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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

这房子和比利家的差不多,客厅几乎是当厨房用。一个年轻女子站在水槽旁的餐桌边,取出罐子里的松饼,把它们一个个摆在纸盘子上。她的铜色皮肤光滑细腻,乌黑的长发直直的。我顿时明白了安布里为什么不让我盯着她看,因为这个女孩儿实在太漂亮了。

他们跨上门口的一层台阶,没有敲门就走了进去,我怯生生地跟在他们后面。

“你们饿了吗?”她的声音温柔动听。她转过身正对着我们,只有左边的脸蛋上挂着笑容。

“没关系,我不会忘记的。”

右边的脸蛋上,从前额到下巴,有三道深深的红色伤痕。尽管伤口早已愈合,但印记看上去还是很刺眼。其中一道伤痕从她那杏仁般的黑色圆眼睛边划下来,另一道扯住右边的嘴角,使她的右脸永远都是一副苦相。

“我没带钱包。”杰莱德说道。

好在有安布里事先的警告,我赶紧把目光转移到她手中的松饼上。松饼的味道闻上去棒极了——像是新鲜蓝莓的。

杰莱德跳下车,朝大门走去。安布里用一只手拦在他胸前,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清了清嗓子。

“噢,”艾米莉吃惊地问,“这位是谁?”

安布里推开车门,深深吸了口气:“嗯,艾米莉在做饭。”

我看着她,尽量把视线集中在她左边脸蛋上。

泥路的尽头是一所小房子,房屋上灰色的油漆几乎脱落殆尽。退了色的蓝色大门旁只有一扇窄窄的窗户,窗台下种了一排鲜艳的橘黄色金盏花,花给这个地方添了些明亮的色彩。

“贝拉·斯旺,”杰莱德告诉她,耸耸肩。很显然,他们曾经谈论过我,“还能是谁?”

“抱歉。”

“一定是雅各布泄露了秘密。”艾米莉自言自语道。她盯着我,曾经楚楚动人的脸上没有丝毫友善,“那么,你是那个吸血鬼女孩儿。”

安布里开过高速路最东面的房子,转弯绕进一条狭窄的泥路。“你的卡车真慢。”他说道。

我直起身子:“是的,你是巨狼女孩儿吗?”

“不用谢。”他略带自豪地说道。

她笑了起来,安布里和杰莱德也笑了。她的左脸蛋看上去友好了许多。“我想我是的。”她转过身对着杰莱德,“山姆呢?”

“哦。谢谢,幸亏你们没有多等。”

“贝拉,嗯,刚才让保罗受惊了。”

“如果他们咬了人类,就违反了条约,杰克可没那份耐心等着他先违约。”

艾米莉转了转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啊,保罗,”她叹了口气,“你觉得他们还要多久才回来?我正准备煎鸡蛋。”

“那他们怎样做算是违反了条约呢?”

“别担心,”安布里安慰她,“如果他们赶不上吃饭,我们也不会浪费任何粮食。”

“劳伦特,”他哼着鼻子重复道,好像觉得吸血鬼也有名字是件好玩的事,“我们杀死他的时候其实是在卡伦家的地盘上。我们不可以在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上攻击他们,至少不能攻击卡伦一家——除非是他们首先违反条约。我们不知道那个黑发吸血鬼是不是他们家的亲戚或者别的什么。你好像认识他。”

艾米莉咯咯笑着,打开了冰箱。“毫无疑问,”她赞同道,“贝拉,你饿了吗?去吃点松饼吧。”

“噢,是的,杰克很早以前向我提起过条约这回事,为什么杀死劳伦特就违反了条约呢?”

