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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起来吧,捍卫你的权利

“对,”他大吼,“就是现在,快跑。”

“跑?”伊尔莎和女服务员异口同声地反问,“你在说我们吗?”

茉德在英格兰之光外头抽烟,脸上的神情既紧绷又恐惧,与其说是在抽烟,不如说是啃烟。“你跑到哪儿去了?”她上下打量伊尔莎,“里头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你最好想个办法,做些什么。还有,这戴帽子的女人又是谁?”

“跑。”

“我是餐馆的服务员。”女服务员回答。

他们浇了杯水,吱吱作响的食物便冷静了下来,但无论它到底是什么,都已经焦到面目全非、无法辨识。然而此时此刻,他坐在这儿,面对一盘热腾腾的菜,听着深爱的女人说她即将远行,身旁还有名对业余烹饪有着危险热情、让人苦恼的女服务员,而堡垒建设却在城门区另一头竖起旗帜、张贴海报,重申自己要收购联合街的意图。弗兰克朝时钟瞥了一眼,脱口而出第一个闪过他脑中的念头。

酒吧内,人潮汹涌到所有人动弹不得,嘈杂的交谈声宛若蜂鸣。弗兰克想不通这样一个破败老旧的死胡同内,怎么会忽然冒出这么多从来没见过的打扮,所有人都穿得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鸡尾酒派对。男人穿着丝绒外套、女人穿着小礼服,学生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有几条绑着牵绳的狗。发卷女士头上包了条丝巾,遮住发卷,就连三齿男都借了条领带。

烟雾高声回答说食谱没特别写到这点,随后补了声:“请慢用!”

所有人都在谈论夜里的涂鸦,说现代人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了。桌子被推至一旁,摆上一排排椅子,窗户透亮如新。显然,自从皇室婚礼后,这儿的生意就没这么兴旺过。最前头摆了张桌子,还挂起了一大幅投影所需的银幕。到处可见印有堡垒建设标志的旗帜与大型海报,海报上的人依旧一面开心地喝着咖啡,一面指着新房子。

“这是正常的吗?”弗兰克大声问。

弗兰克试图突围,但前进不了几步。威廉斯兄弟坐在前排,安东尼神父和基特同挤在一张椅子上。鲁索斯老太太坐得远一些,因为她的吉娃娃看另一头的一只贵宾狗不顺眼,一靠近就要龇牙咧嘴地大呼小叫。吧台前的几名常客让出两个位子给伊尔莎和女服务员。

“小心烫!”那团烟雾大喊,神奇的是声音像极了那名女服务员,就连伊尔莎·布劳克曼都仿佛消失在白茫茫的烟雾之中。

原来堡垒建设不只是一车穿着飞行员夹克、出现在空屋前面封锁门窗的男人。这次来的四个男人都穿着相似的灰色西装,脸上毛发浓密程度各有不同——其中一人蓄着胡须;一人面容干净,手里拿块写字板;还有一人留着八字胡,手里拿根短棒;最后一人则蓄有鬓角。他们低着头,走至前排的桌子前。因为热,他们把外套都脱了,挂在椅背上。其中一人,也就是蓄着胡须的那个,站定之后请大家静一静,少安毋躁,他们有话要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过了好几分钟后,大家才意识到说明会开始了。他说,首先,他要感谢大家踊跃出席,他们原本以为只会来几个人而已,真的,他们觉得受宠若惊(同时还做了个谦卑合十的手势)。他歉然表示这场说明会不会耽搁太久,堡垒建设只是想和大家打声招呼。(鬓角男挥了挥手,说大家好。)结束后吧台将提供免费饮料,算是堡垒建设的一点心意。

但话还没说完,她就被打断了。推门砰地打开,一大团猛然吱吱作响的烟雾紧跟而出,不多久就弥漫了整间餐馆。

彼特在吧台后高喊:“我们只是来喝啤酒的。”众人哄堂大笑。

“我不知道,弗兰克,这得看——”

他们先对自家公司——堡垒建设介绍了一番。他们是家建设公司——(“嘘!”一名将满头发辫用发圈扎起来的学生发出响亮的嘘声。)——但与其他建设公司不同的是,他们关心的是人,致力于改善内城区的居住质量,并十分乐意举例说明。说到这儿,那名手持短棒的男人按下开关,画面如变魔术般出现在他们身后的银幕上,显示有:一、一栋房子;二、一名对着房子微笑的女性;三、房子内一间相衬的牛油果色浴室;四、房子内一名上下颠倒的男人。

“我们的音乐课怎么办,还有那台封膜机?”他笑了几声,表示自己是在开玩笑,但她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抱歉,”短棒男说,“这张幻灯片放反了。”

“怎么了?”

