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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雪

“你好?”

她张开嘴,呼出气。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呼气。

对面又响起声音。

话筒对面传出声音。

她用颤抖的手紧紧握住话筒。

“你好。”

你怎么能把那个孩子带走?为什么要送到那么远的地方,还那么久的时间?坏家伙,没有血也没有泪的家伙。

她的腿并不疼,也不疲惫。在电梯前苍白的照明下,她站在现在要进去睡觉的房子门口。她转身走出公寓楼。在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在腐烂的盛夏夜晚的味道中,她快速走着。她冲进门卫旁边的公用电话亭中,从裤兜里慌乱地掏出硬币。

直到痉挛着的手指将话筒放回原处,她咬紧牙关颤抖。她像个扇自己耳光的人一样重重地摸自己的脸。她抚摸人中、下巴,还有没被任何人捂上的嘴唇。

六月深夜的黑暗中混杂着丰满的青草味,树木的树液味和腐烂食物垃圾的味道。把孩子送走后,女人没有乘公交车,而是沿道路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横穿了首尔的中心。有的街道如白昼般明亮,煤烟呛得她喘不过气来,音乐嘈杂;有的街道漆黑,破败不堪,被遗弃的猫用牙撕扯垃圾袋紧紧盯着她看。

*

路灯的光从一层窗户透进来,没过一会儿,孩子的一切就清晰地显露在黑暗中。孩子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伸出手抚平,但又皱了起来。连呼吸声都没有,孩子紧闭眼睛躺着。

失去语言之后,那天晚上是她第一次仔细凝视镜子中的自己。没有动用语言,她想自己看错了。两只眼睛不可能那么平静。如果眼睛里流淌着血或脓,肮脏的冰块一样的东西,她反而不会这么惊讶。她的眼睛里映出沉默的自己,影子中的她的眼睛里仍然是沉默的她……就这样无止境地沉默着。

她起身关了灯。

很久前涌起的憎恶在沸腾中停在原地,很久前肿胀的痛苦仍旧凸起,而水疱不再破裂。

“……把灯关了。这么亮怎么睡得着?”

没有任何东西愈合。

孩子再次把脸扭向墙,说。

没有任何东西结束。

“不行吗?不能这么做吗?为什么不行?”

*

孩子发着脾气把脸扭到朝墙的一边,她静静地伸出手把孩子转回她这边。

刚才还在交谈的中年男人和研究生不知什么时候去了走廊,两人各拿着一罐咖啡走进教室。中年男人回到自己座位时一直用手机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妈妈,你和爸爸说说不行吗?说不出话来不能写信吗?不能把我带到这里生活吗?”

“……所以就说啊,进度不应该跟着学得好的人走,应该照顾学得不太好的人啊。如果只照顾表现好的人,那职员教育到底有什么意义。提什么之后再复习啊,那又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什么大企业吗?让那个讲师明天和我打个电话。”

刚洗过澡,她和孩子一起躺在床上,孩子的头发散发着苹果味的肥皂香。她在孩子的眼珠里看到自己的脸,映着的自己脸的眼珠里也映出孩子的脸,那个孩子的眼珠里再次映出她的脸……就这样无穷尽地相互映射着。

研究生用眼神和中年男人打招呼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呃呃……”他发出低沉的声音伸了一个懒腰。头向四周摆动着。十分钟的课间休息已经结束,平时很守时的希腊语讲师今天迟到了,教室中突然安静下来。

“我,不想去那里。我英语不好,也从来没见过住在那里的姑姑。听说要在那里待一年。好不容易才交到朋友,这么快就要……”

她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课桌前。也许是一个姿势坐太久了,腰和头、肩膀都十分僵硬。她打开笔记本,呆呆地盯着上节课抄写下的句子。她在句子中间的空白处写下单词——固执地钻进严格的时态、名词的变格、复杂的语态用法中——创造出不完整而单纯的句子。嘴唇和舌头不由自主地等待触动,等待第一个声音突然迸发出来。

周六晚,她一言未发,惊讶地看着孩子的脸。两周没见孩子又长大了许多,而身体也更虚弱了。孩子的睫毛长而阴郁,像用钢笔画的斜线在白嫩的脸颊上清晰可见。

一个女人躺在地上。

“妈妈,听说我从九月开始就不能来这儿了。”

喉咙覆雪。

*

眼睑盖土。

她放下被黏糊糊的汗水浸泡的铅笔。用手掌擦去积在太阳穴的汗滴。

“那是什么?”和她坐在同一排的哲学系学生突然问道。他用手指着笔记本上上节课学的例句“一个女人躺在地上”后面,女人写在断掉的句子中间的句子。她没有惊慌,也没有慌张地合上笔记本,像凝视冰块的内部一样盯着青年的眼睛。

