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她到底怎么了?”吉姆喊道。
“她的头炸开了……她的头炸开了!”
莎拉全身僵硬得像一块石板。她那双绿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瞪着一些吉姆看不到的东西,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恐怖让他不寒而栗。弗里德里克医生赶了过来,焦虑得脸色惨白,忙不迭地检查莎拉的情况。
她母亲的身体颓然倒地,就像是吊线木偶所有的线突然被剪断了一样。就在这一瞬间,古怪的梦境般的感觉不怀好意地消失了,把眼前血腥的场面猛地抛给她,清晰而残酷。莎拉一下子明白了父亲不断号叫着的是什么。
“她不会有事的。对药物没反应……”弗里德里克咽回去半句话,“我不知道。”不过即使他不说,旁人也能看出来他束手无策了。
神志模糊的莎拉听到了父亲语无伦次的惊叫声,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水底传来,低沉而模糊。她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自己母亲的头部——或者说,那曾经是她母亲头部的地方。因为头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一部分下颚,锯齿状断裂的骨头、喷涌而出的血液、已经破碎的大脑。
莎拉张大嘴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抽搐。之前,吉姆还反对医生们把她捆在床上,现在却庆幸自己的抗议没有被接受。莎拉被固定住,才不会伤害到旁人,更重要的,不会伤害到她自己。
有红色的东西溅到了莎拉的脸上,温暖而湿润,也溅到了门廊的地板上,溅到了摇椅上。这些黏稠的红色液体飞溅的速度慢得不真实,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梦中,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瓦伦里安站在舰桥上。他密切地关注着战事进行,双拳紧握,灰色眼睛中透出像精钢一样坚硬的神情。
眼前到处都是血红色。
他认为自己应该预先估计到这种情形。他认为自己并没有被理想主义所蒙蔽,并且十分了解父亲的本性,但他这个儿子显然没有估计到父亲会毫不犹豫地做到这个地步。每一艘战列巡航舰上面至少都有四千人,多的甚至有六千,但其他人的性命对他父亲来说真的一文不值。
她因为母亲的话狂躁地尖叫起来,也因为在她手中实实在在的死亡而放声尖叫,她怕极了,心中充满了负罪感,因为她曾经对手中那脆弱的小生命做过承诺,低声地承诺保证它的安全。
即使是他亲儿子的性命。
莎拉尖叫起来。
战局并不乐观。瓦伦里安麾下的舰队中,埃涅阿斯号,安菲特律特号,墨提斯号,梅利埃格号已经被击毁,这四艘战列巡航舰化为了漂浮的太空垃圾。另外还有大量的飞船都遭受了极其严重的损伤。城市一般大小的残骸在太空中漂浮着,翻滚着,干扰着双方的攻击。时不时地,有一些残骸和碎片进入了大气层,便化作一颗流星,只留下短暂的光焰。残存的十艘战列巡航舰持续还击,在安提歌尼号和海恩斯号精妙的火力配合下,阿克图尔斯麾下的一艘战列巡航舰被踢出了战局——这两艘战舰分别从两侧逼近这艘阿克图尔斯的战舰,即便敌舰负隅顽抗,也难逃被击毁的命运。瓦伦里安默默地向他麾下舰队中的战士们致谢,他们本可以加入对面的阵营,轻易地保全自己,没有人能指责他们——即使瓦伦里安自己也不能。
“噢,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莎拉!你把这只虫子捏碎了,还把它抹得满手都是……”
他一直以来都太过天真,没有预见到这一刻的到来,对此毫无准备。阿克图尔斯曾经对他说:“你还太嫩了。”现在看来,毫无疑问,那个混蛋说得没错。
就是小莎拉杀死了它。
“长官,休伯利安号正在接近我们,”舰长埃弗雷特·沃恩报告。他年纪不大,但头发已经开始花白了。在这几天连续的战事中,突遭许多变故,但他都能机智应变,应对得惊人的好。“霍纳舰长发过来一条信息。他说……”沃恩看起来有些困惑,“他让我们留意流浪狗。”
它死掉了。那个全世界最美丽的小生命已经死掉了。
“什么?”