“谢谢。”我从纸盘子上拿起一块松饼,一点点地吃起来。松饼的味道好极了,我那虚弱的胃立马恢复了元气。安布里一口气吃掉了两个松饼,他又拿起一个,整个吞了下去。

“那太好了。我们不想惹任何麻烦,不想违反条约。”

“给你的兄弟们留一些。”艾米莉责怪道,她用木勺把儿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她的话让我有些惊讶,但其他人都不以为然。

“不是,他不是我的朋友。”

“真是头猪。”杰莱德责骂道。

安布里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你刚才也看到了,和狼人待在一起是非常危险的。”他很快转换了话题,“嘿,你不会在意我们把草地上那个黑发吸血鬼除掉了吧?他看上去不像是你的朋友,但是……”安布里耸了耸肩。

我靠在料理台边,看着他们三个人像一家人一样相互逗弄。艾米莉的厨房很温馨,白色的橱柜和浅色的地板将这个地方映衬得亮堂堂。小小的圆桌上摆着一个带裂纹的蓝白相间的瓷水罐,罐子里插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安布里和杰莱德在这里显得特别自在。

我朝他皱了皱眉:“我为什么要盯着她看?”

艾米莉将好几打鸡蛋在一个黄色的大碗里打碎。她卷起淡紫色衬衣的袖子,我这才看到那几道伤痕一直从她的胳膊延伸到她的右手手背上。和狼人待在一起是非常危险的,安布里说得太对了。

“知道。对了,别盯着她看,山姆会不高兴的。”

大门打开了,山姆走了进来。

“艾米莉知不知道……”

“艾米莉,”他唤道,声音里满是浓浓的爱意。我看着他大步穿过客厅,用宽厚的手掌捧起了她的脸,我感到有些尴尬,觉得自己似乎打扰到他们的二人世界。他弯下身子,亲吻了她右脸上的伤痕,又吻了吻她的唇。

“艾米莉家,她是山姆的女朋友……不,现在应该是未婚妻了。等山姆解决好那两个小子的问题,等保罗和杰克找到新衣服穿上,如果保罗那家伙还有新衣服的话,他们会到艾米莉家同我们会合。”

“嘿,别这样,”杰莱德抱怨道,“我在吃东西呢。”

“我们现在去哪儿?”我问道。

“那就闭上嘴好好吃。”山姆回应道,又亲吻了艾米莉受伤的嘴唇。

安布里撅起嘴,看上去有点儿吃惊:“嗯,似乎有道理。”

“哎哟。”安布里叫道。

“哦,原来是这件事,”我说道,想起了雅各布昨晚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样,“他没有泄密,是我自己猜到的。”

这一切比任何爱情电影里的情节都完美,那么真实,充满了快乐、生命和真爱。我放下手中的松饼,在胸前抱着双臂。我盯着桌上的野花,不去在意他们正在享受的安宁,也不去理会伤口难忍的抽痛。

“呃,禁令,就是,不能散播我们的秘密。他怎么会对你说起呢?”

我很庆幸雅各布和保罗走了进来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让我震惊的是他们俩竟然有说有笑。我看到保罗朝雅各布的肩上打了一拳,雅各布朝他的腰上回击了一拳,俩人开心地笑起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什么……令?”

雅各布将屋里扫视了一番,他的视线停在我身上。我笨拙地靠在厨房一角的料理台边,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呃,杰克为什么会违背禁令呢?”

“嘿,贝儿,”他高兴地向我打招呼,从桌上抓起两个松饼,走到我的身边,“刚才真抱歉,”他轻声地说,“你还好吧?”

安布里带着我们朝村庄开去。

“别担心,我很好,这松饼的味道不错。”我拿起我的那块松饼,又一点点地咬起来。有雅各布在身边,我的胸口不再那么痛。

“好的。”我轻声地回答。

“噢,天啊!”杰莱德喊了起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安布里上了车,发动引擎,杰莱德也敏捷地跳上拖车板。刚关上车门,安布里就悄声地对我说:“别吐,好吗?我刚赌了十美元,如果保罗真的咬了雅各布……”

我朝他那边看去,他和安布里正在察看保罗前臂上的一道红印。安布里得意扬扬地笑了起来。

“成交。就这么拿走你的钱,我深感惭愧。”

“十五美元。”他欢叫道。

“五美元?”杰莱德问道。

“是你干的吗?”我低声地问雅各布,记起了安布里和杰莱德的赌注。

“我赌她不会吐,她可是和吸血鬼待在一起的人。”

“只是轻轻地碰了他一下,日落时伤口就会愈合。”