一个女人躺在地上。

冻结的表面每天新添无数血迹,这时因孩子的话而生出的新的痛苦并没有打破她的沉默。刷牙刷得太久,打开冰箱门后站得时间太久,腿撞在停着的轿车前保险杠上,或不小心用肩膀撞掉店里的搁板上摆放的东西。每当在凉飕飕的薄被里闭上眼睛时,她都会看到等待在那里的下雪的街道、陌生的行人、穿着陌生衣服的孩子、无法分辨是她还是她的孩子的白皙脸庞。

偶尔,她会觉得自己像某种物质,运动着的固体或液体,而不是一个人。吃温热的饭时她觉得自己是饭,用冰冷的水洗漱时她感觉自己是水。但同时她感觉自己也绝对不是饭或水,而是终究与任何存在都不混合的残酷而坚硬的物质。她用尽全力从沉默的冰块中打捞起凝视的东西,仅仅是被允许每两周一起度过一个夜晚的孩子的面庞,以及紧紧握着铅笔写下的已死的希腊语单词而已。

她知道,用语言连接的通道潜入更深的地方,这样下去会永远失去孩子。越了解,通道会潜入越深的地方。就像越是祈求,越要反着来的神一样。因为没有发出呻吟,她反而更寂静。眼睛里没有血和脓流淌。

她本就不是经常照镜子的人,现在她已经感觉不到照镜子的必要了。一个人一生中最常想象并在脑海中勾画的面孔是自己的面孔。而当自己不再想起自己的样子,渐渐地,她对这一点就没有感觉了。偶然在玻璃窗或镜子中看到自己的面孔时,她会仔细注视自己的眼睛。她觉得只有这两个明确的眼珠是连接自己与这张陌生面孔的通道。

*

长久失去语言的状态敏锐地体现在她的身体上。她的身体比实际看上去结实而沉重。走路的步伐,手和胳膊的摆动,面部和肩膀圆润的轮廓全都形成了明确的线条。没有任何东西能流露到外部去,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渗透进内部来。

“是诗吗?用希腊语写的诗?”

*

坐在窗边的研究生满脸好奇地转过头看她。希腊语课讲师从打开的前门走进来,停住脚步。

她更用力握紧铅笔,小心翼翼地呼了一口气,承受着那个句子中蕴含的感情如粉笔的痕迹一般,像无意中凝固的血迹一样流露出来。

“老师!”

她握紧铅笔,注视着刚才读过的句子。这一笔一画似乎可以戳穿一个个小洞。插入铅笔芯后撕开,可以把一个单词,不,一个句子整体都戳穿。她默默地注视着粗糙的灰色再生纸,看着上面模糊而小巧的黑色一笔一画,以及像虫子一样弓着背或张开的重音符号。在难以落脚的阴凉处,不再年轻的柏拉图苦心研究、获取时间的句子。用手捂着嘴的人们发出不清晰的声音。

额头上长满红色痘痘的研究生嬉闹地笑着。

在母亲的最后一刻,她也感觉到相似的东西。每当已经意识不清的母亲呼出热乎乎的气体,沉默就后退一步。母亲一吸气,冰冷的沉默就大声叫喊着进入母亲的身体。

“这位用希腊语写了诗。”

她再次把头垂在课本上,深深吸一口气。能清晰地听到呼吸声。在失去语言后,偶尔她会觉得自己吸入又呼出的呼吸和语言很像,如声音一样大胆地挑战沉默。

坐在柱子后面的中年人似乎非常赞叹,转过头来看她,发出豪放的笑声。她被那笑声吓了一跳,合上笔记本。她一脸发呆地看着希腊语课讲师走向她。

她抬头看课间休息时空着的黑板。讲师用布条黑板擦轻轻擦过之后,白粉笔写的希腊语文字隐隐约约留下了一部分,甚至还有一些地方能完整地看到句子的三分之一。有些地方还留有白色、粗糙的旋涡,像用粗毛笔故意做出的形状一样。

“……是真的吗?我能看一眼吗?”

