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生气?”雅各布问道,满脸的不相信。
“他甚至没生我的气——他甚至也没生你的气!他大方到让我觉得更糟。我希望他会冲我大吼大叫之类的,我这像是罪有应得……哦,受到比被人家大吼大叫还要糟糕的对待。但是他不在乎,他只是想要我快乐。”
“不,他……太好了。”
他瞪大眼睛,看起来似乎是恐惧一样:“什么?”
雅各布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接着突然皱着眉头说道,“好吧,该死!”他低吼道。
“不,不,杰克!我很好,太好了,真的。当然了,他不小气,我倒希望!”
“怎么啦,杰克?很疼吗?”我环顾着他的药膏,手无助地挥舞着。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明白过来。他含混不清地说着,看起来越来越笨拙,直到我明白他在说什么。接着我赶紧宽慰他道:
“不,”他用不屑的语气咕哝道,“我不敢相信!他没给你最后通牒之类的?”
“好吧,我的意思是,我非常确定他不会真的伤害你,但是我不确定事情会糟糕到何种程度。我醒来之后就一直疯狂地担心着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来看我,那种悬念真可怕。事情怎么样?他对你很小气吗?如果很糟糕的话,我很抱歉。我没打算让你一个人熬过,我想我会在你身边……”
“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你怎么啦?”
“我?”我盯着他,或许他吃的药太多了,“为什么?”
他满脸怒容摇着头说:“我还有点儿指望他有所反应呢,该死的,他比我想的要好一些。”
“你怎么样?”他问道,听起来真的很关切,“你还好吗?”
他说话的样子,尽管要生气一些,倒让我想起爱德华今天早上在帐篷里说雅各布狡猾。那就是说雅各布还在希望,还在争斗,那深深地刺进我的心口让我一阵畏缩。
别扭的幽默感从他脸上消失了,他的眼睛又激动起来。他皱着眉头,好像很担心一样。
“他没有耍什么把戏,杰克。”我平静地说道。
我咬紧嘴唇。我永远都无法释怀,当我想死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试图杀死我?
“你当然这么说。他和我一样努力,只是他知道他在干什么,而我不知道。别责备我,他操纵的技巧比我好——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无法学到他所有的伎俩。”
“不疼,至少,我感觉不到自己的伤势。”他说道,又开玩笑地笑了笑。
“他没操纵我!”
“不过你现在不疼了。”
“有,他在操纵!你什么时候才会清醒过来,明白他没你想的那么完美?”
“有点像喝多了,毒牙医生 [1] 不确定我需要多少止痛药,所以他打算反复试验。我想他用多了。”
“至少他没以死相逼让我吻他。”我厉声说道,话一说出口,我就懊恼地脸红了,“等等,就当我说漏嘴了,我对自己发过誓什么也不会说的。”
“你感觉怎么样?”我低声问道,多么愚蠢的问题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话的时候镇静了一些:“为什么?”
“是的,我大约想到了。”他感叹道,“今天一定把事情弄得更糟了。首先我选择了错误的地方,错过了最好的战斗,接着塞思获得了所有的荣耀。接着里尔非得像个傻瓜一样想要证明她和我们其他人一样强大,我不得不成为那个救她的傻瓜,而现在就这样了。”他朝我挥挥左手,我还在门边犹豫。
“因为我不是为了责备你才来这里的。”
他起初没回答,久久地看着我的脸。接着,颇费了一些劲儿,他重新调整脸上的表情,变成稍稍有些开玩笑的微笑。
“不过,这倒是真的,”他平静地说道,“我的确那么做了。”
“嘿,杰克。”我小声叫道。
“我不在乎,杰克,我没生气。”
我走进屋,轻轻地把门关了起来。
他微笑道:“我也不在乎。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我很高兴我这么做了,我会再那么做的。至少我已经拥有那么多了,至少我使你明白你的确是爱我的,那就很值了。”
谢天谢地,有人在他身上盖了一条被子,不必看见他伤得有多严重简直是种安慰。
“是吗?真的比我还蒙在鼓里要好吗?”