这些话有些伤人,但莎拉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所以没关系,只要妈妈看到她这个小女儿找到的漂亮东西,她也会像莎拉一样地惊喜,一样地充满兴趣,但莎拉满心欢喜、满怀期待地张开双手时,妈妈的唠叨因为愤怒一下子高了一个八度。
休伯利安号缓缓地进入了视野范围,这时瓦伦里安明白了那条信息的意思。他慢慢地咧开嘴笑了,因为他想起了一位古代剧作家曾经写过的桥段,那位剧作家所在的时代甚至比他刚刚在古董唱片机上听的那些歌剧还要早:“来吧,让我们释放战争的恶魔![1]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有一个乖巧的姑娘,自己就知道爱漂亮,看看这个脏兮兮的小……”
休伯利安号周围是成群的异虫。
“那么,”爸爸开口了,眼睛还盯着他的怀表,“你们俩动作快点。”
这些异虫中,有一些正在攻击休伯利安号,而另一些则紧随其后,癫狂地乱舞。它们像一窝被激怒的马蜂,甚至比马蜂更加的肆意妄为。而休伯利安号似乎正朝着白星号撞去,那正是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所在的旗舰。
“看看你的头发!”她妈妈火冒三丈地打断了她。她伸出手,把夹在莎拉头发里的花瓣拣出来,试图把她那一蓬乱糟糟的头发捋顺,扎成马尾。“你叫我们拿你怎么办?你出去玩得全身上下这么脏,我们没时间把你洗干净了,你说怎么办?”
“他们……他们不会是想同归于尽吧?”沃恩问道。
“对不起,我忘了,”她突然想起了被自己拢在手里的东西,一个大大的笑容重新出现在她脸上,她把手伸了出去,“看看我……”
瓦伦里安摇摇头,不知道如何回答。雷诺和他的游骑兵的行动完全是无法预料的。这位王子不认为休伯利安号上年轻的舰长,会为了雷诺和凯瑞甘牺牲战列巡航舰上所有人的性命,但他也不敢确定这一点。游骑兵所拥有的混乱元素为他们争取到了很大的优势。
莎拉的脚步慢了下来。这时她突然想起,今天全家人准备要到镇上去,但已经太迟了,她看到父母站在前廊里,爸爸正在看着他的怀表,而妈妈正皱着眉。
连瓦伦里安也不清楚霍纳会怎么做,那么阿克图尔斯自然也搞不清楚。
“莎拉·路易斯·凯瑞甘!”
随着休伯利安号和白星号这两艘巨大的战舰越来越接近,瓦伦里安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在休伯利安号服役期间,这艘战舰一直都在不断地增加临时装备,也一直在提升战力,理论上,它面对更新式的白星号,短时间之内也不至于落败,但即便如此,两强相争,失败的肯定是它。他有些庆幸雷诺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发生,在他眼中,虽然雷诺无法无天,而且对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恨之入骨,但他不认为雷诺能够狠下心让自己的战舰和全舰人员进行一次自杀式的攻击,而且这次进攻可能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
莎拉迈开两条小腿,轻快地跑过那片开着小黄花的草地,那里的一朵朵小黄花都面朝着太阳。她小心地把两只小手拢在一起,掌心里藏着世界上最漂亮的东西。她甚至能感觉到它努力地扑闪着翅膀;它一定被吓坏了,但她还不能放它走,因为她想要让自己的爸爸妈妈也看一看它的美丽。
“长官,基本上可以肯定,他们在进行一个拦截行动。”沃恩说道。
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东西,世上没有什么比得过它,她好不容易捉到了一只,她想让爸爸妈妈也看看它。
“了解,谢谢你,舰长。”瓦伦里安冷冷地答道,他不能因为这惨烈的牺牲乱了分寸,而让眼泪流出眼眶。
说完,她闭上了双眼,再次失去了意识。吉姆跌坐回椅子里,试图搞清楚她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有多少是她真正想说的,又有多少是因为她内心的痛苦而说出来的?尽管他刚刚对莎拉说了许多不用担心的话,尽管他也一直在向自己强调她是无辜的,但此时,他无法阻止自己的想象,想象那个让亿万生灵涂炭的刀锋女王,她的恶行中有多少其实是莎拉·凯瑞甘自己决定做出的。
白星号正在痛击休伯利安号。怨灵战机们像一群愤怒的马蜂扑向战列巡航舰,在俯冲时猛烈的射击。白星号上的大和炮发射了,瓦伦里安被炮口的强光晃得眼睛一闭。休伯利安号幸运地承受住了这一击——当大和炮发射时,舰上的防护罩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击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损伤。尽管如此,这也是非常沉重的一击。奇怪的是,休伯利安号并没有开火还击,只是持续地逼近。
“那其实没有区别。无论是莎拉·凯瑞甘,还是刀锋女王……”她喃喃道,“可能你永远也不会懂。我一直都在破坏着各种东西。我接触的一切、我所在乎的一切……那就是它们选择我的原因,吉姆,因为我就是破坏一切的人……”