听众礼貌地歪过头观看图片。

“但——”

现在,换写字板男发言了。他表现得像是和大家一样,风趣、幽默,说自己也是在这样一条街上长大,也在轰炸遗址玩耍过,总是去街角的小店买杂货。他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有多不容易。

“我不知道。”

大伙儿纷纷点头附和:“没错,没错。”基特看起来甚至要把头给点断了。

“你还会回来吗?”

他接着又说,联合街已注定要画下句号了,议会已决定要将此处拆除。几个人表达出震惊之意——他们第一次听说这消息,但他立刻进入下一个话题,表示堡垒建设愿意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收购他们的房产与店铺。

“我希望能再多待几个星期。”

威廉斯兄弟举手,同时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一家已在这条小小的联合街上住了好几代。大家专心听着。对,众人连声附和,这两位老先生说得没错,大家都爱这条街,有些人自小就住在这儿了。接着,一名代表游民的女性也站了起来,说起城内的居住危机。没错,这是条小街,但是有公寓、有套房、有房间可租,你们不能就这么把人撵出去,还慷慨激昂地表达了青少年娼妓和毒品滥用的问题。又有一名男性起身分享了个有趣的故事,说他们的连排公寓虽然只有两间卧房,但他和妻子都相当自豪能在这儿拉扯六个孩子长大。三齿男忽然唱起一首民歌,只是内容其实和街道无关,而是关于一辆火车。不过他的歌声优美,而且不用说,他只剩三颗牙,所以大家还是听他唱完。

“什么时候?”

之后,写字板男要求换下一张幻灯片。这次图片中显示的是一块落石的特写。

她说:“我父亲的病情又恶化了,母亲希望我能回家。”大颗的泪珠悬垂在她大大的眼眶里。

“意外很快就会发生,”他说,“若石块是从你家屋子上落下的,好吧,”他耸了耸肩,“那就只能祝你好运了,因为你将担负起损害赔偿的责任。”

即便他打定主意只留五分钟,最多十分钟,但餐馆内却仿佛发生了什么奇妙的事。时间宛若放弃了走动,就像和伊尔莎在湖上时那样——外在世界只是遥远岸上的灯火,他们两人存在于自己的天地间,别人无法企及,不受打扰。

威廉斯兄弟交换了个忐忑的眼神,坐回原位。

“但她有坏消息要告诉你啊,”女服务员回答,“而且这道菜制作起来很快,不花时间。”

现在,轮到鬓角男上场了,他请大家再多担待几分钟。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弗兰克说,“但我今晚无法用餐。”

这里显然是个非常棒的社区,没有人能否认。但城里还有其他同样优秀的社区,有人认真听过码头那儿的新提案吗?那儿的地产将会是笔极好的投资,堡垒建设不仅会收购联合街上的产权,还会提供绝佳的贷款利率,现在几乎可以说是免费奉送。

他趁女服务员整理桌面时,向她解释了新涂鸦和堡垒建设说明会的事。女服务员自信满满地告诉两人,今晚的餐点她已准备了整整一天。

实际上,鬓角男已听说了联合街的近况,必须承认自己已心生警觉。若他是这里的住户,恐怕再也不敢在夜里出门,毕竟还发生了抢劫案——

一见到他,她立刻跳了起来。“我还担心你是不是不来了——”

“抢劫案?”弗兰克问,“什么抢劫案?”