知道我爱他之后,很难看着他的脸。这造成的不同比我会想到的要多一些,我不知道一直以来他是不是都感到这么为难。
“难道你不认为应该知道自己的感觉吗——这样一来,你就不必等到某一天已经为时已晚,而且你已经是个结了婚的吸血鬼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了?”
雅各布在等我,他的脸平静而安详。那个形容枯槁,面容憔悴的脸色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空洞茫然,他黑色的眼眸里没有生气。
我摇摇头:“不——我并不是说对我会更好,我的意思是对你会更好。让我知道我爱你,会使事情对你而言更好还是更糟糕?当这样并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时候,如果我从来都不知道,会不会更好,对你来说更容易接受呢?”
我推开一条门缝,门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然后犹豫不决地把脸挤了进来。
他如我所愿,严肃认真地思考着我的问题,仔细想了想之后才回答:“是的,让你知道会更好一些,”他最终下决心说道,“如果你没有弄清楚……我一直会想如果你清楚的话,你的决定是不是会一样。现在我知道了,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他颤抖着用力吸进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我在雅各布的房门口犹豫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该敲门。我决定先从门缝里看一看,希望——我真是胆小鬼——或许他又睡着了,我感觉自己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可以用了。
这一次我没有——我不能——抗拒安慰他的冲动。我穿过小房间,在他的头旁边跪了下来,很害怕坐在床边,唯恐我碰到他,弄疼他,用我的额头轻轻地触摸他的脸颊。
我心里一阵害怕,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谢谢。”
雅各布叹了口气,把手放在我的头发上,就这样摸着我。
“他大约半小时之前醒了过来,就在医生走之前。进来吧,我想他在等你。”
“我很抱歉,杰克。”
“嗨,比利,他醒了吗?”我问道。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机会很渺茫,不是你的错,贝拉。”
我走进屋。
“也不是你的,”我呜咽道:“求你。”
“进来,贝拉。”比利说道。我的卡车的咆哮声非常容易辨认。
他抽开身体看着我说道,“什么?”
我轻轻地敲了敲客厅的门。
“是我的错。别人一再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这样让我太难过了。”
卡莱尔的黑色梅塞德斯没停在比利家门口,既好又不好。显而易见,我需要单独和雅各布谈一谈。然而,不知为何,雅各布昏迷不醒的时候,我仍然希望我能够握住爱德华的手,就像以前那样。这不可能。但是我想念爱德华——和爱丽丝在一起的整个下午感觉好漫长。我想那使我的答案非常明显,我已经知道没有爱德华我无法生活,这也不会减少任何痛苦。
他露齿一笑,但是笑容没出现在他的眼睛里:“你想让我严厉批评你吗?”
我跑出门的时候没回头看。这真是完美至极,正是我现在所需要的,我在赶往拉普西的路上一直嘟嘟囔囔的。
“实际上……我想我的确这么想。”
“我也爱你,爸爸。”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手撑着餐桌站起来,“如果您需要什么东西的话,我会在比利家。”
他嘟着嘴巴,斟酌着我这样说有几分是真的。微笑掠过他的脸庞,接着他的表情扭曲成可怕的怒容。
“谢谢,贝拉,”他说道,“我爱你,孩子。”
“好像不可宽恕般的回吻我,”他对我吐出这样的话,“要是你知道你会收回去的话,或许你就不应该那么确信。”
我心里一紧,伸出手说道:“这样很傻,但是,如果这让您感到高兴……我答应你。”
我畏缩着点头道:“我很抱歉。”
“我是认真的,我不会大吵大闹。只是事先通知我,让我有机会跟你拥抱道别。”
“抱歉并不会使事情变好,贝拉,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爸爸……”我呻吟道。
“我没想。”我轻声说道。
“在你做什么重大的事情之前你会告诉我吗?在你和他私奔或者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前?”
“你本应该告诉我让我去死的,那才是你想要的。”
我犹豫了,准备好取消:“好吧……”
“不是的,雅各布,”我呜咽着说,挣扎着不要让在眼眶中打转的泪花掉下来,“不!从来都不是。”
“只是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不是在哭吧?”他追问道,声音突然变回到正常的语气,他急不可耐地在床上猛地一动。
“别傻了,爸爸,”我内疚地低声说道,“您还是想我去上学的,是不是?”
