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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可能会好奇

“去拍X光吧,爱德华多。”瓦格斯医生说,“我们进行下一步。这些孩子住在格雷罗,在垃圾场工作,而他们的母亲却为你们干活。这还不够讽刺吗?”

“喂!快停下!别这么说!”爱德华·邦肖打断了男孩,“你还这么小,说话不要太讽刺。”(当话题和宗教有关时,新教士的西班牙语就会变得比你最初想象得好些。)

“我们往下进行吧,瓦格斯,”佩佩神父说,“去拍X光。”

“瓜达卢佩让玛利亚从她头顶踩了过去,卢佩。”胡安·迭戈说。

“垃圾场很好啊!”卢佩不肯停下来。“胡安·迭戈,告诉瓦格斯我们很爱垃圾场。瓦格斯和鹦鹉男再说下去,我们就得去流浪儿童之家了!”卢佩叫嚷道,可胡安·迭戈什么都没有帮她翻译。他沉默着。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信仰什么。”卢佩开口了,她并不在意谁能(或者不能)听懂她的话,“我想要信仰瓜达卢佩,但是看看她是怎么被利用的吧!看看圣母玛利亚是怎么控制她的!既然她让怪物玛利亚当老大,我又怎么能信任她呢?”

“去拍X光吧。”男孩说。他只想知道自己脚的情况。

“看在这男孩的分上,”瓦格斯用他那生硬的英语说道,“现在最好关注实际,而不是信仰。”

“瓦格斯没有什么办法治好你的脚。”卢佩告诉他。“瓦格斯认为,如果影响了血液循环,他就得给你截肢!他还认为你只有一只脚,或者拖着一只残脚没法住在格雷罗!他觉得你的脚会永远保持这个扭曲的角度,然后自己愈合。到时候你就能重新走路,但不是在几个月内。你以后就只能一瘸一拐地走了,这就是他的想法。他还在好奇,为什么是鹦鹉男和我们一起来,而不是妈妈。你告诉他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卢佩对哥哥叫道。

“别这么说,胡安·迭戈,你还太小,不要说自己没有信仰。”爱德华说。

胡安·迭戈开口说:“我会告诉你她认为你在想些什么。”他把卢佩的话讲给了瓦格斯,并不时忽然停下,把一切用英语解释给爱德华·邦肖。

“没关系,爱德华多先生,”胡安·迭戈用他近乎完美的英语对爱荷华人说,“我也没有什么信仰,并不比瓦格斯医生好多少。”但胡安·迭戈其实比他自己说的更有信仰。他对教会有所怀疑,当地的圣女之争也包含在内,但他对奇迹很感兴趣,也对此持开放的态度。

瓦格斯转向佩佩神父,仿佛这里只有他们两个:“这男孩会讲双语,他妹妹又会读心。他们待在马戏团会更好些,不一定非得住在格雷罗,去垃圾场工作。”

“瓦格斯医生,没有信仰自然是你个人的事情,”爱德华·邦肖说,“但是看在这个男孩的分上,或许不该在此时讲这些。”新教士补充道,仿佛缺少信仰这件事和他有关。

“马戏团?”爱德华·邦肖问,“他是说马戏团吗,佩佩?他们是孩子,不是动物!流浪儿童之家会照顾他们吗?一个跛足的男孩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孩!”

“我是为了你,佩佩。”瓦格斯回答。

“卢佩会说话!她能讲很多话。”胡安·迭戈说。

“谢谢你,瓦格斯。”佩佩神父说,他的语气里流露出几分虚伪,于是每个人都看向他,甚至刚刚才认识他的爱德华·邦肖。“谢谢你努力不在我们面前宣扬你的无神论。”这次佩佩更加一语中的。

“他们不是动物!”爱德华多先生重复道。也许卢佩听懂了“动物”这个词(虽然是用英语讲的),她使劲盯着鹦鹉男。

“我们去拍X光,继续下一步。”瓦格斯医生适时地打断了话题。显然他需要控制自己,不要诋毁祈祷带来的力量。

啊——噢,谁知道那个疯丫头是不是在读他的心!佩佩想。

“她在圣殿里为我祈祷。”胡安·迭戈告诉他。

“马戏团通常会照看里面的孩子,”瓦格斯医生目光掠过沉浸在愧疚中的里维拉,随后用英语对爱荷华人说,“这些孩子可以表演中场小节目——”

