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扯嗓子发出一连串公鸡叫,一声比一声激昂。很快,部队左侧不远处响起一片鸡鸣声,接着正面又响起两片鸡鸣声。三个村庄的位置清晰地显露出来。罗说,我们已经到王宫领地了,这三个村庄中间最黑的那一片,就是兰狮汗的宫殿。
“喔喔喔喔喔。”
乔克努克将军赶来了,整个夜晚将军在我后面,我走一阵回头看一眼,在有星星的夜晚,我能看见他仰头看星星的眼睛。今晚没有星星,漫天的浮尘把星星月亮埋葬了。我的一只耳朵听前方动静,一只听将军的马蹄声,我是他最细心勇猛的前锋,能在一千匹战马的纷乱蹄声中辨认出他的马蹄声。
部队摸着黑走过一片沙棘林,罗摸到地上的驴蹄印,还有羊蹄印,摸到羊粪驴粪蛋,还摸到一把潮湿沙子,抓起闻闻,又递到我嘴边,一股冲鼻驴尿臊味,看来附近有村子,我让罗再学狗吠。罗说不用了,该鸡叫了。
我们摸黑爬上一个沙包,三片密密的鸡鸣声像三堆篝火,把黑夜照亮,在更远处,一片一片的鸡鸣声正绵延向西,我知道远处鸡鸣声连成一大片的地方就是黑勒城。
罗说他从没有从东边的毗沙走近过奥巴,奥巴有东南西北四个面,他只看见过西南的两个面,他不知道从东边的夜里走来时,奥巴是什么样子,他不认识。
我和乔克努克将军静立在沙丘上,我从未和将军挨得如此近。整个大地上的鸡在四周鸣叫,从奥巴的三个村庄,到鸡鸣声连成一大片的黑勒,再往西,鸡一直叫到奥什和喀布尔,七年前,我曾随将军在那里阻击了黑勒人,再往西就是我从未去过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地方了。我所熟悉的鸡鸣声,在我所不知的遥远大地上延续,一片片的天将被鸡叫亮。
到达奥巴前的那夜我们在沙漠中迷了路,北斗星隐在厚厚的浮尘和云里,不再指示方向,部队在延绵不绝的沙包间转晕,向导罗不住地学狗吠,我也跟着学狗吠,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句狗吠回应过来。
而在身后,一个又一个村庄的鸡鸣声一直连接到毗沙,那是大地上鸡鸣声最稠密响亮的地方,我在那里的鸡鸣声中长大,我小时候就知道,鸡是从我的家乡开始叫的,每个早晨,毗沙雄鸡领头叫起,随后,远近村庄城市的鸡鸣叫起来。天是毗沙的鸡叫亮的。我们都这么认为。
部队绕过一个又一个狗吠标注的村庄和牧户。罗学的狗叫声把沿途村落的狗都骗了。狗跟狗招呼,远远的一两句,把夜扯开一个口子,很快又缝得严严实实,只剩下寂静。
但是,这个早晨的鸡鸣声,先从奥巴的三个村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