“是的。”我小声低语道,虚弱地嘲笑起自己来,刚才的泪眼朦胧突然变成抽泣了。
“我要说的是,贝拉。”查理的脸红了,“或许我只是感到……迷信了,和比利一起玩,而他一整天都那么奇怪,但是我有这种……预感。我感觉就像……我很快就会失去你了。”
他扭动了一下身体,把没受伤的腿挪下床,好像打算站起来。
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有些迷惑不解,我努力集中注意:“您想谈什么,爸爸?”
“你在做什么?”我眼泪哗啦地责问道,“躺下,你这个傻瓜,你会伤到自己的!”我跳着站了起来,用两只手把他没受伤的肩膀推下去。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查理皱着眉头看着地板说道,“坐下来——不会很久的。”
他屈服了,疼得大口喘着气躺回到床上,但是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让我靠在床边,靠在他没受伤的腿那边。我蜷缩在那里,想要靠在他炙热的皮肤上抑制住愚蠢的抽泣。
“我忘了什么事情吗?”我看着他的盘子问道。
“我不敢相信你在哭,”他含糊地说道,“你知道我说那些话只是因为你想我那么做,我不是故意的。”他用手轻轻地抚摸我的肩膀。
“呃,贝拉?你能等一会儿吗?”
“我知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出刺耳的吸气声,想要克制自己的情绪,我怎么反而成了那个在哭泣,需要他来安慰的人呢?“不过,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谢谢你大声地说出口。”
我把查理的晚饭放在他胳膊肘旁边的餐桌上,径直向门口走去。
“让你哭会不会给我加分?”
要是我能被闪电击中,劈成两半就好了,痛苦却更乐得其所。第一次放弃人类生命的感觉真的就像牺牲一样,就好像这可能会失去非常多的东西。
“当然啦,杰克,”我挤出一个笑容,“你想要多少都行。”
查理一离开我就要赶过去看雅各布,他看起来那么……脆弱,和他一点儿都不相称。他全身都是矫形器——卡莱尔说他恢复的那么快,没必要用石膏。他的脸很苍白,很憔悴,尽管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意识,脆弱。像他那么人高马大的,看起来却那么脆弱。或许那只是我的想象,外加上我不得不伤害他的认识。
“别担心,贝拉,亲爱的,会有解决办法的。”
我只是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低语道。
查理盯着我,眼睛突然更加专注了:“真的,贝拉,卡莱尔说杰克要不了多久就会活蹦乱跳的了。他说看起来比实际情况要糟糕很多,他会没事的。”
他拍了拍我的头:“我打算放弃,乖乖的。”
“有,我注意到了。”
“还要玩把戏?”我吃惊地问道,一边抬起下巴,让自己看见他的脸。
查理伸伸腿感叹道:“回家真好,你不会相信比利的小地方有多挤的。杰克的七个朋友全都挤进了那个小小的客厅——我几乎无法呼吸。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些奎鲁特小孩长得有多高大?”
“或许吧,”他颇费力气地大笑道,然后退缩了,“但是我打算试一试。”
“我不会强迫你的。”我咕哝道。
我皱起眉头。
“而且……”他停顿了,仿佛不愿意说某件事情一样,他叹了口气,接着继续说道,“而且爱德华真的很……友善。他似乎和你一样担心雅各布——就像是他的兄弟躺在那里一样。他眼中的神情……”查理摇摇头,“他是个大方正派的人,贝拉,我会努力记住这一点的。不过,不做保证。”他冲我露齿一笑。
“别那么悲观,”他抱怨道,“对我多一些信心。”
查理停顿了一会儿,脸上若有所思:“有趣的是,倒是有些因祸得福。我本认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克服对卡伦家那种愚蠢的偏见,但是有人给卡莱尔打了电话,他出现的时候,比利真的很感激。我以为我们得把杰克送到医院去的,但是比利想把他留在家里,而且卡莱尔同意了。我猜卡莱尔知道哪样才是最好的,他真的很慷慨愿意大老远地跑到家里来看诊。”
“你说‘乖乖的’是什么意思?”