“……是吴哥窟。昨天凌晨回来的。提前请好了五天四夜的夏季休假,有点累还想着要不要翘了今天的课,但两周都不来上课又心疼学费。哈哈,体力还能坚持,因为我每周都爬山。不知道啊,我自己没什么感觉,但见到我的人都说我被晒黑了。那当然了,那里热得和这里没法比。每天会来一次飓风,但也没有变得很凉快……不过就是,那种对废墟的兴趣吧。寺院的石头上刻着古代高棉文字,我个人来说比起古代希腊文字,更喜欢那个。”

像精读外语一般,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听他说话。她抬起头看他那散发着浅绿色的、令人眩晕的厚厚镜片。然后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抓起厚重的课本和笔记本,把字典和笔袋装进提包里。

拿起课本,她感觉昏暗的教室突然明亮起来,有些慌张。一直在柱子后面座位上默默不发声的中年男人和大块头研究生的低声对话这才进入她的耳朵。

“不,请坐吧。不给我看也没关系。”

她把头埋在书桌上打开的书里。那是为了能对照阅读《理想国》原著的前半部与韩语译本而装订成的厚重课本。顺着她的太阳穴流下来的汗滴落在希腊语句子上,粗糙的再生纸鼓鼓囊囊地凸了起来。

她站起来,把提包背在肩上,依次推开空椅子走向大门的方向。

是个什么都找不到的地方。

*

四周昏暗无明,

通往楼梯的应急门前,有人从后面抓住女人的手臂。她震惊地回过头,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希腊语课讲师。没有站在讲台上的他身高比她以为的矮一些,脸也很奇怪地突然看上去变老了。

难以前进的地方。

“那个,我没有想让你不舒服的意思。”

这里是朝任何方向都

喘着气,他向她更靠近一些问道。

*

“……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

但是,这也不是她失去语言的原因。不可能那么简单。

他突然抬起双手用手语比画。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像解释什么一样,结结巴巴、反复地说。

在失去语言之前,她比任何时候都是个爽朗的能言善辩之人,也比任何时候都无法写作。就像不喜欢自己的声音扩散在空间中一样,她也难以承受自己写下的句子在沉默中引起的骚动。偶尔在开始写作之前,仅仅是思考一两个单词的顺序就让她涌出呕吐的念头。

对不起。我想说对不起,所以追出来。

与之相比,语言是数十倍肉体上的接触。动员肺、喉咙、舌头和嘴唇,震动空气飞向对方。舌头干燥,口水飞溅,嘴唇裂开。每当感到难以承受这种肉体性的过程时,她反而会变得话多。用长语法的句子、用排除流动的口语的生命的句子不间断地说话。声音也比平时说话更高。当人们真诚地倾听她的话时,她会越来越思辨地、大笑地说话。在这样的瞬间反复的时期,即使独处的时间里她也无法集中精力写字。

她默默地看着他的脸。他喘着气,一点也不放弃地挥动着双手。

在还可以说话的时候,偶尔她也会不说话,而是一动不动地注视对方,像相信视线可以完整地翻译自己想说的内容一样。用眼睛代替说话打招呼,用眼睛代替说话表达谢意,用眼睛代替说话道歉。她感觉再也没有比视线更及时且直观的接触方法了。几乎是不必真正接触却也接触了的唯一方法。

不说也没关系。也可以什么都不回答。真的很对不起,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

*

没有那么简单。

高速路隔音墙旁的单行道很长。她沿着那条路旁边的人行道走。因为走的人不多,市政并没有覆盖到这条路。茂盛的野草在裂开的地砖缝中疯长。小区里代替围墙而种的密密麻麻的山槐树,互相用力伸展粗壮的胳膊般的黑色树枝。潮湿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味和废气。数以千计的尖锐冰刀般的引擎声近在咫尺,划破她的耳膜。蝈蝈在脚边的草丛里缓慢地叫。

她握起笔,工整地写在桌上的白纸上。

好奇怪。

不是的。

好像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夜晚一样。

他那夸张恳切的语调使她惊慌失措。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他“我理解你”那句话。她知道他的话并不是真的。默默消解一切的沉默包围着两人,耐心等待。

也感受着相似的羞耻与不知所措走在这条街道上。

在顺利地接受心理咨询的第五个月,她的声音非但没有变大,反而连话也不说了,心理咨询师似乎备受打击。他说:“我理解你,我理解你有多么痛苦。败诉这件事本身,和突然而来的血亲的离世,这些都让你很难接受吧。你该多么难以承受地想念孩子啊。我理解你。你肯定感觉到独自承受这一切是不可能的吧。”

那时她还有语言,感情更明确而强烈。

根据这个理论,她余下人生的斗争之一,是一步一步回答内心深处对自己是否可以存在于这个世界疑问的斗争。这个明确而美好的结论的某个地方让她感觉不舒服。她仍然不想占据宽阔的空间,也并不认为自己一直被恐惧笼罩着生活,或是压抑本性地生活着。

但现在她的身体里没有语言了。

在她沉默着努力回想那个梦的细节时,心理咨询师在处方上又写了好几行。“你那时太年幼了,无法理解人生,当然那时也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每次听到危险的出生过程时都会感到好像自己的存在会消失的威胁感。但现在你已经优秀地长大了,拥有了自己的力量。不需要再恐惧了,也不必再畏缩。大声说话也没关系,请抬头挺胸,占据足够的空间吧。”

