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昆门点点头。
“不过买生天门已做了桃花大天寺的天门。”
“你没告诉我驴皮上刻有昆经,否则我死也不敢牵着她穿过天门徒所占地区。”
德昆门点点头。
德昆门依旧点头。
“你的小母驴我完好无损捎给黑勒桃花昆寺买生了。”
“他们把毛驴闷死,毛烫了,皮子完整剥下来,皮上的经文比写在纸上的还清晰,好像活的一样。他们都给驴皮上的昆经行了礼。买生让人把驴皮埋进沙漠里。买生说那是部好经,他不信昆了,不念这个经了,以后还有人信,有人念,留给后人吧。”
德昆门在后院接见库,三年前德昆门就在这里将小母驴谢的缰绳交到库手里。
德昆门重重地点了头。招呼人拿来两锭银子,交给库。库迟疑一下,还是收下了。
昆门徒扒开一条窄窄的人缝往前走,还是前年德昆门带他走的那条石板小道,昆塔周围围满了人,都安安静静。天上的乌鸦也安安静静,只是翅膀在动。
“我知道卡汗派你来劝我改宗。从黑勒到毗沙,你一路上都在干这个活,我们早听说了。被你劝改宗的一些村民,有逃到我们这里的,他们说你是好人,让他们先应承了,把头保住。他们活下来,才有机会再信奉昆。不过,你就不要劝我们先把头保住了。”
寺里挤满人和毛驴,附近村庄的人和驴都躲进寺里。领他的昆门徒认识库,称库师傅,说自己早年常听库在寺院讲授各种语言。
库对德昆门点点头。
库一下从白天掉进夜里。外面是半下午,寺里的太阳早落在西墙外,天上密布着黑黑的乌鸦群。
库本来有话要说给德昆门,却突然觉得没什么可说了,只是眼睁睁看着德昆门,他想听德昆门说话,他知道德昆门再没机会说话了。
有人叫他。库对着洞口望,只见好几双眼睛朝外望。库迟疑了一下,手臂刚伸进去,被里面人抓住,连拉带扯拽进去。
“我提三个问,你捎给卡汗。”
“快爬进来。”
德昆门仰脸望着竖满了塔尖的上空,库也跟着望上去,当年谢的那声驴叫又轰鸣在脑子里。
库又对着门缝里的砖墙喊,这次是毗沙语,那墙仿佛被喊醒,砖头松动了,一块块从里面抽走,出现一个洞。
德昆门一字一句的话语像从塔尖落下的瓦砾。
旁边的士兵全惊讶地看着库,不知道他用什么语言在往里面喊。士兵都知道库是桃花寺有名的诵经天门,又是汗王身边最大的翻译家,脑子里装着世界各地的几十种不同语言。他刚刚喊出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却说不出是哪国语言。
“一、毗沙人耗千年精力修建了诸多昆寺昆塔,我们改宗信天后,它们可否幸免于难?
一串驴叫控不住地冒出来,直往高墙顶上蹿,眼看蹿到墙头,哗啦啦跌落下来,库也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骡子黑丘瞪眼看着库,嘴唇一翻一翻,身体里驴那部分要跟着叫,嘴张歪了没叫出声。
“二、我们修昆千年,改宗后修昆的功德可否转到天那里?
“昂叽昂叽昂。”
“三、我们可否依旧用毗沙语说话?
又转到封住的大门处,仰头对着高墙喊:我是库,有话捎给德昆门。声音爬到半墙高落下来,又喊几声,喉咙突然暴胀开。
“卡汗答应了,我们全体改宗。不答应,我们全体自焚。我等到最高的塔尖上看不见阳光,你的回话还不到,我们就不等了。”
库嘴对木门喊,声音碰回来,啪啪扇在脸上。
德昆门说完,给库行了昆礼。
库转到德昆门领他和谢出来的门洞,门洞也从里面用砖封死,扒木门缝看,突然觉得眼睛后面一双驴眼睛也在看,喉咙一鼓一鼓就要发出驴鸣,库努力克制着,不让那牲口奔跑出来。三年前的秋天,库牵着谢从这个门洞出来,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要牵着一头皮毛下刻着昆经的小母驴到黑勒。徳昆门让他护着小处母驴,千万别让公驴爬了,他还以为拿她去讨好桃花寺买生天门呢。
库也回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