“当然,直到那一刻我才想起来那些事情,因为就在那时杰克终于回家了。前一分钟是狼在咆哮,接着你就再也听不见它的声音了——杰克的谩骂声完全盖过狼的咆哮声了。他的肺活量真大啊,真的。”
“我会当你的朋友,贝拉,”他平静地说道,“我对你不会再有更多的要求。”
我瑟缩了,但是查理完全沉浸在故事里,没有注意到。
“我想一切都太迟了,杰克,当我们像这样彼此相爱时又如何能做朋友呢?”
“接着吼声又响了起来,就在屋外。我从未听见过那样的声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问比利——得大声喊才能盖过这种噪音——他是不是在院子里布了陷阱,听起来这个动物痛得非常厉害。”
他看着天花板,眼神很专注,好像他想读懂写在上面的某种东西一样:“或许……这将不得不是一种疏远的友谊。”
“好吧,他找到某个他想看的比赛,但他根本就没注意看。他一直守在电话旁,给苏,艾米莉,你的朋友奎尔的祖父打电话。真的搞不懂他在等什么——他只是和他们随意地聊着天。
我紧紧地咬住牙齿,很高兴他没看我的脸,挣扎着抑制住要再次令我屈服的啜泣。我需要坚强一些,我现在不知道怎么……
“我们把船上好锚之后,嘈杂的声音就没了,但是突然比利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以免错过那场比赛,尽管我们还有好几个小时。他叽叽咕咕地胡乱说了一些关于更早的一场比赛……一场现场直播?我告诉你,贝拉,这事很蹊跷。
“你知道《圣经》里的那个故事吗?”雅各布突然问道,他仍然读着空荡荡的天花板,“讲国王和两个争夺婴儿的妇女的故事?”
“我希望我们不会再遇到那样的问题。今天早上,我们划船出去,比利没注意我,也没注意鱼,突然间,你能听见树林里狼的嗥叫声。不止一个,好家伙,那声音可够大的,听起来它们好像就在村子里一样。更古怪的是比利调回船头径直朝港湾划了回去,好像它们是在呼唤他一样,根本没听见我问他在做什么。
“当然知道,所罗门王 [2] 。”
“是的。”我低声咕哝道。
“对,所罗门王,”他重复道,“他说过,把孩子一分两半……不过那只是个测试,要看一看谁愿意为了保护他而放弃自己的一半。”
我弯下腰从碗柜里拿出一把煎锅,掩饰了一两秒钟。
“是的,我记得。”
“接着,还有比那更奇怪的事——还记得早在二三月份的时候我们经历过跟狼有关的麻烦事吗?”
他回头看着我的脸:“我不打算再让你分成两半了,贝拉。”
“今天很古怪,”过了一会儿,查理若有所思地说,“你知道,我不怎么相信那些迷信的家伙,但是真的很奇怪……好像比利知道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杰克身上一样。他整个早上就像感恩节的火鸡一样紧张兮兮的,我想他根本没听进去我跟他说的话。”
我理解他所说的话,他在告诉我他最爱我,他的投降证明了这一点。我想为爱德华辩护,告诉雅各布如果我想的话,如果我愿意让他这么做的话,爱德华也会做同样的事情。我才是那个不愿意放弃我想要的东西的人。不过开始一场只会让他更伤心的争论没有意义。
“雅各布也很成熟,”我低声地维护他道,“我肯定这不是他的错。”
我闭上眼睛,决意让自己控制住疼痛,我不能将此强加在他身上。
“我无法辩驳。说到你的安全,爱德华比雅各布更加成熟,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我们安静了一会儿。他似乎在等我开口说话;我努力思考着该说些什么。
我转过身背对着冰箱,这样他就看不见我的表情。
“我能告诉你最糟糕的是什么吗?”我什么都没说的时候他迟疑地问道,“你介意吗?我是打算要乖乖的。”
“是的——偶尔还骂某人的娘,亵渎上帝之名,他说:‘我敢打赌你今天很高兴她爱卡伦而不是我,啊哈,查理?’”
