。当一切都商量妥当以后,斯巴达克思就和克里希斯告别,离开尤利乌斯·拉贝齐乌斯的角斗学校,快步穿过街道向苏拉的那些继承人的府邸走去。街道上又变得拥挤起来了。参加葬礼的人都回来了。

“苏拉万岁!”

斯巴达克思才跨过门槛,看门人就告诉他米尔察正在女主人密室旁边的那个房间里焦急地等着他。那时候,苏拉的寡妇正独自留在那间密室里,这样她就避免了那些不速之客的注视和讨厌的劝慰。

“把一切尊严和威权投到深渊里去!”

斯巴达克思的心,由于某种好像要发生不幸灾祸的预感,开始剧烈地跳动。他向瓦莱里娅住的那幢房子跑去,在那儿碰到了自己的妹妹。米尔察一看见他就叫道:

“让收烂货的小贩把这些劳什子通通收去吧!”

“你终于来了!女主人已经等了你一个多钟头了!”

“还有正义也得从塔耳珀伊亚山岩[30]上抛下去!”

她去报告了瓦莱里娅,接着奉命领斯巴达克思进了密室。

“你说得对!把道德送到妓院里去吧,那儿对它最适合!”

瓦莱里娅的脸非常苍白,神情也很颓丧,但她穿上了黑色的长袍,戴上了灰色的面罩,显得分外美丽。

“如果这罪恶的化身生前能够获得财富和权力,而死后又奉为神明,那么道德和荣誉又有什么用呢?”

“斯巴达克思!……我的斯巴达克思……”她从软榻上站起来,向他走近几步说,“你爱我吗?你爱我仍旧比爱世界上的一切更爱吗?”

“这样做才不错哩!……”

斯巴达克思正陷入痛苦的沉思中,那些思想在这几天来不但使他感到很惊恐,而且在他的心中掀起了种种相互矛盾的感情的剧烈斗争。这一出人意料的问题,竟使他不能立刻回答。

“他的尸体会从赫摩尼埃石阶上丢下去。”

“瓦莱里娅,你为什么要这样问我?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使你烦恼了?能不能请你把怀疑我对你的爱情、崇拜和真诚的理由说出来?你已经代替了我去世的母亲和我那做了奴隶以后惨死在监工皮鞭之下的不幸的妻子。你在我的心中要比世界上的一切更珍贵。你是我唯一的爱情的寄托者;在我的心里已经为你建立了神圣的祭坛。”

“喂,你知道万一庞培去世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啊!”瓦莱里娅高兴地叫道,她的两眼闪闪发光。“我一向就梦想着做一个这样被爱的人。但我过去那长久的梦想总是毫无结果。这是真的吗?斯巴达克思,你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爱我吗?你是不是能永远这样爱我?”

“这个信奉火神武尔坎努斯的家伙是拥护马略的……”

“爱你,爱你,永远爱你!”斯巴达克思用激动得颤抖的声音叫道。接着,他跪下来,握住了瓦莱里娅的手,热烈地吻着说:“我要永远崇拜你,我的女神,如果我竟……甚至当我……”

“听啊,这个铁匠在冒充逍遥学派的一分子呢!……”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而且哭起来了。

“我对火神武尔坎努斯的铁铺子起誓!我要问问你们:如果对一个自己的声名每天都蒙着耻辱和污迹的家伙,要用帝王的葬礼来表彰他,那么,若是‘伟大的人’庞培突然在明天去世——但愿朱庇特保佑我们,不让这一点实现!——那又该怎么样呢?”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哭?……斯巴达克思……告诉我……告诉我,”瓦莱里娅用吃惊的断断续续的声音重复问道,她注视着这个释放角斗士的眼睛,吻着他的前额,把他紧压着自己的心窝。

“说得好,文图德乌斯!”

那时候,有人在门外轻轻敲了一下。

“说得对,文图德乌斯!”

“起来,”瓦莱里娅对斯巴达克思耳语说;她竭力抑住自己激动的感情,用镇定的口气问道:“你有什么事,米尔察?”

“法律?谁在谈论法律?你知道法律是什么东西吗?……这是蛛网!蚊蝇碰上它的一根丝就倒霉,但胡蜂却能撕破它。”

“霍滕修斯已经来了,他要进来看你。”米尔察在门外回答。

“法律?什么样的法律?……听啊,文图德乌斯,他们所说的法律,就是苏拉按照他个人的欲望来蹂躏所有人的权利,亵渎所有神的意志的工具!……”

“已经来了吗?”瓦莱里娅叫了一声,立刻吩咐道,“让他等一会儿,你请他略微等一会儿……”

“而现在……但愿朱庇特不要让它实现!……唉,这些不幸的法律啊!……”

“是的,女主人……”

“我对你说——罗马遭到了不幸,我们全是不幸的人!大祸就要临头了!若是苏拉在世,即使他不在罗马,也不会有一个人胆敢想到政变和改革。”

瓦莱里娅倾听了一会儿,一待米尔察的脚步声消失,就匆匆说道:

但在另一个地方,斯巴达克思却听到了下面的议论:

“他已经来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这样惊恐地等待着你……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问你能不能为我牺牲一切……你得明白,他……霍滕修斯……已经知道了一切!……他已经知道我们相爱了!……”

“我们的意见刚巧相反,为了罗马城的安宁,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马略派,不久就会在图利乌斯监狱[29]里被绞死。”

“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他从哪儿得到消息?……”斯巴达克思激动地说。

“我希望,愤怒的人群为了罗马和我们人民的荣誉,会很快地把这个尸灰瓮敲得粉碎,把里面的尸灰在风里扬得无踪无影。”

“声音放低一些!……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今天他只对我略略说了几句……他答应到晚上来看我……你躲起来吧……这儿……就躲在这个房间里,”瓦莱里娅揭起一扇门的门帷,指着说,“谁也不会看见你,你却可以听见一切……那时候你会知道,你的瓦莱里娅是多么爱你。”

“你以为怎么样,他的那个尸灰瓮在‘常胜神’赫耳枯勒斯的庙里能够放多久呢?”

她把释放角斗士藏到了隔壁房间里去,便低声嘱咐道:

与别的人相比较,斯巴达克思可说是走得非常快的,他的每一步都要与新的人挤在一起,因此他老是听到被当天这件攫住所有人的心的大事所引起的、种种极其矛盾的见解。

“不论这儿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你响一声,也不许你动一动。听见了吗?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直到我来叫你。”

排列得比出征军团的密集队伍还要拥挤的成千成万的人群,慢慢地向前移动。夹在人群中间,可以听到种种极不相同的、关于这次盛大葬礼的反应以及对于这位被国家用这样的葬礼表彰的苏拉本人的评论。

她放下了门帷,把两手按着心口,好像想把她那心脏的激烈的跳动压抑下去似的,接着,在软榻上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用她平常那种自然而又从容不迫的声音叫女奴隶道:

太阳下山了,苍茫的暮色已经降临,黑夜就将笼罩这座“永恒的城市”,但是地平线上还燃烧着好像是煨红了的云霞,它们仿佛是一场冲天的大火的反光,染红了罗马城周围那些小山的山顶。

“米尔察!”

斯巴达克思因为是苏拉的角斗士的教师,也就必须穿上灰色的丧服和罩袍参加送丧的行列,而且在角斗进行时必须站在旁边照料。他好容易才抑住了怒火,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学生怎样互相击毙;他不仅使这批学生学会了剑术,而且还让他们参加了秘密的被压迫者同盟。当葬礼完毕以后,他轻松地吐了一口气:现在他可以到他愿意去的地方去了。于是他运用他那赫耳枯勒斯一般的神力,从人群中挤了出去,离开了马尔斯广场。这花费了他不少力气,因为参与葬礼和看热闹的人约莫有十万左右;他们好像海浪一般地发出喧哗和咆哮,直流到拉丁街上,向城里涌去。

色雷斯姑娘在门槛旁出现了。

当哭丧人把尸灰和骸骨装到尸灰瓮里去时,那些奉献祭司已经收集了约莫二十篮的香料,但那只不过是送葬妇女们带到马尔斯广场上来焚烧的大批香料的残余。为了纪念这位以前的独裁者,祭司们用芳香的松脂和蜡塑成了两个人像:一个是苏拉,另一个是扈从。

“你出去转告霍滕修斯,”瓦莱里娅对她说,“说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房间里。你会说吗?”