在对方还没看见你之前先看到他,是观察一个人的大好机会,因为你可以看见在少了自己的情况下,对方原来该是什么模样。弗兰克匆匆跑过通往唱歌茶壶的石板小巷,只觉上气不接下气,天旋地转,两眼昏花。最后,他终于抵达餐馆的玻璃门前,打烊的招牌已挂在窗上。这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伊尔莎。她在窗边的老位子上等着,跷着脚,托着腮。就算他没跑整整九分钟,也同样会觉得无法呼吸。

感到吃惊的不止他一个,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交换着困惑的眼色。

跑步对弗兰克来说并不是什么与生俱来的本能。他高大笨重,无论跑得多快——双腿努力摆动、双臂如活塞般挥舞、帆布鞋啪啪啪蹬在人行道上,他似乎就是无法达到一般人该有的速度。他好几次被一身莱卡新装备的慢跑者超过了,踉跄着跑过一排摊贩——有个摊子在卖廉价CD,人们像孩子般群聚围观。巷子里飘散着醉言醉语,警笛声大作。他只需要去看看伊尔莎·布劳克曼好不好,并解释说明会的情况。

发言人致歉,表示自己无意提及抢劫案一事,显然警方仍在调查中。

就要五点半了。在经过这场意义不详又毫无结论的谈话后,他有四分钟跑到平时在有强劲风势的帮助下也要九分钟才能赶到的地方——微风的话则要十五分钟。他表示自己只是要赶去餐馆,向伊尔莎解释情况,六点半就会回来。

尽管他出言安慰,但大家的脸上还是流露出明显的不安。彼特在吧台后摇了摇头,仿佛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听到这话,基特开始发出尖细的叫声,好像被人塞住了嘴巴一样。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椅子,脸色惊人地变得通红,想来是拼了命地要把嘴边的话咽下去。“嗯,嗯,嗯,嗯。”他继续发出语焉不详的声音。

“坦白说吧,现在已经是一九八八年,不是一九四八年。现在,我们是有选择的。你们无须逆来顺受,你们能够拥有更多。”

“还以为你和那个绿衣女是朋友呢。”茉德挑起眉毛,高到你几乎想不起它们原本的位置,接着又喃喃自语了一句,“她干吗那么神秘?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到这儿,短棒男又按了下遥控器,一群白人开心地喝着咖啡的画面出现在大大的银幕上,伴随着大卫·鲍伊高唱“改——改——改变——”的歌声。

弗兰克努力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轻松模样,但没能控制住语调,粗哑地说:“坦白说,我没她电话。”

他自己开始鼓起掌来,基特也是——他现在已经完全分不出到底谁才是好人,谁又不是。转瞬间,酒吧内几乎所有人都跟着拍起手来。

“那就打电话给她呀。”

弗兰克感到自己的背部被什么锐利的东西戳了戳。是茉德的指甲。

“她在等我啊。”

“你倒是说话啊!”她压低声音厉声道。

“你得取消课程。”茉德说。

他看见伊尔莎·布劳克曼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经过昨晚的事之后,大家的想法不同了。”其中一名威廉斯兄弟说,“我们都吓坏了,弗兰克,得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他扯开嗓门高喊:“我们是一个社区共同体。”

“我还以为没人有兴趣。”

没有人听见他的话。

茉德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犹如被蜂蜇到。“但堡垒建设等一下要在这里开说明会,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大声点。”茉德又厉声催促。

“都快五点半了,我要去上课——”

他挥舞双臂,又喊了一次:“嘿!我们是社区共同体。”

有时候,弗兰克会怀疑茉德是不是把他脚下的地板给抽走了,即便他仍牢牢站在上头。

后排的几个人转头向弗兰克看来,好像他是什么令人尴尬的捣乱者。

“走?”茉德恶狠狠地问,“你要走去哪儿?”

弗兰克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想着他和伊尔莎·布劳克曼谈论音乐时心里的感受。他缓缓开口,发自肺腑地说:“一家店就像黑胶唱片一样,你必须悉心照料它,社区亦然……”

“总之,我要走了。”他说。

之后的事弗兰克只觉记忆一片模糊,想不起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也搞不清这些年来他的表达能力藏到了何处。他只记得人们纷纷转过头来,想知道是谁在说话。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什么也没说,或是说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他好像说了什么生活并不总是很容易,也不完美,还将社区比喻成一个巨大的破碎家庭——从他那奇异特殊的童年经验看来,这尤其令人不知所措。他扫视拥挤的酒吧,望向一双双充满静谧且深不见底的黝黑大眼,继续诉说。

