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没有完全闭死的眼睛里,天空中飞着血淋淋的人头,所有砍倒的士兵的头,都被割下来,人头成了砸向对方的武器。
可是,我的头突然不见了。
我的头也飞到空中,在我半睁的眼睛里,我看见一片一片躺在沙地上没有头的身体,我在找我的身体,我想记住我身体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头和身体,即将进入漫长的遗忘期,我难过地流出了眼泪。
他们冲杀向你的时候,我被远远隔开,我对杀别人毫无兴趣,眼睛盯着你策马突奔砍杀的那地方,我希望你把眼前的对手全杀了,把挡在我前面的人都砍死,然后,整个战场只剩下我和你,不管是我杀了你还是你杀了我,我只想让你看着我把你的头砍了,或者我看着你把我的头砍了。
就在我的头颅即将坠地的瞬间,我眼睛一亮,看见你无头的身体躺在那里,我一阵欢喜,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是,我几乎没有资格跟你厮杀,你是将军,我算什么。我们的将军也早盯住了你。
后来,那个皮匠把我的头往你已不流血的脖子上缝的时候,我又疼痛地醒过来,我微眯着眼睛,满足幸福地看着他做皮活。那可真是个好皮匠啊,他跟做驴拥子一样手法熟稔。可惜你看不见,那时我的眼睛还不是你的。后来,我又陷入漫长的不认识你也不认识我自己的黑暗遗忘里,我在那里跟你吵架,和你一起回忆往事,我又醒过来,全想起来了。
那以后我的心里满满地装着你的身体,我白天追梦里追,我追你时仿佛已经拥有了你的身体,我在用你的身体追你,我自己觉不出疲惫了。终于有一天,我们追赶到固玛,两军在松软的沙地上排开阵势。我本来排在第二排,硬挤到最前面,我终于那么近地看见我在梦中熟悉无比的你。你站在最前列。我的眼里没有你身边的士兵,没有你背后黑压压的军队,只有你,我一心想砍下的只有你的头。
觉,我终于拥有了你的身体。现在我的头带着你的身体回来了。你的身体是我的俘虏。满城楼的鬼,都看着我这颗黑勒人的头,押着一个毗沙人的威武身体进城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