那只尸灰瓮暂时安放在苏拉在几年前下令建筑的神庙里。神庙的地址恰好就在埃斯奎利尼门附近苏拉战胜盖约·马略党人的地方,他是用这座大庙来奉祀“常胜神”赫耳枯勒斯的。尸灰瓮要保存在那儿,直到把它迁到按照元老院的命令,由国库出钱在马尔斯广场焚尸处建筑的宏伟陵墓中去为止。

“我把你吩咐的一切都转告他。”

过了半个钟头,这位多少年来使整个罗马和意大利为之战栗、威名传遍了全世界的大人物的身体,就只剩下一小堆白骨与尸灰了。那些哭丧人一面流下悲痛的眼泪,发出呼天抢地的哀号,一面小心地把骨头与尸灰收集起来,把它们盛到一只雕刻和镶嵌精美绝伦的青铜尸灰瓮里去。

“很好,叫他进来吧。”

一阵轰雷一般的鼓掌声滚过马尔斯广场,回答这位年轻的凯旋者和征服阿非利加的元帅对死者所表示的敬意。一阵火焰突然迸发出来,随即迅速地蔓延开去。终于,整个柴堆发出无数蜿蜒飘动的火舌,而且被一阵阵云雾一般的芳香的浓烟所笼罩了。

过了一会儿,这位带着一脸已有十五天没刮过胡子的有名演说家,穿着灰色的短衣和黑色的宽袍,皱着眉头,庄严地进了自己妹妹的密室。

当这一切葬仪全部结束时,“伟大的人”庞培就从一个掘墓人的手中接过一把火炬,他为了对死者表示最崇高的敬意,愿意亲自点燃火葬的柴堆。苏拉的遗体现在已经躺在柴堆上面,遗体裹在入火不燃的石棉被子里。

“你好,亲爱的霍滕修斯哥哥。”瓦莱里娅说。

那时候,苏拉角斗学校里的角斗士们就开始搏斗;只有阿尔托利克斯没有参加这场角斗,因为瓦莱里娅已按照斯巴达克思的请求,命令阿尔托利克斯留在库迈。所有的角斗士很快地都倒毙了,因为在殉葬的角斗中,这些不幸的人是一个也不能饶命的。

“你好,妹妹。”霍滕修斯显出非常不满的神色回答道。接着,他打住了自己的话头,垂头丧气默不作声地沉思了好久。

这一切完毕以后,送葬的人就开始向柴堆上面浇香油,抛掷种种香料,堆上不计其数的桂冠和花圈。花圈多极了,不但盖满了整个柴堆而且在柴堆四周厚厚地叠了起来。

“请坐,不要对我生气,亲爱的哥哥,你跟我真诚坦白地说好了。”

举行葬礼的一切早已准备好了。元老们把灵轿在火葬的柴堆旁边放了下来。瓦莱里娅走了上去,合上了死者的眼皮,又按照当时的风俗,把一个铜币塞到死人的嘴里,以便他付给卡隆,充作渡过波浪汹涌的冥河的船钱。接着,这位寡妇在死者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按照风俗大声说:“再会了!按照老天安排的次序,我们会跟着你来的。”乐工开始演奏哀乐,那些奉献人就在乐声中把好些指定作为牺牲的动物牵过来杀死,把它们的鲜血与牛奶、蜂蜜和葡萄酒掺和在一起,然后拿来洒在火葬的柴堆周围。

“我觉得这是一场非常不幸的灾祸——我们亲爱的苏拉去世了,但看来,这还不够——另一件更难堪、而且是不应遭受的出人意料的灾祸又要临到我的头上来了:我偶然知道了我母亲的女儿,忘掉了自己的尊严,忘掉了梅萨拉族的尊严,也忘掉了苏拉的神圣的结婚卧榻;你使你自己蒙上了奇耻大辱,与那卑微的角斗士发生了暧昧关系。啊,瓦莱里娅,我的妹妹呀!……你干下了什么样的事情啊!……”

然后,他们按照先前的次序向马尔斯广场行进:他们穿过马梅尔定监狱旁的巷子来到拉达曼提斯街[28],接着又循着宽敞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拉丁街走去,在那条街上已经特地竖立了好几座牌楼,上面缠绕着香桃木,挂着柏树枝扎成的花环。最后行列来到了城外马尔斯广场的中心。苏拉的遗体就准备在那儿举行火葬。

“你居然也来责备我,霍滕修斯哥哥,而且你的话非常使人生气。但在我开始为自己辩护之前,我要问你,——因为我有权利知道这一点——你责备我的话有什么根据?”

元老们首先发出举哀的恸哭,然后是骑士们,接着是军团的兵士们,最后是民众。因为福斯特没有成年,还没有穿上成年男子的宽袍,按照习俗不能在灵柩前发表颂扬的演说,就由“伊索里亚城的征服者”普布柳斯·塞维柳斯·瓦蒂亚首先出来讲话,接着是执政官卡图卢斯,最后则是“伟大的人”庞培。他们都提起了死者的勇敢和他崇高的功绩,说的也自然都是赞颂的话。演说是在一片哭泣和呻吟的伴奏下进行的,那些举哀的人都是因为种种原因在苏拉生前依附他本人或者是依附他手下的豪门派的;现在他们正在为他们这一派担忧,因为这位独裁者的死亡可能会使他们这一派很快失势。

霍滕修斯抬起头来,用手擦了一下前额,激昂地回答:

送殡的行列穿过了卡佩纳门,在宽阔的卡佩纳街上行进,然后折入通“后退的阻止者”朱庇特[25]的神庙的街道。接着,队伍循着神圣街前进,穿过纪念战胜阿洛布罗克斯人[26]的费边[27]拱门,来到了罗马广场,在那儿的库里亚里,正对着战船坛的地方,安放着苏拉的石椁。

“根据有的是……大约在苏拉去世后六七天,赫里索贡努斯把这封信交给了我。”

在行列的最后面,好几个以前在苏拉麾下作战的军团正在列队行进——这些队伍极其威武雄壮,显出整齐的秩序和严明的纪律。这一景象,对拥挤地充塞在送殡行列经过的街道上的无数平民来说,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但同时也是可怕的;因为大多数平民的心中都充满着怨毒和憎恨。

霍滕修斯把一张揉皱的纸交给了瓦莱里娅。她立刻把它打开来念了一遍:

接着来的是十个保存《西彼拉圣书》[23]的圣书祭司和三十个大氏族的族长——那是罗马三十个大氏族[24]中选出来担任祭祀的长老。祭司们行列的最后一队是由大祭司长率领的十位大祭司。他们穿着炫目的华丽祭袍。接在祭司们后面的是:元老们、骑士们、贵妇们——最有名的贵族妇女和城市妇女——数也数不清的大群公民,再后面就是死者的奴隶和佣仆,他们拉着他的战马和他生前喜爱的好多只马和狗,那些畜生都是准备在焚化尸体时作为牺牲用的。

卢齐乌斯·科尔内柳斯·苏拉收:

奉侍灶神的贞女后面,是七个给十二位和平女神[21]准备牺牲品和酒宴的侍宴祭司[22],他们的职务是在全民的节日或者在国家灾难深重的时日,安排丰盛的筵宴来款待这些女神。宴席上的精美菜肴,可以很容易猜想得到,都是被这些祭司自己享用掉的,因为那十二位和平女神的大理石下颌是不可能咀嚼食物的。

向大元帅、独裁者、“幸福的人”和“维纳斯的情人”致以友善的敬礼。

在出征祭司的后面是:脏卜师[18]——根据动物的内脏来占卜吉凶的祭司,和战祭司[19]——宣战和媾和的祭司,耕种祭司[20]——侍奉刻瑞斯女神的祭司,奉献祭司——用牲畜内脏祭神和占卜的祭司,他们拿着象牙制的刀,那是他们在祭神时宰杀牲畜的动作的象征。接着来的是高贵的受人尊崇的一队——奉侍灶神维斯塔的白璧无瑕的贞女。她们里面穿着麻布短衣,外面披着宽袍,从头顶到肩膀披着一顶镶紫边的白色风兜,额上系着一条把梳到脑后的头发束住的白带。

现在你得在你的门上把通常写的“当心恶狗”的字样换作“当心毒蛇”,更确切些说,应当写上“当心一对毒蛇”!因为在你的府上不只一条蛇,而是有两条毒蛇在做窠,那就是:瓦莱里娅和斯巴达克思。

跟着侍神祭司来的,是十二个出征祭司[17]——侍奉出征的马尔斯战神的祭司。他们一律穿着绣花短衣,腰间系着一条作战时用的宽阔的青铜腰带,腰的左面挂着一柄短剑,外面披着一件华丽的紫色祭袍,左手拿着一面盾牌,右手则拿着一根铁制的令杖;他们不时地举起令杖敲击由他们的侍役用长杆扛着的神圣的盾牌。

你切不可屈服在第一阵愤怒的冲动之下,你必须监视他们,在下半夜鸡啼第一遍的时候,你就会相信,他们污辱了你的名字,亵渎了你的结婚卧榻,嘲弄了你这位握有世界上最大权力,而且使一切人恐惧战栗的伟大人物。

紧跟在死者亲友后面护送灵轿的还有一长串祭司:首先过来的是一队鸟占术士,每一个人都拿着一根弯曲的牧杖——那是鸟占术士的标帜,在他们的后面是一大队侍神祭司[13]:走在所有侍神祭司前面的是天神祭司——专门奉侍朱庇特的祭司,然后是战神祭司——奉侍马尔斯的祭司,奎里努斯神祭司——奉侍罗慕路斯的祭司,再后面则是侍奉佛罗拉女神[14]和波摩娜女神[15]的祭司以及别的侍神祭司,他们全穿着华丽的祭服,戴着像主教冠[16]一般的头饰:在一小束用丝带扎起来的纽带的顶端,缀着一截香桃木的枝条。