“你母亲现在在哪里?”瓦格斯医生问男孩,“应该没在打扫卫生吧。”

“中场小节目!”爱德华多先生嚷着,他的双手绞在一起。也许是他紧绞双手的样子,让卢佩看到了七岁时的爱德华·邦肖。女孩哭了起来。

胡安·迭戈正想告诉瓦格斯,他的母亲埃斯佩兰萨不仅是一个清洁女工,可她另外的身份是有歧义的(这是最好的可能),而男孩知道年轻医生对这种歧义不会有什么好的看法。

“噢,不!”卢佩一边哭,一边用两只手捂住了眼睛。

“对,孤儿院也是。”佩佩回答。

“这又是在读心吗?”瓦格斯问,他看起来有些不相信。

瓦格斯忽然对佩佩神父暴怒起来,这次他讲的是西班牙语。“孩子们住在格雷罗,他们的母亲又是耶稣会圣殿的清洁工——多巧啊!我猜流浪儿童之家也是她打扫?”

“那女孩真的会读心吗,佩佩?”爱德华也问道。

“是爱德华多。”爱德华·邦肖更正道。爱德华多先生的父亲格雷厄姆(那个杀狗的人),中间名便是爱德华。这点足以让爱德华·邦肖更青睐爱德华多这个名字,而胡安·迭戈也很喜欢。

我现在希望她不会,佩佩想。但他只是说:“这个男孩自学了两门语言。我们可以帮助他,爱德华,你想想。那个女孩我们帮不了。”佩佩用英语低声说,虽然就算他说的是西班牙语,卢佩也不会听见,她还在大声哭叫着。

“我没有任何信仰,也没有疑虑。”瓦格斯回答。他的英语很简略,但是表达准确,他的意思是对于信仰他并没有什么疑虑。“这就是我喜欢X光的理由,胡安·迭戈。”瓦格斯医生继续着他还算准确的英语,“X光是实实在在的,它要比我此刻想到的许多事清晰得多。你受伤了,来找我,还带着两个教士。还有你那会读心的妹妹,你刚说,她对于过去要比未来知道得更准确一些。你那尊敬的酋长也来了,他又是垃圾场老板,是他照顾你,也是他轧了你。”(对于里维拉而言,所幸瓦格斯的演说使用了英语,而非西班牙语,因为里维拉已经为此次事故感到非常内疚了。)“X光的结果会告诉我们应该对你的脚做些什么。我说的是医学方面,爱德华,”瓦格斯停了下来,不仅望向爱德华·邦肖,还望着佩佩神父,“至于主的帮助,那就留给你们教士吧。”

“噢,不!他们射死了他的狗!他的爸爸和叔叔,他们把鹦鹉男的狗杀了!”卢佩用沙哑的声音哀号起来。胡安·迭戈知道自己的妹妹有多么爱狗,她无法也不愿继续说下去,而是伤心地啜泣着。

“我和你一样,瓦格斯医生。”当爱德华·邦肖明智地决定不必和年轻医生握手后,他开口道,“我的信仰也被疑虑影响过。”

“她在说什么?”爱荷华人问胡安·迭戈。

“你确定他不是来自夏威夷,佩佩?”瓦格斯问。(新教士夏威夷衬衫上那几只喧嚷的鹦鹉是不可能被忽视的。)

“你以前养过狗吗?”男孩反问爱德华多先生。

“是爱德华多。”爱德华·邦肖说。他本想伸出手,却注意到瓦格斯医生手上戴着胶皮手套——那手套已经溅上了来自男孩那被诡异地轧扁的伤脚的血迹。

爱德华多跪了下来。“慈悲的圣母玛利亚,感谢你把我带到需要我的地方!”新教士叫道。

“爱德华是我们新来的老师。”佩佩神父对瓦格斯医生说。“他来自爱荷华。”佩佩补充道。

“我猜他养过狗。”瓦格斯医生用西班牙语告诉胡安·迭戈。

胡安·迭戈把卢佩的答案翻译给了瓦格斯。

“那只狗死了,有人把它射死了。”男孩尽可能平静地告诉瓦格斯。卢佩还在哭泣着,而爱荷华人依然在颂扬着圣母玛利亚,没有人注意到这对医生和病人简短的对话,以及他们之间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他是鹦鹉男。”卢佩回答。