“这有帮助吗?”我轻声说道。
“跟您开玩笑?”我惊诧地附和道。
“可能吧,不太会受伤。”
“当然,贝拉,别担心。他正常得很,还有精力跟我开玩笑呢。”
“那么,最糟糕的是什么呢?”
“这个没问题,爸爸,您听不到的。您真的认为杰克没事了吗?”
“最糟糕的是知道那样会怎样。”
“一团糟,他的朋友们把他抬了回来。他们人高马大倒是好事情,因为那个孩子要几个人才抬得动。卡莱尔说他的右腿断了,还有右胳膊。当他从那辆该死的摩托车上摔下来的时候,整个右侧的身体几乎都粉碎了。”查理摇着头说,“要是我再听说你骑摩托车的话,贝拉——”
“那样可能会怎样。”我感叹道。
“他今天有很好的借口啊,他看起来怎么样?”
“不,”雅各布摇头说,“我完全适合你,贝拉。我们俩会不用任何努力——舒服,和呼吸一样自在。我本会是你自然的生命轨迹……”他盯着空中看了一会儿,我则等待着,“如果世界是本来的样子,如果没有魔鬼和魔法……”
“噢,是的,他醒了。你真应该听听他都在说些什么——实际上,你没听到更好。我认为拉普西那里没有人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学来的那些词,但是我希望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可别说那样的话。”
我能明白他所看见的,我知道他是对的。如果世界本是充满理智的地方,雅各布和我会在一起,我们会很快乐。在那个世界里他是我的精神伴侣——他会一直是我的精神伴侣,直到他要求的权利没有被某种更加强大的东西超越的话,那种东西强烈到不可能存在于理智的世界里的东西。
“您看见杰克的时候他已经醒了吗?”我问他,头晕眼花地看着他。
对雅各布而言,这种东西也存在吗?那种会胜过精神伴侣的事物?我不得不相信是这样。
“我认为你不必过于为杰克担心,任何人有他那种该死的精力一定会康复的。”
两种未来,两个精神伴侣……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太多了。这么不公平,我不是唯一一个为此付出代价的人。让雅各布承受痛苦的代价似乎太大了,一想到这种代价就让我不禁一颤。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会动摇,如果我不是曾失去过爱德华一次,如果我不知道没有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话。我不确定。那层认知深深地根植在我的心里,我无法想象没有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开始把东西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时候点了点头。查理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他的情绪似乎使他比平时更愿意说话。
“他对你就像毒药,贝拉,”他的声音仍然温柔,一点儿也没有批评之意,“我现在明白你不能没有他。太迟了,但是我对你而言会更健康,不是毒药;我会是空气、阳光。”
“我告诉过你那些摩托车很危险,我希望能让你意识到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我的嘴角挤出一抹苦闷的微笑:“我以前也一直这么想你的,你知道。就像太阳一样,我个人的太阳,你好心地为我驱散乌云。”
“很担心杰克,一做好晚饭,我就打算赶到拉普西去。”
他叹气道:“乌云我能应付。但是我无法跟月食作战。”
“你还好吧?”
我抚摸着他的脸,把手放在他的脸上。他在我的手下吸着气,闭上了眼睛,四周非常安静。有一会儿我能听见他的心跳,缓慢而均匀。
“是的,卡伦家的其他人比我们先到家。埃斯梅告诉我们卡莱尔和爱德华去哪里了。”
“告诉我对你而言最糟糕的地方。”他轻声说道。
查理估摸着我的情绪说道:“那我猜你已经听说了杰克的事情?”
“我想那可能是个坏主意。”
“很漫长,”我无精打采地说道,“我们刚刚回来。”
“求你了。”
“嘿,贝拉,你的购物之旅怎么样?”我走进厨房的时候他跟我打了招呼。他胳膊交叉放在胸口,眼睛盯着我的脸。
“我想这会很伤人的。”
我把我的卡车开回家,正如爱丽丝所料,查理充满狐疑地在等我。
“求你了。”
我挣脱她的胳膊:“别为我感到抱歉。”有人值得同情。而我不是。而且没有要作的选择——现在只有一颗受伤的善良的心,等我照顾,“我去处理查理的事情。”
此刻我又怎能拒绝他呢?