“自杀,”瓦伦里安喃喃道。但是……这不会有用的……
这没有让她放松下来。她扭动着自己的脑袋,试图躲开他的手。吉姆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把手抽了回来。
突然,他笑了起来——因为佩服和喜悦,他甚至笑出了声。因为休伯利安号虽然不计代价地硬生生接下了沉重的一击,但这一击同样吸引了愤怒的异虫。本来纠缠着休伯利安号的异虫一股脑儿地向白星号蜂拥而去,场面相当壮观。
他抓住了她摸向自己头发的手,阻止她摸到自己头上蔓生的那一丛古怪的触须。除此之外,她的一切都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毫无二致,除了那个……此时他的动作缓慢而轻柔,两人的手指交缠着,一动不动。他慢慢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把她头顶那些荆条一般的触须抚顺。在接触的一瞬间,他停了一下,好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然后,他惊奇地发现,这些触须摸起来是温暖的,像人类的皮肤——就像是莎拉的皮肤一样。就在这时,他意识深处的一些不确定的情绪消失了——那些对自己是否依然爱她的不确定;那些被他压抑在灵魂深处,甚至到这一刻才被他自己所意识的不确定,都统统消失了,就像是从一场噩梦中醒了过来。
“休伯利安号呼叫布塞法洛斯号,准备向坐标417,8的空间转移。”
“那不是因为你,”吉姆以不容争辩的口吻说道,“那是刀锋女王的罪行。是异虫让你变成了那个恶魔。现在你已经变回了莎拉,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所以,你现在安心休养就好,宝贝儿。”
“瓦伦里安收到。”瓦伦里安迫不及待地抢过舰长的通讯权限,“我会通知舰队。”然后转向沃恩。“照这位先生说的办,”他说道,“把消息送出去,确保信号使用三级加密。如果我父亲截获到这条信息就麻烦了,我可不想那样。”
“不介意?”她的头猛地转了回来,死死地盯着他。她的嘴唇扭曲着,说话的音量也一下子高了起来。身旁那些忙着分析数据的医生似乎都被吓了一跳,从统计数据中回过神,把目光从跳动着的数字中转到了病人的身上。“你怎么能这样说?吉姆,我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我都记得。数十亿人丧命……那都是因为我!”
“遵命,长官。”沃恩答道。
这一刻他几乎无法呼吸,但他竭力保持住了冷静的语气。“你不了解情况,”他说道,“交给他们吧,让他们好好干。有些事情你不用介意。”
瓦伦里安重新把注意力投到战事中,战火依然猛烈。太空中的战舰似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甚至能感觉到布塞法洛斯号遭到攻击时,舰身的震动。
“我不管你做了什么,”她喃喃道,“我都希望你没有做。”
“收到回复,长官。海恩斯号、普特洛克勒斯号、赫拉克勒斯号、安提歌尼号都报告说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但正竭尽全力朝那个位置转移,其他战舰的引擎都停止了工作,在太空中无动力飘浮。”
她也开始微笑起来,这一刻,吉姆似乎看到自己所希望的事情如同计划好的一样,一件一件地发生了,但她脸上的笑容变成了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她闭上双眼,把头扭向了一旁。
瓦伦里安点点头。根据阿克图尔斯所作所为来看,损失的情况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对每一个逝去的生命都感到痛心疾首,充满悔恨。这一切本不该发生的——因为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但这同样是他年幼时就上过的一课:无论怎样的局面都可能瞬息万变,而局面会自动变好的情形少之又少。这是一场父子间的战争,成千上万的人被卷进了这场战火中,这就是自然残酷的法则。
“我在这儿,亲爱的。”吉姆说道,一脸温柔的微笑。
异虫正在持续攻击白星号,毫不在乎同类在炮火中不断地丧命,这为瓦伦里安和他的手下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布塞法洛斯号和其他战舰缓缓地调转方向,朝着霍纳给他们的坐标前进。但他们的动作太慢了……瓦伦里安看见海恩斯号又遭受了一轮近距离的齐射,他紧紧咬住了牙关——四艘,二十五艘战列巡航舰的舰队只剩下了四艘,或者说,还剩下四艘。他知道,布塞法洛斯号上的驾驶员正以最快的速度操纵着这艘战舰,但瓦伦里安焦急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由查尔行星、异虫、连绵的战火转变为星空和黑暗的太空,这之间仿佛花了千万年的时间。在他们前方,伤痕累累,但尚能行动的休伯利安号正等待着他们。
“……吉姆?”