“你认识马戏团的人吗?”胡安·迭戈问瓦格斯医生。

“这个外国佬是谁?”瓦格斯有些鲁莽地用西班牙语问胡安·迭戈。

“我认识,到时候可以介绍给你。”瓦格斯对男孩说,“我们需要让你妈妈知道——”说到这里,瓦格斯看见胡安·迭戈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或者佩佩,我们需要佩佩的支持,他也可以代表你妈妈。”

“这是一种需要培养的天赋,胡安·迭戈。”爱德华·邦肖告诉男孩。“我为你家人的悲剧感到抱歉,瓦格斯医生,”爱德华多先生补充道,“我对家庭的不幸略有所知——”

“鹦鹉男——”胡安·迭戈用西班牙语说道。

“他自学的,瓦格斯——他自己说,自己理解,自己读书。”佩佩回答。

“我可不适合和鹦鹉男进行什么有意义的对话。”瓦格斯医生打断了他的病人。

“这个垃圾场的孩子从哪儿学的英语?”瓦格斯医生用英语问佩佩神父,“你的英语没有这么好啊,佩佩。不过你应该也在教育这个孩子上出了一点力吧。”

“他的狗!他们射死了他的狗!可怜的碧翠丝!”卢佩依然哭喊着。

胡安·迭戈用英语对爱德华多先生讲述了卢佩告诉他的关于瓦格斯的一切,即使是佩佩神父也并不了解这整个故事。此时,瓦格斯正在接着检查男孩被轧到扭曲的脚。胡安·迭戈现在有些喜欢瓦格斯医生了。卢佩那能够知道一个陌生人的过去(也能多少知道一些他的未来)的恼人本领让胡安·迭戈不再那么专注于自己的疼痛,而让他心存感激的是,瓦格斯刚好利用这个空当为他做了检查。

虽然卢佩声音嘶哑,语句难懂,爱德华·邦肖却从中听出了“碧翠丝”这个名字。

“等下,等下!”爱德华·邦肖用英语插话道。“谁一开始‘完全不虔诚’,后来变得‘不够虔诚’?我知道这种现象。”爱德华对胡安·迭戈说。

“读心术真的是上帝给的礼物,佩佩。”爱德华对他的同事说,“这女孩真是先知吗?你这么说过。”

“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些什么,”卢佩总是说,“不要问我是什么意思。”

“忘了这个女孩吧,爱德华多先生。”佩佩神父平静地说,这一次也是用英语,“想想这个男孩,我们能拯救他,或者帮他拯救他自己。他还是有救的。”

“如果他一开始‘完全不虔诚’,怎么能说现在‘不够虔诚’呢,卢佩?”胡安·迭戈问他的妹妹,但女孩只是耸了耸肩。她仅仅知道这些事情,这些信息进入了她的脑子,但不包含任何解释。

“但是女孩知道——”爱荷华人说道。

卢佩并没有停止她的嘟哝:瓦格斯继承了父母的房子,以及其他全部物品。他的父母对宗教“非常虔诚”,曾经还因为瓦格斯“完全不虔诚”爆发过一些家庭矛盾。现在的年轻医生还是“不够虔诚”,卢佩说。

“这帮不了她。”佩佩立刻反驳。

“她告诉你的?”瓦格斯问男孩。

“孤儿院会收留这两个孩子吧?”爱德华多先生问佩佩神父。

胡安·迭戈告诉瓦格斯他为那次让年轻医生失去整个家庭的飞机失事感到抱歉。

佩佩有些担心流浪儿童之家的修女们。并不是说修女们一定不会喜欢垃圾场的孩子,现在的问题是埃斯佩兰萨,这位既做清洁工又做夜场工作的母亲。但他只是对爱荷华人说:“会的——儿童之家会收下他们的。”佩佩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他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以及要不要说出他的疑虑。

“她的声音很紧张,”瓦格斯对胡安·迭戈说,“我该看看她的喉咙,或许要检查一下声带。”