单词和句子像灵魂一样离开她的身体,极近地跟着她,能看到和听到。

她突然想到,也许他会在自己的著作中引用她的病例。因这没来由的想象,她有些慌乱,所以没有继续回答。她没说开始识字后不久自己异常鲜活而冰冷的梦。陌生的街道正在下雪,面无表情的陌生大人们与她擦肩而过。小小的她穿着陌生的衣服独自站在大马路上。那就是那个梦的全部了。没有任何事件的展开与结尾,只有冰冷的感觉。下着雪的、像捂上耳朵一般安静的街道,第一次见到的人们,还有独自一人的自己。

多亏了这条路,并不充分强烈的感情终于像黏着力弱的胶带一样,飘走了。

“那么,你还记得最初做的梦是什么吗?”

而她只是注视着。注视着,注视着的任何东西都不被翻译成语言。

心理咨询师直视着她。

眼睛里一直聚合成其他物体的形象,伴随她走路的速度移动、消失,最终也没有被翻译成任何语言。

心理咨询师对她倾诉的这个故事很感兴趣。他问:“这是你最早的一个记忆吗?”她回答不是,然后又陷入思考。她讲述了在阳光倾泻的院子中,她第一次发现母语音韵的那半天的记忆。那个故事当然也让心理咨询师非常满意。他试图慎重地结合起这两个记忆得出结论:“被以最初的记忆记住,你对语言非常着迷,是不是因为你本能地察觉到语言与这世界结合的通道非常微弱这一点呢?换句话说,语言的魅惑,是不是与你认为世界很危险的感觉有种无意识的相似之处呢?”

*

虽然那还是没法读懂自己情感的年幼时节,但她还是明显地察觉到那句话中包含的可怕冷意。她差点就没法出生了。这个世界并不是理所当然就给予她的,只不过是在黑暗中经过数不清的变数才偶然被允许的可能性,是勉勉强强暂时充盈起的薄薄泡沫。送走吵闹且爱笑的客人们的傍晚时分,她曾蹲坐在檐廊上,注视着被夜幕笼罩的院子。尽量减弱呼吸,蜷缩起肩膀,感受如此薄而巨大的一层世界被吞噬进黑暗中。

很久前也像这样的一个夏夜,她曾走着走着独自笑了出来。

在长大的过程中,她反复听过这个故事。从姑姑们、舅舅们、多管闲事的邻居大婶们那里,“你差点就没法出生了”,这句话像咒语般不断反复。

她看着细长而饱满的第十三个月亮笑。

医生说胎盘已经成形,终止妊娠很危险,让母亲两个月后再来医院,到时候注射引产针后,生死胎出来。但当约定好的两个月来临,胎儿有了胎动,心软的母亲没有去医院,直到生产那天为止都被不安折磨。她再三数过被湿滑羊水浸泡的新生儿的手指和脚趾后,才放下了心。

好像什么人不高兴的脸,凹陷的圆形火山口像藏着失望的眼睛,她想着想着笑了。

在她还是腹中婴儿时,她的母亲患上过类似伤寒的病。苦于高热和冷汗,整整一个月每顿饭后都要吃一把药丸。与她的性格正相反,她的母亲性格泼辣粗犷。刚一养好身体,母亲就赶忙跑到妇产科要求打掉这个孩子。因为吃了那么多药,她判断不可能生出一个健康的孩子了。

仿佛她身体里的语言先爆发出了笑声,那笑容扩散到她的脸上一样。

为她做咨询的年过半百的心理咨询师指出了这一点。他想按图索骥地从她的童年经历中找到原因,她大概有一半配合着他。她没有说十多岁时失去语言的经历,而是慢吞吞地回想更久之前的记忆。

夏至刚过,像这样暑热犹豫地盘旋在黑暗上空的夜晚,并没有那么久远的那个遥远的夜晚,她让孩子走在前面,她双臂抱着大而冰凉的西瓜走在后面。

在地铁里或大街上,在咖啡厅或餐厅里,她从未恣意大声地对话或放声叫过谁的名字。无论在任何地方——除了讲课的时候——她都用比别人低的声音说话。本就已经身形枯瘦,为了让自己的体积更小,她蜷缩起肩膀和后背。虽然能理解幽默且拥有颇为乐天的微笑,但她的笑声非常低,几乎听不到。

声音适当地、占据最小空间地流淌出来。

并不是因为声带还未发育完全或肺活量的问题,而是因为她讨厌占据空间。任何人都以自己身体的体积占据着物理空间,但声音却可以传播到极广的范围。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存在被四周所知。

嘴唇上没有紧咬的痕迹。

在还能说话的时候,她是个声音很小的人。

眼中没有噙满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