“布塞法洛斯号,你们的方位是?”霍纳在通信频道里询问道。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要确信她还在沉睡中,就在这时,她的眼睛突然睁开眨了几下。她扫视了一周之后,深情地望向吉姆。
“我们正在途中。另外有四艘战列巡航舰报告他们会与我们一同折跃。”
此时,吉姆已经脱下了战斗装甲,坐在她身旁的椅子里。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道:“我知道这几个家伙看起来挺吓人的,但是你已经安全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试着帮你。如果他们有哪个不尽力,我就亲自把他们踹到气闸门外面去。”
“他们最好抓紧时间,我们不能等太久,看起来敌军已经注意到你从战场中抽身离开了。”
莎拉终于可以好好躺在一个适合她的病床上了,有几根IVs牢牢地固定着她。在她脑袋的正上方,有一个显示屏在不断地更新着信息,金色的电子字符不断变化。吉姆试图看懂那些信息,但发现绝大多数都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不过,房间里还有三位医生和一位科学家,他们正在聚精会神地观察这些信息。
“切换到后视视野。”瓦伦里安咬牙切齿地说着,看向观察窗。毫无疑问,他父亲的舰队中,有几艘已经调转了方向,慢慢地追了过来。
布塞法洛斯号上的医疗舱和休伯利安号上的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光凭吉姆外行的眼光也能看出这艘船上的要先进一些。医疗舱很大,大得像一个山洞,给人一种冷冰冰的,一心追求高效率的感觉。
瓦伦里安也看到自己麾下的四艘战舰试图跟上自己。就在他的注视之下,元首的舰队再一次开火,原本已经伤痕累累的海恩斯号突然失去了动力,在太空中漂浮着。
就在他面前,有一个人真的需要他的帮助。
还剩下三艘。
布塞法洛斯号正遭到攻击,船舱里有些微微的震动,但吉姆并没有浪费时间担心这些事情。不管是瓦伦里安的战舰,还是他自己的,他现在做任何事情都于事无补。没有他的帮助,他们也能够处理好这一切,如果实在无路可走,他的帮助也只是杯水车薪。
“再加把劲。”瓦伦里安喃喃道。他感觉到汗水浸透了自己的双眉,然后为自己在这时有失方寸而自责起来。他一向为自己沉稳、内敛的风度而骄傲,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今天这沉重的打击。
屁股后面吊着一大群穷凶极恶的异虫,他想象了一下这个场面,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不可见的、扭曲的微笑。
“长官,收到来自白星号的信息。”沃恩报告道。
“知道了,”马特说道,“继续朝他们前进。”
瓦伦里安吃了一惊。有一瞬间,他犹豫要不要忽略父亲发来的信息。此刻,他特别讨厌再听到父亲的恐吓和充满怒火的评论,但如果阿克图尔斯改变主意了呢?
凯德显然很困惑,但是他执行了命令。“瓦伦里安的舰队中有两艘正飞过来拦截我们。他舰队中的二十五艘战列巡航舰只剩下十四艘了,其中好几艘看起来情况不怎么样。”
很值得怀疑。更诚实的说法是,那不可能。但是,瓦伦里安只有同意对话才能知道答案。
“朝异虫开火,不用瞄准。让它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休伯利安号上面来,把它们从帝国的舰队中引开,让它们过来追我们。”
“长官?”
“长官?”马库斯·凯德困惑地问道。
“把他的信号接过来。”瓦伦里安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控制台,放松了一下自己的声音,至少,不能让自己紧张的情绪从他的话语中流露出去。
“消灭每一只进入射程的异虫,”马特说道,“继续追踪布塞法洛斯号,在空闲的屏幕上显示它的情况,准备……”他顿了一下,“撤销刚才的指令。”
父亲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因为你是我的儿子,而且在今天以前,你还是我的继承人,我现在要做一个从来没有向对手做过的决定——这次,我可以收回成命。”
异虫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过来,但一如既往地凶恶,马特下令朝它们开火。他们要打爆这些像飞蛾扑火一样冲过来的异虫,多耽搁一秒钟,就意味着吉姆和其他游骑兵所在的那艘战舰多一分危险。
伴随着一种喜悦和恐惧交织的痛苦,希望像一剂肾上腺素一般让瓦伦里安全身一震。
异虫们加入了战局。
那可能吗?