没有人注意到卢佩已经停止了哭泣。“马戏团。”会读心的女孩指着佩佩神父说。

“瓦格斯喝醉了,又睡过了。他错过了自己的航班,这本是一次家庭旅行。然而那个蠢飞机失事,他的父母在飞机上,还有他姐姐,以及姐姐的丈夫和两个孩子。他们都遇难了!”卢佩叫道,“而瓦格斯当时还在睡觉。”她补充说。

“马戏团怎么了?”胡安·迭戈问妹妹。

卢佩又陷入了她那关于坏掉的侧视镜的演说,但是胡安·迭戈并不需要翻译。另外,她又增添了一些内容,关于为什么瓦格斯医生是一个可怜的浑蛋,她列举了若干细节。

“佩佩神父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卢佩告诉他。

“当时是我在开车。”垃圾场老板愧疚地说。

“佩佩觉得马戏团是个不错的想法。”胡安·迭戈用英语和西班牙语对所有人说。但佩佩看起来并不是很确定。

“我妈妈是耶稣会的清洁女工。”胡安·迭戈对瓦格斯说。他接着朝里维拉示意:“但他——酋长才是照顾我们的人——”男孩正要说下去,里维拉打断了他。

他们暂时停止了对话。拍X光花了很多时间,尤其是等待放射科医生的判断。由于等候太久,结果出来的时候,他们对于自己听到的内容都已经不再有任何疑虑。(瓦格斯已经想到了这些,卢佩又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大家。)

“你确实需要照X光。我可能治不好你的脚,但我看了X光才能告诉你。”瓦格斯医生对胡安·迭戈说。“你带耶稣会的朋友来,是想要得到主的帮助吗?”医生边问男孩,边对佩佩神父点了点头。(在瓦哈卡,所有人都知道佩佩,就像许多人都听说过瓦格斯医生一样。)

在等候放射科医生诊断的时候,胡安·迭戈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喜欢瓦格斯医生。卢佩的想法却略有不同:她喜欢爱德华多先生,这主要是因为七岁那年他的狗的遭遇,但并不是唯一的原因。女孩把头枕在爱德华·邦肖的腿上睡着了。和这个会读心的孩子亲密起来后,新老师展现出更多热情。他始终盯着佩佩神父,仿佛在说:你真觉得我们没法拯救她吗?我们当然可以!

“关于过去她总是说得很准,”胡安·迭戈告诉他,“但是关于未来,她还没说得这么准过。”

噢,主啊,佩佩祈祷着:我们面前的道路多么危险,就像是被许多疯狂和未知的大手操控着!请指引我们吧!

“这些都是她说的?”瓦格斯问。

此时瓦格斯医生正坐在爱德华·邦肖和佩佩神父旁边。他轻触了一下女孩的额头。“我需要看看她的喉咙。”年轻的医生提醒他们。他说会让自己的护士去联系另一位同事,她也在红十字会医院办公。戈麦斯医生是一位耳鼻喉专家,最理想的情况是她能检查卢佩的喉咙。不过瓦格斯知道如果她没法亲自检查,也会把必要的工具借给他。那是一种特殊的灯,以及一面放在喉咙后方的小镜子。

“像是萨巴特克或米斯特克语,但又不是。”瓦格斯医生说,他并没有询问胡安·迭戈他妹妹说了什么,但胡安·迭戈也(像其他人一样)不喜欢这个年轻的医生,所以他决定把卢佩说的全部都告诉他。

“我们的妈妈,”卢佩在睡梦中说,“让他们看她的喉咙。”

有时候卢佩会像列清单一样说话,现在便是如此。“第一,医生是个可怜的浑蛋。”会读心的女孩开口道,“第二,他为自己活着感到惭愧。第三,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死。第四,他会说你需要照X光,但只是在拖延,他已经知道他治不好你的脚了。”

“她没有醒——卢佩总是说梦话。”里维拉说。

“我的脚也和垃圾场有关。”胡安·迭戈对医生说,“一辆格雷罗的卡车,装着一车来自垃圾场的铜,很重的一车,轧到了我的脚。”