愿众神保佑你长寿,并使你以后不再遭到同样的灾祸。

像活篱笆一般挤在大路两旁的人群,眼睁睁地注视着梅特罗比乌斯;但紧接着这个假扮的苏拉,是由最年轻最强壮的元老们轮流抬着的一座灵轿。灵轿是用黄金铸成的,上面缀着种种宝石,卢齐乌斯·科尔内柳斯·苏拉的遗体已经从灵车上移过来,穿戴着华丽的大元帅服饰躺在轿中。灵轿后面跟着死者的妻子、儿女、侄儿以及别的近亲和友人,他们都穿着丧服,显出非常悲痛的悼亡神情。

瓦莱里娅才念头上几行,全身的血就几乎都集中到脸上来了;当她念完了信的时候,她的脸又变得和蜡一般白了。

这些人后面是另一队乐工,乐工后面则是梅特罗比乌斯。梅特罗比乌斯穿戴着死者生前的服饰,尽可能化妆得和他死去的知心朋友相像。这个戏子受了委托装扮成一个和苏拉生前一模一样的人。

“赫里索贡努斯从哪儿得到这封信的?”她顿时咬着牙齿低声问。

接着来的是奉献人,他们将要在火葬的燎火堆旁把死者生前最心爱的牲畜杀死。奉献人后面是一队奴隶,他们捧着卢齐乌斯·科尔内柳斯·苏拉祖先的蜡像,其中有苏拉的曾祖鲁菲努斯·苏拉的像,在皮洛士[12]入侵意大利的时期,鲁菲努斯·苏拉曾两次当选为执政官,据说他是一个正直而又勇敢的人,但后来却被元老们根据监察官的决定把他逐出了元老院,因为他曾经不顾当时法律的限制,拥有十斤以上的银器。除了上代的蜡像之外,苏拉的亲信仆人拿着他在希腊、亚细亚和意大利战争中获得的战利品:金银花冠、项圈以及他获得的种种酬谢他的战功的奖品。

“可惜得很,他已记不清楚这信是谁交给他和是谁寄来的了。他只记得带信来的那个奴隶刚好在苏拉去世以后几分钟赶到库迈。当时赫里索贡努斯正非常激动而且难受,他只是机械地接受了那封信,直到六天以后,他才发觉他自己有这么一封信。他已绝对记不起是从谁的手里收到这封信的。”

哭丧人的后面是许多乐工,他们使空间充满了悲惨的旋律。乐工后面是一长列由两千个兵士、公民和科尔内柳斯族人组成的队伍,他们高高地举着匆匆铸成的黄金花冠。这是那些曾经站在苏拉那一面进行过战斗的各个城市和军团的礼品,也包括这位独裁者的友人的礼品。

“我不准备说服你,”瓦莱里娅沉默了一会就从容地说,“这样一封匿名的告密信是毫无根据的,而你,霍滕修斯,我的哥哥,却根据它来责备我瓦莱里娅·梅萨拉,苏拉的寡妇……”

由于丧礼总监预先叮嘱过这批哭丧人,说是国库对这次葬礼费用的支付一定十分慷慨,因此他们为苏拉而流的眼泪和为苏拉而发的哭声就显得分外“真挚”了,好似完全从心坎里发出来一般。如果去听信这些哭丧人的诉说,这位罗马过去的独裁者的德行就会变得十全十美,即使把卡米卢斯和辛辛纳图斯[8],法布里齐乌斯[9]和费边·马克西姆斯[10],加图和西庇阿[11]诸人的德行通通加在一起,也一定比不上这位独裁者的。

“可是我还有别的证据:梅特罗比乌斯对他的朋友苏拉的逝世感到非常悲伤,因此他认为代替苏拉洗雪亵渎他名誉的耻辱是他的神圣责任。在苏拉去世后第十天或者是第十二天,他就到我那儿来把你和斯巴达克思的暧昧关系通通告诉了我。梅特罗比乌斯买通了一个女奴隶,她把他藏在库迈别墅中与你的密室相近的一个房间里。梅特罗比乌斯就在那儿亲眼看见了斯巴达克思在深夜走进你的密室。”

走在所有人前面的就是那位丧礼总监,他的身后紧跟着二十四个穿灰黑色宽袍的扈从。接着是一大队乐工,吹奏着送葬用的长长的竖笛。乐工后面是五百多名穿丧服的哭丧人;他们哭丧是按钟点付钱的,因此他们有的哭,有的号,不断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声颂扬着死者生前的伟大功业和英勇战绩。

“够了,够了!”瓦莱里娅叫道,她一想到她的亲吻、情话和爱情的秘密,居然被梅特罗比乌斯这样一个卑贱小人和一个下贱的女奴隶所探悉,她的脸就顿时变了颜色。“够了,霍滕修斯!你刚才已经责备了我,现在就听我说吧。”

当车马仪仗到了卡佩纳门外的时候,丧礼总监——那就是受国家委托按照元老院的命令组织苏拉葬礼的指挥者——就开始整顿秩序,使送殡行列更加盛大庄严。他花了两个钟头才整理好队伍。于是,行列开始进城。

她站了起来,把两手交叉地叠在胸前,骄傲地抬起头来,用闪闪发光的眼睛望着她的哥哥说:

约莫一万个罗马人从罗马城里出去,循着阿庇亚大道南下,去迎接护送苏拉遗体的出丧行列。

“是的,我爱斯巴达克思,那又怎么样?是的,我爱他,热烈地爱他!……嘿,那又怎么样?”

送丧的行列慢慢地走了十天。他们到达每一个村子和每一个城市时,都有新的人赶来参加这一行列,使它变得更加声势浩大、哀荣盖世。

“啊,伟大的神啊!”张皇失措的霍滕修斯叫道,他跳了起来,在绝望之中抱住了自己的头。

六匹漆黑精壮好像用黑檀木雕成的骏马,拉着一辆华丽的灵车。车上躺着独裁者涂过香油洒过香水的遗体,他穿着大元帅的绣金红袍。紧跟在车后的是苏拉前妻凯基利娅·梅特拉生的子女福斯特和福斯塔,接着是瓦莱里娅、霍滕修斯以及苏拉的哥哥老塞尔维乌斯·苏拉的两个孩子普布柳斯·苏拉和小塞尔维乌斯·苏拉;在他们的后面是穿黑色宽袍的近亲、释放奴隶,以及大队朋友和熟人,——所有这些人都竭力显示自己的悲痛和哀悼。

“让你的神安静些吧,他们不会听你的叫喊。最好还是听听我说的话。”

对死者致敬的人从意大利各处赶到了。当灵车从库迈出发时,在车子的前后送殡的人,除了执政官卢泰修斯·卡图卢斯,两百多位元老,同样数目的罗马骑士之外,还有从库迈、卡普阿、巴耶、赫库兰尼姆、那波利、庞贝、波佐利、利泰尔恩以及坎帕尼亚省别的城市和乡村来的贵族们。这儿还有意大利各自治市和城市的代表,二十四名扈从,掌执政官旗幡的人,在苏拉麾下作过战的各军团的鹰徽的执掌人,五千多名从各军团中来的兵士,他们全副武装自动赶来,最后一次为他们的统帅服务。几千个从罗马来的科尔内柳斯族的释放奴隶,也穿着丧服跟在灵车的后面;接着来的是一队又一队的号手、笛手和琴师;再后面是几千个穿灰色长袍或是重丧服的贵妇人;最后是无穷无尽的从意大利各处来到库迈的送殡人群。

“说吧……”

元老院颁布了一道命令:决定由国库出钱举行一次盛大的、帝王一般尊荣的葬礼,来安葬卢齐乌斯·科尔内柳斯·苏拉。那道命令颁布后第十三天,送葬的浩荡行列就伴随着苏拉的遗体从独裁者的别墅,向“七丘之城”[7]罗马出发了。

“是的,我过去爱斯巴达克思,现在爱斯巴达克思,将来也爱斯巴达克思!”

斯巴达克思嘱咐以后就领着埃诺玛依进了别墅。

“瓦莱里娅,闭嘴!”霍滕修斯打断了她的话,怒冲冲地望着她。

“我可以抛弃一切,一切……我永远也不抛弃被压迫的、被一切人唾弃的奴隶们的共同事业……永远不会!……永远不会!……”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说,“埃诺玛依,你不用管我……跟我来吧。虽然今天在苏拉的别墅里是最悲惨的日子,厨房里还是能够找到东西让你吃的。只是你得小心些,关于我们同盟的事情一句话也不能提起,而且不能发一点儿脾气,也不能咒骂一声!……”

“我爱他,我爱他,我永远爱他!”瓦莱里娅执拗而挑衅地重复道,“而且我要问你:这有什么关系?”

“不,不,永远不会!永远不会!……”色雷斯人浑身打战,高声叫道,他用他那明澈的、满含着泪水的蓝眼睛注视着埃诺玛依。“我宁愿抛弃我的妹妹,抛弃我的……”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了,但接着他又说道:

“但愿朱庇特保佑你,我非常替你害怕,你简直疯了!……”

“那就是说,你要抛弃我们了,斯巴达克思?”