正在这时,屏幕的边缘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像。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重新考虑。你的战舰上载着你的敌人,孩子,我们可以一起消灭他们。我可以和你分享荣誉,我保证。不要把你还有部下的性命浪费在追求那些星灵幺蛾子上……那都是故弄玄虚的东西。”
屏幕上的图像有些变化,一艘戈尔贡级的战列巡航舰出现在屏幕正中。它已经遭受到了相当沉重的打击,但看起来还撑得住。马特知道那是蒙斯克舰队中的旗舰,舰上装备了最先进的攻击和防御系统,同时,它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艘战舰。正在霍纳查看时,布塞法洛斯号的大和炮发射了。炮弹的体积并不大,那是一发经过聚焦压缩的核爆,并以惊人的速度命中,给予目标致命的打击。被击中的巨兽级战列巡航舰防御系统相对落后,不够坚韧,在这一击之下遭到了致命破坏。巨大的火球在战舰表面出现,战舰显而易见地失去了控制,变成了一块漂浮在太空中的垃圾。这艘战舰,以及舰上的六千条灵魂已经成为了历史,不再有威胁性。这时,另外两艘米诺陶级的战舰又逼了上来。当休伯利安号靠近时,霍纳清楚地看到布塞法洛斯号表面防御力场发出的绿光,它的防御系统正在全力运行,如果运气好的话,它应该能够撑到休伯利安号驰援到达的时候。
果不其然,瓦伦里安一开始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目标已锁定,长官。”导航员马库斯·凯德答道。
瓦伦里安心情沉重,话语间充满了悲伤,但言辞却异常地坚定。“你今天已经杀了成千上万的人,父亲。那些被你杀害的人用自己的生命捍卫我的理想、我的信仰,我欠他们的,而对于你所谓的承诺,我根本不相信。”
“我估计最麻烦的还是异虫,”马特低声地自言自语道,然后高声地指挥着,“锁定布塞法洛斯号。”
说罢,他伸手一按,图像消失了。几乎同时,一个指示灯开始闪烁,那表示阿克图尔斯最后还有话想说,但瓦伦里安已经不想再听了。
现在看来,只有“父子冲突”这一个有利条件,当然这个有利条件的价值很难判断。窗中横亘着查尔行星橙红色的巨大身影,当坠落的飞船撞击地面时,这颗行星的表面就会升腾起丑陋的橙红色蘑菇云。这是巨人之间的战争,战舰对抗战舰,整个战场死伤无数、惨绝人寰。战列巡航舰的攻势迅猛,而怨灵战机的攻击和躲闪灵活多变,整个战争的场面激烈得让人感到恐怖。
在他身后,白星号已经从异虫的包围中脱身出来,慢慢地调转方向,朝布塞法洛斯号身后跟随的战舰发动攻击。它一击正中普特洛克勒斯号,而更多橙红色的致命炮弹还在不断地射出。
就现在的局势而言,不管怎样乐观估计,马特也不敢保证他们这一次能够顺利地开溜。当元首的欲望受到阻碍时,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父子亲情抛到一旁,而印证这一点的是:元首的舰队正在猛烈地攻击元首儿子的舰队,毫不留情。
剩下的战列巡航舰只有两艘了。
由于马特一直在冷静地思考,所以他立刻意识到,他们所面对的并非帝国全部的战舰,而是其中的一半……曾经多达二十五艘的战列巡航舰,现在只剩下了十四艘,以及相当数量的怨灵战机和运输机等,他们都是听命于另一个蒙斯克,并且正在和他父亲的舰队猛烈地交火。瓦伦里安在与自己的父亲对话时,把对话的信号也转发给了休伯利安号,所以马特很清楚他现在应该朝哪一个蒙斯克开火。另外,他的长官和朋友詹姆斯·雷诺现在还在布塞法洛斯号上。
瓦伦里安麾下的二十五艘战列巡航舰,只有两艘跟随他完成了折跃。那些失去了动力而被留在战场里的战舰,他们也许会向阿克图尔斯投降,也许不会;而元首也许会接受他们的投降,也许不会。不管怎样,他们已经无法再追随瓦伦里安了。瓦伦里安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虽然每一秒钟,伤亡都在增加,但瓦伦里安坚信,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莎拉·凯瑞甘正躺在他这艘战舰上的治疗舱里,她是解开萨尔纳加回归预言的关键。他不能,也不会在那件事情上冒任何风险。
今天,将是阿克图尔斯·蒙斯克逮到这群“恐怖分子”的一天,他再次登上曾经是自己的旗舰的一天,帝国全部的怒火发泄在雷诺的游骑兵身上一天。
[1]原文为“Cry‘Havoc,’and let slip the dogs of war.”出自莎士比亚的剧作《凯撒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