“她在说什么,胡安·迭戈?”佩佩神父问男孩。

“所以你是病人,”瓦格斯医生对胡安·迭戈说,“和我说说你的情况。不用介绍你来自垃圾场,我能闻得出来。我知道那个垃圾场。说说你的脚吧,讲一下它们是怎么回事。”

“说的是我们的妈妈。”胡安·迭戈回答。“卢佩睡着的时候也能读心。”男孩提醒瓦格斯。

瓦格斯医生年轻英俊,全身散发出一种放纵的高贵气质,这应该是成功的经历所致。他习惯于自己是正确的,也很容易为他人的不幸感到不安,而且过于感性,总是倾向于在与人第一次见面时对他人作出判断。每个人都知道瓦格斯医生是瓦哈卡最好的整形医生,医治跛足儿童是他的专长。谁会不在意跛足儿童呢?不过瓦格斯惹恼了所有人。孩子们因为他不记得自己而讨厌他,大人们觉得他很傲慢。

“再给我讲讲卢佩母亲的情况,佩佩。”瓦格斯说道。

佩佩神父对瓦格斯解释,他以前曾给这两个孩子体检过,但是瓦格斯有太多病人了,他很难把这些孩子管教得规规矩矩。胡安·迭戈已经不再那么痛,所以此时他也没有喊叫。

“她的母亲也会发出这种声音,但又不完全相同。当她很兴奋,或者在祈祷时,没有人能听懂她。当然,埃斯佩兰萨年纪更大。”佩佩想要解释,却无法表达出自己真正的意思。无论是用英语还是西班牙语,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讲清楚。“埃斯佩兰萨能让别人理解她的意思,她说话并不总是难懂的。毕竟她是一个妓女!”在确定卢佩依然睡着后,佩佩脱口而出,“但这个孩子,这个可怜的丫头,她没法对别人表达自己的想法,除了对她哥哥。”

“我才是病人——她是我妹妹。”胡安·迭戈告诉年轻的医生。或许瓦格斯没有注意到那张轮床。

瓦格斯医生看向胡安·迭戈,他只是点了点头。里维拉也在点头,他一边点头一边哭泣着。瓦格斯问里维拉:“她在婴儿或者之后的阶段,有过呼吸困难的症状或者你能想到的类似情况吗?”

“你怎么了?”瓦格斯医生问那个讲着难懂的话的女孩,“冷静一下,慢慢和我说,这样我才能听懂。”

“她得过喉头炎——老是咳嗽。”里维拉啜泣着说。

“它们不会飞。”胡安·迭戈补充说,但是卢佩依然在嘟哝着。他们此时已经进入了瓦格斯医生的诊室。

当佩佩神父把卢佩得过喉头炎的事情讲给爱德华·邦肖时,爱荷华人问:“很多孩子都会得喉头炎吗?”

“多半是杂种狗,瓦哈卡有许多流浪狗,其中很多是野狗。它们经常在屋顶上闲逛。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么上去的。”佩佩神父解释道。

“她的声音格外嘶哑,这说明声带受损。”瓦格斯医生缓缓地说,“我还是想看看卢佩的喉咙,以及她的喉头和声带。”

“你猜对了,屋顶狗不是狗。”胡安·迭戈只对新教士说了这一句。

由于会读心的女孩睡在他的腿上,爱德华·邦肖一动不动地坐着。在这重要的一瞬,他那宏大的誓言既给他带来冲击,也赋予了他力量。他忠诚于圣·依纳爵,因为他疯狂地宣称只要可以阻止一个妓女一夜的罪行,他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这两个垃圾场的孩子很有天分,但他们正身处危险中或是需要被拯救的边缘,也许两者兼有。而此时坚持无神论的科学青年瓦格斯医生只想到检查这个孩子的喉咙、喉头和声带——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又是多么有趣的思想碰撞啊!

“这个回答很长啊!”爱德华·邦肖问胡安·迭戈,“她说了什么?”