“不,我只是一个下决心破坏而且现在已经破坏了你们专制法律的女人,我要抛弃你们毫无意义的一切偏见,我要挣脱你们这些世界的征服者加在女人身上的不可忍受的黄金锁链。我的哥哥,我要使你相信:我有这样的愿望决不足以证明我发疯或者是失却理性,也许恰恰相反:这是理智清醒的表现!哈,原来控诉我犯罪的人竟是梅特罗比乌斯,竟是这一猥琐的小丑和滑稽角色,竟是这一卑鄙龌龊到极点的小人,只要他一出现就会使一切有丈夫的女人忌妒不安的兔崽子?他居然指责起我来了!这才是真正出人意料的怪事!我真不明白,霍滕修斯,为什么像你这样重视梅特罗比乌斯的控诉的人,不向元老院建议选他做道德监察官。他极有资格做监察官,他的行为完全合乎罗马的道德标准。就叫梅特罗比乌斯去保护侍奉灶神维斯塔的贞女吧!那就活像叫狼去陪伴牧场上的羊群!但光是这样,对你们污秽的罗马还不够得很,你们还得在那位独裁者用大规模的屠杀亵渎了这一城市的地方,建造铜像和庙宇,自然也不能忘掉在他住过的地方立像建庙,因为他在十二铜表法的庇荫下,可以公然在我的眼前,就在我的卧室旁边日日夜夜进行荒淫无耻的酒宴。啊,我们祖国的法律啊!你们是多么的公正,对你们进行的解释的范围又是多么宽广啊!……但是你们已赐给了我极大的恩惠:你们使我有权利对这一切罪恶行为做一个平心静气的证人,甚至使我得到哭泣的权利,得到在寡妇卧榻的枕头上偷偷哭泣的权利,还可以使我获得在某一天被人抛弃的权利,只要一个理由就够了,那就是:我竟没有替自己的主子和统治者生下一个继承财产的儿子!”

最后,埃诺玛依忍不住了,他竭力不去触犯同志的感情,温和而又诚挚地说:

瓦莱里娅的脸激动得燃烧起来了,她说话的态度也愈来愈愤激,最后,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子向着惊诧地睁着动也不动的两眼瞧着她的霍滕修斯。接着,她又说了下去:

那阵沉默持续了很久。斯巴达克思陷在悲哀的沉思中,一句话也没有说,在他的心中掀起了痛苦的思想斗争,他的胸膛沉重地起伏着。埃诺玛依没有去打扰他的思绪,只是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那儿,怜惜地看着释放角斗士的苦痛的脸。

“是的,在这样的一些法律之前,当然,我违背了自己的职责……我明白……我也承认这一点……但是我不准备替自己辩护,也不要求人家饶恕:我觉得我的违背职责正是因为我还没有勇气和斯巴达克思一起离开苏拉的屋子。我决不认为自己爱上了这个人是犯罪,恰恰相反,我对我的爱情感到骄傲。他有一颗高贵而又宽厚的心和一个干大事业的头脑,如果他在色雷斯打败了罗马军队,他就会被大家捧得比苏拉和马略还高,大家对他就会比汉尼拔和米特拉达梯还要害怕!……但是他被你们打败了,你们就强迫他做了一个角斗士,因为好几世纪来,你们惯于按照‘被征服者倒霉’的规律,像过去高卢人对待你们那样,去对待被你们征服的民族。你们认为,神是为了你们的欢乐创造人的。你们以为,由于你们使斯巴达克思做了角斗士,而且由于你们这样叫他,他就会改变他的天性。你们以为,只要凭着你们的命令就足以把刚毅和勇敢注入懦夫的灵魂、把智慧注入白痴的头脑,而对一个具有高贵灵魂和卓越智慧的人就能够把他变成一头蠢笨的山羊了吧?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这位不幸的释放角斗士,刚才还被对自由和被压迫兄弟的爱,对复仇的渴望和对胜利的希冀激动得欣喜万分,现在却突然垂下了头,默默地站在那儿,整个儿沉浸在回忆中了。

“这么说,你不是在反叛我们祖国的法律,反对我们的风俗,摒弃我们的一切习惯和礼仪吗?”伟大的演说家惊诧而又悲哀地问道。

“伟大的神啊!她怎么办呢?……”

“对,对,对……我要反叛,反叛……我要抛弃罗马女公民的称号,抛弃我的名字,抛弃我的姓……我不对任何人要求任何东西……我要离开这儿,住到孤零零的别墅里去,住到某一个遥远的省份中去,或者是住到色雷斯,住到罗多彼山上去,跟斯巴达克思在一起,而你们,所有我的亲戚,将再也听不到我的消息……我只要做一个自由人,做一个我自己,能够自由安排自己的良心和自己自由处理爱情的人!”

埃诺玛依说到这儿突然不作声了,因为斯巴达克思一下子变了脸色,而且变得苍白了,接着,他用手在前额上抹了一下,低声咕哝了几句,那几句话说得这么轻,巨人埃诺玛依是听不见的:

瓦莱里娅用愤激的话语,把暴风雨一般的感情倾吐了出来,她由于极度的激动而变得精疲力竭了,突然,她脸色惨白,倒在卧榻上昏了过去。

“你知道吗,斯巴达克思,我自从一个月前在波佐利的那次会上与你第一次碰面以来,你变得更漂亮了,而且似乎添上了一些女人气派……恕我,我不是说你……总之,你变得柔和了不少……‘女人气派’这话对你是不合适的……”

瓦莱里娅有半个多小时都处在强烈的神经紧张状态中,无疑,这妨碍她了解她所说的那些话的全部意义,也妨碍了她考虑这坦白承认的后果。也许,她没有权利采取像她这样的态度。她过去的生活并不是无可非议的,甚至在对斯巴达克思的恋爱过程中,她也是表现得非常轻率的。但无论如何,瓦莱里娅已经用她虽然可能并不十分合乎逻辑的激烈的话,描出了罗马法律加在妇女身上的那种痛苦、那种压迫以及那种——让我们直截了当地说——使她们处在卑贱地位的情况。这样的情况有一部分得归罪于当时社会道德的败坏。罗马社会的腐化程度和毫无节制的淫靡风气的不可遏止的增长,变得愈来愈不可收拾了:那使做父亲和丈夫的人沉溺于淫逸的酒宴,而最主要的是,他们受到了那批财富和奢侈程度都可以和贵妇人媲美的无耻娼妓的披靡一切的影响。当时的纨绔子弟、贵族、骑士以及别的罗马公民,可以在一切社交场所公开地、厚颜无耻地欣赏和赞美她们。

埃诺玛依凝视着斯巴达克思,在他那向来是严厉的目光里显现了温柔与爱。突然,他叫道:

在妇女们的悲惨状况中,在那些比她们还要糟糕的、受到家长无限制的威权压迫的青年子弟的痛苦生活中,在愈来愈流行的独身主义的罪恶中,在家庭与家族的基础日趋瓦解的过程中,在愈来愈扩大的奴隶制度——根据这一制度,各个领域的工作都由奴隶担任,虽然他们做得并不热心;但这使公民们过着懒散的生活,而这种懒散生活的后果却是贫困——中,隐伏着罗马衰亡的真正原因和那使粗野、好战,但是英勇的罗马共和国用同化和统一的力量所建立的巨大帝国瓦解的根源。

两个人都沉默了。

自然,不管霍滕修斯具有如何超特的智慧,他在当时也不可能去作这样的探讨和思索;他同情地对他的妹妹望了好久,然后亲切地对她说:

“斯巴达克思,我对你起誓,我的整个灵魂都忠于你,我一定要听你的命令,做你各方面的忠实助手。”

“亲爱的瓦莱里娅,我看出你现在一定觉得自己很不舒服。”

“这些人都是你最亲近的朋友,那就是说,他们都是和你一样狂热的人……对,对,我明白了。真的,我到卡普阿去是有利的,不然你们会把我们的事业整个儿断送掉的。我一定要把他们轻率急躁的情绪抑制下去。”

“我?”这位贵妇人很快地坐起来说,“不,不,我觉得很好,我……”

“那你就得赶快到我们那儿去,叫那些狂热的人冷静下来啊。”

“不,瓦莱里娅,相信我,你的身体一定很不舒服,真的很不舒服……你刚才太激动了,太兴奋了。这使你失掉了谈论这样严重的大事所必需的清醒理智。”

“这不好,他们的期望过高了……”

“可是我……”

“你这样满意使我感到非常幸福。而且入盟的一百三十位同志也一定会非常高兴!他们正焦急地等待着你,而且希望你去创造伟大的事业和功绩!”

“把我们的谈话移到明天,后天,或更适宜的时候吧。”

埃诺玛依望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是惊奇还是欢喜,当斯巴达克思略微平静下来,埃诺玛依就说:

“可是我得警告你,我决定了的事情是无可挽回的。”

接着,欢喜到了极点的释放角斗士,把巴提亚图斯那封信又从头到尾地念了一遍,然后把它藏在怀里。他一会儿抱住了埃诺玛依,一会儿在林荫道上迅速地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回到他的同志身边,好像疯子一般,唠叨了几句不相连贯的话。

“好吧,好吧……这一点我们以后再谈好了……在我们见面的时候再谈好了……现在我要向神祈求,请他们继续保佑你,我要跟你告别了。祝你好,瓦莱里娅,祝你好!”