她抱着我:“我很抱歉,我无法真的移情。我的第一个记忆就是看见我的未来里有贾斯帕的脸;我一直知道他就在我生命的前方,但是我能同情。我感到很抱歉你不得不在两件很好的东西之间作选择。”
“最糟糕的地方……”我犹豫了,接着话语一股脑儿全都涌出来了,“最糟糕的地方是我看见一切——我们完整的人生,而且我很想要,杰克,我都想要。我想要待在这里,永远都不搬离。我想爱你,让你开心,而我不能,这会杀死我的。就像山姆和艾米莉,杰克——我没得选择。我一直都知道不会有任何改变,或许那就是我强烈抗拒你的原因。”
我叹气道:“不过,那是不会发生的。”
他的精神似乎集中在平缓的呼吸上。
“我只能和你一样确定,贝拉,你知道这一点。如果你打算改变主意,我所看见的也会改变……或者消失,就你的情况而言。”
“我知道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确定一下。”
他慢慢地摇摇头:“不。我很高兴你告诉我了。谢谢你。”他亲吻我的头顶,接着感叹道,“我现在会很乖的。”
她端详着我的脸,眼睛露出深不可测的神情:“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吗,贝拉?”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在微笑。
我慢慢地点点头。
“那么你会结婚,嗯?”
“噢,那很容易,当然,我看见了。”
“我们不必谈论这些的。”
“你还能看见我变成吸血鬼吗?”
“我想要知道一些细节,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到你。”
“我尽力而为。”她说道,又开始怀疑。
我等了一会儿才能说话。当我非常确定我的声音不会哽咽的时候,我回答了他的问题:“这并不是我的主意……但是,是的,对他而言很重要。我猜,为什么不呢?”
“还有一件事,我能问你关于未来的另一个问题吗?我不需要细节,只是大致的情况。”
杰克点点头:“是这样。相比之下——这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事。”
她没被骗到。她轻轻地抚摸我的脸颊,低声说道:“他会好起来的,贝拉,我不需要预见就知道这一点。你准备走了吗?”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非常务实。我盯着他,很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那毁灭了他的努力。他凝视着我的眼神一会儿,接着把头扭开了。我一直等到他控制住呼吸之后才说话。
她注视着我的脸想看看我是不是跟上了她的逻辑。事实上,她所有的话一股脑儿地说出来时,每个音节,每个发音都失去了意义。我无法专心去听。不过,我还是点了点头,想装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
“是的,相比之下。”我同意道。
然而,爱丽丝却发现这个问题很有趣:“贾斯帕也是如此,贝拉——他的天赋用在你身上的效果和在别人身上是一样的。那就是区别,你明白吗?贾斯帕的能力带来身体的影响。他真的可以使你的系统平静下来,或者兴奋起来。那不是幻觉,而我能预见有结果的事情的后果,并不是这些决定背后的原因或思想创造了它们。这是大脑之外的东西,也不是幻觉;是事实,或者至少是事实的一种情况。但是简、爱德华和阿罗以及德米特里——他们都是在大脑内部起作用的。简只是创造了痛苦的幻觉。她没有真正地伤害你的身体,你只是觉得你感觉到了。明白吗,贝拉?你在自己的大脑内部很安全。没有人能到达你头脑中的那个地方,难怪阿罗对你未来的能力会那么好奇。”
“你还有多少时间?”
“不是那样的,确切地说,但是你的确看见我的未来了,有时候。你认为为什么其他的东西在我身上都不起作用呢?简、爱德华或者阿罗都做不到的……”我的声音随着感兴趣程度的变化逐渐消失了。我对此事只有一闪念的好奇,还有更压抑的情感沉沉地笼罩着我。
“那取决于爱丽丝要花多久才能筹办好婚礼。”我压制住一声呻吟,想象着爱丽丝会做的事情。
她突然警觉起来:“你知道我并不能预见一切。”
“之前还是之后?”他平静地问道。
“爱丽丝,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关于未来?”