“没关系。我可不想坐在前面看着她吐,我会受不了的。”

“日落时?”我看着保罗手臂的伤痕。奇怪的是,这伤口似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安布里拉开靠近副驾驶座位的车门。“进去吧。”他愉快地说道,一只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塞进车里。他看了看车里剩下的空间,“你得坐在后面的拖车板上了。”他对杰莱德说道。

“这也是狼群的特性。”雅各布低语道。

“在点火开关上。”

我点点头,尽量不让自己显出大惊小怪的样子。

“好主意,钥匙在哪里?”安布里问我。

“你没事吧?”我轻声地问他。

杰莱德翘起一边的眉毛,“还是你来开车吧,安布里。她看上去像是要吐的样子。”

“一点伤也没有。”他得意地答道。

“没问题。”我慢吞吞地说。

“嘿,小伙子们,”山姆高声喊道,打断了屋子里所有人的谈话。艾米莉站在炉子旁,将打碎的鸡蛋倒在平底锅里,山姆的一只手自然地抚摸着她的后背,“雅各布有事情对我们说。”

“我们去艾米莉那儿吧,她肯定做了好吃的东西。”安布里低头看着我,“不介意开车带我们过去吧?”

保罗看上去一点也不吃惊。雅各布肯定已经对他和山姆解释过了,或者……他们听到了雅各布内心的想法。

我想借着他们轻松的谈话安慰自己,但是狼人搏斗时的残忍场面始终萦绕在我心头,空荡荡的胃和昏沉沉的脑袋都疼得厉害。

“我知道那个红头发的家伙想要什么。”雅各布冲着杰莱德和安布里说道,“这正是我刚才想要告诉你们的事情。”他踢了踢保罗坐着的椅子。

他们握了握手,怪笑着。

“什么事?”杰莱德问道。

“就这么定了。杰克是个天才,保罗一点希望都没有。”

雅各布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她正想方设法替他的爱人报仇——但不是我们杀死的那个黑发吸血鬼。去年,卡伦一家除掉了她的爱人,所以她现在想要的是贝拉。”

“可是保罗的经验更丰富。我和你赌十美元,保罗赢。”

这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我还是忍不住一阵颤抖。

“那可不一定!”安布里反对道,“你刚才没看见吗?就连山姆都不可能像杰克那样飞跃起来。他看出保罗必败无疑,还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不是吗?他有天赋。”

杰莱德、安布里和艾米莉张大了嘴巴,惊讶地盯着我。

我吓得脸色发白。

“她只是个小女孩儿。”安布里抗议道。

“我希望保罗咬他一口,”杰莱德说,“给他点教训。”

“我知道有些不可理喻,但这正是那个吸血鬼不断避开我们的原因,她的目的地是福克斯。”

安布里和杰莱德哄然大笑。

他们张大嘴巴盯着我看了好久,我低下了头。

“他们会伤害到对方!”

“太好了,”杰莱德终于开口说话,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容,“我们现在有诱饵了。”

安布里惊奇地眨了眨眼:“担心?为什么?”

雅各布极其迅速地拿起料理台上的开罐器,朝杰莱德扔过去。杰莱德的反应速度简直超乎我的想象,他抬起手,在开罐器快要打到他脸上的那一刻一把抓住了它。

我抬起头盯着这两个男孩,他们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你们难道不担心他们吗?”我问道。

“贝拉不是诱饵。”

“唉,狼人的秘密被泄露了,”安布里叹了口气,“你干的好事,杰克。”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杰莱德镇定地说。

“他不应该把女朋友牵扯进来,他想做什么呢?”