店主们大胆地、默默地、礼貌地望着他。

“十四年前来到这里时,我一无所有,真的感到非常非常迷茫。然后,我找到了这条街。没错,它确实老旧、残破,毫不起眼,甚至还有人养了头羊——(‘哦,是我!’前排一名女性大喊,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但你们是如此亲切,在我装修店面时,每天都有人说要来帮我。我没有要求,但你们就这么主动出现了。这就是联合街最大的优点,就是这份凝聚力让我们紧紧相系。没错,我们是遇到了问题,但这么多年来,我们总是靠着彼此聆听,帮助彼此一次次度过危机。如果我们只是因为害怕或误以为生活很简单,一点都不复杂,就把这一切抛诸脑后,那么我有个不祥的预感,这将会是个天大的错误。”他可能还说了什么“你必须留意自己将失去什么”之类的话,但完全不敢肯定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他的声音因各种混乱的情绪和恐惧而迟疑颤抖,舌头仿佛自己挂在嘴外,而且热得他满脸红得好像紧急按钮。如果他所说的真和他想象中一样——也就是上述的内容——那就算他走大运了。

弗兰克烦躁不已。“我不知道你们干吗把事情说得好像已经无可挽回一样。为了整修,我把房子都押进去了。再等几个星期,新顾客就会源源不断地涌进。再说,我们可是很重要的,这儿有主街上买不到的东西。在这里,客人才有机会找到自己的真正所需。我们是一个社区共同体——”

说完,基特又开始热烈鼓掌。有些人躲得远远的,但鲁索斯老太太哭到不能自已,只能趴在他肩头,小狗紧紧挤在两人之间。安东尼神父和他握了握手,说他从没感到如此自豪过。“我语无伦次了吗?”弗兰克问。老神父向他保证,虽然他结巴了好几回,但大家知道他想说什么。居民来到弗兰克面前,拍拍他肩膀。“说得好。”他们赞同道。他们会全力支持他,绝对不会离开联合街。他们是一体的,大家都爱这条街,必定会团结一心。就连茉德都露出大大的笑容。

“如果花店没有收掉,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酒保彼特说,“一旦有人离开,大家就会开始跟进,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面包店关门时,我们就该料到的。”

大家都尽情享受堡垒建设提供的免费啤酒。一部分人留了下来,和那几名灰衣男又多聊了会儿——基特问写字板男要怎么使用投影机,但大家都同意这晚是属于联合街的,未来也是。

“醒醒吧,”茉德说,“联合街已经完了,早该有人当机立断的,早死早超生。花店老板走得对。”

散会后,弗兰克和伊尔莎·布劳克曼陪女服务员走回唱歌茶壶。空气里有种香甜的芬芳,是城市繁忙了一整天后的味道。枝丫上树叶轻轻摇晃,教堂温柔挺立于朦胧昏幽的天际。他觉得筋疲力尽,但又感到说不出的欢喜。

基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似乎将话题导向另一个方向。大家沉默无语,只等这种气氛消散,换个话题。

两名女士手挽着手,笑谈今晚发生的事。到了餐馆门口,女服务员说她只要把餐具清一清就要回家了。

“耶稣就是爱尔兰人。”基特说。

“我下周打算做些欧洲菜肴。”她说。

“这是常有的误解。”安东尼神父说,“很多人以为神父都是从爱尔兰来的。”

伊尔莎·布劳克曼没再提起她父亲或回德国的事,只是搂了搂女服务员,信誓旦旦地保证她非常期待下周的佳肴。

“但谁会在安东尼神父的店外喷上‘爱尔兰废渣’五个字啊?他明明就是从肯特郡来的。”

然后她转向弗兰克,凑上前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之后,酒保就没再提起民防队的事了。

“你今晚表现得棒极了,”她说,“完全不像座孤岛。”

威廉斯兄弟手握着手;鲁索斯老太太指出这儿是联合街,不是哈莱姆区(1);安东尼神父倒是笑了起来。只有基特忙不迭地高举手臂:“我自愿加入,彼特!”