这时卢佩醒来了,也许她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但刚刚睁开眼睛。

卢佩正在嘟哝着什么,不过她受伤的哥哥并不打算替她翻译。她说的是:有些屋顶狗是幽灵,是那些被残忍折磨和杀害的狗的鬼魂。这些鬼魂徘徊在城市的屋顶上,袭击无辜的人,因为它们遭遇袭击时也是无辜的狗,所以想要报仇。这些狗住在屋檐上,是因为它们会飞。而且由于已经成了鬼魂,没有人可以伤害它们,再也不可以。

“我的喉头在哪里?”小姑娘问她的哥哥,“我不想让瓦格斯看。”

“屋顶狗是什么?”爱德华多先生问佩佩,“我觉得应该不是一种狗!”他们正跟着瓦格斯医生进入诊室。胡安·迭戈被放在轮床上。

“她想知道她的喉头在哪里。”胡安·迭戈为瓦格斯医生翻译道。

瓦格斯对那个误送到他这里的咬伤病人有些不耐烦。“你会没事的。”他不停地对哭叫的女孩说。“她应该去急救室——不是我这儿。”瓦格斯又反复告诉女孩那歇斯底里的母亲。等候室里的每个人看到受伤的女孩都很难过,其中包括最近才来到这里的爱德华·邦肖。

“在她气管的顶端,声带的位置。”瓦格斯解释说。

混乱的梦中通常会有太多对话,以及毫无预警忽然发生的事情。医生的办公室在瓦哈卡的红十字医院,让人费解的是,那里距离急诊入口很近。不知是这个主意还是这样的设计更糟糕,或者两者兼有。一个女孩被瓦哈卡某只屋顶狗咬伤,却被带到了瓦格斯医生的整形科而非急救室,虽然她的手和前臂都为了保护脸而骨折了,但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需要整形的地方。瓦格斯是一位整形医生——虽然对于马戏团成员(主要是儿童演员)、垃圾场的孩子们,以及流浪儿童之家的孤儿,他会做的并不只是整形。

“没有人能靠近我的气管。气管是什么?”卢佩问。

飞往马尼拉的路上,他的梦境一直断断续续,但其中最重要的是关于爱德华·邦肖头上疤痕那段可怕的故事。这就是服用两粒贝他阻断剂的结果!不过,尽管胡安·迭戈已经很累,他还是庆幸自己至少做了梦,哪怕是混乱的。只有回到过去,他才会拥有最强烈的自信,也非常明确地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而不只是一个小说家。

“她这次问的是她的气管。”胡安·迭戈解释道。

胡安·迭戈头上那块被毛巾杆砸出的无关紧要的伤口终于停止了流血。是它触动了他今夜对于爱德华·邦肖——这个他生命中挚爱的人的回忆并深陷其中吗?中国香港到马尼拉的航程是否太短了,让他无法熟睡?这段旅途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短暂,但他在整整两个小时中都焦躁地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梦境也变得杂乱无章。他那断裂的睡眠和梦里的错序更证明了他一定服用了两粒贝他阻断剂。

“是一些像水管一样的东西,空气会通过它们吸入卢佩的肺,或者从那里呼出来。”瓦格斯医生告诉胡安·迭戈。

许多年过去了,胡安·迭戈依然记得,爱德华多先生保留了那块精致的小麻将牌,他平整的前额上留下了一个永久的方形印记。

“我的喉咙里有管子?”卢佩问。

当爱德华·邦肖后来指着他额头上L形的伤疤,用已经释怀的冷静语气开口时,你无法想到他会讲出这样一个故事。“你们对我的伤疤很好奇吧——”他用这个开头把你带到了被残杀的碧翠丝面前。而她是小爱德华曾深爱的狗,一只拥有你能想象到的最可爱性格的狗。

“我们大家的喉咙里都有,卢佩。”胡安·迭戈回答。

两个猎手把爱德华留在了厨房地板上,他们把碧翠丝带了出去,在车道上用枪打死了她。

“不知道戈麦斯医生是谁,瓦格斯想要和她做爱。”卢佩告诉她哥哥,“戈麦斯医生结婚了,也有孩子,她比瓦格斯年龄大很多,但是他还是想和她做爱。”

格雷厄姆给拉布拉多取名为碧翠丝,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笑的女性名字了。对于一只伊恩叔叔认为应该绝育的狗,这个名字很合适,“这样她就没法生小狗了,也就不会让拉布拉多犬高贵的血统变种”。

“戈麦斯医生是个耳鼻喉专家,卢佩。”胡安·迭戈告诉他那神奇的妹妹。

“碧翠丝,你找死吧!”爱德华的父亲叫道。

“戈麦斯医生可以看我的喉头,但是瓦格斯不行——他太恶心了!”卢佩说,“我不喜欢把镜子放在我的喉咙后面,镜子也不会开心的!”