“所以我们得改变方式,”山姆没有理睬他们的争吵,“我们可以在地上挖些陷阱,也许她会掉进去。我们不得不分头行动,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个主意。但是,如果她的真正目标是贝拉,她也许不会趁机袭击我们。”

“杰克应该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安布里抱怨道。

“奎尔就快要加入我们了,”安布里低声说,“这样我们就能平均分成两队。”

“好的。”我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是我今天上午第二次把头放在两个膝盖之间。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我瞥了一眼雅各布,他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就跟昨天在他家门口时一个样。在幸福、融洽的厨房里,这群狼人乐观、豁达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希望自己的朋友也变成狼人。

“你好像不大舒服,也许你应该坐下来。”

“算了,我们先不这么想。”山姆压低嗓门说道,接着,他又恢复了平常的声音,“保罗、杰莱德和安布里负责外围防守,雅各布和我负责内线。如果她落入陷阱,我们就马上会合。”

“我想不会。”我喘着粗气。

我注意到艾米莉不太愿意山姆待在更加危险的内线,她担心的样子让我也着急地朝雅各布看了一眼。

“嘿,你不会昏倒或者呕吐吧?”他问道。

山姆发现了我的不安:“雅各布认为你最好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拉普西。虽然她不会这么容易就找到你,但我们以防万一。”

他仔细打量着我。

“查理怎么办?”我问道。

安布里抓起鞋子,一路小跑进了森林,山姆刚才就是在那一带消失的。过了一会儿,他跑了出来,手臂上搭着一条运动牛仔裤。杰莱德拾起雅各布和保罗的碎衣服,把它们揉成了团。突然间,他似乎意识到我还站在一旁。

“森林里的疯狂搜捕仍在继续,”雅各布说道,“我想比利和哈里有办法让查理下班后待在我们这里。”

杰莱德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碎布:“拿上山姆的鞋,好吗?剩下这些都扔进垃圾箱。”

“等等,”山姆抬起一只手,他看了看艾米莉又看看我,“这是雅各布认为最好的办法,但是你必须自己作决定,你应该认真地衡量两种选择的危险性。你上午也看到了,待在这里也很危险,他们很容易就失去控制。如果你选择和我们在一起,我不能保证你百分之百安全。”

“这里还幸存一只,”安布里说道,捡起一只白色帆布运动鞋,“杰克可以单脚跳着走路。”他边笑边补充道。

“我不会伤害她。”雅各布嘟哝道,他低下脑袋。

“完全撑破了,”杰莱德说,“比利说过他再也买不起新鞋——看来雅各布从此要光着脚了。”

山姆就好像没听见他说的话:“如果你觉得有其他更安全的地方……”

杰莱德从地上捡起一块白色的东西,递到安布里面前,那东西从他手上软塌塌地悬吊下来。

我咬着嘴唇。我去哪里才不会使任何人卷入危险之中呢?一想到蕾妮会牵扯进来,我就打了个冷战——把她拽进我所在的目标圈内……“我不想把维多利亚引到其他任何地方。”我轻声说。

“噢,保罗可不是每天都会发脾气,”安布里笑着表示反对,“也许隔三差五吧。”

山姆点点头:“的确如此。最好让她待在这里,我们就地了结。”

“我能,”另一个男孩儿杰莱德说道,“每天都能看到。”

我又被吓得一阵颤抖。我不希望雅各布或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去同维多利亚作了结。我看了一眼杰克,他一脸轻松的样子,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变成狼人之前的雅各布,他对于追捕吸血鬼一点也不担心。

他好像是因为我脸上的表情发笑。“瞧瞧,这可不是你每天都能看到的好戏。”他傻笑着。他的脸有些熟悉——比其他人更瘦削……安布里·康纳。

“你会小心的,对吗?”我声音哽咽地问道。

我回过头盯着他——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下都不敢眨。

这群男孩哄堂大笑,每个人都在笑我——除了艾米莉。她和我四目相对,我突然看到她毁容的那半边脸的真实面貌。她的脸是那么美,脸上流露出来的不安和焦虑甚至比我的更强烈。我逼自己移开视线,因为那种关心所掩盖的爱意刺痛了我。

一个男孩笑了起来。

“开饭啦。”她叫了一声,关于作战方案的讨论就此打住。男孩们都快速地围坐到餐桌边——餐桌显得太小了,似乎要被他们压垮——大口地吃着艾米莉放在他们中间的一大锅煎蛋。艾米莉和我靠在炉台边上吃——避开餐桌上的混战——她深情地看着他们,那表情分明在说这些男孩儿就是她的家人。