我知道他的意思:“之后。”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站稳。雅各布一开始恢复得太快了,他的一些骨头错位了,这个过程让他很冷静,不过这种情形是很难想象的。
他点点头,这对他而言是种解脱,不知道想到我毕业让他度过了多少个无眠之夜。
“对不起。”
“你害怕吗?”他轻声问道。
“求你别说了,爱丽丝。”
“是的。”我轻声答道。
爱丽丝的额头皱了起来:“如果你担心卡莱尔和爱德华,我肯定他们很好。我相信,至少,山姆开始信任我们了……好吧,信任卡莱尔了。这也是一件好事情。我想象,卡莱尔不得不重新折断骨头的时候,气氛会变得有几分紧张的……”
“你害怕什么?”我现在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他低头凝视着我的手。
“我知道这一点,我相信你。”我的声音很沉闷,无精打采的。
“许多事情。”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轻松一些,但还是没用,“我从来都不是个受虐狂,所以我不会自找苦吃。我希望有某种方法让他不在我身边——我不想让他和我一起痛苦,不过我认为没有什么办法做到。还要应付查理、蕾妮……而在那之后,我希望我能很快控制住自己。或许我会成为巨大的威胁,那么狼群就不得不把我除掉。”
“我们不会让你有麻烦的。”
他不以为然地抬头看着我:“如果我兄弟当中有谁想要这么做的话,我会扯断他的腿。”
“有意思。”我重复道。
“谢谢。”
她耸耸肩:“几年,或许更短,对你而言可能会不同。我从来没见过谁事先就已经作出选择,再经历这一切的。看看会如何影响你,应该会很有意思。”
他心不在焉地微笑起来,然后又皱起眉头:“但是不会更危险吗?在所有的故事里,他们说非常难……他们失去控制……人会死……”他有些哽噎。
“多久?”
“不,我不害怕。傻瓜雅各布——难道你不是更加了解吸血鬼的故事吗?”
“会过去的。”她保证道。
他很显然并不欣赏我故作幽默的努力。
我还是一动不动,努力地想象那幅情景。
“好吧,无论如何,有很多要担心的,但是最终都很值得。”
爱丽丝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胳膊:“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是有些事情像那样,是的。”
他不情愿地点点头,我知道他不可能同意我的看法。
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思考,但是我似乎无法把她赶出我的脑海,那个新生儿,她的另一种生命现在——突然——结束了。她的脸因为渴望我的血而扭曲了,还在我的眼前久久徘徊,不肯离去。
我伸长脖子在他耳边呢喃,让我的脸靠在他温暖的皮肤上:“你知道我爱你。”
“我会像那样吗?”我声若蚊蚋地问她,“就像草地上那个叫布里的女孩一样?”
“我知道,”他低语道,胳膊自动地抱紧了我的腰,“你知道我多么希望这就足够了。”
我知道她好奇的是什么,但是我还有其他的问题。
“是的。”
“离开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爱丽丝同情地问道,“你肯定伤得不轻。”
“我会一直在一旁等待的,贝拉。”他保证道,语气轻松起来,松开胳膊,我抽开身,感到一种毫无生气的、吃力的失落,觉得我把身体的一部分留在身后,留在他身旁的床上,我感到一种支离破碎的剥离感,“如果你想要的话,你永远都会得到属于你的那部分。”
至少他不痛苦,目前还没有。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直到我的心脏停止跳动。”
“雅各布没事,贝拉,”爱丽丝说道,非常容易地就看透了我当下最担心的事情,“不必着急,如果你意识到卡莱尔额外给他注射了多少吗啡——他的体温很快就把药水蒸发掉了——你就会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好起来了。”
他回给我一个笑容:“你知道,我想或许我仍然会接受你——或许,我猜那取决于你的味道有多么难闻。”
我眨了眨眼睛,记不起她给我穿的是什么。每隔几秒钟我的思绪就情不自禁地飘走了,就像昆虫躲开光线一样……
“我可以回来看你吗?或者你希望我不要?”