“你刚才一见到我为什么不把那封信立刻拿出来,没有头脑的埃诺玛依,却浪费了这么长久的时间来谈话?你得明白,我正盼望这一点,但是我不敢存多大的希望。那儿,就在那儿,就在一万个不幸的同伴中间,那就是我活动的地方!”释放角斗士满脸放光,热情奔放地叫道,“一到那儿我就可以慢慢地跟每一个人进行个别的谈话,也可以跟大家聚集在一起讨论,我要在他们心中燃起那已经在我胸中成熟了的信念的火焰,到了某一天,那儿就会按照约定的暗号出现一支拥有一万名战士的军队!一万个奴隶会粉碎自己的镣铐,把断裂的锁链掷到压迫者的脸上!一万个奴隶会用那可耻的锁链的铁,铸成锋利的百战百胜的短剑!……啊,终于,我终于钻进了大蛇的窝,我要磨快大蛇的牙齿,咬住那蛮横骄傲的罗马鹰的翅膀!”

“祝你好,霍滕修斯!”

斯巴达克思的两眼顿时炯炯发光,他抢过那卷纸,用激动得发抖的手撕掉了封口的印鉴,开始读信。角斗士老板伦图卢斯·巴提亚图斯在那封信上告诉斯巴达克思,说是久仰他的角斗技术和英勇威名,这一次想特地请他到卡普阿的角斗学校里去担任教师,他准备用出色的膳食和优厚的薪金报酬他。

演说家离开了密室。瓦莱里娅独个儿留在房间里,陷入悲哀的沉思之中。斯巴达克思使她从悲哀的沉思中惊醒过来。他一进密室就扑在瓦莱里娅的脚前,接着抱住了她,吻着她,用断断续续的话感谢她对他的爱和她所表达的感情。

“正因为我不像你那么有学问,也不能像你那么说得又好又有道理,你一定得到我们那边去。而且我已经设法——真的,那是毫不困难的——使我们的角斗士老板巴提亚图斯聘请你到他的学校里去担任剑术教师。瞧,他的信。他请你上卡普阿去呢。”埃诺玛依从腰带里抽出一卷羊皮纸来,把它交给斯巴达克思。

但突然,他哆嗦了一下,从瓦莱里娅的拥抱中挣了出来,他顿时变得脸色惨白,接着警觉地好像集中了心灵中的全部力量倾听起来。

“例如,你,埃诺玛依——你原是伦图卢斯·巴提亚图斯角斗学校一万名角斗士中间最强壮最勇敢的一个,可是在这一时期内你做了些什么工作呢?你对这些培养你的勇气和力量的角斗士们,起了一些什么影响呢?你团结了多少人,并且已经吸收了几个到我们的同盟中了呢?真正能明了我们这一经过深思熟虑的事业的人多不多?难道没有一些对你不很相信、对你奔放不羁的性情和轻率的态度表示畏惧的人?知道克里希斯或者我的人多不多,他们是不是尊敬和重视我们?”

“你怎么了?”瓦莱里娅激动地问。

狂热的埃诺玛依什么也没有回答,他正在考虑这些话。于是斯巴达克思又说:

“不要作声,不要作声。”斯巴达克思低声说。

“但是,他们如果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标而努力,用什么手段来实现我们的计划,他们怎么会和我们联合在一起呢?只有我们的同志对我们的信心愈坚强,胜利才愈有把握。”

于是,在极度的静寂中两个人都清楚地听到一阵清越的年轻人合唱的歌声,虽然传到瓦莱里娅的密室中只是它的微弱而遥远的回音。唱歌的地方离这儿很远,那是在通向这座跟别的贵族房子同样僻处一边的苏拉府的四条街道的某一条街道上,合唱的那支歌用的是半开化半野蛮的语言——希腊话和色雷斯话的混合物:

“只要起义一爆发,所有的角斗士都会和我们联合起来的。这正如树上的樱桃一般:只要有一颗成熟,别的千万颗也就立刻跟着一起成熟了。”

自由女神,自由女神,

“一万个角斗士中间的一百三十个!……而你已经觉得我们几年来努力经营的密谋已经成熟了?或者至少是觉得种子已经发芽,发出了非常茁壮的芽,觉得我们的努力不会白费了?”

在你的孩子们的心中燃起火焰,

“一百三十个。”

去建立伟大的功勋,

“听我说……你这‘必死的人’[6]中间最急躁的家伙,你得忍耐。这三个月来,你在伦图卢斯·巴提亚图斯角斗学校里吸收了多少人了?”

自由女神,自由女神,神圣的自由女神,

“成熟的时候?这么说,还得好久……到将来的某一个时候……你知道什么能促使密谋和起义计划的果子迅速成熟吗?勇敢、刚毅、大胆!我们已经延宕得够了!只要我们一起义,你就可以看到,跟着来的一切自然都会顺利的!”

快激起人民的愤怒

“在密谋成熟的时候,我们就要起义。”

让它在解放战争的烈火中飞腾!

“只有这样才能成功?那要到什么时候呢?——这就是我想知道的。我想在我的生前亲眼看到它。”

让奴隶们把镣铐和铁链,

“你这狂热的家伙!难道大喊大叫对我们的事业能有帮助吗?必须小心地、机智地行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成功。”

铸成锋利的短剑!

“刚巧相反,我要使它获得伟大的胜利……”

神圣的责任在号召奴隶们,

“不要作声,埃诺玛依!我对日耳曼人的保护神起誓,你要断送我们的事业吗!?”

在斗争的烈火中懦夫也会变成勇敢的人。

“都是老消息,”那个角斗士用愉快而洪亮的声音回答,“照我看来,凡是萎靡不振、没有行动、什么也不愿干的人,通通都是无用的懒虫。斯巴达克思,我亲爱的朋友,现在可到了我们手执短剑高举起义大旗的时候了!”

自由女神,自由女神,

“呵,埃诺玛依,快把消息告诉我!”

你站在光荣的天空,

不到一刻钟,那个奴隶就回来了,在他的后面,斯巴达克思用几乎像奔跑一般的快步跟了上来。那个新来的人向他迎了上去。两个角斗士就拥抱起来,互相吻了几次。斯巴达克思第一个开口:

快撒下神圣的火种,

当被派的奴隶跑到离别墅相当远的角斗学校去叫斯巴达克思的时候,那位卡普阿的来客就在苏拉的别墅和角斗学校之间的林荫道上散着步,仔细观察着奇妙的雕像和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别墅。

大地上到处烈焰飞腾:

但是,尽管他有这么一副不受欢迎的外貌,这位巨人却能立刻引起别人的注意:你会觉得他是一个粗莽、狂野但是真挚、无畏的人——他浑身充满了崇高的骄矜,那可以从他的每一个动作中看出来。

我们在流血流汗

那个骑马来到的人身材非常魁梧,体格和赫耳枯勒斯一般壮健,无疑,他一定具有过人的力量,那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他的相貌不但并不俊而且可以说是丑的:他的脸是黑黝黝的,布满了麻子,那粗野的线条显出一种阴沉的、使人望而生畏的神情。在他那对黑溜溜的眼睛里似乎蕴含着一种残忍的猛兽一般的表情,但同时也燃烧着刚毅的火花,再加上他那像浓密的鬃毛似的栗色头发和好久不剃的胡子,就使他给予人家的那种粗野印象更加完整了。

痛苦地呻吟,

在苏拉暴卒后几小时,正当这位以前的独裁者的别墅内乱成一片的时候,从卡普阿来了一个骑马的人。那个人就他的外表和服装来看,显然是一个角斗士。他一到那儿,立刻就问上哪儿才可以碰到斯巴达克思:显然,他迫不及待地想和斯巴达克思会面。

暴君们却在宫殿中举杯痛饮!

当罗马城里在演这一切活剧的时候,库迈却发生了另一些对我们描述的事件来说也很重要的事情。

自由女神,自由女神,

这些劝告暂时抑制了正在迸发的火花,但无论如何不能阻止整个罗马城的骚动:在客栈和饭馆里,在最热闹的十字街头,在平常也很拥挤的罗马广场上,在巴西利卡里和门廊下,都发生了无情的争吵和流血的殴斗。那天晚上,有好多人家在痛哭自己的亲人——在街道的殴斗中打死和受重伤的人,一些最狂热的共和派分子还企图放火烧毁有名的苏拉派贵族的邸宅。

你要在所有道路上鼓舞每一个战士的心!

成千个声音热烈地欢迎执政官李必达。但成千个别的公民,其中大都是科尔内柳斯族的族人,就对伟大的公民庞培鼓起掌来表示向对方抗议。双方开始互相威吓,传来了诅咒和辱骂。如果不是手挽手地穿过人群的庞培和李必达大声劝告自己的拥护者,这一切无疑将会发展到流血的境地。他们竭力劝告自己的拥护者遵守秩序,平静下来,而且请求他们好好地分散回家。

你得把勇气注入我们的血管,

当庞培和李必达在热烈地谈论着刚才结束的那场争论,从霍斯提利乌斯库里亚出来时,在那挤满在门廊下的激动的人群中险些儿发生了冲突;如果冲突爆发了,那就可能毁灭共和国,因为它会发展成为内战,而且这一战争的结果是很难预料的。

注入我们的心坎,

拥护苏拉的人获得了胜利。会议就结束了。所有的民众激动到了极点;到处引起了骚动,这一骚动从霍斯提利乌斯库里亚传到公民大会会场上,然后转变为敌对两派狂暴的示威。一部分人对卢泰修斯·卡图卢斯,“伊索里亚城的征服者”瓦蒂亚,格内乌斯·庞培,马库斯·克拉苏大声鼓掌,很明显他们个个都是苏拉的党徒。另一部分人却在更喧闹更热烈地欢迎马库斯·埃米利乌斯·李必达,塞尔吉乌斯·喀提林和伦图卢斯·苏勒,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曾经不屈不挠地反对卡图卢斯的提案。

扇起我们胸中的怒火,加强我们浑身的力量!