咆哮和咬扯的声音逐渐远去,突然,所有杂声戛然而止,路上又恢复了平静。

总的说来,我从没料想过狼人的生活是这个样子的。

“带她去艾米莉那儿。”山姆朝另两个男孩儿叫道,他们正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搏斗。雅各布成功地将灰狼推进森林,他们消失在树丛之中,但愤怒的咆哮声依然清晰。山姆踢掉脚上的鞋,跟着他们跑了进去。奔入树丛的那一刻,他从头到脚都在颤抖。

我在拉普西待了一天,大部分时间是在比利家。他给查理的电话和警局留言,查理在晚饭时间带来了两个比萨饼。幸好他买的是尺寸最大的比萨饼,雅各布一个人就吃下了一个。

“站在那儿别动,贝拉。”山姆命令道。在两只狼的搏斗中的吼声下,我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们互相咬扯,锋利的牙齿直冲对方的颈项咬去。雅各布变成的那只狼似乎占了上风——他比起另一只狼来更加高大,看上去也更壮实。他不断用肩胛猛撞那只灰狼,想把对方撞进森林里。

查理整晚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们俩,特别是变化明显的雅各布。他问了问头发的事,雅各布耸了耸肩,告诉他这种发型更方便。

“雅各布!”我又尖声叫着,踉踉跄跄地朝前走去。

我知道我和查理一回家,雅各布就会开始行动——变成一匹狼,在周围奔跑,他在白天偶尔也会这样。他和他的兄弟们毫不松懈地监视四周的动静,寻找维多利亚的蛛丝马迹。昨天晚上,他们已经把她赶出了温泉区——雅各布说把她赶往了加拿大——她还没开始新一轮的突然袭击。

黑色和白色的碎片——雅各布撑破的衣服——飘落在他变身时的那块地上。

我根本就不指望她打消进攻的念头,我没这么好运。

雅各布正面迎击另一个狼人的进攻,他们凶狠的嗥叫似雷鸣一样在森林里回荡。

晚饭后,雅各布送我上了我那辆卡车,他在车窗边迟迟不肯离去,等查理先把车开走。

又传来一声刺耳的爆裂,雅各布也变身了。他的皮肤一寸寸裂开——黑色和白色的衣服碎片散落在空中。他的转变太快了,似乎我眨眨眼就会错过这一切。前一秒钟他还是奔跑的雅各布,现在却变成一匹巨大的红棕色的狼——我实在搞不清雅各布的身体里怎么可能容下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它和那匹蹲伏着的灰狼相互对峙。

“今晚别害怕。”雅各布说道,查理还没发动他的车,假装安全带出了问题,“我们会在那儿守卫。”

雅各布浑身颤抖,他迅速地朝前跃起,头朝下俯冲过去。

“我不是为我自己担心。”我答道。

“雅各布!”我尖叫出来。

“你真傻。追捕吸血鬼是件乐事,这可是一堆乱摊子中最顺人心意的一部分了。”

就在这时,雅各布跑过马路,向怪兽狂奔过去。

我摇了摇头:“如果我傻,那你就是头脑不正常。”

他的牙齿外面长出了狼的嘴鼻,又一声长啸从宽大的胸腔里咆哮而出,那双黑色的杀气腾腾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他咯咯笑了起来:“好好休息,贝拉,亲爱的,你看上去精疲力竭。”

银灰色的软毛从他身上冒出来,他的体形一下子比刚才增大了五倍多——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蹲伏着的形状,似乎正准备一跃而起。

“我会的。”

保罗像是要扑倒在地,身体剧烈地颤动,快要着地的时候,传来响亮的爆裂声,他变身了。

查理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

“保罗!”山姆和雅各布同时叫道。

“明天见,”雅各布说,“明天一大早就过来。”

“好啊,你护着她!”保罗狂吼道,身子跟着一颤,像痉挛一样抽搐着。他仰起头,对着天空一声长啸。

“知道了。”

