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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予明与“小河狸”见面时,两个看守跟在一旁。“小河狸”泪水哗哗淌下,怒喝两个战士:“滚!滚!”战士犹豫,许予明就说:“你们先走吧!”

首先是殷弓与许予明谈话。许予明得知支队逮到了“小河狸”,惊得半天说不出话,豆大的汗粒从额上渗出。“这需要你有钢铁的意志,老许!”殷弓严厉地盯着他。许予明自语一般:“她虽然救了我的生命,但她是我们的敌人……”

“小河狸”紧紧抱住许予明。

殷弓从未遇到此类难题。他几乎想不出什么办法。在宁珂的一再坚持下,第四天上他总算同意让许予明与“小河狸”见面了。

“我们是有纪律的……结束吧!”

“小河狸”良久不语。后来她说:“你是说了算的人吗?你能做主,那好吧,我告诉你,我只等三天;三天之后,什么鬼话我也不听了。”

“小河狸”不声不响吻他。反反复复吻。她吻了许久许久。

飞脚对“小河狸”说:许予明已经到省城开会去了,时间比较长;你最好忍一忍,忍一忍吧!先吃饭,余下事情他回来再商量,会让你满意的。

“我们的确是有纪律的……只能如此了,原谅我。”

宁珂主张先与许予明好好谈一次,然后再让他们见面——老许会处理好这一棘手难题,让“小河狸”就范。殷弓摇头,说如果许予明经受不住考验,造成的损失将难以预料!宁珂问有什么损失,老许总不会背叛支队吧!飞脚盯了宁珂一眼,连连吸烟。后来飞脚说:让我先与这臭娘们儿谈谈吧!

“小河狸”正色道:“我也是有纪律的。或者你跟我走,或者我死在这儿!”

“小河狸”转移之后再也不进饮食,提出不见到许予明,她宁可饿死:“一支不讲信义的臭队伍!我是自寻来的,是远道来客,就这么糟践人。让你几个不得好死!”

许予明看着她:“你是走不掉的——既然来了,就走不掉了;我是属于民众的,我也绝不会跟你走。你该知道,你手上有革命者的血、民众的血,杀你十次都够了;不过你要留下来,就有机会将功赎罪——为什么就不能呢?”

殷弓终于认为如此下去许予明很快就会知道,于是又把她转移到偏远一点的地方,并增加了看守。

“小河狸”咬咬牙:“为什么?因为我看出来了,这里是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你能和我在一起吗?要能,今夜就宿在这儿——你今夜要离开,一切就是假的,我就不信你了……我冒死来找,为了什么?我不知道这儿有枪等着我吗?我是忍不住,死也要见你、要你、亲你,我要把你咬碎了,嚼嚼咽下肚里……我会逃得出的,我会!……”

最困难的是拘押。她吵闹不停,用最刻毒的语言咒骂看守。而所有人都得到叮嘱,不准对其动手动脚。伙食标准在连队平均水平之上,但“小河狸”仍嫌粗糙难咽,动不动就掀翻在地。午夜,她的尖叫能传出很远很远。

“小河狸”满脸都是泪花。

三人统一的意见是:此人罪大恶极,绝不能饶恕;但考虑到目前敌我斗争形势的复杂性,可让其戴罪立功。如果合作的可能性不存在,尚可长期羁押,作为吸引麻脸三婶的“香饵”。他们都认为暂时不可让许予明知道,以免滋生不测。

许予明忍不住,也流出了泪。但他赶紧擦掉了。“我不是假的,我们都不是假的,我让你留在这一边,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飞脚和宁珂都分别审过“小河狸”,结论一致:匪女已无任何合作希望,她只求见一眼许予明;她这一次很可能是来劫持他走的!

“你说!你今夜留不留?”

殷弓愤怒已极,跺跺脚走开。

“我……”

她突然沉寂了。后来小声问:“就这么杀了?舍得吗?”

“你说!”

“我要让你游街示众,要你这条‘美女蛇’面对民众发抖,最后再枪毙你!”

“不能留。因为有纪律……”

殷弓给了她一个耳光。她仍旧笑:“长这么丑还神气?我要长你这么丑,早就不带兵了。你那张脸像捣蒜的杵子一样,落在我手里,一恶心就把你杀了。我杀人可多了。”

“小河狸”跌坐在地上。她止住了泪水。许予明去扶她,她打开了他的手。天快黑了,她看着墙角,目不转睛地说:“这辈子不长不短,男人见了不少……那天一见你就明白了,有我在,谁也不敢杀你了。谁杀了你,我会杀他!我什么都能干,就是忘不了你。我是真的啊,只有这一遭是真的,杀死我一千次还要说:我这辈子就要你!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要我?为什么?!”

“你长得可真丑。”

“……”

“笑什么?”

又过了两天。许予明沮丧万分,不得不报告殷弓:他没有任何办法说服“小河狸”;但他要求组织上能坚持一段,他相信这个人最终会改变的;他要以自己的生命来保证,一定让她改变!他最后提醒说:她救了我的命,这也是真的啊!

她斜眼看他,笑了。

殷弓不动声色地听着。后来他对宁珂和飞脚说:“我们当中,有的同志太过于看重了自己的生命,而不太看重民众的生命!民众的牺牲已经难以计数,而有的同志只念念不忘谁救了他的命!”

“你欠了支队的、黑马镇的、平原和山区民众的,都是血债。你问我?你和你妈最熟我了。你该知道我的名字。”

飞脚与宁珂都明白殷弓的意思。

“我这辈子不欠谁的——更不欠你。你算哪一个?”

“不采取果断措施,恐怕是要出大问题、惹大乱子的,到那时什么都晚了!”

殷弓哼一声:“剥了皮认得你骨头。你是交还血债来了。”

两天之后,殷弓决定:召开公审大会,处决“小河狸”!飞脚在决定宣布之后不停地吸烟,宁珂却惊得目瞪口呆。他有些口吃:“这太关大局了,这……应该请示上级,还有,怎样对……许予明同志……他会不好接受的。”

他说着刷一下摘了帽子,浓发搭下来。

殷弓说:“这正是为了他。事情拖久了,他就说不清楚了。”

少年格格笑:“怕死的就不来你个狼窝!我是找自己男人来了,请告诉他一声吧!”

……直到审判“小河狸”的告示贴满了大街,许予明还一无所知。到处都戒备森严,到处都是议论的声音。黑马镇沸腾了。

殷司令披一件深色披风来到了。他注视少年,亲手取下塞在嘴上的东西。少年啐了一口,殷弓的脸立刻蜡黄,狠狠一拍桌子:“你死定了!”

许予明被殷弓责令写一份与“小河狸”接触以来的全面汇报,已经独自待了三天。这天傍晚飞脚进来,把一份告示放在桌上。许予明拾起来一看,立刻“啊”了一声。

少年自从被扭起的一刻就尖声呼喊,嗓子真尖,像一种奇特的鸟儿。没有办法,只得用布条把他的嘴塞起来。直到关进一间屋子,塞紧嘴巴的布条仍未取下。

他当即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