由于某几个元老的提议,再度举行了秘密表决。表决的结果是:赞成卡图卢斯提案的是三百二十七票,反对的是九十三票。

自由女神,自由女神,我们要唱着粗鲁的颂歌,

在反对卡图卢斯建议的元老中间有:马库斯·埃米利乌斯·李必达,塞尔吉乌斯·喀提林,伦图卢斯·苏勒,卢齐乌斯·卡修斯·隆吉努斯,盖约·科尔内柳斯·切特古斯,普布柳斯·奥特罗尼乌斯·巴图斯,卢齐乌斯·瓦尔贡泰伊乌斯,李维乌斯·安尼乌斯,波尔齐乌斯·莱卡和昆图斯·库里奥等人。在这儿提到姓名的这些人后来通通参加了喀提林的阴谋。

跟着你冲向战场!

庞培那场简单明了的演说使所有的人,特别是元老们,产生了强烈而深刻的印象。在庞培说过话以后,其余人的演说就都是多余的了,其中伦图卢斯·苏勒反对昆图斯·卢泰修斯·卡图卢斯的建议的演说相当出色,说得最糟糕的则是昆图斯·库里奥。接着,开始对卡图卢斯的提案举行表决。支持他的人占到会元老五分之四,其中有:“伊索里亚城的征服者”普布柳斯·瓦蒂亚,格内乌斯·庞培,马库斯·克拉苏,盖约·斯克里博尼亚努斯,库里奥,格内乌斯·科尔内柳斯·多拉贝拉,马库斯·奥雷柳斯·科塔,盖约·奥雷柳斯·科塔,马库斯·图柳斯·德库拉,“亚细亚的征服者”科尔内柳斯·西庇阿,卢齐乌斯·李锡尼·卢库卢斯,阿庇乌斯·克劳狄乌斯·普尔喀,卡修斯·瓦罗,卢齐乌斯·杰利乌斯·普布利科拉,昆图斯·霍滕修斯,以及许多别的以战功和品德著名的、拥有执政官头衔的人。

斯巴达克思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站着,他集中全副精力在倾听这支歌,好像他的生命就决定在这支歌上面。瓦莱里娅只能听出某几个希腊字眼。她默不作声,在她那惨白得好像雪花石膏一般的脸上,反映出这位释放角斗士脸上的痛苦表情,虽然她并不懂得他的内心痛苦的原因。

因此,当喧闹一经平息,“伟大的人”庞培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了。这是罗马最年轻最受人爱戴和尊敬的政治家之一,而且也是元老中最有威望的人。他的演说并不很流利也不很优雅——他的口才并不好——但那些充满了感情的话,却是直接从心坎里发出来的。庞培赞扬了去世的卢齐乌斯·科尔内柳斯·苏拉。但他并不过分颂扬他那辉煌的战功和崇高的事业,也不辩护和否认那些可耻的行为;但他并不指责苏拉本人,而是把一切推卸给一些客观原因:首先是已经变得分崩离析的共和国在当时所处的不正常情势,其次是在这一可怕时期中以苏拉为首的政府施行独裁的必要性,再次是当时的任意破坏法律的习惯,最后是不论平民和贵族在社会活动中的邪恶欲望和道德的沦亡。

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但是角斗士的歌声一经消失,斯巴达克思就抓住瓦莱里娅的手狂热地亲吻,同时用哽咽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说:

真的,马库斯·埃米利乌斯的话使参加会议的人产生了深刻的印象,而且引起了苏拉的拥护者所不曾预料到而且也不愿见到的大骚动。

“我不能……我不能……我的瓦莱里娅……原谅我……我不能把自己整个儿献给你……因为我并不属于我自己……”

听众用热烈的掌声欢迎马库斯·埃米利乌斯·李必达的发言。鼓掌赞成的人不仅是回廊上的平民而且还有不少元老。

瓦莱里娅觉得这几句断断续续的话里似乎包含着释放角斗士过去所经历的爱情,她跳了起来,激动地喊道:

“啊,可敬的元老们,请你们不要让我对我们祖国的命运失望,不要让我感到参加这一庄严会议的人已经丧失了一切勇气、美德、尊严和良心吧!请你们向我证明,在罗马元老的灵魂中并不是卑贱的怯懦,而是崇高的自尊感!请你们避免这一将要像火炬一般熊熊燃烧的新内战。请你们否决把卢齐乌斯·科尔内柳斯·苏拉像一个伟大的公民和赫赫有名的大元帅那么光荣地安葬在马尔斯广场的建议,否决这个卑鄙可耻的提案吧!”

“斯巴达克思!……你说什么?……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女人能够从我这儿夺取你的心?”

“也许,那是由于害怕那些曾经为他的事业而战斗,而且现在也准备为他说话的二十七个军团吧?因为苏拉曾经把他们分散到意大利最美丽的地方去居住,而且正是在那些地方,他比在别处更厉害更横暴地发挥了他的残暴特性。也许,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害怕那一万多个下贱的被他释放的奴隶吧?苏拉由于他个人的任性和专制,不顾我们的风俗习惯和法律,竟把他们提升到最可敬的地位,让他们获得了最高贵的罗马公民的称号。我姑且承认,由于我们勇气消沉,或者是对苏拉的专横的恐怖统治的畏惧,在他生前没有人敢下决心,唤起人民和元老院来遵守我们祖国的法律,那么,可敬的元老们,我要代替罗马所有的保护神问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必要再来颠倒真理混淆黑白、把这万恶的奸贼当作一个灵魂纯洁的人来崇拜呢?难道你们竟要公然下令,把那些只有最伟大而且最有道德的人才能承受的荣誉赐给罗马人中最奸恶卑劣的人吗?

“不是女人……不是,”斯巴达克思悲哀地摇着头答道,“没有什么女人能阻止我变成一个幸福的人……一个一切人中间最最幸福的人……不是的!这……这……不,我不能够告诉你……我不能说……我被神圣的永矢不渝的誓言约束住了……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人了……这已经够了……因为,我再对你说一遍,我不能够而且也不应该说……你能知道的只是……”斯巴达克思用颤抖的声音说,“我要远远地离开你……失去你的神圣的亲吻……我是多么不幸……多么不幸啊……”他用极悲痛的声调说,“我将是一切人中间最不幸的人!”

“这还成什么体统?难道我们竟能够把卢齐乌斯·苏拉这个共和国的毁灭者葬到马尔斯广场上,葬到耸立着人人尊敬的共和国缔造者普布柳斯·瓦莱留斯·普布利科拉[5]的坟墓旁去吗?难道在这一元老院有特别法令规定,在专门给过去一切最高贵最卓越的公民安葬遗体的马尔斯广场上,能够允许这个把我们这一代最高贵最卓越的公民大肆残杀和放逐的人下葬吗?难道我们今天有这个权利,反而用罪恶去污辱我们祖先所尊崇的人吗?究竟是为什么而且凭着什么,我们要做这么卑贱而且是有损我们尊严、违背我们良心的事情呢?

“你怎么了?你发疯了?”瓦莱里娅惊叫道,她用她那双纤小的手捧住了斯巴达克思的头,紧锁着双眉,用她黑艳艳的大眼睛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斯巴达克思的眼睛,好像要从这里面看出他是不是真的失却了理性。

“是啊,让我们坦白地说,”埃米利乌斯·李必达继续他的演说,“苏拉的名字对罗马来说是不吉祥的。他用数不清的罪恶玷污了他的名字,那些罪行只要提一下就足够了。大家都记得他蹂躏祖国的法律,践踏保民官的特权和执政官的尊严,用暴政替代行政制度的各种原则,横行不法地屠杀成千成万的无辜公民;可耻的、人人诅咒的迫害、抢劫、奸淫、掠夺以及种种危害祖国而且准备毁灭共和国的滔天大罪,都是由他下令或者用他的名义执行的。对这样一个他的名字在每一个正直的公民心里只能唤起灾难的回忆的人,对这样一个用他自己的怪癖和私欲来篡改法律的人,难道我们今天还要用无上的荣誉来酬报他,还要替他举行帝王的葬礼,命令全体人民对他举行国葬吗?