战争终于爆发了。

查理开车跟在我后面,他的车灯照在我的后视镜上,我却没留意到。我心里想的是山姆、杰莱德、安布里、保罗他们晚上会在哪里,雅各布会不会同他们在一起。

保罗朝杰莱德扭过头去,愤怒地咬着嘴唇,接着,他又把视线转回到我这边。雅各布向前走了一步,挡在我身前。

一回到家里,我就匆匆朝楼梯走去,但查理紧跟在我身后。

“天啊,保罗,”另一个男孩——好像是杰莱德——嘟哝道,“管好你自己。”

“发生了什么事,贝拉?”他在我逃开之前问道,“我以为雅各布参加了什么帮派,你们两个吵得很凶。”

保罗不停地摇着头,不是反抗山姆的命令,而是在努力使自己集中精神。

“我们和好了。”

“保罗!放松!”山姆命令道。

“那个小团体是怎么回事?”

那男孩像被电击中一样,从肩膀顺着脊柱浑身抖动。

“我不知道——谁能了解这些男孩呢?他们总是神秘兮兮的。我今天见到山姆·乌利和他的未婚妻艾米莉,他们对我很好,”我耸耸肩,“以前的事也许都是些误会吧。”

“不许你这样说她!”雅各布被他的话激怒,也大声叫了起来。

他变了脸色:“我倒没听说他和艾米莉订婚的事,真是件喜事,那女孩太可怜了。”

“帮助我们!”愤慨的男孩儿叫道,他的臂膀有些颤抖,“噢,太对了!我相信吸血鬼的情人宁死都要帮助我们!”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能帮助我们。”雅各布平静地说。

“她被一头熊抓伤,在靠北面的地方,那时正是大马哈鱼产卵的季节——恐怖的意外事故。到现在差不多一年多了,我听说山姆为了这事心情一团糟。”

“你为什么不守规矩,雅各布?”他喊道,抬起双臂举到空中,“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她比一切都重要——比整个部族都重要吗?比那些无辜的死者更重要吗?”

“太恐怖了。”我重复道。一年多以前,我敢说那时候拉普西只有一个狼人。一想到山姆每次看到艾米莉时的心情,我就不寒而栗。

其中一个人我没认出是谁——杰莱德或者保罗——从山姆身边冒出来,没等雅各布开口解释就嚷了起来。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我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和比利、雅各布、查理共进晚餐,在布莱克家焦急等待雅各布的漫长午后,艾米莉家的厨房,可怕的狼人之战,与雅各布在海滩边的谈话。

“你都做了些什么,雅各布?”他质问道。

我想起了雅各布早上所说的话,关于伪君子的那部分。我想了好久,我不愿意把自己认做伪君子,可是,自欺欺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山姆仍是他们中最魁梧的一个,尽管雅各布就快要和他差不多了。山姆其实不算是个男孩,他看上去更成熟——倒不是指他脸上刻有岁月的痕迹,而是他的神色中带有几分稳重和镇静。

我蜷缩成一团。不,爱德华不是杀人凶手,即使他有着灰暗的过去,他至少从不伤及无辜。

他们行动时小心翼翼,一看到躲在雅各布身后的我,他们一下子全都变得怒气冲冲。

但是,如果他曾伤及无辜,我会怎么办?如果我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他和其他吸血鬼一样杀人不眨眼,我会怎么办?如果那时也有人在森林里失踪,就像现在一样,我会怎么办?我会因为这些原因离他而去吗?

我又一次联想到四胞胎兄弟。他们步伐整齐地走出森林,站在路的另一边。清一色的红棕色皮肤下是一块块结实的肌肉,黑发剪得短短的,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辙。

我伤心地摇摇头。爱是没有理智的,我提醒自己。你越爱一个人,你就越缺乏理智。

我缩在雅各布身后,目光扫过森林,等待其他狼人出现。当他们从树丛中大步走出来的时候,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巨狼的形象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中,而眼前只是四个身材高大、上身赤裸的男孩。

我翻了个身,试着想想其他事情——我想到雅各布和他的兄弟们正在黑暗中奔跑。我想象隐匿在夜色中的狼群正在守护着我,我渐渐入睡。梦里,我又一次来到了森林中,但这一次我没有走动,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我牵着艾米莉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我们眼望着面前阴郁的森林,焦急地等待着我们的狼人归家。