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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准备玻璃瓶

但是,萤火虫容易培养吗?在我四川老家,早年间有的老乡把坟场里夜半窜飞的“鬼火”和萤火虫混为一谈。其实前者不是生物,是从死者朽骨里分解逸出的磷化氢自燃发出的光亮;但萤火虫确实也曾引出某些人的恐怖联想,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夜半歌声》,那里面的插曲是冼星海谱的,有两句唱道:“空庭飞着流萤,高台走着狸鼪……”画面上的流萤就起着“鬼火”的效应,阴森森,惨兮兮。自古以来就存在着萤火虫是腐草转化的说法。《红楼梦》里的太太小姐们闲了做猜谜的游戏,一个人说了个“萤”字,另一个猜了个“花”字,为什么算答对了呢?因为“花”字拆开就是“草化”,有古书《礼记》为证,里面“月令”一章明确宣布:“季夏之月……腐草为萤。”无论是以磷火模拟萤火虫还是等待腐草里自动飞出萤火虫来,显然都是不行的。我问两位中学生,你们弄清楚萤火虫是怎么发光的了吗?他们说问了教生物课的老师,又查了资料,萤火虫无论雌雄,身上都有发光器,发光的机理是由于发光细胞内的荧光素被催化氧化,伴随产生的能量以光的形式释出所致,而因反应产生的大部分能量都用来发光,只有极少部分转为热能,所以当萤火虫停在我们手上时,我们不会被光给烫到;为引进萤火虫的种虫与虫卵,他们已经通过互联网给南方几家相关科研机构发去了“伊妹儿”,并已得到积极回应……我听了真觉得置身在了一个温煦美丽的童话里。

是呀,现在城市里根本见不到萤火虫了。记得半个世纪前,我刚到北京定居时,我们住的那个胡同大院的后院里,夏秋就常有萤火虫飞动,我和小伙伴们常去弯掌捕捉。创作活动贯穿了整个二十世纪的杰出女作家冰心,曾写下这样的文字:“……虫儿也是可爱的。藕荷色的小蝴蝶,背着圆壳的小蜗牛,嗡嗡的蜜蜂……在花丛中闪烁的萤虫,都是极温柔,极其孩子气的。你若爱它,它也爱你们。”这种对包括萤火虫在内的小生命的爱,是应该代代相传的啊!其实萤火虫自古以来就经常被文人墨客引入诗画,比如清代诗人何绍基有句:“想见夜深人散后,满湖萤火比星多。”清代还有个诗人赵执信,他有首《萤火》是这样写的:“和雨还穿户,经风忽过墙。虽缘草成质,不借月为光。解识幽人意,请今聊处囊。君看落空阔,何异大星芒。”萤火虫原是一种在中国大江南北许多地方都最常见,而且和普通老百姓相处得最和谐的一种昆虫啊!现在城市里见不到了,乡村应该还有吧?可是来找我的中学生里有一位曾随爷爷在暑假里回到江南老家,他说他特意去村边的田野里寻找萤火虫,却始终没能找到。是啊,人们在热衷于发展经济,大步奔向现代化的同时,令自然生态发生了不小变化,连大象老虎都越来越稀少,萤火虫的锐减乃至在不少地区的灭绝,究竟有多少人给予关注呢?这样想来,两位中学生决心培育萤火虫的想法,不仅应该大力支持,而且很令我感动。这是对生活的一种诗意关怀。

两位中学生的计划是认真的,他们请我早些准备好玻璃瓶,说一旦能批量生产,就给我装上一瓶!古代那位囊萤苦读的车胤,他生活的时代还没有玻璃,装萤火虫的囊无非薄练,透光度肯定很差;现在以玻璃瓶装萤火虫,如果遇到停电,当个手提灯盏不成问题。我说就是不停电,我也会关掉电灯,尽情享受那萤灯的盎然诗意。让我们都快快去准备玻璃瓶吧,好迎接那久违了的萤火虫!

两个中学生来找我,说他们的课外活动是培养宠物。乍听到我颇不以为然,心想固然如今养猫狗什么的已成时尚,但他们何必以此为乐?他们说所拟培养的宠物并非猫狗,而是最小型的一种,让我猜。我说难道是报纸上登过照片的那种能立在巴掌心的小猴儿?他们说那太贵重了,他们要培养的将是最大众化的;我就猜是热带鱼,有的热带鱼不是比指甲盖还小吗?他们就提示说,是昆虫;啊,我马上猜定是蛐蛐,也是从报上看到,如今有的地方以斗蛐蛐为赌博手段。我心里更不以为然了,就跟他们说,学校减负,是为了让你们能更健康地成长,小小的年纪去热衷于繁殖蛐蛐,难免被人引着去赌博……他们笑了,说您怎么就总猜不着,您不是鼓励我们课余读些唐诗吗?我们都很喜欢杜牧的那首《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但是,我们对萤火虫只能想象,却从来没有见到过真的,那么美丽的小生命,对人不但无害,而且还曾起到过照明作用——语文老师早就教给我们“囊萤映雪”的成语——为什么我们到现在简直看不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