“你疯了?……你说什么?你对我说什么?谁禁止你属于我,属于我一个人呢?说呀!快消除我的疑虑,减轻我的痛苦,告诉我——是谁呀?……谁禁止你属于我?……”

“伊索里亚城的征服者”瓦蒂亚向号手们做了一个手势,号手们就吹起喇叭,叫公民们安静下来。

“听我说,听我说,我的亲爱的、神圣的瓦莱里娅呀,”斯巴达克思用颤抖的声音叫道,从他那扭歪了的脸上可以看出,那激荡的矛盾感情正在他的心胸中进行残酷的斗争。“听我说……可是我不敢说……我没有权利告诉你究竟是什么使我远远地离开你……我只能让你知道,没有任何别的女人……绝对没有别的女人能够使我忘掉你的魔力。你一定明白这一点。你在我的心目中比女神还要崇高伟大。你必须明白,在我的心灵里不可能对任何别的女人产生感情……这一点你必须相信。我对你用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名誉起誓,也用你的生命和你的名誉起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对你起誓:不论我近在你的身边或者远隔千里,我都永远属于你,也只能属于你,你的音容笑貌和我对你的记忆将永远留在我的心里。我只崇拜你一个人,我只把你一个人当作女神……”

这一次,元老们发出喧闹的埋怨声,而回廊上却传来了热烈的鼓掌声。

“可是你怎么了?你既然这样爱我,为什么不把你的痛苦告诉我呢?”可怜的女人问道,她好容易才不让自己哭出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不肯把秘密告诉我?难道你还怀疑我对你的爱情和真诚吗?难道我给你的证据还少吗?你还需要别的证据吗?……说呀……说呀……命令我好了……你要怎么样?”

“我觉得非常遗憾,”他说,“我觉得极其遗憾,诸位元老,我一向尊重我的赫赫有名的同事卡图卢斯,而且对他勇毅的精神和善良的心灵比谁都要重视。但在今天我却不得不提出跟他不同的意见。我认为,他只是从他漫无边际的善良心意出发,完全是因为没有顾到祖国的利益和荣誉,才会提出这样不仅不合时宜而且会损害和毁灭正义的建议。那只是由于他的慷慨心,才可能使他得出对死去的卢齐乌斯·科尔内柳斯·苏拉有利的结论:使高贵的到会的人同意把大元帅的荣誉给予死者的骨灰,而且在马尔斯广场上举行帝王一般的葬礼。由于我的同事的美意,他只对我们提起了苏拉的功绩和他的崇高事业,可是他忘记了——更可能是他故意忘记——这个独裁者对我们祖国所制造的一切灾难和祸患,忘记了他所促成的一切灾害和死亡,而且——让我们坦白地、用不到显出任何畏怯的虚伪态度,也用不到惶惑地说出来——也忘记了玷污了他的声名的滔天大罪,这些罪恶和毒辣的行为,只要举出一桩就足以把我们对他的英勇事业和一切胜利的记忆通通从头脑中驱逐出去了。”

“多么痛苦啊!”斯巴达克思发疯一般地叫道。他在绝望之中扯着自己的头发,咬着自己的手。“我热爱、尊敬和崇拜这个最美丽的女人,她也爱我,我却要离开她……我竟没有权利告诉她……连告诉她一点儿也不行……因为……我不能…不能……”他绝望地叫道,“我是个多么不幸的人,我不能说!”

当喧哗声渐渐平静下去时,李必达就起来发言。

瓦莱里娅哭了,她抱住他,可是他却从她的搂抱中挣脱了。

对卡图卢斯的简短演说,几乎绝大部分坐在元老席上的人都闹嚷嚷地表示赞同,而回廊上的人却发出暴风雨一般的反对声音。

“可是我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当他们允许我解除我的誓言的约束的时候……就在明天,就在后天,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瓦莱里娅,这不是我个人的秘密。总有一天你会饶恕我的,而且那时候你会更加爱我……如果你能够爱得更深挚,如果你具有比我们现有的感情更强烈的感情……再会吧,再会吧,我的神圣的瓦莱里娅呀!”

主持会议的元老,是以勇敢和智慧出名的“伊索里亚城的征服者”,过去的执政官普布柳斯·塞维柳斯·瓦蒂亚。他宣布开会,他让执政官昆图斯·卢泰修斯·卡图卢斯首先发言。卡图卢斯用审慎而又和善的、毫不触犯苏拉敌人的话,追忆了死者的光荣功绩。他提到苏拉曾在非洲俘虏了朱古达王,在凯罗尼亚[4]城下击毙了阿基劳斯,在亚洲打败了米特拉达梯王而且把他远远地赶走,他怎样占领雅典,又怎样扑灭了具有毁灭性的内战的大火。卡图卢斯请求元老院赐给苏拉以对得起他和罗马人民的极大荣誉,因为他是人民的领袖也是伟大的统帅。最后,卡图卢斯提议把苏拉的遗体用盛大的仪式从库迈接到罗马,把他安葬在马尔斯广场上。

斯巴达克思用异乎寻常的意志力强迫自己挣脱了他心爱的女人的拥抱,她正哭泣着哀求他怜悯。接着,斯巴达克思像醉汉那样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密室;与此同时,接连受到极大刺激的瓦莱里娅立刻倒在地板上昏过去了。

在元老席上显出一片极其热闹的景象。

[1]科尔内柳斯族,那是在苏拉的迫害时期被判罪和被杀害的人的奴隶,他们被苏拉释放获得了自由而且得到了公民权。苏拉常常通过他们对公民大会施加压力。

那天,因为元老院集会讨论应否给予逝世的苏拉以荣誉的问题,霍斯提利乌斯库里亚的回廊上挤满了人。但公民大会会场上也挤满了人,那儿聚集了四五千科尔内柳斯族的族人。他们留着胡子,穿着黑色的衣服,闹嚷嚷地赞扬着苏拉。但是场上另外七八千公民,大多数是没有财产的平民,却在咒骂着他。

[2]告示牌,那是涂着石膏的木板,用来公布大法官的法令的。

在下面,是排成半圆形的三排大理石凳,那就是元老们的座位,座位上面铺着丝绸的毯子或者兽皮上放着垫子。正对着大门是两张大理石桌子和两把给执政官坐的华丽的凯旋椅。在最高的一排半圆形的大理石座位的中间部分,是年长的元老们的专座;正对着执政官,背朝着大门,是保民官的座位[3],但那是在一百年前才争取到的,再以前,元老院开会时,保民官的座位是设在库里亚门前门廊下的。

[3]保民官的座位,保民官在元老院本来没有发言的权利,元老院开会时只允许他们坐在门外。到了4世纪中叶,保民官才能进霍斯提利乌斯库里亚参加辩论,甚至可以召开元老会议。

霍斯提利乌斯库里亚是图卢斯·霍斯提利乌斯王大约在我们所叙述的事情五百六十年以前建成的。它坐落在帕拉蒂尼山的山脚下,大门正对着公民大会会场。元老院通常就在这儿开会,虽然它并不是神庙,罗马人却把它看作圣地。库里亚的门前有一个门廊,好像神庙的入口一般,库里亚本身的建筑则是一个宽广的正方形大厅,每一面都装饰着一列圆柱,圆柱上面是回廊。逢到商议重要大事——我们现在提起的事情就属于这一性质——就允许公民们来到回廊上参加旁听。

[4]凯罗尼亚,希腊中部维奥蒂亚的一座古城。

元老院在霍斯提利乌斯库里亚中集会,开始讨论究竟给这位死去的凯旋者和战胜米特拉达梯王的人,以何等程度的荣誉。

[5]普布柳斯·瓦莱留斯·普布利科拉,公元前509年执政官。“普布利科拉”即“人民之友”的意思。

只有格内乌斯·庞培和马库斯·克拉苏,仗着他们极大的威望和权力,用种种手段倡导和平与安宁,劝告公民们尊重法律,呼吁他们怜惜自己的故乡和共和国,因为新的内战只会带来一场浩劫。

[6]“必死的人”,指角斗士。

库里奥和伦图卢斯·苏勒,切特古斯和加比尼乌斯,威勒斯和卢齐乌斯·贝斯蒂亚,皮松和波尔齐乌斯·莱卡,都努力鼓动人民起来,燃起他们的怒火,允许替他们雪耻和报仇,恢复他们的权利,号召他们起来屠杀贵族。

[7]“七丘之城”,罗马城内有七座小丘,那就是:帕拉蒂尼山、卡皮托利尼山、奎里纳尔山、阿文蒂尼山、埃斯奎利尼山、卡埃利安山和维米纳尔山。

在这一骚乱的局势中,自然啰,不能没有喀提林在内:他曾经与苏拉保持友善的关系,但是野心勃勃的企图、责任感和急切的欲望却推动他找寻某种新的变革——因为他可以在变乱中得到很多好处,而他自己却什么也不会失掉。因此,他和他那批急性子的年轻朋友,就开始奔走忙碌,煽动不满现状的人,火上加油地努力唤起人民对豪门贵族的憎恨。

[8]卢齐乌斯·昆克提乌斯·辛辛纳图斯,一个有名的不慕名位权势的罗马人。他以务农为生。据说元老院选他为独裁者去抵挡沃尔西人和埃魁人时,他还在耕田,当他得胜回来时就辞职回家。当他80岁时,又曾任独裁者出征普雷内斯特城,得胜后又立即告老还乡。他曾在公元前460年当选为执政官,公元前458年当选为独裁者。

与他相反,另一个执政官卢泰修斯·卡图卢斯,一个以智慧和美德出名、与豪门派有密切关系的人,却想叫大家明白:不能采取狂妄的煽动和挑拨。因为卡图卢斯是坚决站在元老院和法律那一边的。

[9]盖约·法布里齐乌斯·卢西努斯,一个打败萨谟奈人和卢卡尼亚人的罗马大将,以生活质朴、不爱钱、不受贿著名。

这就是苏拉在世时对独裁者已显示敌意的马库斯·埃米利乌斯·李必达现在的行动和言论变得更加露骨的原因;因为他明白,有马略派和人民做他的后盾。

[10]昆图斯·费边·马克西姆斯,绰号“拖延者”,他曾在第二次布匿战争中用坚壁清野的办法来围困迦太基名将汉尼拔的军队。死于公元前203年。

所有这些事实及大胆的行为,都证明了大多数民众的心理有了急剧的转变。

[11]“亚细亚的征服者”普布柳斯·科尔内柳斯·西庇阿(前185—前129),是第二次与第三次布匿战争中打败汉尼拔的名将。

在许多别的地方,可以读到这样的字句:“打倒奢侈的挥霍者的法律!”——在这些法律中特别明显的,是大家痛恨的苏拉暴政的精神。在各处建筑物的墙壁上都写着这样的字句:“我们要求保民官有不可侵犯的特权!”——这种不可侵犯的特权就是被苏拉取消的。有时候还可看到这样的字句:“光荣归于马略!”