翌日下午,殡仪馆的威廉斯兄弟来到唱片行,问能不能私下和弗兰克说句话。

店主们都愣愣地看着他,好像他刚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一样。

两兄弟摘下帽子,紧盯着里面的标签,仿佛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他们的一样。

基特提议每家店都该装上几个警报系统,这样一旦发生什么紧急事件,大家就可以彼此联络。茉德告诉他,他们已经有这种系统了,那就是电话。酒保彼特又说,那组支民防队呢?自己的社区自己救,大家晚上轮流巡视联合街,留意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不会真对这些小鬼造成什么严重的人身伤害,但可以提根球棒,或许再穿上某种制服之类。“有没有人自愿加入?”

“我们去见了堡垒建设的人了。新房子会有适当的暖气和其他设备,而且真的是一笔很好的投资。”

“他们下回说不定就破门而入了,可能还带刀或什么之类的。”

另一人接着说:“你也听到抢劫案的事了,现在所有人都议论纷纷——”

“谁有这个钱啊,”茉德说,“我连中央暖气都用不起了。”

“但那只是无中生有啊,联合街上没发生过什么抢劫案,你们也清楚的。”

“我们是不是都该装个铁窗,弗兰克?”

两兄弟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我们没办法再这样下去了,弗兰克,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现在情况糟到我们晚上都不敢出门了。”威廉斯兄弟之一说。

他们也确实离开了,但并不像面包店的诺维克先生那般,一夕之间消失无踪;也不像弗兰克当初预料的那样,是躺在双人棺中被抬出去的,而是坐着本地一辆后视镜上挂着对毛茸茸骰子的迷你厢型出租车离去的。他们会先去苏格兰的姐妹家中住一阵子,两人已经好几年没放过假了。

“嗯,这还真是好主意啊。”茉德说,“因为他们不学好,不如将他们全部打包送上战场,把他们困在那儿,这样一来就天下太平了。”

殡仪馆门窗深锁,但这一次没有人守夜。没有椅子、没有食物,也没有人分享两兄弟做过的好事。有个女人说她很开心看到殡仪馆关门,自家门口前有这种生意不是什么好兆头。另一个男人表示他不是在开玩笑或什么之类,但他见过那两名长者手牵着手。

“铁娘子应该恢复征兵制的,”酒保彼特说,“好好教训这些小鬼。体罚也应该恢复。”

人们是多么轻易又多么迅速地就接受了一家店铺的结束啊,日后只会有更多人离去。

安东尼神父耸了耸肩。富者越富、穷者越穷的时候,就是会发生这种事,他说,不只是联合街,城里全是这样。人们失去的越多,就越会彼此斗争,人性就是如此。他这么表示。

房子很快就会挂上堡垒建设的招牌,对街那栋窗前挂着意大利国旗的屋子也是。更多的涂鸦出现:“雪伦是大贱货!”“滚回去!”不过也有:“我爱戴安娜王妃!!!”“唱片行由此去!!!”

“那些小鬼是哪儿来的?”鲁索斯老太太问,“为什么要这样破坏我们这条街?”

(“那两个是我写的。”基特说。)

所有人都到齐了——威廉斯兄弟、鲁索斯老太太和她的吉娃娃、弗兰克、基特、茉德,还有安东尼神父。那些常光顾的老先生坐在吧台前,三齿男唱着一首有关狗的歌,发卷女士抽着一支想象中的烟。弗兰克整天都在屋外清洗涂鸦,现在已经筋疲力尽。而且,他已经三天没见到伊尔莎了,想来她应该是忙着和未婚夫在一起,但他就是坐立难安。

文身工作室、信念礼品店、弗兰克的唱片行。只剩他们三家了。

五月初的一个星期二早晨,墙上又出现了更多涂鸦。联合街上的居民打开窗帘,看见到处都是不堪入目的字眼。人行道、墙面、废墟旁的广告牌,还有店面橱窗,都被喷上大大的标语。安东尼神父的门上甚至被喷了“爱尔兰废渣”的字样,好几栋屋子外墙上还被画上了纳粹标志。一名街坊说他听见声音就冲了出来,但除了一群穿着连帽外套、小混混样的孩子朝城门区跑去外,他什么也没看到。他们可能是任何人,各个店主决定在英格兰之光召开一次紧急会议。

(1) 哈莱姆区(Harlem),美国纽约曼哈顿区的一部分,曾是犯罪与贫困的主要中心。

干。滚蛋。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