“你需要证据,”爱丽丝说道,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没有新行头,怎么能算得上购物之旅呢?这把你衬得更美了,如果真要我说的话。”
“我会想明白的,然后去找你,”他说道,“我可能需要有人陪伴防止我发疯。非凡的吸血鬼医生说直到他认为可以之前我不可以变身——那样可能会弄糟骨头愈合的状况。”雅各布做了个鬼脸。
“啊哈?哦,呃——再次感谢你为我买的衣服。”我出于礼貌而不是真心的感激低声说道。
“乖乖的,照卡莱尔所说的做,你会好得更快的。”
“那条裙子穿在你身上很可爱。”爱丽丝咕叽道。
“当然,当然。”
我站了起来,血冲到我的脚下,像千万根针刺一样疼痛,我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我说道,“当合适的女孩出现吸引你的眼睛的时候。”
“回家吧,”爱丽丝命令道,“和查理谈谈,把你不在场的证据说得绘声绘色。保证他安全,不知情。”
“别指望这样的事情,贝拉,”雅各布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酸楚,“尽管我确定这对你而言会是种解脱。”
她当然是对的。如果不是因为相同的原因—— 一个比我的恐惧、痛苦和内疚更强有力的原因——卡莱尔永远都无法说服我离开雅各布的身边,不管他是不是昏迷。
“或许是,或许不是。我可能会认为她配不上你,我想知道到时候我会多么妒忌她。”
“你现在需要想一想查理,今天你经历了漫长的一天——对不起,我知道那还不足以表达这层意思——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你就能逃避责任。”她的声音很严肃,几乎是责备,“现在让查理安全地被蒙在鼓里最重要。首先尽到你的责任,贝拉,然后你就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了。当卡伦家的一分子就必须行为谨慎负责。”
“那估计是开玩笑的。”他承认道。
我已经把我的故事背下来,并且再三确认了:“我不在乎,雅各布醒过来的时候我想在那儿。”
“如果你想要我回来,让我知道,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我保证道。
“雅各布还在昏迷之中,”爱丽丝回答道,“等他醒了,卡莱尔或爱德华会打电话的。不管怎样,你需要见查理。他还在比利家,他看见卡莱尔和爱德华旅行回来了,你到家的时候他肯定会怀疑的。”
他叹了一口气,把脸转向我。
我等待查理终于离开比利家,这样就能见到雅各布了,我已经等了多少个小时了?每一分钟,都不知道雅各布是不是还在呼吸,就像活了十辈子那么久。然后,当我最终可以去亲眼看见雅各布还活着的时候,时间又过得如此之快。我觉得自己几乎还没喘过气,爱丽丝就给爱德华打电话,坚持说我摆出一副在别人家过夜的样子了。这似乎毫无意义……
我倾身靠过去,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脸:“爱你,雅各布。”
“够了,爱丽丝,”我语气沉闷地说道,“我想回拉普西。”
他轻松地大笑道:“更爱你。”
爱丽丝慢慢地,有节奏地给我梳头发。
他注视着我走出他的房间,黝黑的眼睛里流露出深不可测的神情。
我小心翼翼地,不去看长方形落地镜。
[1] 毒牙医生(Dr.Fang):指卡莱尔,用他的牙齿来借代他。
爱丽丝盥洗室的梳妆台上堆满了成千上万种不同的东西,所有的都宣称能美化人的脸。由于这个家里的每个人既完美无缺,又不能渗透,我只能猜她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心里想到的是我。我麻木地读着标签,浪费让我感到惊讶不已。
[2] 所罗门王(King Solomon),根据《圣经·旧约》(The Old Testament of the Holy Bible)的记载,所罗门王是人类当中最聪明的。有一个关于他的故事流传下来,说两个女人争夺一个小婴孩,均宣称自己是孩子的母亲。双方争执不下,很难处断。于是所罗门王郑重其事地下令将婴儿劈成两半,一人一半,以息纷争。其中一个女人同意,另一个女人却为小婴儿求情,请国王息怒收回成命,她愿意放弃小孩并接受处罚。 很明显,宁愿自己接受处罚以保全婴儿性命的女人,才是孩子真正的母亲,说谎的恶妇人于是受到严厉的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