[12]皮洛士,希腊西部伊庇鲁斯的国王。曾不惜惨重牺牲取得对马其顿和罗马的军事胜利,“皮洛士胜利”一语由此成为代价惨重的代名词。

就让虱子去吃掉他。

[13]侍神祭司,译音是“佛拉门”,是专门侍奉神的祭司,可分成大小两类:侍奉朱庇特、马尔斯和奎里努斯(即罗慕路斯)三大神的是这一类祭司中的大祭司,其余的就是小祭司。

为了使他受到不可思议的痛苦,

[14]佛罗拉,罗马神话中司花,青春和青春之乐的女神。

要使整个罗马都俯伏在他的脚下。

[15]波摩娜,罗马神话中管理果树和果实的女神。

因为在他狂妄的幻想中,

[16]主教冠,指后来天主教中主教祭祀时戴的盾状帽子。

降下了可怕的惩罚。

[17]出征祭司,译音是“萨利”,是侍奉战神、激励士气的一种祭司。

上苍终于对这无耻的奸贼,

[18]脏卜师,译音是“哈鲁斯比克斯”,那是比鸟占术士较小的一种祭司。

他想永远统治罗马。

[19]和战祭司,译音是“斐提阿勒斯”,包括20人之专业祭司,专管和战及国际性事务。

骄傲的独裁者苏拉,

[20]耕种祭司,译音是“阿耳瓦尔”,包括12人之专业祭司。耕种祭司的祭司长每年一选。每年5月他们要巡视全罗马向刻瑞斯女神祈祷丰收。

苏拉死后三天,在罗马城中心,那些大理石板和大法官告示牌[2]——那上面写着各种法令,每逢三天的市日就挂出来给民众看——上出现了一首讽刺短诗:

[21]和平女神,管理媾和修好的女神。

但苏拉的敌人却对这些人大肆责骂和嘲笑,他们兴高采烈地在罗马的罗马广场和街道上游逛,庆幸独裁者的死亡。

[22]侍宴祭司,译音是“爱普隆尼斯”。

许多元老、公民和科尔内柳斯族的释放奴隶们都不剃胡须表示哀悼。他们穿着黑色的宽袍,显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在城里的街道上走来走去。好些贵族妇女也穿着丧服,披着蓬乱的头发,从一个神庙跑到另一个神庙,祈求神的保佑——似乎随着苏拉的死亡,罗马就会遭到前所未有的灾难。

[23]《西彼拉圣书》,根据罗马传说,西彼拉本是一个美女。爱神阿穆尔向她求爱,她要求爱神赐以长寿却忘记同时要求保持青春与美貌,结果变成了一个极其长命的老神巫。据说她曾把三卷充满了预言的圣书卖给罗马国王塔奎尼乌斯二世,国王下令由十个祭司保管这部圣书。以后每逢国家遇到极大灾难,就举行隆重的仪式从圣书中取得神的指示。

元老和做过执政官的贵族们利用他们在公民中的威望,竭力想使骚乱平息下去,他们允许进行种种改革,颁布新的法律,恢复平民阶级的古老的特权;但他们的话毫无效果,群众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猛烈了。

[24]大氏族,罗马最初为氏族制度。城市公社是由罗马的旧有居民——贵族(译音为“巴特里契”)组成的。几个家族组成氏族(译音为“珍斯”),十个氏族组成一个大氏族(译音为“库里亚”),十个大氏族组成一个部族(译音为“特里布”)。当时罗马共有三个部族。

骚动扩大了,而且也愈来愈严重了。尤其是因为两个执政官属于敌对的两派,他们之间早就在进行暗斗了。到了现在大家就更加热血沸腾,双方都在准备战斗。敌对的两派都有各自的领袖,他们的地位和威望是旗鼓相当的。这样一来,内战就迫近了,而且显得不可避免了。

[25]“后退的阻止者”朱庇特,在这个神庙里朱庇特是以战神的面目出现,为罗马人所崇拜。

在罗马广场一带,在巴西利卡里,在门廊下,在神庙中,在店铺里,在市场上——到处都聚满了年龄和身份各不相同、互相报告新闻和消息的人。一部分人大声哀悼这一灾祸,另一部分人则更大声地感谢终于使这个暴君死去,使共和国从被奴役的状态下解放出来的神。这两派人进行了争吵,相互发出了威胁,在他们之间爆发了潜伏的被压抑的怨恨,燃起了怒火,产生了种种矛盾的愿望,也产生了恐惧和希冀。

[26]阿洛布罗克斯人,高卢人的一支,分布在罗达纳河(即今法国罗讷河)河谷一带。

就这样,由忠于苏拉的人所组成的、强大而极有力的一派,痛悼着他的死亡。但因此,几千个被他放逐的人,几千个他的残暴行为的牺牲者,以及人数众多、声势浩大的马略的拥护者,过去曾经公开地诅咒过这个杀害他们的亲友,没收他们全部财产的刽子手,现在自然都高兴极了。他们渴望着变革,开始在各处骚动起来,号召人们复仇而且自己也希望能复仇。平民阶级也跟这些人联合起来了,因为苏拉曾经剥夺了平民阶级好些普通的权利和重要的特权,他们想把这些权利夺回来。总之,苏拉的死亡在罗马引起了骚乱、议论和街道上的频繁活动,和这相似的情况已有好多年没有见到了。

[27]“阿洛布罗克斯人的征服者”昆图斯·费边·马克西姆斯,公元前121年在罗达纳河与伊沙拉河合流处击溃阿洛布罗克斯人、阿尔文人与卢丹人的联军。

在意大利还有十二万多名军团中的兵士,都曾经在苏拉的麾下对米特拉达梯王作战,后来又在内战中跟着苏拉反对马略。这些军团中的兵士有好多人在支持马略的城市中居留下来,因为苏拉在和马略作战时已经消灭或者驱逐了这些城市的基本居民,并把他们的财产分发给各军团的兵士了。这十二万以上的兵士是把苏拉作为领袖和恩人来崇拜的,他们准备用武器来捍卫苏拉赐予他们的一切。

[28]拉达曼提斯街,据传说,拉达曼提斯是朱庇特与欧罗巴的儿子,生于克里特岛,以公正著名,据云死后入冥国担任判官。这条街就是根据这位地狱中的法官名字起的。

这一万多个全受过苏拉恩惠的人,是永远拥护他和他那派党人的主张的。他们起来响应苏拉派的主张,一方面是由于感激,另一方面也是害怕苏拉生前慷慨地赐给他们的财产在他死后被别人夺回去。

[29]图利乌斯监狱,马梅尔定监狱的别称,因为这个监狱是由罗马国王塞尔维乌斯·图利乌斯(前578—前534)建成。

一万多个苏拉的释放奴隶响应了他们的提议。在苏拉派获得胜利以后,为了纪念他的荣誉和名字,这一万多人就构成了一整个科尔内柳斯族[1],苏拉曾经把迫害时期没收的牺牲者的财产,赐了一部分给他们。

[30]塔耳珀伊亚山岩,卡尼山上的一块岩石,犯人的尸体从那儿投入台伯河。

豪门派、贵族和富人是把苏拉的死当作整个民族的灾难来哀悼的,他们认为那是无可补偿的损失。他们号啕大哭,要求对苏拉举行大元帅的荣誉葬礼,要求对他像对待共和国的救主或是半神半人的英雄那样来给他铸立铜像和建造庙宇。

[31]这儿的意思是讽刺在苏拉的统治下没有自由,除非被刽子手杀死后才有自由,因此把自由叫作刽子手的姊妹。

起先,大家都惊呆了,只是默默地听取了苏拉死亡的消息。接着,就引起了谈论和一连串的疑问——这突然的死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情况怎么样。

[32]第欧根尼(前404—前323),有名的古希腊犬儒学派的哲学家,锡诺普人。他是犬儒学派的领袖安提西尼的弟子。他穿着破衣,顶着一根白天用来遮太阳、晚上钻在里面过夜的管子,蔑视财富,过着极其穷苦的生活。他们的主张是:人非绝对自由不可,人应该绝对摒弃学问和世俗的享乐,而且不受家族与国家的束缚。

苏拉去世的消息闪电一般迅疾地传遍了整个意大利。用不着描写就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得到,到处都引起了骚动,特别是罗马。

[33]拉图曼门,在罗马卡皮托利尼山西北。

苏拉去世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