他们住在科拉尔维尔,那里当时还是爱荷华的远郊,满脸是血的爱德华正坐在厨房的地板上,那只不会寻回也从不游泳的拉布拉多看起来像是在吃男孩的头。两个男人冲进厨房,后面跟着伊恩叔叔的切萨皮克湾寻回犬,那是一只和伊恩一样好斗而又缺乏体察力的雄性军犬。

“卢佩对于镜子有些担心。”胡安·迭戈只是这样对瓦格斯医生说。

这一切都只是用来帮助理解后续事情的背景。爱德华的父亲和伊恩叔叔出门猎野鸡,带回了很多鸟儿,他们从通往车库的门闯入了厨房。

“告诉她镜子没什么坏处。”瓦格斯说。

但爱德华喜欢这只不会寻回也从不游泳的拉布拉多犬,可爱的狗也喜欢这个男孩。在爱德华的父亲格雷厄姆的严苛评判中,他们都是“胆小鬼”。而在小爱德华眼里,他父亲的兄弟——恃强凌弱的伊恩叔叔——又蠢又不友善。

“你问他,他想对戈麦斯医生做的事有没有坏处!”卢佩嚷道。

“她怎么不会寻回呢?她不是拉布拉多寻回犬吗?”爱德华那冷漠的叔叔伊恩时常抱怨。

“无论是我,还是戈麦斯医生,都会用纱布缠住卢佩的舌头,这样她的舌头就不会挡住喉咙后方——”瓦格斯解释着,但是卢佩不想让他继续。

那只狗也不喜欢打猎。她是一只拉布拉多寻回犬,小时候曾误入邻居家的游泳池,差点淹死。从那以后,她便开始怕水。这对一只拉布拉多犬来说是很不正常的。爱德华那专横的父亲还坚持认为,另一点“不正常”的是,这只狗从不会寻回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只球或一根木棍——死去的鸟就更不可能了。)

“那个叫戈麦斯的女人可以碰我的舌头,瓦格斯不行。”卢佩说。

“为什么要去射杀那些活着的动物?”他问爸爸。

“卢佩很想见戈麦斯医生。”胡安·迭戈翻译道。

狗表现出的怜爱之情让爱德华感到一丝宽慰。他七岁了,被爸爸称作“妈妈的小宝贝”。也许正由于这个原因,他很不喜欢打猎。

“瓦格斯医生,”爱德华·邦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在我们两个都方便的时候,当然我不是说现在,我觉得我们应该聊一聊信仰。”

他坐了起来,却因为太过眩晕而无法站起。血从他的双眼间流下,从鼻尖滴落。那只狗已经醒了,边摇尾巴边舔着男孩流血的脸。

瓦格斯那只曾温柔地拂过睡着的女孩的手,此时正用更有力的方式,紧紧地握着新教士的拳头。“我是这样想的,爱德华,还是爱德华多,不管你叫什么,”瓦格斯说,“我觉得这女孩的喉咙不大正常。问题可能出在她的喉头,然后影响了声带。而这个男孩余生都会是个瘸子,无论他是否留下这只脚。这些才是我们要面对的问题。我是说此时,在这里。”瓦格斯医生说。

爱德华·邦肖的额头上有一个L形的疤痕,是小时候摔的。当时他的小手里抓着一块麻将牌,却在奔跑中被一只睡着的狗绊倒了。那只小小的麻将牌是用象牙和竹子制成的,它精致的一角磕在了爱德华鼻梁上方白皙的额头上,在那对金色的眉毛正中留下了一个完美的印记。

当爱德华·邦肖露出笑容的时候,他那白皙的肤色仿佛在发光,就像是他身体里有一盏灯忽然被打开了一样。在他笑着时,一道闪电般精准而夺目的褶皱出现了,正穿过这位狂热者头部那道完美地位于一对金色眉毛中间的亮白印记。“你们对我的伤疤很好奇吧——”爱德华·邦肖开口了,他总是这样开始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